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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骗魔鬼的矿工

从前有个矿工,好汉中的好汉,英雄中的英雄。他名叫哈内斯·布兰得拉。

辽阔的世界上,到处都在传颂他的勇敢精神。甚至国王格武治也知道了他的英名,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军队里服务。布兰得拉却答复国王的使者说,他压根儿就不把他们的国王格武治放在眼里,要他把矿工的身份换成吃官粮的士兵,想都休想!

“你将只给我们的国王装烟丝,”使者们努力劝说他。

“让他老婆给他的烟斗装烟丝吧!我对你们国王嗤之以鼻!”

“国王会让你当将军!”

“我对你们的将军嗤之以鼻!”

“我们国王会让你跟他女儿,跟格武治公主结婚!”

“别把我当傻子!我对他那斜眼女儿嗤之以鼻!”

“要是我们的国王驾崩了,我们扶你登宝座!”使者诱惑他,“你会头戴王冠,一手拿着帝王权杖,一手拿着金苹果权标,你将统治我们……”

“见你们的鬼去吧!”生了气的布兰得拉怒吼道:“你们要是把我惹恼了,我要揭你们的皮!”

吓得魂不附体的使者们见鬼去了,因为他们清楚,只要布兰得拉开始骂:“我要揭你们的皮!”那同他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要是举起镐头敲敲谁的骨头,那怎么办?

使者回去复王命,他们说,哈内斯·布兰得拉对公主、对将军头衔、对王冠统统嗤之以鼻!他们还说,说布兰得拉说过,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弄到一顶比格武治王头上戴的王冠漂亮一百倍的王冠。国王格武治头上的王冠是硬板纸做的,外面糊了一层金纸,而他,布兰得拉,只要对矿上的老铁匠说一个字,铁匠就会给他打一顶赤金王冠……

“布兰得拉有那么多金子吗?”惊诧不迭的格武治国王问,同时用权杖搔脑袋。

“没有,可他能得到!”

“从哪儿?”

“从魔鬼罗基特卡那儿!”

“唉呀!”格武治国王呻吟一声,用权杖搔了两次脑袋。然后他把王冠戴到头上,用细绳子捆紧,让它不要歪到左边或右边的耳朵上。他跑到凉亭上去着急,同时舔罐子里的甜果酱。因为他非常喜欢甜果酱。

布兰得拉此刻叼着烟斗,很优雅地从牙缝里喷出烟来,他骂道:“我要揭你们的皮!”

格武治国王要招他当驸马的诺言倒是对他有那么一点诱惑力。因为他正缺个人洗衣、烧饭、剪羊毛,公主做这些活儿正好。只是她是个斜眼、缺牙、右腿瘸,所以他就想,我对她嗤之以鼻,也就完了。当国王格武治由于布兰得拉的拒绝而痛心疾首的时候,布兰得拉正在挖煤,他谁也不怕。

就连采矿工长他也不怕,虽说那家伙说的是德国话。他不怕鬼,曾赶走了半夜时分在布雷尼查河作祟的溺死鬼。他对素食鬼很生气,因此他一出现,他们就尖叫着往地里钻,他们怕他的十字镐把他们的脑袋打个大青包。

有人想,布兰得拉至少会怕鬼。哪儿的话!他把鬼看成是吓唬麻雀的稻草人!

他在矿上一得空,就跑到废矿坑去,吹三次口哨,立刻从矿坑里就会跑出鬼魂斯卡尔布尼克,这是个老鬼,大胡子,撅着嘴巴,绷着脸。

“好哇,斯卡尔布尼克先生!我们来玩牌。”

斯卡尔布尼克同意了,跟他玩起了牌。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布兰得拉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把牌举过头然后再甩。斯卡尔布尼克点着一盏灯,光是红色的,而布兰得拉嘴里叼着烟斗从牙缝里喷出烟射到斯卡尔布尼克的鼻子附近,这是表明,他不会坑害这个大胡子,每次玩完牌总是布兰得拉赢。

这样一来,斯卡尔布尼克就得顶替布兰得拉下井干活,而布兰得拉就坐在石头上,赶他下井:“喏,滚呀,老东西!你输了牌,就得顶替我去干活儿,好好干!”

斯卡尔布尼克被他整得够戗,心里说,再也不能跟布兰得拉玩牌了,于是搬到邻近的一个矿上,躲进了那儿的一个废矿坑里,再也不出来了。

从此布兰得拉在矿上干活儿就不那么轻松,钱也赚得少了。

还有,布兰得拉不能容忍素食鬼的欺骗。

素食鬼是一种小鬼,屁股上吊着个猪尾巴,卷曲着像个面包圈。他们是专门看守被强盗们埋在菲德姆霍夫的金币的。那儿长着一棵老槲树,大概有一千年了。在这棵树上曾经吊死过坏蛋和强盗,而金币就埋在这棵树下。

有一次在圣杨节的晚上,布兰得拉从矿上下班回家,看到槲树下一群素食鬼坐在一大堆金币上。他没来得及多想,就走到小鬼们身边,他是想弄几枚金币。素食鬼们大喊大叫,往他身上吐唾沫,还用自己头上的小角抵他。可是当布兰得拉冲他们一喊:我要揭你们的皮!他们便尖叫着逃跑了,布兰得拉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一个很大的洞里。这个洞里放着成桶的金币。在一个最大的桶上坐着一只母牛那么大的癞蛤蟆,冲他张着大嘴巴,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非常难听地叫喊着。

“我要揭你的皮!”布兰得拉朝它怒吼着,举起十字镐就要打。这一下癞蛤蟆就吓得爆炸了,再也看不见它。

布兰得拉抓了几把金币,装在衣服口袋里和帽子里,然后走出洞,往家里走去。他非常高兴,心想,这一下他的金币比国王格武治的还要多,没有斯卡尔布尼克帮忙也行了。

他回到家里一看,衣袋里和帽子里装的不是金币,而是干枯的槲树叶子。

从此,他把素食鬼称作骗子,每逢圣杨节的晚上他都要到菲德姆霍夫的那条路上去,用十字镐把那些小鬼轰跑。

他跟布雷尼查河里的溺死鬼也有一笔账好算。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非常疲乏,便坐在布雷尼查河岸上,想休息一会儿。他浑身的骨头痛,因为他在矿井里干得太凶了。月色很美,夜莺唱得此起彼伏,非常热闹,布雷尼查河水哗啦啦响,泛着银光。一会儿布兰得拉便看到,从河里浮出溺水鬼,溺水鬼儿子,溺水鬼孙子。这也是一些小鬼,跟素食鬼很相像。猴脑袋,穿着红色的短上衣,手指和脚指都有膜连着,如同鸭子的蹼。他们跳跃着,打着响鼻,耍闹着、尖叫着彼此往水下推,他们还在水面上跳舞,吵闹,翻跟头,做着各种蠢动作。布兰得拉理也不理,只是看着,等着他们还要干什么。

忽然,一个溺水鬼看到了布兰得拉,他朝溺水鬼、溺水鬼儿子、溺水鬼孙子吹了声口哨,要不是布兰得拉,定会发生可怕的事。因为所有的溺水鬼一齐跳了起来,要把他拉进河水里,让他淹死。

“我要揭你们的皮!”动了气的布兰得拉怒吼道,他跳将起来,用十字镐揍他们的猴脑袋、背脊,一顿乱打!简直像地狱一样可怕,吓坏了的溺死鬼,一个跟着一个往水里跳,一会儿就不见了。只是,最老的那个溺水鬼偷走了布兰得拉的烟斗,那烟斗原是放在他身边的草地上的。

自此以后,他们一看到布兰得拉坐在布雷尼查的河岸上,就没命地逃跑。布兰得拉用十字镐威胁他们,叫嚷说要打断他们的骨头。

在什普鲁霍夫和天堂森林接壤的地方,有一匹无头的火红色的马吓唬人。这是一个伯爵忏悔的灵魂,这个伯爵生前霸占了农民的田地。死后就不得不变成一匹火红色的无头马在那些曾被他犁掉了的田埂上奔跑,吓唬人,哀求上帝的怜悯。

天堂森林的农民和什普鲁霍夫的农民都来找布兰得拉,求他说:“金子般的布兰得拉!把我们从那匹火红色的无头马的威吓下解放出来吧!”

“他是谁?”

“他是那个生前犁过我们的田埂的伯爵的忏悔的灵魂!”

“可——以——!”布兰得拉回答,他下夜班回家的时候,就到什普霍夫和天堂森林接壤的地方去了。他走呀,走呀,右手上端着装了圣水的碗和撒水的刷子。这套东西是向教堂的仆役借来用的,为此还给了他一点煤。

他已经走到了什普鲁霍夫和天堂森林接壤的地方,站在那儿一看,看到了!火红色的无头马在田埂上奔驰!径直朝布兰得拉奔来。要是别人看到这情景早就逃之夭夭了,布兰得拉却把刷子放在了圣水碗里,等着。火红马跑到了跟前,马蹄就要踢到布兰得拉了。这时布兰得拉就拿圣水撒他,一下,两下,三下,又高叫道:“我要揭你的皮!”

出现了奇迹!那匹火红色的无头马转眼之间就不见了,却有一只灰色的鸽子出现在布兰得拉的头顶上方,它振了振翅膀,向天空飞去了。这是得到拯救的伯爵的灵魂,他已经忏悔了自己的罪恶。

地狱里传遍了关于布兰得拉的勇敢的消息,鬼灵中谁也不敢挡他的路。只有一个鬼,特别机灵,特别狡诈。他的名字叫罗基特卡。别的鬼都办不成的事,罗基特卡总能办成。他每次从人间回到地狱时手推车里总是装满了人的灵魂,为了把他们运到地狱下油锅。

换句话说,这是个鬼中之鬼。瘦弱、纤细、有个很大鹰钩鼻子,两只角弯得像绵羊的角,身后拖着条牛尾巴,右脚的脚掌是个马蹄子。当他要去猎取人的灵魂的时候,他就变化成人形。不过认得出他是个鬼,因为他没有鼻孔。

有一次他对自己地狱里的伙伴们说:“你们准备个大油锅,把锅下的火烧得旺旺的,今天我就要用袋子把哈内斯·布兰得拉的灵魂装来!”

所有的鬼都很高兴,他们倒了满满一锅松焦油,点着了锅底下的火,而罗基特卡此时来到了人间。

布兰得拉在煤层上钻洞,他钻呀,钻呀,终于钻好一个洞,便坐下来,想休息一下,吃一块干面包。

他刚一坐下来,不迟不早,罗基特卡正好站到了他面前,这魔鬼变成了工长。

“你好,布兰得拉。”他用德语客气地问候矿工。

“上帝保佑!”布兰得拉回答,他看到工长的嘴歪了一下,像喝了醋。他仔细一看,这位工长没有鼻孔,右脚的皮鞋大得可笑,右脚的裤腿里露出尖尖的牛尾巴。

“哈,是罗基特卡!”他一愣,可是也有了准备。

“干得怎么样,布兰得拉?”罗基特卡问。

“很糟糕,工长,煤层硬得可怕。我赚的工钱只够买杯咸水!”

“嗯,我同情你,布兰得拉!你想不想赚很多钱?”

“为什么不想?”

“我帮你挖煤!”

“我怎样报答您?”

“你把你的灵魂交给我,我就帮你挖煤。”

“您吗,工长先生?”

“我说了算数!”

“您,工长先生,您会挖得比我更多?”

“当然更多!”

“那好,工长先生,让我们打个赌!我把自己的灵魂押给您,如果您挖的煤比我多,算是您的了,如果您挖得比我少,您不能控制我的灵魂,却必须帮我挖煤!”

“同意!”罗基特卡兴奋地喊道。

“击掌打赌!”

“击掌!”魔鬼说着,朝布兰得拉伸出一个毛茸茸的大爪子。布兰得拉把手举过头顶,在上面狠狠拍了一巴掌,打赌算定下了。

“您已经输了,工长先生!”布兰得拉马上说。

“怎么说?”

“因为过一会儿我的煤就会多得叫人眉开眼笑!”

“我不信!”罗基特卡暗笑,他相信布兰得拉一定会输。

“工长先生,您要是不信,请您站在墙边,好好看着我怎样挖煤。”

“好!”罗基特卡说着就站到了煤层边上。

布兰得拉把炸药塞进钻好的洞中,接上引信,点燃引信,迅速躲进了附近的低洼处。引信烧着,烧着,火苗往前移动,移动,罗基特卡站在煤层边,看着布兰得拉能挖出多少煤。他高兴得磨手擦掌,以为一会儿就能把布兰得拉的灵魂装进袋子,拖进地狱。

布兰得拉从低洼处伸出脑袋,瞧了瞧,引信上的小火苗已经移到了钻好的洞里,一会儿就会烧到炸药,一会儿就……

“罗基特卡!”他嘲讽地喊,“好好看着,能撒下多少煤来!”

话音刚落,立刻地动山摇,一切都在打颤!天哪!布兰得拉的矿灯灭了,罗基特卡的矿灯灭了,浓烟滚滚,响声震天,煤哗哗落下……

一切都过去了!

“罗基特卡,你还活着吗?”布兰得拉问。

罗基特卡没有回答。

浓烟消散后,布兰得拉点燃矿灯,跑到前面,想看看罗基特卡怎么样了。

他一看,这儿煤真不少,而罗基特卡紧贴在支架上,挤扁了,像只被踩扁了的癞蛤蟆,一只眼睛在下巴上,另一只眼睛在背心上,所有的牙齿都从脑袋后面飞走了。

布兰得拉毕竟心好,他把魔鬼从支架上剥下来,帮他找到牙齿,塞在他的手上问:“怎么样,罗基特卡?”

“我输了!”罗基特卡喃喃地说,在矿井下一步一步往回爬,可怜巴巴地往回爬。

“记住,从明天起你得帮我挖煤!”布兰得拉在他身后喊,“要是不来,我就揭了你的皮!我会到地狱去,抓着你的尾巴把你拖出来”。

“我来!”罗基特卡呻吟道,哭着爬回了地狱。

从此以后,布兰得拉又赚得很多钱,因为罗基特卡必须帮他挖煤,他只是坐在石头上,叫嚷道:“我要揭你的皮!滚,你这恶鬼!好好干!别挖石头!要不听话就走着瞧!”

罗基特卡满头大汗地挖煤,而布兰得拉悠闲地叼着烟斗,把烟喷到他的鼻头上,赶他去干活,稍微干得慢了一点,他举起鞭子就抽。

从此以后布兰得拉过得很好,赚不少钱。如果他还没有死,就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