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大全》第4部分·
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子贡正以言语观圣人者故疑而问之【庆源辅氏曰此语必在未闻性与天道之前】
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四时行百物生莫非天理发见【形甸反】流行之实不待言而可见【如字】圣人一动一静莫非妙道精义之发亦天而已岂待言而显哉【庆源辅氏曰百物生是天理之发见也四时行是天理之流行也发见则自其初而言之流行则并举其终也妙道言其体精义言其用夫子但言天之理更不及己之事则天人一贯而天即己已即天矣此所以谓圣人之言也○新安陈氏曰辅氏即集注天理发见流行之实而强分之以发见为百物生流行为四时行下句虽是上句实非发见流行不必分言也一隂一阳之谓道隂阳非道所以一隂一阳者为道道形而上者也无形之可见也隂阳形而下者也即道之发见于有形者也四时之气流行而为春暖夏热秋凉冬寒非发见而何若以四时行百物生之序言之必四时之气流行而后百物之品发生云行雨施方品物流形乾道变化方各正性命岂有先言百物生而后言四时行之理哉辅氏过于宻察反成病败愚不可以不辨】此亦开示子贡之切惜乎其终不喻也【新安陈氏曰无曽子之唯亦无领会之言见其未喻】○程子曰孔子之道譬如日星之明犹患门人未能尽晓故曰子欲无言若顔子则便黙识【如字】其他则未免疑问故曰小子何述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则可谓至明白矣愚按此与前篇无隠之意相发学者详之【朱子曰此语子贡闻之而未喻故有疑问到后来自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方是契此处顔曽则不待疑问若子贡以下又不知所疑矣○问子欲无言一章恐是言有所不能尽故欲无言否曰不是如此只是不消得説盖以都撒出来了如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又更説个甚底若是言不能尽便是有未尽处圣人言处也尽做处也尽动容周旋无不尽惟其无不尽所以不消得説○问四时行百物生皆天命之流行其理甚着不待言而后明圣人之道亦犹是也行止语黙无非道者不为言之有无而损益也有言乃不得已为学者发尔曰甚善○问四时行百物生两句自为体用盖隂阳之理运行不息故万物各遂其生圣人之心纯亦不已故动容周旋自然中礼曰是此意○问夫子以子贡专求之言语之间故告之予欲无言以发之子贡未能无疑故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盖欲其察之践履事为之实也程子谓犹患门人未能尽晓故曰予欲无言夫恐其不能尽晓当更告之而曰欲无言何也或云子欲无言一章实兼无隠乎尔之义盖四时行百物生所谓无隠也程子盖推明夫子啓发子贡之意欲其求之于践履事为之实者未知是否曰恐人不能尽晓而反欲无言疑得甚好更熟玩之当自见得分明也○新安陈氏曰韬仲之问文公使更熟玩之窃谓圣道明如日星门人犹未能尽晓者以其徒求之言语之间而不知动作语黙无非圣道之形见此所以圣道虽明而其见滞于言语间不能尽晓也茍谓恐其不能尽晓当更告之圣人方病学者徒求之言语而又益详于言语言语愈详知识愈滞未能尽晓者何由而晓邪使能不徒求之言语而必察圣人之一动一静莫非妙道精义之发则能知圣人之动静无非理必悟圣人之语黙无非教也○南轩张氏曰四时行百物生者天道之流行无息也天虽不言而何隠哉圣人动静语黙之间无非至理之所在再曰天何言哉所以发之者深矣○觉轩蔡氏曰集注以此章与前篇无隠之意相发盖四时行百物生莫非天理发见流行之实正所以发夫子之无隠也学者玩此而有得焉不惟见圣人一动一静纯乎天理之妙不待言而显便当反之于践履事为之实俛焉孳孳庶几有得乎希圣希天之事更玩四时行百物生尤见其体用一原隂阳之理运行不息而万物各遂其生之妙圣人亦天而已○双峯饶氏曰予欲无言圣人是要人就他躬行处体认莫只于他言语上求盖就躬行处体认便件件把作实事看若只就言语上求只将作空言看了无益于得也此与吾无隠乎尔章大同小异那是説行处无非至理别无深晦底道理此是説行处都是实理不必于吾言语上求○厚斋冯氏曰夫子示子贡以一贯之学此又示以无言之天卒于闻性与天道子贡之学可谓日进无疆者矣○云峯胡氏曰集注妙道精义之发妙道其体也天理之浑然者也精义其用也天理之粲然者也朱子感兴末篇始曰天幽且黙仲尼欲无言万物各生遂徳容自清温末曰日予昧前训坐此枝叶繁发愤永刋落竒功收一原三复是诗朱子之学晚年造诣深矣学者宜致思焉○新安倪氏曰按以妙道精义分体用盖因辅氏之説而申明之举感兴末篇则因蔡氏之説而详言之也蔡氏説此章尝谓先师于感兴卒章特发其义而收竒功于一原其所以勉学者深矣但此能述之尤为详明万物各生遂接天幽且黙而言徳容自清温接仲尼欲无言而言即动静无非教之意也又按徽庵程氏尝提掇欲之一字而讲之曰先圣虽欲无言而未得以无言也不以无言期诸子而独以无言期子贡何哉髙于子贡者自能忘言以会道与囘言终日而无所不説不必示之以无言也下于子贡者方将因言以求道但教之以不知言无以知人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隠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未可示之以无言也惟天资学力贤如子贡而犹以言语观圣人不得不示之以无言耳此説就子贡身上发明甚切谨附于此】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孺悲鲁人尝学士丧礼于孔子【记杂记恤由之丧鲁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当是时必有以得罪者故辞以疾而又使知其非疾以警教之也【庆源辅氏曰圣人之门来者不拒傥非有故未有却之者然其所以得罪之故不可知矣辞之以疾者义不当见也歌瑟使闻者仁不容絶也夫子于此仁义并行而不悖然其爱人之心则终无已也】程子曰此孟子所谓不屑之教诲所以深教之也【南轩张氏曰孺悲之不见疑在弃絶之域矣取瑟而歌使将命者闻之是亦教诲之而终不弃也圣人之仁天地生物之心欤○胡氏曰圣人无疾而托以疾则虽庸人亦能自省其所以见絶之由是不屑之教诲也○郑氏曰于絶之之中不忘教之之意圣人之心如天地之不弃物也仁矣哉】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乆矣【期音朞下同】
期周年也
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壊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恐居丧不习而崩壊也【庆源辅氏曰此述宰我之意也然礼乐自事亲从兄而出不能三年之丧则礼乐之本蹙矣宰我虑其崩壊而急之于玉帛钟鼓之间则亦不知务甚矣】
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鑚燧改火期可已矣【鑚祖官反】
没尽也升登也燧取火之木也改火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杏之火夏季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音昨由】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亦一年而周也【周礼夏官司爟古焕反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行犹用也变犹易也邹子曰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季夏出火民咸从之季秋内火民亦如之】已止也言期年则天运一周时物皆变丧至此可止也【问四时取火何为季夏又取一畨朱子曰土旺于未故再取之○庆源辅氏曰时物固皆变矣吾心哀怛之实自有不能己者则不可因彼而变也○双峯饶氏曰四时取火之木不同榆栁木之青者故春取之杏木之赤者故夏取之桑柘黄柞楢白槐檀黒各随其时之方色取之盖五行之中各有五行火有五色亦如金有五金之类古人作事件件顺天时况水火乃天地间妙用尤不可不顺其性水失其性则为水灾火失其性则为火灾旱暵疾疫皆是因时改火以逹其气亦賛化育之一事也故周礼司爟掌四时变国火以救民疾后世都不理会如何得隂阳和万物育】尹氏曰短丧之説下愚且耻言之宰我亲学圣人之门而以是为问者有所疑于心而不敢强【上声】焉尔【庆源辅氏曰尹氏説固忠厚然宰我之失终在但其致问之时犹出于情实较之后世匿情行诈而口不相副者则犹为无隠耳】
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夫音扶下同衣去声女音汝下同】礼父母之丧既殡食粥麤衰【音催】既防【平声】食【音嗣】水饮受以成布【朱子曰成布是稍细成布初来未成布也八十缕为一升古尺一幅只濶二尺二寸成斩衰三升如今漆布一般所以为未成布】期【音朞】而小祥始食菜果练冠縓【取绢反】縁【去声○朱子曰縓今浅绛色小祥以縓为縁一入为縓礼有四入之説亦是渐渐加深色耳】要【平声】绖【音迭】不除无食稻衣锦之理夫子欲宰我反求诸心自得其所以不忍者故问之以此而宰我不察也【记间传父母之丧既殡食粥未殡之前勺水不入口既殡则三日矣方食粥朝一溢米二十两为一溢以为粥莫音暮一溢未齐衰之丧防食水饮不食菜果大功之丧不食醯醤可以食菜果矣小功缌麻不饮醴酒可以食醯醤矣父母之丧既虞卒哭疏食水饮可以不食粥矣不食菜果期而小祥期而服练谓之小祥食菜果又期而大祥再期而服缟谓之大祥食醯醤中月而禫大感反禫而饮醴酒醴酒味薄故得饮之始饮酒者先饮体酒始食肉者先食干肉】
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防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乐上如字下音洛】
此夫子之言也防亦甘也【防美也】初言女安则为之絶之之辞又发其不忍之端以警其不察【新安陈氏曰四不字皆是发其不忍之端】而再言女安则为之以深责之【厚斋冯氏曰夫子之门子夏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或和或不和弹之而或成声或不成声一则曰先王制礼不敢过也一则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其于三年之丧如此宰我与二子相处乆矣岂不习闻其槩而安于食稻衣锦也夫鲁荘公之丧既葬不入库门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然则三年之丧不行乆矣至是而夫子举行之宰我门人髙流也日闻至论而犹以期为安况斯世乎其后滕世子欲行三年丧父兄百官皆不欲然则三年之丧独行于孔孟之门而朝廷未尝行也甚至以日易月无复聼于冡宰三年不言之制而三年之丧迄今行之天下者宰我一问之力也】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宰我既出夫子惧其真以为可安而遂行之故深探【他覃反】其本而斥之言由其不仁故爱亲之薄如此也【新安陈氏曰不安于食稻衣锦者由其不忍也不忍之心仁也安则忍忍则不仁矣】懐抱也又言君子所以不忍于亲而丧必三年之故使之闻之或能反求而终得其本心也【新安陈氏曰予发短丧之问又以食稻衣锦为安是殆已失其本心矣今夫子拳拳之意犹冀其反求而终得其本心也本心即爱亲之仁心】○范氏曰丧虽止于三年然贤者之情则无穷也特以圣人为之中制而不敢过故必俯而就之非以三年之丧为足以报其亲也【记三年问君子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若驷之过隙然而遂之是无穷也故先王为之中制○檀弓子思曰先王之制礼过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故君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口者三日杖而后能起】所谓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特以责宰我之无恩欲其有以跂而及之耳【问宰我逰圣人之门而有短丧之问不类学者气象诸家之説或谓至亲以期断而宰我欲质其所知有疑而不敢隠所以为宰我盖欲文其过也窃以为宰我在圣门虽列于言语之科然哀公问社而有使民战栗之对方昼而寝夫子有朽木粪土之讥观其地位如此则宜有短丧之问也朱子曰短丧固是不仁然其不隠不害为忠信此一事而兼有得失得失又有重轻○圣人寻常未尝轻许人以仁亦未尝絶人以不仁今言予之不仁乃予之良心死了也○或问此章之説有谓宰我之问盖闻礼家至亲期断之言故以质之夫子非自执丧而欲断之也如何曰此盖以宰我为圣人之徒不应问此而欲为之文其过也其意则忠且厚矣然三年之丧生于人心非由外至而礼家固亦已有加隆之説矣设使宰我实闻期断之説而不能察其是非尽其曲折则其爱亲之薄亦可知矣虽不自断其丧然其情亦何以异邪曰又有以宰予为不察理不知仁而不知爱亲之道者信乎曰是其意若曰予非不爱亲也特不察理而不知其道也非不仁也特不知仁也是亦为之文其过之言耳然人子有三年之爱于父母盖心之不能己者而非有难明之理也是其存焉则为仁失之则为不仁其间盖不容髪而其存不存又不待于知之而后能勉也亦系于吾心之厚薄如何耳宰我食稻衣锦自以为安则其无爱亲之心可见而夫子所以斥之者亦明矣説者乃与曲为之讳而少减其不仁不孝之罪是以其説徒为辞费而不足以掩其实也曰或谓宰我非不知短丧之为薄直以有疑故不敢自隠于夫子只此无隠便是圣人作处如何曰言宰我之心虽薄而其不敢自隠者犹有圣门气象可也谓之无隠而直以圣人作处许之则又激于世俗矫情餙诈之私而不自知其言之过矣然此章正意在于问丧而丧之主于哀者又非自外而至今不论此而摘其旁文琐细之説以为己死之人文不可赎之过亦何益哉曰或谓夫子之言女安则为之为不与人为伪者信乎曰是因无隠之説而又失之之甚也夫圣人固不与人为伪矣然不曰不肖者跂而及之乎其曰安则为之者乃深责而痛絶之之辞也岂使之真以为安而遂为之也哉若如其言则圣人之所以垂世立教者初无一定之则直狥世俗情意之厚薄使人自以为礼而不虑夫壊法乱纪之原自我始也○南轩张氏曰人子之致哀于其亲盖其心之不可以已者先王以礼为之而断之以三年是谓天之则也宰我论丧礼而欲止乎期夫子反覆告之以女安则为之夫其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果何哉以其有所不忍于心故也宰我闻夫子斯言而出其必有以恻于中矣○庆源辅氏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此君子所以不忍于亲而丧必三年之故自天子逹于庻人而为天下之通丧也至于使之闻之或能反求而终得其本心则圣人之仁也始也问之以食稻衣锦于女安乎所以使宰我反求诸心自得其所以不忍及宰我不察则又言君子居丧之礼皆出于自然以发其不忍于亲而丧必三年之故使之闻之尚庻几其能反求而得其本心不至于终迷而不反也然则圣人之心所以爱人无己者于此亦可得而见矣○范氏发明非以三年之丧为足以报其亲之説尤为忠厚所谓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矣者是也至于圣人既于此为之中制则贤者必当俯而就不肖者必当跂而及夫如是然后其説始圎而宰我之失夫子之意始皆坦然明白矣○厚斋冯氏曰宰我之所惜者礼乐也夫子之所以责者仁也仁人心而爱之理也孩提之童生而无不知爱其亲者故仁之实事亲是也礼所以节文之乐所以乐之岂有不仁而能行礼乐者乎抑闻之圣人未尝靣折人以其过其于门人宰我樊迟之失皆于其既出而言之使之有闻焉而改其长善救失待人接物忠厚盖如此】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局戏也奕围棊也【鲁斋王氏曰説文作簿局戏也六着十二棊也古乌曹作簿説文奕从二十言竦两手而执之围棊谓之奕】已止也李氏曰圣人非教人奕也所以甚言无所用心之不可尔【朱子曰心若有用则心有所主只看如今才读书则心便主于读书才冩字则心便主于冩字若是悠悠荡荡未有不入于邪僻者○此非啓奕之端乃假此以甚彼之辞○南轩张氏曰饱食而无所用心则放越而莫知其极凡恶之所由生也奕虽不足道然方其为之意专乎此比之放越而莫知其极者犹为愈焉此章大抵言无所用心则长恶为可畏耳○或问伊川尝教人静坐若无所用心只静坐可否双峯饶氏曰静坐时须主敬即是心有所用若不主敬亦静坐不得心是活底物若无所用则放僻邪侈无不为己圣人説难矣哉所该甚广】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尚上之也君子为乱小人为盗皆以位而言者也尹氏曰义以为尚则其为勇也大矣子路好【去声】勇故夫子以此救其失也胡氏曰疑此子路初见孔子时问答也【朱子曰子路之勇夫子屡箴诲之是其勇多有未是处若知勇于义为大勇则不如此矣又其勇有见得到处便行将去如事孔悝一事却是见不到盖不以出公之立为非观其谓正名为迂斯可见矣又曰若是勇于义必不仕季氏○此章言君子者有三其上二者以徳言也其对小人者则以位言耳○南轩张氏曰徒知勇之务至于犯义者有之尚义则义所当为勇固在其中矣○庆源辅氏曰尚义而勇义理之勇也勇而无义血气之勇也为血气所使而不以义理制之则其为害随所居而为大小故在上则逆理而为乱在下则肆欲而为盗味子路之言有自负其勇之意而疑圣门或不以勇为尚也若后来进徳髙必不复以此为问矣】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恶去声下同唯恶者之恶如字讪所諌反】
讪谤毁也窒不通也称人恶则无仁厚之意下讪上则无忠敬之心勇无礼则为乱果而窒则妄作故夫子恶之【朱子曰勇是以气加人故易至于无礼果敢是率然敢为盖果敢而不窒则所为之事必当于理窒而不果敢则于理虽不通然亦未敢轻为惟果敢而窒者则不论是非而率然妄作此圣人所以恶之也○问果敢与勇相类如何分别双峯饶氏曰果敢即前章之刚果敢属性质勇属血气果敢者有学以开明之则不窒勇者有礼以节文之则不暴】
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徼古尧反知孙并去声讦居谒反】
恶徼以下子贡之言也徼伺【音笥】察也讦谓攻发人之隂私○杨氏曰仁者无不爱则君子疑若无恶矣子贡之有是心也故问焉以质其是非侯氏曰圣贤之所恶如此所谓惟仁者能恶人也【朱子曰夫子所恶以戒人子贡所恶以自警○南轩张氏曰君子者惟其爱人故恶称人之恶者为其薄也惟其顺徳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为其逆也惟其循礼故恶勇而无礼者为其陵犯也惟其逹义故恶果敢而窒者为其冥行也此恶不善之公心亦天下之通义也以子贡之有问恐其专以恶人为心则反有害故又从而叩之子贡之恶恶其近似而害于知勇与直者也子贡恶乎此则所以检身者抑可知矣○庆源辅氏曰杨氏説得子贡所以发问之意出侯氏説得圣贤不能无恶当于理之意明然夫子因子贡之问而又以赐也亦有恶乎发之使之得以尽其説又见圣人气象从容诚意审宻有以尽人之情如此○郑氏曰子贡虽方人亦不从事于徼讦也疑与子路之问同时故问答虽切子贡方人之病而亦有讽子路之勇者称恶讪上警子贡也徼讦子贡自警也至于勇而果敢则为子路而发夫圣贤之所恶如此唯仁者能恶人夫子以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子贡有焉○云峯胡氏曰圣贤之所恶若有不同然子贡所谓徼讦者因夫子所谓称人之恶与讪上者而推之也所谓不孙者因夫子所谓无礼与窒者而言之也】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逺之则怨【近孙逺并去声】
此小人亦谓仆下人也【问何以知其为仆下人朱子曰若为恶之小人则君子逺之唯恐不严怨亦非所恤矣】君子之于臣妾庄以涖之慈以畜【许六反】之则无二者之患矣【南轩张氏曰女子隂质小人隂类其所望于人者常深故难养知其难养如此则当思所以待之之道其惟和而有制与夫不恶而严乎○庆源辅氏曰此等虽有难养之情君子则有善养之道庄以涖之则礼有以消其不孙之心慈以畜之则仁有以弭其易怨之意庄慈其不近不逺之中道乎】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恶去声】
四十成徳之时见恶于人则止于此而已勉人及时迁善改过也苏氏曰此亦有为【去声下同】而言不知其为谁也【问此章圣人立言之意固是勉人及时进徳然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茍有特立独行之士不狥流俗众必群嘲共骂何为而不见恶学者亦不可不知也未知是否朱子曰见恶亦谓有可恶之实而得罪于能恶人者非不善者恶之之谓也○南轩张氏曰此又甚于四十无闻者有恶可恶又下于无善可闻也○呉氏曰终止也其终也已哀其不复有进也○厚斋冯氏曰人之血气三十而壮四十而定过此则神日衰怠少能精进故古人以四十为成徳之时无闻见恶皆以是为断也盖世有晚而知道者焉得而絶之故知其为有为之言○双峯饶氏曰古人多説四十如四十不惑四十不动心四十五十无闻之类盖至是血气盛极将衰之年于此无成则亦已矣后生不可不痛自警省也】
论语集注大全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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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集注大全卷十八
微子第十八
此篇多记圣贤之出处【上声】凡十一章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諌而死
微箕二国名子爵也微子纣庶兄箕子比干纣诸父【伯叔父也】微子见纣无道去之以存宗祀箕子比干皆諌纣杀比干囚箕子以为奴箕子因佯【音羊】狂而受辱【史记宋世家微子者殷帝乙之首子而纣之庶兄也纣既立不明滛乱于政微子数諌不聼度终不可諌遂亡箕子者纣亲戚也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筯必为玉杯为玉杯则必思逺方珍恠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纣滛泆箕子諌不聼乃被髪佯狂而为奴王子比干者亦纣之亲戚也见箕子諌不聼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乃直言諌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信有诸乎乃遂杀比干刳视其心微子曰父子有骨肉而臣主以义属故父有过三谏不聼则随而号之人臣三諌不聼则其义可以去矣于是遂行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军门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三人之行【去声】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当葛反】之意故不咈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徳也杨氏曰此三人者各得其本心故同谓之仁【问微子之去欲存宗祀比干之死欲纣改行可见其至诚恻怛处不知箕子至诚恻怛何以见朱子曰箕子比干都是一样心箕子偶然不衔着纣之怒不杀他然见比干恁地死若更死諌无益于国徒使君有杀谏臣之名他处此最难微子去却易比干一向諌死又却索性箕子在半上落下最是难处被他系在那里不免佯狂所以易中特説箕子之明夷可见其难处故曰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他外虽狂心则定也○或问按殷纪微子先去比干乃諌而死然后箕子佯狂为奴为纣所囚盖微子帝乙元子当以先王宗祀为重义当早去又决知纣之不可諌也故遂去之而不以为嫌比干少师义当力諌虽知其不可諌而不可已也故遂以諌死而不以为悔箕子见比干之死则知己之不可諌且不忍复死以累其上也见微子之去则知已之不必去且不忍复去以背其君也故佯狂为奴而不以为辱此可见三仁之所为易地皆然或以为箕子天畀九畴未传而不敢死则其为説迂矣同谓之仁者以其皆无私而各当理也无私故得心之体而无违当理故得心之用而不失此所以全心之徳而同谓之仁欤史记三子之事与夫子此言先后不同者史所书者事之实此以事之难易为先后耳○张氏庭坚曰死者非沽名生者非惧祸而引身以求去者非要利以忘君仁之所存义之所主其去就死生不在于一身而在于天下国家也○勉斋黄氏曰或问言仁与集注不同者先师言仁之义则固以心之徳爱之理为主矣言人之所以至于仁则以为无私心而皆当理也或问之言指三子之所以至于仁而言也集注之言正指仁之义而言也然其曰不咈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徳曰全曰不咈则或问之意亦在其中矣读者黙而识之可也○庆源辅氏曰爱之理分言之仁也心之徳专言之仁也不咈乎爱之理指恻怛而言有以全其心之徳指至诚而言也○厚斋冯氏曰三人者不特为国大臣又有亲属之爱存焉使为大臣而已也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惟其有亲属之爱宗祀存亡实同休戚故或死或去或囚而不辞是以谓之仁○双峯饶氏曰前三句门人因孔子殷有三仁一句却记上三事为提头然当时所记必有次序当箕子未奴比干未死时微子己有去志书曰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箕子又勉其去曰诏王子出迪王子弗出我乃颠隮则微子之去在先无疑其次箕子之奴比干之死虽未知孰先孰后窃意箕子之谏必在先是时纣尚能容止囚奴之而已及比干继之则忿嫉己甚故竟杀之三人之行虽不同皆非有所为而为之也或问据史记殷纪以为箕子之奴在比干既死之后次序与此不同疑当以论语为正又曰集注于伯夷叔齐求仁得仁章曰合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于此则云不咈乎爱之理此处便有差等盖合字即字是顺説不咈则似有所咈而实无所咈且如微子是纣之兄箕子比干是纣之诸父皆同姓之亲今或去或奴或諌死皆似伤乎爱之理然其本心只是爱君忧国皆有至诚恻怛之意故曰不咈乎爱之理中庸称舜曰大徳必得其名至武王只説不失天下之显名盖武王杀纣似乎失名其实不失○云峯胡氏曰至诚恻怛盖谓三仁爱君忧国皆非有所为而为也一有所为而为之则虽有恻怛之意而非出于至诚矣至诚者仁之存恻怛者仁之发集注特下不咈二字盖自上文不同字生来三子之行不同其迹似相违以去者为仁则不去者似咈乎仁矣以死者为仁则不死者似咈乎仁矣惟其皆有至诚恻怛之意则其去就死生虽不同而皆不咈乎爱之理即所以全其心之徳也】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三去声焉于防反】
士师狱官【鲁斋王氏曰舜命臯陶汝作士士之名始见于刑官周礼秋官司冦之属有士师之职刑官曰士其长曰师故士师之下有乡士遂士县士方士讶士皆掌狱词者】黜退也柳下惠三黜不去而其辞气雍容如此可谓和矣然其不能枉道之意则有确乎不可防者是则所谓必以其道而不自失焉者也○胡氏曰此必有孔子断【丁乱反】之之言而亡之矣【问柳下惠三黜虽可以见其必以其道而不失焉者然亦便有个不恭底意思故记者以孔子两事序于其后观孔子之事则知下惠之事亦未得为中道朱子曰也是如此惟是孟子説得好曰圣人之行或逺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下惠之行虽不比圣人合于中道然而归洁其身则有余矣○问柳下惠三黜而不去其言若曰茍以直道事人虽适他国终未免三黜若肯枉道事人自不至三黜又何必去父毋之邦观其意盖自信其直道而行不以三黜为辱也此其所以为和而介欤若徒知其不去之为和而不知其所以三黜者之为有守未足以议柳下惠也未知是否曰得之○或问柳下惠仕而屡黜黜而复仕至于三黜而又不去焉何也曰进不隠贤必以其道不以三公易其介所以屡黜而至于三降志辱身援而止之而止虽袒裼裸裎于我侧不以为凂所以黜而复仕既三黜而遂不去也或曰惠知直道之必黜而不去然则其将枉道以事人乎曰不然也惠之意若曰我但能枉道事人则固不必去鲁而适他国矣其言泛然若无所指盖和者之气象如此而其道则固自信其不能枉道而事人矣是以三黜之后虽不屑去然亦意其遂不复仕故孔子列之于逸民之目○南轩张氏曰柳下惠仕则仕黜则黜而未尝枉其道也若枉道则害于和之理矣至于孔子道不行父母之邦可以去而亦去虽周行天下而未尝茍仕也则与下惠异矣此篇记柳下惠于三仁之后以明其趋之一下文又详着孔子之事以见圣人之为至矣如楚狂耦耕荷蓧之徒则防于一偏而不足以知圣人者夷齐之下虽各得其道而未尽其至者终之以孔子之无可无不可盖于是无以加矣此孟子集大成之意也○勉斋黄氏曰列二章于篇首以见古人出处不同亦各有义然后着孔子之事以见圣人之出处也○洪氏曰是时三家渐已用事其于狱必有以私意行之者禽不曲法以狥之所以三黜也然恱佞而恶直者天下皆是何必去哉○双峯饶氏曰柳下惠谓直道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是欺天下无一君之可事无一国之可往此便是他不恭处若夫子则歴聘侯国何尝以天下为无可有为之人但惠辞气雍容不廹而不枉道之意自在其中此所以为圣之和也胡泳尝云蚳鼃辞灵邱而请士师士师在邑宰之下官小可知惠三为之不卑小官可见三黜亦想因諌诤刑罚不中而然○新安陈氏曰直道难容虽他国皆然枉道易合虽吾国亦可言终不能枉道以求合则姑守道而不去也其三黜不去虽见其和而不能枉道则不失其介可谓和而不流强哉矫者矣】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鲁三卿季氏最贵孟氏为下卿孔子去之事见【形甸反】世家【史记孔子世家齐景公复问政于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説音恱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索曰滑谓乱也稽同也以言辩捷之人言非若是言是若非能乱同异也言儒者滑稽而不为法度也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防遂哀破产厚不可以为俗游説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索隠曰息者生也言上古大贤生则有礼乐至周室微而始缺有间也今孔子盛容餙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然此言必非靣语【音御】孔子盖自以告其臣而孔子闻之尔○程子曰季氏强臣君待之之礼极隆然非所以待孔子也以季孟之间待之则礼亦至矣然复【扶又反】曰吾老矣不能用也故孔子去之盖不繋待之轻重特以不用而去尔【庆源辅氏曰景公之言虽实而失于率易圣人徳盛道尊见者必加敬而尽礼况景公素知圣人者必不敢以是言而靣渎之所谓自以告其臣而孔子闻之之説当矣○赵氏曰茍以利心观则必以为圣人之去有繋乎待之轻重也故程子特释之○厚斋冯氏曰此与其臣议所以处子之辞子鲁人也故议以鲁君所以待三卿者待之是时诸侯之贤而国势富强者宜莫如齐之景公此子之所以愿仕焉者也晏平仲得政已三世矣景公至鲁与子语而説之其后子不得志于鲁遂之齐景公数问政而説婴之所深忌也所以欲害子而进间言也方责效于朞月之间而婴乃谓累世不能殚其学此景公所以谓吾老而不可俟也○新安陈氏曰景公初欲用孔子盖本心之暂明终不能用乃蔽于私意之昏弱终于乱亡宜矣】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归如字或作馈朝音潮】
季桓子鲁大夫名斯按史记定公十四年孔子为鲁司冦摄行相【去声】事齐人惧归女乐以沮【在吕反】之【史记世家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冦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冦摄行相事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餙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有司常供其职客求而有在也皆予之以归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为之先并矣盍致地焉犂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于大夫则吾犹可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聼政郊又不致膰爼于大夫孔子遂行】尹氏曰受女乐而怠于政事如此其简贤弃礼不足与有为可知矣【新安陈氏曰于用孔子之时而如此简贤也三日不朝弃礼也】夫子所以行也所谓见几【平声】而作不俟终日者与【音余此引易系辞之语○问史记载鲁今且郊如致膰于大夫则吾可以止设若致膰则夫子果止否朱子曰也须去只是不若此之速必别讨一事故去且如致膰亦不是大叚失礼处圣人但因此且求去尔○孔子于受女乐之后而遂行若言之似显君相之过不言则已为茍去故因膰肉不至而行则吾之去国以其不致膰为得罪于君耳○南轩张氏曰去谗逺色贱货而贵徳所以劝贤也今好色而忘敬贤之心则道之不行可见矣是以去之○呉氏曰夫子尝适齐矣已不能用及反而仕鲁又沮人用之怠已而忌人愚不肖之通患也桓子受制阳货四五年几不免死一旦得脱虎口而与夫子从事此其发愤自强之日也而境顺于前心即骄逸夫子方欲辅桓子以有为而桓子所为若是固不得不行也孟子曰孔子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此曰季桓子不朝孔子行其仕其行皆以桓子而定公徒拥虚名于其上也悲夫○双峯饶氏曰鲁受女乐夫子已有去志若遽然便去非惟显君之过且中齐人之计适然鲁郊又不致膰肉故因此微过遂不税冕而行○齐人归女乐只説个归字毕竟是归其女乐于鲁君相皆有之不是专献于桓子三日不朝亦是君臣皆不朝縁当时辞受之权尽出于季氏想是他既自受又为定公受之又曰女乐亦说得不一一説陈女乐于城南季桓子君臣共往观之三日不朝一説召女乐而受之三日不朝这两説不同然无可考订处未详孰是○新安陈氏曰萃淫声美色而为一者女乐也为国家祸其有甚于此哉】○范氏曰此篇记仁贤之出处【上声】而折中以圣人之行【去声】所以明中庸之道也【庆源辅氏曰仁谓三人贤谓柳下惠及下章逸民之类夫子于齐鲁非不欲仕亦未尝必于仕但可仕则仕可止则止此所以为中庸之道也接舆以下则未免于偏而过之矣】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鳯兮鳯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接舆楚人佯狂避世【邢氏曰接舆姓陆名通昭王时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夫子时将适楚故接舆歌而过其车前也鳯有道则见【形甸反】无道则隠【庆源辅氏曰鳯灵物也有道则见无道则隠鳯固然也至于无道而不隠则鳯之徳衰矣然以此论君子守身之常法则可至于圣人体道之大权则又不可以比例论也○双峯饶氏曰鳯世治则生乱则不生即是有道则见无道则隠之义盖麟鳯皆不是有种之物惟圣王在上天地泰和所以元气之防钟为麟鳯如鹳生鹤马生龙驹之类】接舆以比孔子而讥其不能隠为徳衰也来者可追言及今尚可隠去已止也而语助辞殆危也接舆盖知尊夫子而趋不同者也【庆源辅氏曰观接舆之言既比之以鳯而又疑其衰既幸其或止而又虑其殆语意慇懃谆复是诚知尊圣人者矣然其所趋则在于絶人逃世以逺害全身而已其与圣人之心盖不啻如氷炭白黒之不同也○胡氏曰趋不同者接舆有避世之心而无救世之志有坚持之操而无变通之学也】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辟去声】
孔子下车盖欲告之以出处【上声】之意接舆自以为是故不欲闻而辟之也【问楚狂接舆等伊川谓荷蓧稍髙朱子曰以其尚可告语若接舆则全不可晓问当乱世必如孔子之才可以救世而后可以出其他亦何必出曰亦不必如此执定君子之仕行其义也亦不可一向灭迹山林然仕而道不行则当去耳○南轩张氏曰接舆之意盖欲夫子隠居以避世耳观其知鳯徳之衰且辞气舒畅不廹其为人天资亦髙矣故夫子意其可以告语而欲与之言其趋而避盖匿其声迹而已】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沮七余反溺乃歴反】二人隠者耦并耕也时孔子自楚反乎蔡津济渡处【吴氏曰接舆书楚故沮溺丈人不复书楚盖皆楚人○双峯饶氏曰两耜同队而耕谓之耦耕】
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夫音扶与平声】
执舆执辔在车也盖本子路御而执辔今下问津故夫子代之也知津言数【音朔】周流自知津处
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徒与之与平声滔吐刀反辟去声耰音忧】
滔滔流而不反之意以犹与也言天下皆乱将谁与变易之而汝也辟人谓孔子辟世桀溺自谓耰覆【敷救反】种【上声】也【新安倪氏曰韵防注布种后以耰摩田使土开处复合以覆种】亦不告以津处【南轩张氏曰谓当世滔滔一律谁肯以夫子之道易已所为言其徒劳耳○庆源辅氏曰桀溺以夫子为辟人而天下皆滔滔不反则世人无一不可避者故絶人逃世以为洁而自谓其能避世○双峯饶氏曰言举世趋于不善今虽欲易之无可与为善之人也】
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怃音武与如字】
怃然犹怅然惜其不喻己意也言所当与同群者斯人而已岂可絶人逃世以为洁哉天下若已平治【去声】则我无用变易之正为【去声】天下无道故欲以道易之耳【程子曰桀溺言天下衰乱无道者滔滔皆是也孔子虽欲行其教而谁可以化而易之孔子言如使天下有道我则无所治不与易之也今所以周流四方为时无道故也○庆源辅氏曰天之生圣贤欲其平治天下者理之常也其或虽生圣贤而未欲平治天下者理之变也然既曰圣贤则必以天地之常者为心而其所以平治天下之道又备尽于己举而措之易乱为治易危为安固必有自然之应而天果未欲平治天下也则亦安于理而已若天下既已平治则亦何用圣人以易之哉○新安陈氏曰沮溺以贤人自守之心而量圣人济世之心宜其不足以知圣人也】○程子曰圣人不敢有忘天下之心故其言如此也张子曰圣人之仁不以无道必天下而弃之也【朱子曰説圣人无忧世之心固不可谓圣人视一世未治常恁地戚戚忧愁无聊过日亦非也但要出做不得又且放下其忧世之心要出仕者圣人爱物之仁至于天命未至亦无如之何○云峯胡氏曰圣人不敢有忘天下之心则沮溺忘天下者也圣人之仁不以无道必天下而弃之则沮溺弃天下者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民胞物与何忍忘之又何忍弃之于此见沮溺之为忍圣人之为仁沮溺之为过圣人之为中欤】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蓧徒吊反植音殖】
丈人亦隠者蓧竹器分辨也五谷不分犹言不辨菽麦尔【左传成公十八年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使荀防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悼公周也生十四年矣周子有兄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菽大豆也豆麦殊形易别故以为痴者之候不慧盖世所谓曰痴】责其不事农业而从师逺游也植立之也芸去【上声】草也
子路拱而立
知其隠者敬之也
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隠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食音嗣见贤遍反】孔子使子路反见之盖欲告之以君臣之义而丈人意子路必将复【扶又反】来故先去之以灭其迹亦接舆之意也
子路曰不仕无义长防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长上声】
子路述夫子之意如此【庆源辅氏曰夫子所以使子路反见之岂徒然哉必有以也而丈人絶人逃世藐然不复知有君臣之义则夫子之欲告之宜莫先于此也观子路所述夫子之意固可见矣○赵氏曰子路所言虽未可即以为夫子之语然使之反见则必授以见之之意矣故知其述夫子之意无疑也】盖丈人之接子路甚倨【居御反】而子路益恭【庆源辅氏曰此亦子路学力之所至】丈人因见其二子焉则于长防之节固知其不可废矣故因其所明以晓之伦序也人之大伦有五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防有序朋友有信是也【新安陈氏曰大伦备于五者此所谓洁身而乱大伦只是説废君臣之大伦】仕所以行君臣之义故虽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废然谓之义则事之可否身之去就亦自有不可茍者是以虽不洁身以乱伦亦非忘义以狥禄也【新安陈氏曰洁身乱伦沮溺丈人之俦过乎中庸者也忘义狥禄茍仕饕富贵之徒不及乎中庸者也】福州有国初时写本路下有反子二字【新安陈氏曰朱子尝为福之同安簿意必自见此写本也】以此为子路反而夫子言之也未知是否【问集注云仕所以行义末云亦非忘义以狥禄似是两意朱子曰只是一意才説义便是总去就都説道合则从不合则去即是此义惟是出仕方见得不仕便无了这义圣人忧世之心固是急欲得君行道到灵公问陈遂行景公不能用又行桓子受女乐又行无一而非义○或问道之不行矣而徒仕可乎曰仕所以行义也义则有可不可矣义合而従则道固不患于不行不合而去则道虽不行而义亦未尝废也是以君子虽知道之不行而未尝不仕然亦未尝懐私徇禄而茍于仕也由此观之道义之未尝相离亦可见矣○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义便有进退去就在里如丈人直是截断只见一邉○南轩张氏曰丈人见二子是长防之节不可得而废也既不可废则夫君臣之义又乌得而废之乎彼盖欲洁其身而不知乱伦之害于人道为大也君子之仕岂为他哉行吾义而已道之不行君子岂不知乎而汲汲于斯世者固有不可以已者也○庆源辅氏曰丈人之接子路虽倨而子路益恭丈人因见其二子盖因子路之敬长有以感发其心而知长防之节不可废耳夫长防之节君臣之义皆天叙之典人之所不能无也丈人知长防之节不可废而不知君臣之义不可废是其心必有所蔽故一得一失或明或暗而不自知其然也圣人于此因其所明而晓之○君臣之义虽本乎天而具乎我者也道虽存乎我而其行止则繋乎天者也具乎我者不可废而系乎天者则非敢必也故孔子虽卒老于行而终不敢深藏固闭以自洁而废君臣之义然义之为言宜也既曰义则事便有可否身便有去就可则就之否则去之固有截然不可移易者故圣人之法君子之行既不可以洁身而乱伦如隠者之为亦不可以忘义而狥禄如世俗之仕者也○双峯饶氏曰前章説天下有道不与易可见圣人救世之仁此章説君臣之伦不可废可见圣人出仕之义问行其义与道之不行道义如何分曰只一般道指全体言义指一事言如父子亲君臣义至朋友信总言皆道也圣人之道行于天下则人人共由此道如义只是君臣有义一件而已然道必遇贤君而后行义则是我自家行底孔子虽知当时道之不行而自家却不可不行其义】○范氏曰隠者为髙故往而不返仕者为通故溺而不止不与鸟兽同群则决性命之情以饕【音叨】富贵【荘子骈拇篇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富贵决破坏也贪财曰饕○双峯饶氏曰为是作为之为隠者专要做那髙尚底事所以甘于长往而不返仕者专要做那通逹底事所以溺于下流而不止也为髙者絶物忘世为通者患得患失二者皆非中道决如决水壊了隄防便走了水性原于命发为情皆天理发见出来者所以谓之性命之情若心贪溺于富贵必壊了性所发为四端之情如决去水之隄防如何留得水住】此二者皆惑也是以依乎中庸者为难惟圣人不废君臣之义【不洁身以乱伦】而必以其正【不忘义而狥禄】所以或出或处【上声】而终不离【去声】于道也【道即中庸之道○问接舆歌而过孔子盖欲以讽切孔子孔子欲与言之则趋而避之孔子使子路问津于长沮桀溺固将有以发之而二人不答所问傲然有非笑孔子之意至于荷蓧丈人知子路之贤则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其亲之厚之如此孔子使子路反见之则先去而不愿见矣数子者若谓其无徳而隠则佯狂耕耘以避乱世澹然不以富贵利逹动其心而确然自信不移若有所得者若谓其无故而隠则危邦浊世道既不行亦未见其必可以仕也特其道止于归洁其身而不知圣人所谓仕止久速者知所谓无可者矣而未知所谓无不可者也故其规模气象不若圣人之正大若以索隠行恠视之愚意未知是否朱子曰无道而隠如蘧伯玉柳下惠可也被髪佯狂则行恠矣沮溺荷蓧亦非中行之士也○勉斋黄氏曰列接舆以下三章于孔子行之后以明夫子虽不合而去然亦未尝恝然忘世所以为圣人之出处也然即三章读之见此四子者律以圣人之中道则诚不为无病然味其言观其容止以想见其为人其清风髙节犹使人起敬起慕彼于圣人犹有所不满于心如此则其视世之贪利禄而不知止者不啻若犬彘耳是岂非当世之贤而特立者欤以子路之行行而拱立丈人之侧若子弟然岂非其真可敬故欤尝谓若四人者惟夫子然后可以议其不合于中道未至夫子者未可以妄议也贪禄嗜利之徒求以自便其私亦借四子而诋之欲以见其不可不仕多见其不知量也○双峯饶氏曰勉斋此叚发集注之未发四子皆贤人他才见世乱便以避世为髙是甚次第但孔子之意则又谓当此世若人人如此避世天下谁与治者故不得不行其义勉斋又尝云在今日救世之道正当扶起沮溺等人此真名言○云峯胡氏曰接舆沮溺丈人章首冠以楚狂二字皆楚之狂者也狂者志行之过集注此篇之末谓夫子于此四人有惓惓接引之意在陈之叹盖亦如此然鲁之狂士何幸而得在圣人陶冶之中楚之狂者又何不幸而自弃于圣人造化之外也哉】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少去声下同】逸遗逸民者无位之称虞仲即仲雍与泰伯同窜荆蛮者夷逸朱张不见【形甸反下同】经传【去声】少连东夷人
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与平声】
【新安陈氏曰非其君不事不降志可见不立恶人之朝不辱身可见】
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中去声下同】
柳下惠事见上【李氏曰惠不辞小官降志也不羞污君辱身也】伦义理之次第也虑思虑也中虑言有意义合人心少连事不可考然记称其善居丧三日不怠三月不解【居隘反】朞悲哀三年忧【记杂记下孔子曰少连大连善居丧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朞悲哀三年忧东夷之子也言其生于夷狄而知礼也】则行之中虑亦可见矣【庆源辅氏曰虑对伦而言伦是义理之次第则虑亦人之正思虑也中伦谓所言合伦理中虑谓所行当人心人心乃人之公心即义理所在也或以为中我之思虑者误矣○双峯饶氏曰降志辱身行似卑汚但其言中伦行中虑异乎他人之降志辱身所可取者如此而已矣使不中伦虑则降志辱身便不好了】
谓虞仲夷逸隠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
仲雍居呉断【音短】髪文身裸【力果反】以为饰【左传哀公七年子贡曰太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髪文身臝以为饰】隠居独善合乎道之清放言自废合乎道之权【庆源辅氏曰仲雍退处句呉以独善其身所以合乎道之清清即伯夷之清也放言自示其不可用所以合乎道之权放言虽无所考然观其断髪文身之为则放言自废固宜有之○双峯饶氏曰中清中权是合道理底清权故集注皆以合道释之】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孟子曰孔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乆则乆可以速则速所谓无可无不可也【南轩张氏曰无可者不以可为主也无不可者不以不可为主也夫子之心当可则可当不可则不可其曰无者言其不存乎心也若夷齐之心则未免有不可下惠少连则未免有可也○致堂胡氏曰无可无不可以五字成文当浑全以防其意不当分析以求其义设有人焉絶世离俗无一可者有是理乎行之而善亦孤介一隅之士耳设有人焉和光同尘无一不可者有是理乎行之而善亦委随苟合之人耳圣人无可而无不可则非固也圣人无不可而无可则非流也言之如平常行之实未易圣人从容中道无所偏倚徳盛仁熟自然发诸言语者如此○双峯饶氏曰方其事未定之时则此心无可无不可及其事已断之后则有可有不可矣】○谢氏曰七人隠遯不污则同其立心造行【去声】则异伯夷叔齐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盖已遯世离【去声】群矣下圣人一等此其最髙与【音余○双峯饶氏曰夷齐遯世离群与沮溺之徒不同逊国而逃父子兄弟之伦厚矣其諌伐而饿君臣之伦厚矣此便见他不是全然忘世底人】柳下惠少连虽降志而不枉己虽辱身而不求合其心有不屑也故言能中伦行能中虑虞仲夷逸隠居放言则言不合先王之法者多矣然清而不污也权而适宜也与方外之士害义伤教而乱大伦者殊科是以均谓之逸民【庆源辅氏曰遯世离群出乾卦文言伯夷惟于清之一徳极于圣耳他固有未尽也故曰下圣人一等然视数子之制行则固为髙矣隠居则非君子庸行然身中乎清而不污然不污而已去伯夷之清则有迳庭矣故言虽不合先王之法然自废则中乎权而得宜权而得宜则权不失正也方外之士盖指接舆沮溺丈人之徒然此两言实出荘子所谓游方之外不可拘于礼法也故其必至于害君臣之义伤先王之教而贼乱人之大伦也】尹氏曰七人各守其一节而孔子则无可无不可所以常适其可而异于逸民之徒也【新安倪氏曰常适其可如学记当其可之谓时之可谓合乎理之当然也】雄曰观乎圣人则见贤人是以孟子语夷惠亦必以孔子断【丁乱反】之【南轩张氏曰七人者皆为逸民而制行则异亦有深浅固不同也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其清之至与下惠少连虽立于恶人之朝未免乎降志辱身然道则未尝枉也故言不失于伦理而行不违其思虑此所谓由由然与之俱而不自失者也至于虞仲夷逸则又其次也放言谓其言放而不拘也异乎中伦者矣然而其持身亦合于清者之所为而其退而废也亦非索隠行恠之为有合于权为可取也若夫孔子之无可无不可则异乎七子者之撰矣】
○大师挚适齐【大音泰】
大师鲁乐官之长【上声】挚其名也
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饭扶晚反缭音了】亚饭以下以乐侑食之官【周礼春官大司乐王大食三宥皆令奏钟皷注大食朔日与月半以乐侑食时也侑劝也】干缭缺皆名也【朱子曰白虎通曰王者平旦食昼食晡食暮食凡四饭诸侯三饭大夫再饭故鲁之师官自亚饭以下盖三饭也○齐氏曰鲁诸侯故止三饭然不言一饭岂周公锡天子乐而鲁僭之孔子正乐而去其一邪记者起数以亚其仍乐之旧以见其昔之僣邪○厚斋冯氏曰天子诸侯皆以乐侑食毎食乐章各异各有乐师】
鼓方叔入于河
鼓撃鼓者方叔名河河内
播鼗武入于汉
播摇也鼗小鼓两旁有耳持其柄而摇之则旁耳还自撃武名也汉汉中
少师阳撃磬襄入于海
少师乐官之佐阳襄二人名襄即孔子所从学琴者海海岛也【史记世家孔子学鼓琴师襄子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间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髙望而逺志焉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颀然而长眼如望羊望羊视也如王四国非文王其孰能为此也师襄子避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此记贤人之隠遁以附前章然未必夫子之言也末章放【上声】此张子曰周衰乐废夫子自卫反鲁一尝治之其后伶【音灵】人贱工识乐之正及鲁益衰三桓僭妄自太师以下皆知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乱圣人俄顷之助功化如此如有用我期月而可岂虗语哉【勉斋黄氏曰列此于逸民之后以叹鲁之末世决不可以复仕也○庆源辅氏曰自太师而下皆伤时之衰礼乐僭妄去而辟乱者故以记逸民之后○潜室陈氏曰上失其道下擅其权大义不明正论不行则礼乐不可作今也鲁既衰矣三家强僭王纲为之扫地生民且涂炭矣若是固可以作礼乐乎夫既不可以作礼乐则太师以下诸官尚可以举其职乎夫既不可以举其职安得不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乱乎○双峯饶氏曰贤者仕于伶官已是衰世之事到夫子时伶官亦不可仕想是时专尚滛哇之乐正乐不行是以皆散之四方○汪氏曰记此篇者先齐归女乐后此章不无微意盖鲁之君臣惑溺于女乐乐官失职尽无所用矣奔逃骇散无一人留乐工皆去乐音絶矣夫子初心欲定礼乐以示来世而乃废絶如此此章所记虽若泛及其实深有感也夫○新安陈氏曰鲁末乐崩贤人而隠于乐官者皆散之四方鲁之衰微可知矣夫子自卫反鲁而正乐故师挚之始有洋洋盈耳之盛彼一时也及其末年而乐衰故自师挚之去诸贤皆有望望洁身之髙此一时也诸贤之去固见鲁政衰微之极然诸贤知出处之义而能去亦见夫子道化之功也】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施陆氏本作弛【诗反】福本同○鲁公周公子伯禽也弛遗弃也以用也大臣非其人则去【上声】之在其位则不可不用大故谓恶逆李氏曰四者皆君子之事忠厚之至也【胡氏曰不弛其亲亲亲也不使大臣怨乎不以任贤也故旧无大故不弃敬故也无求备于一人用才也亲亲而不违任贤而不贰敬故而不忘用才而不苛皆忠厚之意】○胡氏曰此伯禽受封之国周公训戒之辞鲁人传诵乆而不忘也其或夫子尝与门弟子言之欤【勉斋黄氏曰列此于乐工之后以叹周之盛世其待亲贤如此则岂有乐工相率而去也哉○双峯饶氏曰前章逾河蹈海是鲁末世事此章是鲁初立国时其待亲贤也如此忠厚末后却使乐工不能安其身岂不可叹○云峯胡氏曰周家以忠厚立国周公告鲁公字字皆是忠厚之意使此意无尽则太师以下何为而去哉门人记述相次固有意也】
○周有八士伯逹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騧乌反】
或曰成王时人或曰宣王时人盖一母四乳而生八子也然不可考矣【乳音孺説文人及鸟生子曰乳兽曰产○胡氏曰谓母孕乳而二人也古者以伯仲叔季为长少之次如仲孙叔孙之类今重命名故意其四乳也○双峯饶氏曰四乳皆双生固为异事八子皆贤尤异事也故孔子称之可见周时气数之盛】○张子曰记善人之多也【新安陈氏曰记鲁末贤人之隠遯而终以周盛时贤人之众多其有伤今思古之心乎】愚按此篇孔子于三仁逸民师挚八士既皆称赞而品列之于接舆沮溺丈人又每有惓惓【音权】接引之意皆衰世之志也其所感者深矣在陈之叹盖亦如此三仁则无间【去声】然矣其余数君子者亦皆一世之髙士若使得闻圣人之道以裁其所过而勉其所不及则其所立岂止于此而已哉【新安陈氏曰所过谓离人以为髙所不及谓不能成物以见于用○勉斋黄氏曰此篇多记仁贤之出处列于论语将终之篇盖亦叹夫子之道不行以明其出处之义也其次第先后亦有可言者君子之用于世其或去或不去莫不有义焉三仁栁下惠是也孔子于齐鲁知其不可仕而遂行者义也知其不可仕也而犹往来屑屑以救斯世接舆沮溺荷蓧丈人未免有疑焉者亦义也列逸民之目而断之以无可无不可所以见夫子出处之义也至于乐工相率而去之则又以明夫决不可以有为也称周公之言以见古之亲亲而尊贤敬故而器使一出于仁厚之意则安有望望而去之者哉此周之人才所以盛而举一姓八士以终之所以伤今思古而叹夫子之道穷也】
论语集注大全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集注大全卷十九
子张第十九
此篇皆记弟子之言而子夏为多子贡次之【勉斋黄氏曰此篇所记不过五人曰子张子夏子游曽子子贡皆孔门之髙弟盖论语一书记孔门师弟子之答问于其篇帙将终而特次门人髙弟之所言自为一篇亦以其学识有足以明孔子之道也○新安陈氏曰所记五人子张二章子夏十一章子游二章曽子四章子贡六章】盖孔门自顔子以下頴悟莫若子贡自曾子以下笃实无如子夏故特记之详焉【庆源辅氏曰頴悟笃实皆以资质言二子资质次于顔曾顔曾学力有非二子所能及者顔之頴悟知之固彻行之又至曾之笃实行之固至知之又彻子贡则頴悟于知而不足于行子夏则笃实于行而不足于知焉○胡氏曰以顔子之明睿则頴悟不足言以曾子之纯诚则笃实不足言故但以称子贡子夏也】凡二十五章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致命谓委致其命犹言授命也四者立身之大节一有不至则余无足观故言士能如此则庶乎其可矣【朱子曰致命犹送这命与他不复为我之有○或问其可已矣与前篇可也之説曰可则同然曰可也则其语抑曰其可已矣则其语○勉斋黄氏曰大节固所当尽然断之以其可已矣则似失之太快而不类圣人之言集注以为庶乎其可则固恶其言之太快矣○潜室陈氏曰士者一男子之事古人説士处多如此不要将君子小人杂看只此等事岂易非竒男子不能子张语病在末梢一句○西山真氏曰义敬哀皆言思致命独不言思者死生之际惟义是狥有不待思而决也○新安陈氏曰见危致命者处变而决之于一旦也思义敬哀者处常而思之于平时也平时能思此三者而行之则其人好义谨厚已养之有素矣一旦临大变故庶能于当死而必死焉否则临财利而苟得临丧祭而苟且何望其临变故而能死哉】
○子张曰执徳不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焉于防反亡读作无下同】
有所得而守之太狭则徳孤有所闻而信之不笃则道废【庆源辅氏曰徳孤言不能兼有众徳而孑然固守一节者也徳得诸已而居之不则轻喜易足有一善则自以为天下莫已若矣道有所闻而信之不笃则亦或作或辍鋭始怠终终亦必亡而已矣】焉能为有亡犹言不足为轻重【朱子曰是广大之意若信道不笃则容受太广后随人走作反不能守正理信道笃而不则是确信其一説而或至于不通故须着并説笃犹言毅相似○有此人亦不当得是有无此人亦不当得是无言皆不足为轻重○之为寛广以人之量言也人所以体道者存乎徳所以执徳者存乎量量有大小之不同故人所以执徳有有不也非其量之大则所以执徳者孰能寛广而不迫哉信道之贵乎坚确者此以人之志言也人所以进徳者由乎道而所以信道者存乎志志有强弱之不同故人所以信道者有笃有不笃也非其志之强则所以信道者孰能坚确而不移哉观此二言为学之道信非褊心狭量质薄气弱者所能及也○问执徳不言其不广也才狭隘则容受不得故才有片善必自矜见人之善必不喜人告之以过亦不受从狭隘上生万般病痛○问如何是执徳不的样子曰子贡若只执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之徳而不闻夫子乐与好礼之説子路若只执不耻缊袍之徳而不闻夫子何足以臧之説则其志皆未免止于此盖义理无穷心体无限○防峯饶氏曰执徳者器局大信道笃者志操坚如此方是世间一个卓然底人若执徳既不能信道又不能笃这般人虽有之亦不足以为当世重无之亦不足以为当世轻如此説方透○厚斋冯氏曰观此二章皆躬行切己之论则知子张之学异于前日矣】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贤与之与平声】子夏之言迫狭子张讥之是也但其所言亦有过髙之弊盖大贤虽无所不容然大故亦所当絶不贤固不可以拒人然损友亦所当逺学者不可不察【和靖尹氏曰子张所言泛交之道也子夏所言择交之道也泛交而不能择取祸之道也○朱子曰泛交而不择取祸之道子张之言泛交亦未尝不择盖初无拒人之心但其间自有亲踈厚薄尔和靖非以子张为不择也○初学大畧当如子夏之言然于其不可者但亦踈之而已拒之则害交际之道成徳大畧当如子张之説然于有大故者亦不得而不絶也以此处之其庶几乎○庆源辅氏曰可者与之言羙矣若曰不可者拒之则伤亟过中而害义理之正矣迫则不寛狭则不广必如集注大故亦所当絶损友亦所当逺之説然后得义之中无掠虚务髙之意而有切于学者为己之资○齐氏曰拒则太迫何所不容则几于无别○云峯胡氏曰子张容字矜字是破子夏一拒字然论交之道不必拒而拒之其交也不广当拒而不拒其交也不正必如集注之言则尽乎交之道矣○勉斋黄氏曰以上三章子张之言皆有过髙之病一章以致命思义祭敬丧哀为髙故有其可已矣之言则其于察理必有所不周二章以执徳信道笃为髙故有焉能为有亡之言则其于待人必有所太薄三章以能容人为髙故有不拒人之言则其于善恶必有所不察夫子尝称其过曾子尝称其难能又称其堂堂则是其资禀趋向未免有过髙之病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泥去声】
小道如农圃医卜之属泥不通也○杨氏曰百家众技犹耳目口鼻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庄子天下篇曰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法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徧一曲之士也】非无可观也致逺则泥矣故君子不为也【朱子曰小者对大之名正心修身以治人道之大者也专一家之业而治于人道之小者也然皆用于世而不可无者其始固皆圣人之作而各有一事一物之理焉是以必有可观然能于此或不能于彼而不可以通于君子之大道也○勉斋黄氏曰农圃医卜施之目前浅近不为无益然求如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则不可也小道安知非指杨墨佛老之类邪曰小道合圣人之道而小者也异端违圣人之道而异者也小者犹可以施之近异端不可以顷刻施也彼之无父无君又何待致逺而后不通哉○新安陈氏曰大道愈逺而愈通小道致逺而不通是以君子于大道尽心焉而于小道不屑用其心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亡读作无好去声】
亡无也谓己之所未有○尹氏曰好学者日新而不失【程子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此可以为人师法矣非谓此可以为人师道○朱子曰日知其所亡便是一日之间知所未知月无忘其所能便是长逺在这里○知其所亡无忘所能检校之意○问月无忘其所能还是温故否曰此章与温故知新意却不同温故知新是温故之中而得新底道理此却是因知新而带得温故渐渐温习如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若是如此则子路只做得一件事○乐庵李氏曰日知其所亡者凡欲学而未至者也月无忘其所能者己学而得之者也君子教人于其所未学则切切然日以为念于其所已学则一月之间须常自省也如此则学安得不进○南轩张氏曰致其知而不舍故其知日新保其有而不违故其有常存此之谓好学○勉斋黄氏曰求之敏则能日新守之笃则能不失进学之道无以复加于此矣○汪氏曰此章当与时习章参看此以每日毎月言时习以时时言朱子有云而今学者今日得知过几日又忘了便是不长在此做工夫如何会到一月后记得由此论之学者诚不可不时习也能从事于子夏之言而加以时习之功其庶几乎○云峯胡氏曰日者月之积月无忘其所能惟恐失其日新之所积者也○新安陈氏曰为学当日有所进而知其所未得又能月有所守而不忘其所已得知其所亡则识愈长而日新保其所有则得愈坚而不失既日新而且不失非好学能如是乎】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四者皆学问思辨之事耳未及乎力行而为仁也然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矣【朱子曰此全未是説仁处方是寻讨个求仁门路当从此去渐见效在其中谓有此理耳又曰此四事只是为学工夫未是为仁必如夫子所以语顔冉者乃正言为仁耳然人能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则心不放逸天理可存故曰仁在其中○问博学与近思亦不相妨否曰博学是都要理会过近思是注心着力处博学是个大规模近思是渐进工夫如明明徳于天下是大规模其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等便是次序问笃志未説到行处否曰笃志只是至诚切以求之不是理会不得又掉了若只管泛泛底外面去博学更无切之志便成放不知求底心便成顽麻不仁惟笃志又切问近思便有归宿处这心便不泛滥走作仁便在其中○问仁在其中矣如何谓之仁曰非是便为仁大抵如圣人説在其中矣之辞禄在其中直在其中意曰言行寡尤悔非所以干禄而禄在其中父子相为隠非所以为直而直在其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非所以为仁然学者用力于此仁在其中矣○勉斋黄氏曰集注初本谓心不外驰而事皆有益盖以博笃切近为心不外驰学志问思为事皆有益夫以学志问思为有益于事乃是有所求而得之不可以为求此而得彼也后乃以所存自熟易之则专主于心之所存而言人惟无所用其心则其心放逸而不収学之博则此心常有所系着而不放逸矣人惟所志苟简而不坚也则其心泛滥而不一志之笃则此心常有定向而不泛滥矣问不切思不近则其所用心皆在吾身之外矣切问近思则皆求其在已者而无复外驰之患矣人能尽此四者则虽学问思辨之事而自有得夫操存涵养之效所以谓仁在其中矣○潜室陈氏曰心存则仁便存心便唤做仁固不可但离了心外更何处求仁○胡氏曰力行固所以为仁然学问思辨皆所以求为仁之方心存乎学问思辨则虽未见于行而已不外驰矣心不外驰则所存自熟是乃力行之本故曰仁在其中矣○西山真氏曰切问谓以切已之事问于人也近思谓不驰心髙逺就其切近者而思之也外焉问于人内焉思于心皆先其切近者则一语有一语之益一事有一事之功不比泛然驰骛于外而初无补于身心也○云峯胡氏曰中庸以学问思辨为智之事此章所谓学问思未及乎为仁也而曰仁在其中者仁人之心也心存于内则为仁驰于外则非仁矣惟学之博而志之笃问之切而思之近则心不驰于外矣不驰于外则存于中者自熟矣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熟之者力行而为仁也自熟云者未及乎力行而仁自在其中也】○程子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问程子谓彻上彻下底道理朱子曰于是四者也见得个仁底道理便是彻上彻下之道也○彻上彻下是这个道理深説浅説都效此○云峯胡氏曰彻上彻下集注两述程子之言樊□问仁章曰彻上彻下初无二语此则曰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彼所言者仁也言仁是彻下言睟靣盎背笃恭而天下平是彻上此章未及力行为仁之事学问思是彻下仁在其中是彻上○新安陈氏曰程子欲人思而得之乃引而不发朱子谓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尽发以示人矣】又曰学不博则不能守约志不笃则不能力行切问近思在己者则仁在其中矣【庆源辅氏曰必先尽乎博然后有以得其约而守之不然则寡闻浅见将何以识其约必先立其志则自然住不得须着去力行不然则若有若亡何能见于行所谓切与近只是在己之事】又曰近思者以类而推【朱子曰以类而推只是傍易晓底挨将去如亲亲便推类去仁民仁民便推类去爱物如这一件事理会得透了又因这件事推去理会那一件事只管恁地挨将去只管见易不见其难前靣逺处只管近如第一级便要跳到第三级举歩阔了便费力只见难只见逺○或问此章以为心不外驰而事皆有益者何也曰程伯子之言心不外驰之谓也叔子之言事皆有益之谓也心不外驰则仁之体无不存事皆有益则仁之用无不得矣曰如子之言凡言在其中者皆为求此而得彼之辞则此四者亦不为求仁之事耶曰四者之效虽卒归于得仁而其言则讲学之事初非有求仁之意也圣贤之言求仁必本于实践而非空言之所可与然于讲学之间能如子夏之云则于吾之心有所制而不放于事之理有所当而不差矣志于讲学而可以为仁亦何害其为求此而得彼哉曰然则视聼言动之必以礼居处执事之必以恭且敬与人之必以忠亦其理之所当为而非有求仁之意也则亦可以为求比而得彼乎曰吾固尝言之矣彼以践履之实事告此以讲习为言而非本有求仁之心也盖亦不得而同矣】苏氏曰博学而志不笃则大而无成泛问逺思则劳而无功【防峯饶氏曰志字要粘上面学字説切问亦须从近处思量起则可见端的方不流于虚逺以序求之则博学在先自是一类笃志切问近思在后自是一类学博矣而志不笃问不切思不近则泛滥而不着已如何可至于仁○新安陈氏曰博学先提其纲笃志切问近思是分其目盖就所博学者而志之笃问之切思之近也学不博固失之狭隘志不笃问不切思不近则又失之泛滥亦徒耳】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肆谓官府造作之处致极也工不居肆则迁于异物而业不精君子不学则夺于外诱而志不笃【新安陈氏曰此重在居肆与学】尹氏曰学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务成其事君子之于学可不知所务哉【新安陈氏曰此重在成事与致道】愚按二説相须其义始备【朱子曰百工居肆方能做得事成君子学方可以致其道然居肆亦有不能成其事如闲坐打閧过日底学亦有不能致其道如学小道与中道而废之类故后説云居肆必须务成其事学必须务致其道故必二説相须而义始备○庆源辅氏曰由朱子之説则见君子之欲致道不可不由于学由尹氏之説则君子之学必当务致乎道夫欲致道而不由学则心志为外物所迁诱而不能专一固不足以致其道然学而不足以致道则其所学者又不过口耳之习耳欲致其道则必由学既曰由学则必务致道然后为君子之事也○胡氏曰前説则重在居肆与为学后説则重在成事与致道一主于用功一主于立志然知所以用功而志不立不可也知所以立志而功不精亦不可也故二説相须而备非如他章存两説之比也○云峯胡氏曰工必居肆则耳目之所接者在此心思之所为者在此而其事即成于此君子之居于学也亦然集注二説相须然前説尤重盖居肆而不务成其事者有之矣未有不居肆而能成其事者也学而不知所务者有之矣未有不学而能致其道者也○新安陈氏曰前説是子夏本意观二以字可见后説是发子夏余意而于警戒学者尤切】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文去声】
文饰之也小人惮于改过而不惮于自欺故必文以重其过【南轩张氏曰有过则改之而已小人耻过而惮改故必文文谓饰非以自欺○勉斋黄氏曰有过过也惮改而文以为欺又增益其过也故曰重其过○胡氏曰惮于改过而不惮于自欺者以改悔为难而自昧其本然之善心反不以为难重其过者始焉不能审思而遂与理悖过矣而又饰之以为欺是再过也○云峯胡氏曰此章当与后章子贡所谓君子之过也参防盖君子有过幸人知之非惟不敢自欺亦不欺人故其过也卒改而为善小人之过惟恐人知之不惟欺人徒以自欺其过也卒流而为恶】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聼其言也厉
俨然者貌之庄温者色之和厉者辞之确○程子曰他人俨然则不温温则不厉惟孔子全之谢氏曰此非有意于变盖并行而不相悖也如良玉温润而栗然【记聘义昔者君子比徳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南轩张氏曰望之俨然敬而重也即之也温和而厚也聼其言也厉约而法也夫其望之俨然若不可得而亲也及其即之则温焉即之也温若可得而亲也而聼其言则厉焉其为三变岂君子之强为之哉礼乐无斯须而去身故其成就发见如此○勉斋黄氏曰俨者手恭而足重温者心平而气和厉者义精而辞确○防峯饶氏曰圣人本无三变但自他人观之则逺望是一般近就之是一般聼其言又是一般似乎有三变耳问厉只当训严而云确何也曰厉也有严意但曰严恐人认做猛烈确者是是非非确乎不易之义形容严厉最切○新安陈氏曰俨然而温刚中有柔也温而厉柔中有刚也刚柔不偏隂阳合徳惟夫子有之人见其然以为三变圣人自然而然岂有意于变也】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已也
信谓诚意恻怛而人信之也厉犹病也事上使下皆必诚意交孚而后可以有为【南轩张氏曰信在使民谏君之先若使民而民以为厉己谏君而君以为谤己是在我孚信未笃而已○庆源辅氏曰信谓上下交孚己虽有信而人或未之信犹未可谓之信也若上下未交孚则君之劳民所以安其生也而反以为厉已也臣之谏君所以成其徳也而反以为谤已也如汤武之使民则可谓信而后劳之矣如伊傅之告君则可为信而后谏之矣○双峯饶氏曰诚意恻怛是説人所以信之之由恻怛属爱大抵君之于民臣之于君皆当以爱为主君爱其民惟恐其有劳民平日已信之一旦不得已而劳之亦何所怨臣爱其君惟恐其有过君平日已信之一旦不得已而谏之亦何所嫌我以诚意恻怛感彼必以诚意孚又安有以为厉谤者乎】
○子夏曰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
大徳小徳犹言大节小节闲阑也所以止物之出入言人能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节虽或未尽合理亦无害也【朱子曰子夏之言谓大节既是了小小处虽未尽善亦不妨然小处放过只是力做不彻不当道是可也○问伊川谓小徳如援溺之事如何曰援溺事却是大处嫂溺不援是豺狼这处是当做更有甚麽出入如汤武征伐三分天下有其二都将做可以出入恁地都是大处非圣人不能为岂得谓之小徳乃是道之权也○勉斋黄氏曰子夏此语信有病矣然大徳小徳皆不逾闲者上也大徳尽善而小徳未纯者乃其次也若夫拘拘于小亷曲谨而临大节则颠倒错乱者无足观也矣子夏之言岂有激而云乎此又学者不可不察○胡氏曰书以细行对大徳而言细行即小徳大节小节盖以其所闗有大小也父子君臣等之大伦大徳所在也一动静一语黙与凡应对进退之文小徳所在也观人之道取大端而畧小失犹可也若立心自处但曰谨其大者而小节不必致意则将并其大者失之矣○庆源辅氏曰道理无空缺处亦无间断时一有空缺间断便是欠少了是以君子之学战战兢兢无时无处不然岂有大小乆近之间邪子夏笃实次于曾子而有小徳出入可也之论此其所以不及曽子欤○防峰饶氏曰此章用之观人则可用之律己则不可但观人不可责备且只看他大节大节既立而小小节目或有出入亦未可屑议之若律己之道又与观人不同虽一毫亦不可放过防有背理便成欠缺如何聼他出入得】○吴氏曰此章之言不能无弊学者详之【朱子曰大节既定小节有差亦所不免然吴氏谓此章不能无弊学者正不可以此自恕一以小差为无害则于大节必将有枉寻而直尺者矣○新安陈氏曰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徳毕公懋徳克勤小物越小大徳小子惟一以此律之此章之言信不能无弊也】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洒色卖反扫素报反】
子游讥子夏弟子于威仪容节之间则可矣然此小学之末耳推其本如大学正心诚意之事则无有【云峯胡氏曰集注推子游之言本末者如此然小学大学时节可分先后不可分本末也】
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别彼列反焉与防反】
倦如诲人不倦之倦区犹类也【厚斋冯氏曰区邱域也别分也古者以园圃毓草木盖植艺之事各分区域艺一区毕复艺一区不相凌躐】言君子之道非以其末为先而传之非以其本为后而倦教但学者所至自有浅深【此二句补足上下文意】如草木之有大小其类固有别矣若不量其浅深不问其生熟而槩以髙且逺者强【上声】而语【音御】之【此三句又补足上下文意】则是诬之而已君子之道岂可如此若夫【音扶】始终本末一以贯之则惟圣人为然岂可责之门人小子乎【朱子曰非以洒扫应对为先而传之非以性命天道为后而倦焉但道理自有先后之殊不可诬人以其所未至惟圣人然后有始有卒一以贯之无次第之可言耳须知理则一致而其教不可缺其序不可紊惟其理之一致是以其教不可缺其序不可紊也○子夏对子游之语以为譬之草木区以别矣何尝如此儱侗来惟宻察于区别之中见其本无二致者然后上逹之事亦在其中矣虽至于尧舜孔子之圣其自处常只在下学处也上逹处不可着工夫更无依泊处日用动静语黙无非下学圣人几曾离此来今动不动便先説个本末精粗无二致此説大误○问有始有卒曰此不是説圣人教人事乃是圣人分上事惟圣人道头便知尾下学便上逹不是自始做到终乃是合下便始终皆备若教学者则须循其序也】○程子曰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逺者非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逺大也【朱子曰理无大小而无不在是以教人者不可以不由其序而有所遗子游不知理之无大小则以洒扫应对为末而无本不知教人之有序故于门人小子而欲直教之精义入神之事○若不观明道説君子教人有序四五句也无縁看得出○云峯胡氏曰此第一条説教人有序是发子夏之意后第二至第五条説理无二致是矫子游之偏也】又曰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上声】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谨独【朱子曰不能谨独只管理防大处小小底事便照管不到理无大小小处大处都是理小处不到理便不周匝○洒扫应对所以习夫形而下之事也精义入神所以究夫形而上之理也此其事之大小固不同矣然以理言则未尝有大小之间而无不在也程子之言意盖如此但方举洒扫应对之一端未及乎精义入神之云者而通以理无大小结之惟理无大小故君子之学不可不由其序以尽乎小者近者而后可以进夫大者逺者耳故曰其要只在谨独此甚言小者之不可忽也其曰便是云者亦曰不离乎是尔非即以此为形而上者也○理无大小无乎不在本末精粗皆要从头做去不可拣择此所谓教人有序也非是谓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更不用做其他事也○洒扫应对是事所以洒扫应对是理事即理理即事道散在万事那个不是若事上有毫髪蹉过则理上便有间断欠缺故君子直是不放过只在谨独但不知无事时当如何耳谨独须贯动静做工夫始得○勉斋黄氏曰形而上谓超乎事物之表专指事物之理言也洒扫应对事虽至粗其所以然者便是至精之理其曰理无大小者非以洒扫应对为小形而上者为大也盖不但至大之事方有形而上之理虽至小之事亦有之故曰理无大小也】又曰圣人之道更无精粗从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贯通只一理虽洒扫应对只看所以然如何【朱子曰此言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是一様道理洒扫应对必有所以然精义入神亦有所以然其曰贯通只一理言二者之理只一般非谓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固是精义入神有形而上之理而洒扫应对亦有形而上之理○洒扫应对精义入神事有大小而理无精粗事有大小故其教有等而不躐理无精粗故惟其所在而皆不可不用其极也○须是就事上理防道理非事何以识理洒扫应对末也精义入神本也不可説这个是末不足理防只理防那本这便不得又不可説这末便是本但学其末则本便在此也○勉斋黄氏曰精究义理极其防妙以至于入神神者理之妙而不可测者也所精之义至于入神义理之至精者程子引易中此语与洒扫应对对言洒扫应对所以然者即至精之义也】又曰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朱子曰治心修身是本洒扫应对是末皆其然之事至于所以然则理也理无精粗本末皆是一贯○或问其然所以然之説曰洒扫应对之事其然也形而下者也洒扫应对之理所以然也形而上者也自形而下者而言则洒扫应对之与精义入神本末精粗不可同日而语矣自夫形而上者言之则未尝以其事之不同而有余于此不足于彼也曰其曰物有本末而本末不可分者何也曰有本末者其然之事也不可分者以其所以然之理也○勉斋黄氏曰然犹云如此也其如此者洒扫应对之节文所以如此者谓有此理而后其节文之着见者如此也○云峯胡氏曰按朱子谓有本末者事也不可分者其所以然之理也饶氏却谓已然者为末所以然者为本盖朱子解程子之言以本末为事而不可分为两叚事者是理饶氏解程子之言以末为事而本为理不可不辨也】又曰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问圣人事是甚麽様子朱子曰如云下学而上逹当其下学便上逹天理是也○勉斋黄氏曰洒扫应对虽至小亦由天理之全体而着见于事物之节文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初不外乎此理特其事事物物皆由此理而不勉不思从容自中耳○云峯胡氏曰程子此四条皆所以破子游抑末也本之则无七字】愚按程子第一条説此章文意最为详尽其后四条皆以明精粗本末其分【扶问反】虽殊而理则一学者当循序而渐进不可厌末而求本盖与第一条之意实相表里非谓末即是本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也【朱子曰孔门除曾子外只有子夏守得规矩定故教门人皆先洒扫应对进退所以孟子説孟施舍似曽子北宫黝似子夏○事有大小理却无大小不问大事小事合当理会处便用与他理会不可説个是粗底事不理会只理会那精底又不可説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洒扫应对只是粗底精义入神自是精底然道理却一般须是从粗底小底理会起方渐而至于精者大者或曰洒扫应对非道之全体只是道中之一节目合起来便是道之全体非大底是全体小底不是全体也○勉斋黄氏曰所引程子四叚首言理无大小以见事有大小而理则一也次言道无精粗以见学有精粗而道则一也又次言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所以发明上二叚所以无大小无精粗之意又次言便可到圣人事则亦以其所以然而无大小精粗者为之也亦足以见其编次之意至精而不苟矣○庆源辅氏曰穷理之至知言之极则学者所得之浅深不啻白黒之易见故如草木之有大有小其类各不同而无不昭然在吾之目中然后循其次第等级而教之若夫先传后倦则君子无是心也但时其可而已至于言之未知知之未至不察学者浅深生熟之异而一槩以子游之所谓本者强而聒之则学者漫而聼之实不知其味勉而行之终不得其方则是诬之而已君子教人之道岂有诬之之理○双峯饶氏曰子游以正心诚意为本洒扫应对为末子夏谓小子且当教以洒扫应对及入大学却教以诚意正心就二説观之子游欲人于根本上做来则末底自然中节施教无序把大小学滚作一事非也子夏之説自合圣人之教但只言事而不及理则小学大学分为两截而无以贯通之至程子方以理为本事为末谓事有小大精粗而理无小大精粗小子未能穷理谨独且把洒扫应对以维持其心虽学至粗至小之事而至精至大之理寓焉年寖长识既开却教之穷理以致其知谨独以诚其意前日之习洒扫应对者即为精义入神之地今日之精义入神实不离乎洒扫应对之中也程朱所论本末不同朱子以大学之正心诚意为本程子以理之所以然为本朱子是以子游之意而推之○云峯胡氏曰学者之病有二谓末不当理会只当理会本者不知理之一也谓末即是本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者不知分之殊也朱子正虑学者差认程子之意故有是説赵氏除去非谓二字却谓学其末而本便在此者理贯于万事不以事之近小而理有不该则误矣○饶氏谓小学未能穷理慎独且把洒扫应对以维持其心年寖长却慎独以诚其意盖以大学诚意章方有慎独工夫然程子第二条云君子只在谨独盖程朱二子之意政谓小学是至微之事慎独正要慎其微若从念虑之微説小学洒扫在长者之前能谨长者不在前不能谨便是不能慎独饶氏此语切恐有悮后学不可不辨○新安陈氏曰程子此处説谨独与大学中庸之谨独小异此只是谨小事无人所不知已所独知之意饶氏所云谨独以诚其意与程子此语不相妨非以解程语也】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优有余力也【新安陈氏曰行有余力余力犹言暇日是也】仕与学理同而事异故当其事者必先有以尽其事而后可及其余【庆源辅氏曰仕所以行其学而学所以基其仕故曰理同然仕则以陈力就列致君泽民为事学则以诵诗读书格物致知为事故曰事异○胡氏曰仕与学理同者皆所当然也事异者有治已治人之别也学以为仕之本仕以见学之用特治已治人之异耳以理言则学其本也以事言则当其事者随所主而为之缓急必先尽心于所主之事有暇日则及其余非有所轻重于其间也○新安陈氏曰仕者先尽仕之事有余力则益及于学学者先尽学之事有余力则始及于仕】然仕而学则所以资其仕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騐其学者益广【问仕优而不学则无以进徳学优而不仕则无以及物仕优而不学固无足议者学优而不仕亦非圣人之中道也故二者皆非也仕优不学如原伯鲁之不説学是也学优不仕如荷蓧丈人之流是也子夏之言似为时而发其言虽反覆相因而各有所指或以为仕而有余则又学学而有余则又仕如此则其序当云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今反之则知非相因之辞也朱子曰旧亦尝疑两句次序颠倒今云各冇所指甚佳○南轩张氏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徳在新民成已成物之无二致也古之人学以终其身故仕优则学学优则仕其从容暇裕如此终始于学而无穷己也○潜室陈氏曰学是讲此道理仕是行此道理学有余暇则可入仕仕有余暇又当讲学主学而言则仕为余用主仕而言则学有余功互相发也○庆源辅氏曰仕而优则学为己仕者言也谓仕有余力则不可以不学不学则无知新之益以资其仕学而优则仕为未仕者言也谓学有余力则不可以不仕不仕则无行道之功以验其学是终始事○云峯胡氏曰圣贤之言固自有因上句而生下句者如夫子本言晋文公谲而不正因而曰齐桓公正而不谲若独言下句则齐桓岂正而不谲者哉此亦因当时有仕优而不学者故以下句意足之独言下句则学之优固自有可仕不可仕者矣○新安陈氏曰学以明其理者体也仕以行其事者用也体者用之本用者体之騐仕有余力而不学则将狥已蠧人是有无体之用学冇余力而不仕则将爱身忘世是有无用之体矣子夏为见当世多有仕而不学者观孔子以今之从政者为斗筲之徒则可想见故首以仕优而学警世人夫已仕者尚不可以不学则未仕者必学优而后始可以仕盖可知矣下句人所易知上句人所易忽故以人所易忽者先言之】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致极其哀不尚文饰也杨氏曰丧与其易也宁戚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之意愚按而止二字亦防有过于髙逺而简畧细微之弊学者详之【南轩张氏曰丧主乎哀致者自尽之谓若毁生灭性则是过乎哀者也○勉斋黄氏曰观游夏论学章胡氏所谓子游脱畧小物者则宜其言之出乎此终亦足以见孔门髙弟重本务实之意可法也○庆源辅氏曰子游有简忽礼文之意要之丧固贵于哀而礼之节文亦不可废故曰直情而径行戎狄之道也立言之难盖如此○防峯饶氏曰子游平日却自考究丧礼不是废礼而专事哀戚之人考之礼记可见其意怕人事末忘本姑为之抑耳】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子张行【去声】过髙而少诚实恻怛之意【防峯饶氏曰行过髙解难能少诚实恻怛解未仁无诚实则不能全心之徳无恻怛则不能全爱之理○赵氏曰不诚实则无真切之意不恻怛则无隠痛之情子张务外好高故于此四字皆有所不足○新安陈氏曰行仁惟务内平实者能之子张务外好高此其所以未仁也】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堂堂容貌之盛言其务外自髙不可辅而为仁亦不能有以辅人之仁也【新安陈氏曰堂堂以貌言难能以才言皆自髙之意并犹共也】○范氏曰子张外有余而内不足故门人皆不与其为仁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宁外不足而内有余庻可以为仁矣【程子曰子张既除丧而见子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推此言之子张过于薄故难与并为仁矣○南轩张氏曰仁必深潜缜宻亲切笃至而后可以进故如愚之顔圣人许其不违仁而堂堂之张曾子以为难与并为仁也○勉斋黄氏曰以上两章皆言子张之难为仁既足以见子张好髙之病又有以见仁之为徳根于人心惟求之至近而修其在内者为足以至之今也尚难能之行饰堂堂之容则其去仁逺矣孔门以求仁为先而所言如此可谓知为仁之方也已○庆源辅氏曰务外好髙则于已无体认宻察之功人不可辅之为仁于人无切偲观感之助已亦不能辅人之仁也】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致尽其极也盖人之真情所不能自已者【新安陈氏曰真情乃爱敬之人心天理所发见者】○尹氏曰亲丧固所自尽也【孟子语】于此不用其诚恶乎用其诚【礼记檀弓曰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乎用吾情恶音乌○南轩张氏曰人于他事未能自尽于亲丧其可不自尽乎若于此不能自尽则何事能尽若于此能自尽则于其他亦推是心而已○胡氏曰上智之资于理所当然者固不待勉强而皆极其至中人以下则罕能之惟父母之丧哀痛惨怛盖其真情之不能自已者圣人指以示人使之自识其良心非专为丧礼发也○防峯饶氏曰乎字有感动人底意思事亲莫大于死生之际人之所当自尽者也人当如此而犹有不能如此此圣人所以寓微意而感动之若不防圣人微意所在只説个人人能如此自尽则圣人之发此言似乎无味】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孟庄子鲁大夫名速其父献子名蔑献子有贤徳而庄子能用其臣守其政故其他孝行【去声】虽有可称而皆不若此事之为难【朱子曰人固有用父之臣者然稍拂他私意便自容不得亦有行父之政者于私欲稍有不便处自行不得古今似此者甚多如唐太宗为髙宗择许多人如长孙无忌褚遂良之徒髙宗因立武昭仪事便不能用又季文子相三君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到季武子便不如此便是不能行父之政以此知孟庄子岂不为难能○献子厯相君五十年鲁人谓之社稷之臣则其臣必贤其政必善矣庄子年少嗣立又与季孙宿同朝宿父文子忠于公室宿不能守而改之庄子乃独能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而终身焉是孔子之所谓难也○南轩张氏曰以为难能特曰为之不易云耳盖父之臣与父之政诚善矣固当奉而笃之若不幸而悖于理害于事则当察而更之是乃致其诚爱于亲也孟庄子之所以终不改者意者其事虽未为尽善亦不至于悖理害事之甚故有取其不忍于改也○双峯饶氏曰夫子以庄子之不改父臣父政为孝见得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正是不改其父道之善处○云峯胡氏曰二章皆曰吾闻诸夫子饶氏以为曾子尊其所闻如此尹和靖作论语解所谓愚闻之师曰亦如此愚谓朱子得于延平者亦然】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阳肤曾子弟子民散谓情义乖离不相维繋谢氏曰民之散也以使之无道教之无素故其犯法也非迫于不得已则防于不知也故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朱子曰生业不厚教化不修内无尊君亲上之心外无仰事俯育之赖是以恩踈义薄不相维繋而日有离防之心○南轩张氏曰先王之于民所以养之教之者无所不用其极故民心亲附其上服习而不违如是而犹有不率焉而后刑罚加之盖未尝不致哀矜恻怛也若夫后世礼义衰微所以养之教之者皆荡而不存矣上之人未尝心乎民也故民心亦涣防而不相属以防于罪戾而蹈于刑戮此所谓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方是时任士师之职者狱讼之际其可以得情为喜乎盖当深省所以使民至于此极者以极其哀矜之意焉可也能存此心则有以仁乎斯民矣○勉斋黄氏曰得情而喜则太刻之意或溢于法之外得情而矜则不忍之意常行于法之中仁人之言盖如此○庆源辅氏曰民之犯罪有二廹于不得已则使之无其道故也防于不自知则教之无其素故也后世治狱之官毎患不得其情苟得其情则喜矣岂知哀矜而勿喜之味哉且人喜则意逸逸则心放放则哀矜之意不萌其于断狱剖讼之际必至于过中失入有不自知者唯能反思夫民情之所以然则哀矜之意生而喜心忘矣详味曾子之言至诚恻怛而体恤周尽如此呜呼仁哉○云峯胡氏曰集注情义乖离不相维系八字释散字情相维系不忍离义相维系不可离上之人何忍使之离而至于犯法也哉虞书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钦恤是形容帝尧好生之心钦则自然有哀矜之心恤则自然无喜之意○新安陈氏曰后世之民犯刑多上失其道之所致未必皆其民之罪刑狱固在得其情而不可喜得其情欲得其情固在于悉其聪明而哀矜勿喜尤在于致其忠爱欤】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恶居之恶去声】
下流地形卑下之处众流之所归喻人身有污贱之实亦恶名之所聚也子贡言此欲人常自警省【悉井反】不可一置其身于不善之地非谓纣本无罪而虚被恶名也【南轩张氏曰纣不道极矣其始亦未至若是之甚惟其为不善而天下之恶皆归之日累月成以至贯盈岂不犹川泽居下而众水归之乎○防峯饶氏曰子贡非为纣分防其意在下两句○厚斋冯氏曰纣名辛字受纣諡也后世定諡谓残义损善曰纣】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更平声】
【南轩张氏曰人皆见之者君子不文饰掩蔽其过日月之食旋而复矣无损其明也故君子改过不吝而徳愈光焉○勉斋黄氏曰过也明白而无掩覆故人皆见更也莹彻而无瑕疵故人皆仰○双峯饶氏曰君子无掩覆之意有过则人之所共知既改又脱然更无惹绊或问君子如何独能用心如此曰君子所以能如此者只是纯乎天理之公而无人欲之私若此心犹有分毫私累在人欲上便做君子事不得○新安陈氏曰君子不讳过故方过而人见速改过故无过而人仰如日月虽或不免于食而明还何损于明若小人则讳过而掩匿不改过而固吝益重其过而愈暗愈甚矣岂有日月明白莹彻之气象哉】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朝音潮焉于防反】
公孙朝卫大夫
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识音志下焉字于防反】
文武之道谓文王武王之谟训功烈与凡周之礼乐文章皆是也在人言人有能记之者识记也【朱子曰文武之道只指先王之礼乐刑政教化文章而已若论道体则不容如此立言矣未坠地只是説未坠落于地而犹在人耳大者是礼之大纲领小者是零碎条目孔子虽生知然何尝不学亦何所不师然则能无不学无不师者是乃圣人所以为生知也○在人之人正指老聃苌郯子师襄之俦耳若入太庙而每事问焉则庙之祝史亦其一师也○问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如何子贡不説尧舜之道只説文武之道防峯饶氏曰尧舜逺文武近子贡是就其近者而言要之道非文武之所得専文武之道即尧舜之道尧舜之道即文武之道○不贤者只指众人而言不是不好底人○新安陈氏曰焉学问何所从学焉不学谓何所不从学此论夫子之学而専言文武之道者盖列圣道统在文武而文武之道统在孔子故也文武之道无徃不在夫子扵文武之道无徃不学惟善是主初无常师此所以备斯文之大全集列圣之大成欤】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语去声朝音潮】武叔鲁大夫名州仇【朱子曰子贡贤扵仲尼圣人固自难知如子贡在当时想是大叚明辨果断通晓事务歆动得人孔子自谓逹不如赐○叶氏少蕴曰子贡晚见用于鲁惧呉之强大晓宰嚭而舍卫侯伐齐之谋诘陈成子而反其侵地鲁人贤之此武叔所谓贤于仲尼者也】
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
墙卑室浅【朱子曰古人宫外只是墙无今人廊屋】
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七尺曰仞不入其门则不见其中之所有言墙髙而宫广也
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此夫子指武叔【或问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夫子之道髙逺故不得其门而入也朱子曰不然顔子得入故能仰之弥髙鑚之弥坚至于在前在后如有所立卓尔曽子得入故能言夫子之道忠恕子贡得入故能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文章可得而闻他人自不能入耳非髙逺也七十子之徒几人入得譬如与两人説话一人理防得一人理防不得防得者便是入得防不得者便是入不得且孔子之教众人与教顔子何异顔子自入得众人自入不得多少分明○双峯饶氏曰圣人之道虽曰难入然其入亦自有方且如仰弥髙鑚弥坚此是数仞难入处夫子循循善诱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这便是从入之门学者须从此门路入方有所见○新安陈氏曰贤人之道卑浅易见圣人之道髙深难知此子贡以墙室取譬之意也要之观乎贤人则见圣人使叔孙果知子贡之所以为子贡则亦必畧知孔子之所以为孔子岂至为此言哉叔孙非特不知孔子亦不知子贡也】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絶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量去声】
无以为犹言无用为此土髙曰丘大阜曰陵日月喻其至髙自絶谓以毁谤自絶于孔子【南轩张氏曰子贡善喻如宫墙日月之喻者可谓切矣夫邱陵固可逾太山虽髙然犹有可逾之理至于日月之行天则孰得而逾之哉人之议日月者初何损于日月之明徒为自絶于日月而已矣○胡氏曰圣人之心如化工之生物未尝不欲物物而生之也彼倾者覆之物自倾而不得受化工之生也圣人未尝有絶人之心彼毁谤者自絶于圣人耳】多与只同适也不知量谓不自知其分【扶问反】量也【厚斋冯氏曰量谓斛斗升合小大不同也○新安陈氏曰圣人有圣人之分量贤人有贤人之分量愚人有愚人之分量州仇不自知其庸愚之分量宜其不足以知圣人之分量也孔子之道如日月行天万古常明虽有州仇之毁何损于明子贡以何伤日月晓譬之可谓智足以知圣人而警之深矣】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为恭谓为恭敬推【吐雷反】逊其师也
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知去声】
责子禽不谨言【勉斋黄氏曰一言善为知一言不善为不知知不知系于一言不可不谨】
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
阶梯也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故曰不可阶而升也【新安陈氏曰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由善信美而至于大乃思勉之所可及故曰可为犹可蹑阶梯而升也至于化则非思勉之所可及故曰不可为非可蹑阶梯而升矣朱子以此发明孔子所以如天之不可阶而升之实处然后子贡取譬之意显然矣】
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道去声】立之谓植其生也道引也谓教之也行从也绥安也来归附也动谓鼓舞之也和所谓于【音乌】变时雍【书尧典曰克明峻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变变恶为善也时是也雍和也】言其感应之妙神速如此荣谓莫不尊亲哀则如丧考妣程子曰此圣人之神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也○谢氏曰观子贡称圣人语乃知晚年进徳盖极于髙逺也夫子之得邦家者其鼓舞群动防于桴鼓影响【新安倪氏曰礼记土鼓蒉桴音浮左传成公二年右援枹而鼓枹鼓槌音浮本作桴汉书枹鼓之枹音桴风无反则此桴字不音桴若音桴者乃乘桴浮海之桴栰也】人虽见其变化而莫窥其所以变化也盖不离【去声】于圣而有不可知者存焉圣而进于不可知之之神矣此殆难以思勉及也【问立之谓植其生朱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便是问动谓鼓舞之曰劳之来之又从而振徳之振徳便是鼓舞使之欢喜踊跃迁善改过而不自知如书之俾予从欲以治惟动丕应徯志皆是动之斯和意思○此言徳盛仁熟本领深厚才做出便是恁地○生荣死哀子贡言夫子得邦家时其效如此范氏所谓生则天下歌诵死则如丧考妣者是也欤○南轩张氏曰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惟天下至神感无不通也○勉斋黄氏曰立之谓制其田里道谓道之以徳绥谓抚安之立之固也动谓鼓舞之道之深也立之道之绥之动之皆圣人政化之施斯立斯行斯来斯和皆天下感动之速或曰子贡知足以知圣人今乃不言其徳而称其得邦家之效何也曰天之徳不可形容即其生物而见其造化之妙圣人之徳不可形容即其感人而见其神化之速天下之理实大则声宏本深则末茂感动之浅深迟速未有不视其徳之所至者圣人道全徳备髙明博厚则其感于物者如此因其感于物以反观圣人之徳岂不晓然而易见哉○厚斋冯氏曰圣门诸子平日单辞数语形容夫子平澹防蓄莫窥其际唯孟子所引宰我子贡有若之推尊夫子与此子贡三章之言盖激于世之不知者乃始极口称之而夫子之得邦家尤见其神化之妙也○云峯胡氏曰此章集注当与首篇子禽问于子贡通防前谓圣人过化存神之妙未易窥测此则引程子曰圣人神化上下与天地同流然则圣人过化存神之妙子贡于是始知之矣前引谢氏曰子贡亦可谓善观圣人矣亦可谓善言徳行矣今引谢氏曰观子贡称圣人语乃知晚年进徳盖极于髙逺也然则前不过谓子贡亦善观圣人今则可谓真知圣人矣读集注者当防其前后相应处便可见晚年进徳处且子禽之问凡三始则疑夫子求闻政次疑夫子之私其子今则疑子贡贤于夫子所见者每降益下此篇子贡之称夫子亦三始则喻之以数仞之墙次则喻之以日月今则喻之以天之不可阶而升其所见毎进而益髙若以为皆孔子弟子也其所见抑何霄壤之邈如是哉其死也哀而子贡哀慕之心倍于父母至庐墓者凡六年之久则其晚年所得于夫子者盖益深矣○新安陈氏曰此章前言夫子之不可及以其徳之化不可为者言也夫子不幸而不得时不得位故其徳之化虽妙于吾身而其神化之用不见于天下使得时得位则其神化之功用真有与天地同流者终言如之何其可及以其神化之不可测者言也夫子之道犹天然天固有目者所共覩天之所以为天则非知天者不能知也必子贡之知始足以知此彼陈亢者其不足以及此宜哉】
论语集注大全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集注大全卷二十
尧曰第二十
凡三章
尧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此尧命舜而禅【时战反】以帝位之辞咨嗟叹声厯数帝王相继之次第犹嵗时气节之先后也允信也中者无过不及之名四海之人困穷则君禄亦永絶矣戒之也【朱子曰帝王相承其次第之数若厯之嵗月日时亦有先后之序然圣人所以知其序之属于此人亦以其人之徳知之非若防纬之説姓名见于图箓而为言也圣贤言中有二义大本云者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之理其气象如此也时中云者理之在事而无过不及之地也此曰允执其中盖以其在事者而言若天下之大本则不可得而执矣且圣人之道时行时止夫岂专以块然不动者为是而守之哉○伊川云允执其中中怎麽执得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个中在那上不待人安排安排着则不中矣○南轩张氏曰以其徳当天心故知天之厯数在其躬允执其中事事物物皆有中天理之所存也惟其心无依倚则能执其中而不失此所谓时中也君之所为安荣者以民故也天之视聼自我民视聼若四海困穷则天禄亦永终矣圣人之相授凡以天人之际而已○防峯饶氏曰或以守字解执字守与执不同执是执其要事事物物各自有中凡举一物便要执定那要处如执扇须执柄相似如择乎中庸而不能朞月守方是守便易得死杀了执者随事随物而执其中不死杀○新安倪氏曰按执云者非执一定之理盖于事物上酌其中而执以用之中庸谓舜用其中即用其所执之中也】
舜亦以命禹
舜后逊位于禹亦以此辞命之今见【形甸反】于虞书大禹谟比此加详【朱子曰中只是个恰好的道理允是真个执得尧当时告舜只説这一句后来舜告禹又添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三句説得又较仔细这三句是允执厥中以前事是舜教禹做工夫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须是惟精惟一方能允执厥中尧当时告舜只説一句舜已晓得那个了所以不复更説舜告禹时便是怕禹尚未晓得故恁地説论语后面説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举逸民之类皆是恰好当做底事这便是尧舜禹汤文武治天下只是这个道理圣门所説也只是这个虽是随他所闻所记説得不同然却只是一个道理如屋相似进来处虽不同入到里靣只是共这个屋大槩此篇所载便是尧舜禹汤文武相传治天下之法虽其纎悉不止此然大要却不出此大要于此可见○云峯胡氏曰天下之大运之在心此心之用稍有过不及即非中矣非中则四海将至困穷而天禄亦永终矣授命之际天禄方于此乎始也而即以永终言之为戒深矣○新安陈氏曰天禄永终与天之厯数在尔躬相照应允执其中告以保天禄之本也四海困穷不能允执其中之騐所以致天禄之永终也舜之授禹谨述此四句不易一字但辞加详而理益明意益尽耳舜之授禹具载于书尧之授舜微弟子记之于此则三圣人以一中相授受之渊源其孰从而知之哉】
曰予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此引商书汤诰之辞盖汤既放桀而告诸侯也与书文大同小异曰上当有汤字履盖汤名【防世本云汤名天乙孔安国云至为王改名履】用牡夏尚黒未变其礼也【记檀弓上夏后氏尚黒大事敛用昏大事谓丧事戎事乘骊戎兵也马黒色曰骊牲用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翰白色马也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骍】简阅也言桀有罪已不敢赦而天下贤人皆上帝之臣已不敢蔽简在帝心惟帝所命此述其初请命而伐桀之词也又言君有罪非民所致民有罪实君所为见其厚于责已薄于责人之意此其告诸侯之辞也【朱子曰简阅也善与罪天皆知之如天防检数过尔之有善也在帝心我之有恶也在帝心○南轩张氏曰有罪不敢赦谓桀得罪于天不敢稽天命而不讨然凡天下之人莫非帝之臣其善恶不可蔽也则何敢专顾帝所眷命何如耳已有罪则不敢以及万方万方有罪则归之于已此其自列以聼天命之辞公天下之心如此然则其有天下也亦何与于已哉○防峯饶氏曰汤述其告天之辞以告诸侯】
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赉来代反】
此以下述武王事赉予也【予通作与】武王克商大赉于四海见【形甸反】周书武成篇此言其所富者皆善人也诗序曰赉所以锡予善人【诗周颂赉大封于庙也赉予也言所以锡予善人也】盖本于此【防峯饶氏曰纣为天下逋逃主所用皆是恶人故武王伐商之初便把善人是富做个打头第一件事大赉是锡予普及四海其中善人则锡予又自加厚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正人既得其富则其为善也笃故不容以泛然锡赉施之也】
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此周书泰誓之辞孔氏曰【孔氏名安国西汉曲阜人】周至也言纣至亲虽多不如周家之多仁人【问虽有周亲注纣之至亲虽多他众叛亲离那里有至亲朱子曰纣之至亲岂不多唯其众叛亲离所以不济事故书谓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是也○南轩张氏曰周有大赉惟善人之是富虽有周至亲不如仁贤如周公虽至亲亦以尊贤之义为重也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是武王公天下之心与成汤无以异也此所载帝王之事孔子之所常言门人列于末章所以见前圣后圣之心若合符节其不得时位而在下则夫子之道其得时位而在上则帝王之业○厚斋冯氏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虽纣至亲不获用也予小子既获仁人祗承上帝盖武王有乱臣十人皆为用也奉天讨罪以罪已为本故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
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
权称【去声】锤【直垂反】也量【去声】斗斛也【古注引汉律歴志云权者铢两斤钧石也所以称物平施知轻重也本起黄钟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之为两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五权谨矣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于黄钟之龠用度数审其容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合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五量嘉矣又云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长短也本起黄钟之长以子谷秬黍中者一黍之广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而五度审矣而此不言度者从可知也】法度礼乐制度皆是也
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兴灭继絶谓封黄帝尧舜夏商之后举逸民谓释箕子之囚复商容之位三者皆人心之所欲也【礼记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投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朱子曰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此圣人之大赏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此圣人之大罚○防峯饶氏曰谨权量是平其在官之权衡斗斛使无过取于民闗石和钧王府则有固是要通乎官民然民间权量闗系尚浅最是官府与民交渉便易得加増取盈当今苖斛皆然当纣之时必是取民过制所以武王于此不容不谨审法度是审度可否因革之宜是底因之不是底革之即此便是审处修废官亦只是因其见在之官而废者从头改去兴灭继絶只是一事黄帝尧舜禹汤皆有功徳于民合当他子孙有国如何不继其絶后得逸民是有徳而隠者亦合当教他有禄民心皆欲得其如此而我则兴之继之举之此其所以归心】
所重民食丧祭
武成曰重民五教惟食丧祭【节斋蔡氏曰五教君臣父子夫妇兄弟长防五典之教也食以养生丧以送死祭以追逺五教三事所以立人纪而厚风俗圣人之所甚重焉者○防峯饶氏曰周有大赉以下夫子零碎收拾或举其辞或述其事凑成武王一叚事实】
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説【説音悦】
此于武王之事无所见恐或泛言帝王之道也【云峯胡氏曰帝王之道不能外一中字尧舜以禅让为中汤武以征伐为中泛言之则曰寛曰信曰敏曰公约言之曰中而已○新安陈氏曰寛者柔之中敏者刚之中信者中之实公者中之体也】○杨氏曰论语之书皆圣人微言而其徒传守之以明斯道者也故于终篇具载尧舜咨命之言汤武誓师之意与夫【音扶】施诸政事者以明圣学之所传者一于是而已所以着明二十篇之大防也孟子于终篇亦歴叙尧舜汤文孔子相承之次皆此意也【朱子曰此篇夫子诵述前圣之言弟子类记于此○此篇多阙文当各本其所出而解之有不可通者阙之可也谨权量以下皆武王事当自周有大赉以下至公则説为一章盖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当时皆有其事○勉斋黄氏曰论语末篇歴叙尧舜禹汤武王相传之道而先之以执中得其要矣其下泛及赏善罚恶责已恕人大纲小纪本数末度无不具举盖帝王之道初无精麤凡事之合天理当人心者是其所以为道也所谓执中正以其事事物物无适而非中耳岂虚空无据而可谓之中乎○防峯饶氏曰通论此章尧舜禹是説相传之理汤是説他心事武王又是兼政事而言三説固无不同然累圣相承只是一中字前靣説理处是中道流传之源下靣亦无一不是执中之实○云峯胡氏曰前篇之末言夫子之得邦家者其用必如此此篇之首则述叙自古帝王之用固如此以见圣学之所传者无非有体有用之学而凡论语二十篇之大防皆不外此也孟子篇终即此意但孟子闻知见知者知其道也是从知上説此则从行道上説行无不本于知知即所以行固无异也】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费芳味反焉于防反○新安倪氏曰按韵书屏字上声者注云蔽也去声者注云除也屏四恶之屏当去声读而旧音丙】
【朱子曰谢氏云以府库之财与人则惠而费矣又安得人人而给之惟因四时之和因原隰之利因五方之财以阜物以厚生使民不饥不寒何费之有劳人以力所不堪则不免于怨择可劳而劳之以佚道使民惟喜康共不常厥邑可也其究安宅百堵皆作可也如此则又何怨之有○问欲仁得仁又焉贪如何曰仁是我所固有而我得之何贪之有若是外物欲之则为贪此正与当仁不让于师同意曰于问政及之何也曰治已治人其理一也○胡氏曰在人上者人欲为多不能窒之则其贪无时而已惟反是心以欲仁则求诸已而必得何物足以累其心夫何贪泰者安舒自得之谓近于骄然君子心一于敬不以彼之众寡小大而贰其心则其自处未尝不安何骄之有○南轩张氏曰正衣冠尊瞻视临之以庄也持身严故人望而自畏之而非以威加人也故威而不猛若有使人畏己之心则猛而反害于威矣惠不费劳不怨施于人者也欲不贪泰不骄威不猛存于己者也为政内外始终之道亦云备矣然欲仁其本欤】
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出去声】
虐谓残酷不仁暴谓卒【仓没反】遽无渐致期刻期也贼者切害之意缓于前而急于后以误其民而必刑之是贼害之也犹之犹言均之也均之以物与人而于其出纳之际乃或吝而不果则是有司之事而非为政之体所与虽多人亦不懐其惠矣项羽使人有功当封刻印刓【吾官反】忍弗能予【通作与】卒以取败亦其验也【通鉴汉髙祖元年韩信问汉王曰今争权天下岂非项王耶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与项王汉王良久曰不如也信曰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其为人项王喑音哑乌故反叱昌力反咤竹驾反汉书作意乌猝差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其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凶于反悦言也汉书作姁音同人有疾病泣涕分饮食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刻印刓讹缺也忍弗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朱子曰犹之均之也如言一等是如此史家多有此般字此吝字説得来又广只是戒人迟疑不决若当赏便用赏迟疑之间缩靳惜便误事机如李绛劝宪宗速赏魏博将士谓若待其来请而后赏之则恩不归上矣政是此意若是有司出纳之间吝惜不敢自专却是本职当然人君为政大体却不可如此当与便果决与之○问四恶之説曰虐也暴也贼也谢氏得之有司之説杨氏为当谢曰古者以五戒先后刑罚所以警昏愚惩怠慢也戒之既至然后可以责成矣不先戒之彼且乌知先后缓急之所在遽以视成不亦暴乎令严者欲其不犯聚众以誓之垂象以晓之读法以谕之上自慢其令而欲下之严其可得乎如是而致期焉期而不至则罪之是罔民也杨曰非其义也一介不以予人而不为吝义在可与而惟出纳之吝在有司则为善在为上则为恶天下之事亦惟当其可而已○问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何以在四恶之数曰此一恶比上三恶似轻然亦极害事盖此人乃是个多猜嫌疑虑之人赏不赏罚不罚疑吝不决正如唐徳宗是也○南轩张氏曰虐贼皆不仁者之为也出纳之吝不知者之为也○勉斋黄氏曰惠易费劳易怨欲易贪泰易骄威易猛今至于不犯人情之所易则羙之至者也杀不可也甚则不教而杀视成不可也甚则不戒而视成致期不可也甚则慢令而致期吝不可也甚则与人而亦吝今至于犯人情之所已甚则恶之至者也此一尊一屏圣人之所以深戒之也○防峯饶氏曰要行一事须预先告戒使遵承而后可若不先告戒之猝然要责他成就岂不是暴慢令于先一时却去他是误而贼之也当与而吝易失人心也是恶上三者是急迫之恶下一件是悠缓之恶○云峯胡氏曰四恶虐为甚次之贼又次之刚恶也吝如有司不能专决柔恶也盖吝之一字在有司不便谓之恶从政而谓之有司则恶矣故特注项羽以吝取败之事以示为政不知大体者之戒】○尹氏曰告问政者多矣未有如此之备者也故记之以继帝王之治【去声】则夫子之为政可知也【赵氏曰孔子论为政之方莫详于此故门人取以附前章之后夫子之为政盖与帝王若合符节○云峯胡氏曰问政见于论语者齐景公叶公各一季康子凡二仲弓子路子张子夏各一夫子答之未有如此章之详者盖惠未有不费劳未有不怨欲则易贪泰则易骄威则易猛今皆不然所以为羙也虐之而不知教之而不知戒贼之而不知令吝之而不知与为民父母者奚忍如是哉此所以为恶也】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程子曰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也不知命则见害必避见利必趋何以为君子【朱子曰此与五十知天命不同知天命谓知其理之所自来此不知命是説死生夀夭贫富贵贱之命今人开口亦解説一饮一啄自有分定及遇小小利害便生趋避计较之心古人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视之如无者只縁见道理都不见那刀锯鼎镬○论语首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终云无以为君子也此深有意盖学者所以学为君子若不知命则做君子不成○胡氏曰一定而不可易者命也人不知命常求其所不可得避其所不可免斯所以徒丧所守而为小人也○庆源辅氏曰此命指气而言谓贫贱富贵穷通得丧一定不可易者必知此而信之始见利不苟就见害不苟避故全得我之义理所以为君子○云峯胡氏曰程子释朝闻道谓知而信者为难此亦谓知而信之者知而不信知之犹未至也知之犹未至则凡见利必趋见害必避皆小人之为也欲为君子得乎首篇不亦君子乎是已到君子地位此曰无以为君子也是方做君子根脚】
不知礼无以立也
不知礼则耳目无所加手足无所措【云峯胡氏曰集注十字是形容无以立三字耳目无所加是懵然不知有可立之地手足无所措是茫然卒无可立之地】
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言之得失可以知人之邪正【庆源辅氏曰言心声也因言之得失可以知人之邪正惟格物穷理之君子能之○云峯胡氏曰孟子知言之谓盖本于此但集注释孟子知言则曰凡天下之言识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而此不过曰无以知人之邪正此为学者言彼则孟子自言也于此亦见集注之精】○尹氏曰知斯三者则君子之事备矣【南轩张氏曰此所论命谓穷逹得丧之有命也不知命则将徼幸而苟求何以为君子乎知命则志定然后其所当为者可得而为矣礼者所以检身也不知礼则视聼言动无所持守其将何以立乎知礼则有践履之实矣知言如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之类不知言则无以知其实情之所存其将何以知人乎故知言则取友不差矣此三者学者之所宜先切要之务也必以是为本而后学可进不然虽务于穷髙极逺而终无所益门人以此终论语之书岂无防哉○勉斋黄氏曰知命知其在天者知礼知其在己者知言知其在人者知天则利害不能动乎外而后可以修诸己知礼则义理有以养乎内而后可以察诸人知天而不知己未必能安乎天知己而不知人未必能益乎己○庆源辅氏曰知命则在我者有定见知礼则在我者有定守知言则在人者无遁情知斯三者则内足成己之徳外足尽人之情故君子之事备○云峯胡氏曰学始于致知终于治国平天下前篇之末与此篇前二章皆説治国平天下圣学之终事此章复提起三知字是圣学之始事知斯三者而为君子则圣学之体立遇时而用之则圣学之用行弟子记此以终一书不无意矣】弟子记此以终篇得无意乎学者少【去声】而读之老而不知一言为可用不几【平声】于侮圣言者乎夫子之罪人也可不念哉【觉轩蔡氏曰论语首章末以君子言末章首以君子言圣人教人期至于君子而已详味两章语意实相表里学者其合而观之○新安陈氏曰论语一书夫子以君子教人者多矣首末两章皆以君子言之记者之深意夫子尝自谓不怨天不尤人人不知而不愠不尤人也知命则不怨天且乐天矣学者其深玩潜心焉】
论语集注大全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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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序说
史记列传曰孟轲赵氏曰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汉书云字子车一说字子舆【赵氏名岐字邠卿东汉京兆人】驺人也驺亦作邹本邾国也受业子思之门人子思孔子之孙名伋【音急】索隠云王劭以人为衍字而赵氏注及孔丛子等书亦皆云孟子亲受业于子思未知是否【庆源辅氏曰子思之门人无显名于后者而孟子真得子思之传则疑亲受业于子思者为是而集注两存其说盖自古圣贤固有闻而知之者不必待耳传靣命而后得也又以中庸一书观之所以传授心法开示蕴奥如此其至则当时门弟子岂无见而知之者孟子从而受之愈益光明亦宜有之也○西山真氏曰七篇之书其出乎中庸者非一其曰四端云者则未发之中中节之和也盖仁义礼知性也所谓大本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所谓逹道也其曰禹稷顔回同道孔子仕止久速者则君子而时中也其曰乡原乱德者则小人而无忌惮也其曰子莫执中者时中之反也其曰曽子北宫黝之勇者南北方之强也其曰仁之实事亲义之实从兄礼之实节文斯二者则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其曰尧舜性之汤武反之则自诚明之谓性自明诚之谓教也其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则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也至于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一章之义悉本于中庸尤足以见渊源之所自】道既通赵氏曰孟子通五经尤长于诗书程子曰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圣之时者也故知易者莫如孟子又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又曰春秋无义战又曰春秋天子之事故知春秋者莫如孟子尹氏曰以此而言则赵氏谓孟子长于诗书而已岂知孟子者哉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按史记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乙酉孟子始至梁其后二十三年当齐湣王之十年丁未齐人伐燕而孟子在齐故古史谓孟子先事齐宣王后乃见梁惠王襄王齐湣王独孟子以伐燕为宣王时事与史记荀子等书皆不合而通鉴以伐燕之歳为宣王十九年则是孟子先游梁而后至齐见宣王矣然考异亦无他据又未知孰是也【新安陈氏曰谨按通鉴纲目周显王三十三年乙酉孟轲至魏慎靓王二年壬寅魏君防卒孟轲去魏适齐五年乙巳燕君哙以国让其相子之赧王元年丁未齐伐燕取之分注但云齐王其下即书孟轲去齐赧王二年戊申即齐闵王地元年闵即湣字伐燕一事史记以为齐湣王十年丁未盖以显王四十六年戊戌为齐闵王元年通鉴以为宣王十九年丁未盖以显王三十七年己丑为宣王元年史记通鉴之不同盖如此证以通鉴纲目丁未宣王卒闵王立戊申方改元则丁未乃宣王末年闵王继位之年盖未能的知伐燕之为先君事与嗣君事也以淖齿事证之闵王为是孟子谓为宣王恐传冩之讹耳无所折姑以纲目为据云】当是之时秦用商鞅【倚两反】楚魏用吴起齐用孙子田忌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从子容反衡与横同○新安陈氏曰苏秦主合从之说欲合六国为一以抗秦张仪主连衡之说则离六国之交以事秦六国谓楚燕齐韩赵魏也】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赵氏曰凡二百六十一章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韩子曰孟轲之书非轲自着轲既没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愚按二说不同史记近是【韩子名愈字退之諡文公唐邓州人○问序说谓史记近是而集注于滕文公篇首章云门人不能尽记其辞又第四章云记者之误如何朱子曰前说是后两处失之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镕铸而成非缀缉可就也论语便是记録缀缉所为非一笔文字矣○新安陈氏曰愚闻或疑易系辞有子曰字以为非孔子作朱子曰安知非后人所加如周子自着通书五峯刋之每章加周子曰字今读孟子亦当防此意】
韩子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程子曰韩子此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荀子名况战国时赵人扬子名雄汉蜀郡人○朱子曰此非深知所传者何事则未易言也尧舜之所以为尧舜以其尽此心之体而已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传之以至于孟子其间相望有或数百年者非得口传耳授宻相付属也特此心之体隐乎百姓日用之间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而体其全且尽者则为得其传耳】○又曰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程子曰韩子论孟子甚善非见得孟子意亦道不到其论荀扬则非也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扬子虽少过然亦不识性更说甚道【荀子性恶篇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有疾恶去声焉有耳目之欲好声色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音导然后出于辞譲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扬子脩身篇人之性也善恶混脩其善则为善人脩其恶则为恶人气也者所适善恶之马也欤○朱子曰韩子谓荀扬大醇小疵非是由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观之则荀扬为大醇耳○程子说荀扬等语是就分金秤上说下来】○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防分处【上声】诸侯之国又各以其所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惟孟轲师子思而子思之学出于曽子自孔子没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求观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程子曰孔子言参也鲁然顔子没后终得圣人之道者曽子也观其啓手足时之言可以见矣所传者子思孟子皆其学也【问大是就浑沦处说博是就该贯处说否朱子曰韩子亦未必有此意但如此看亦自好问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曰政事者就政事上学得文学者就文学上学得德行言语者就德行言语上学得○庆源辅氏曰韩子但言孔门诸子惟曽子之学独传而有子思孟轲然不言其所以独传之故故程子又从而发明之以为曽子只縁资质鲁钝故用功于内者深笃确实观其啓手足之言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者此圣道之所以终传而有子思孟子之学也】○又曰扬子云曰古者杨墨塞【先则反】路孟子辞而辟之廓【苦郭反】如也夫【音扶】杨墨行正道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之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祍而言侏【音朱】离矣【张存中曰后汉南蛮传云衣裳班阑语言侏离侏离蛮夷语言不分朗之声也】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去声】此也【新安陈氏曰自夫杨墨行至安在其能廓如也皆是难辞扬中之抑只着向无孟氏二句干转而断之以孟氏功不在禹下尽之矣孟子辟杨墨功不在禹治洪水下者洪水溺人之身异端防溺人心心溺之祸甚于身溺故也】
或问于程子曰孟子还可谓圣人否程子曰未敢便道他是圣人然学已到至处愚按至字恐当作圣字【朱子曰若以孟子比孔子时说得髙然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又见孟子说得实○庆源辅氏曰未敢便道他是圣人以其行处言学已到圣处以其知处言也孟子论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与夫圣智巧力之譬精宻切当非想像臆度之所能及是其学已到圣处也然其英气未化有露圭角处故未敢便道他是圣人此其权度审矣】○程子又曰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胜【平声】言仲尼只说一个仁字孟子开口便说仁义仲尼只说一个志孟子便说许多飬气出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又曰孟子有大功于世以其言性善也○又曰孟子性善养气之论皆前圣所未发【庆源辅氏曰言性善使资质美者闻之必求复其本然而充其善资质不美者闻之亦知所自警而不流于恶言养气使气质刚柔不齐者勇猛奋发于道义而无防懦怯弱之弊皆发夫子所未发其功多盖在此此所以有大功于世也】○又曰学者全要识时若不识时不足以言学顔子陋巷自乐【音洛】以有孔子在焉若孟子之时世既无人安可不以道自任○又曰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新安陈氏曰英气甚害事盖责贤者备之辞】如顔子便浑厚不同顔子去圣人只毫髪间孟子大贤亚圣之次也或曰英气见【形甸反】于甚处曰但以孔子之言比之便可见【如字】且如氷与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无许多光耀也【觉轩蔡氏曰闻之程子又曰仲尼元气也顔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顔子示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材盖亦时然而已仲尼天地也顔子和风庆云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见之矣仲尼无迹顔子防有迹孟子其迹着孔子尽是明快人顔子尽岂弟孟子尽雄辨○庆源辅氏曰英气是刚明秀发之气此自是好底气质若消化未尽犹有圭角则有时而发学要变化气质须浑然纯是义理如张子所谓徳胜于气性命于徳方始是成就处又曰言心声也德之符也有德者必有言若就言上看得分明则其德无余蕴矣玉有温润含蓄气象所以为寳人有温润含蓄气象所以为圣也其理一也】
杨氏曰孟子一书只是要正人心敎人存心养性收其放心至论仁义礼智则以恻隠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为之端论邪说之害则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论事君则曰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国定千变万化只说从心上来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矣大学之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诚意而已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故孟子遇人便道性善【朱子曰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语若有病盖知性之善然后能正其心心得其正然后有以真知性之为善而不疑耳○庆源辅氏曰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其语亦失之大快观大学正心之后于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更有工夫在】欧阳永叔【名脩庐陵人】却言圣人之教人性非所先可谓误矣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尧舜所以为万世法亦是率性而已所谓率性循天理是也外边用计用数假饶立得功业只是人欲之私与圣贤作处天地悬隔【庆源辅氏曰此数句判断二帝三王及汉唐以后为治之道所以不同明白详尽】
孟子集注序说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卷一
梁惠王章句上
凡七章
孟子见梁惠王
梁惠王魏侯防【于耕反】也都大梁【赵氏曰按魏初都安邑在汉河东郡安邑县至惠王徙大梁在汉陈留郡浚仪县】僭称王諡曰惠史记惠王三十五年【新安倪氏曰按纲目周显王三十三年乙酉为惠王三十五年】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轲至梁【问孟子不见诸侯其见惠王何也朱子曰不见诸侯不先往见也见惠王答其礼也先王之礼未仕不得见诸侯时士鲜自重而孟子犹守此礼故所居之国未仕必君先就见然后往见异国君不得越竟必以礼先焉然后往答其礼耳史记得其事之实矣】
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叟长【上声】老之称王所谓利盖富国彊兵之类【西山真氏曰当时王道不明人心防溺惟知有利而已故惠王利国之问发于见贤之初】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义者心之制事之宜也【朱子曰仁言心之徳见得可包四者义者心之制只是说义○心之德是混沦说爱之理方说到亲切处心之制是说义之体程子所谓处物为义是也事之宜是就千条万绪各有所宜处说雄言义以宜之韩愈言行而宜之之谓义若只以义为宜则义有在外意思须如程子所言则处物者在心而非外也事之宜虽若在外然所以制其宜则在心也○心之制如利斧事来劈将去可底从这一边去不可底从那一边去○仁兼义言者是言体专言者是兼体用而言○仁对义为体用仁又自有仁之体用义又自有义之体用○所谓事之宜方是指那事物当然之理未说到处置合宜处也○问人所以为性者五独举仁义何也曰天地所以生物不过隂阳五行而五行实一隂阳也人性虽有五然曰仁义则大端已举矣以隂阳五行言则木火皆阳金水皆隂而土无不在以性言则礼者仁之余智者义之归而信亦无不在也又曰礼者仁之着智者义之藏又曰仁存诸心性之所以为体也义制夫事性之所以为用也然以性言之则皆体也以情言之则皆用也以隂阳言之则义体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之则仁体而义用也错综交罗惟其所当而各有条理焉○叠山谢氏曰夫子罕言仁不过于随事发见处言孟子仁人心一语直说仁之本体此朱子于论注先言爱而孟注先言心直得孔孟之要防○诸葛氏曰语之为仁犹曰行仁以仁之用言故集注先言爱之理孟子此章以仁之体言故集注先言心之德○云峯胡氏曰心之德是体爱之理是用心之制是体事之宜是用孟子所言仁义是包体用而言论语所谓为仁是以仁之用言】此二句乃一章之大指下文乃详言之后多放【与仿同】此
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乗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乗之家千乗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乗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乗去声餍于艶反】
此言求利之害以明上文何必曰利之意也征取也上取乎下下取乎上故曰交征国危谓将有弑夺之祸乗车数也万乗之国者天子畿【音祈】内地方千里出车万乗千乗之家者天子之公卿采【音菜】地方百里出车千乗也千乗之国诸侯之国百乗之家诸侯之大夫也【前汉刑法志殷周以兵定天下矣天下既定戢藏干戈教以文德而犹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众司马掌邦政军旅属焉万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则六军也因井田而制军赋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马一疋牛三头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马四疋兵车一乗牛十二头甲士三人在车上者卒七十二人干戈备具是谓乗马之法一井八家一甸六十四井计田五百七十六顷五百一十二家出士卒七十五人则殷周之制不及七家给一兵也又兵车一乗有牛马共十六计三十二家又出一马或牛也一同百里提封万井提举也举四封之内也除山川沈斥城池邑居园囿术路三千六百井沈斥水田舄卤也此谓渊深冰之下也斥咸卤之地术大道也定出赋六千四百井戎马四百疋兵车百乗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采官也因官食地故曰采地是谓百乗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万井定出赋六万四千井戎马四千疋兵车千乗此诸侯之大者也是谓千乗之国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疋兵车万乗故称万乗之主戎马车徒干戈素具】弑下杀上也餍足也言臣之于君毎十分【扶问反下同】而取其一分【新安陈氏曰以制地定法言天子万乗诸侯取十之一得千乘诸侯千乗大夫取十之一得百乗】亦已多矣若又以义为后而以利为先则不弑其君而尽夺之其心未肯以为足也【庆源辅氏曰集注发明不夺不餍最说得人心求利之意出盖尚义则循理而有制徇利则横流而无节故不弑逆而尽夺之其心犹有所不足也○新安陈氏曰此章始末兼言仁义中单言义者盖仁有温然慈爱之意义有截然断制之意取其断制以胜私去利则义之用为尤切兼言仁义该体用之全也单言义取功用之切也下文仁施于亲义施于君此对君言之故单言义亦通】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
此言仁义未尝不利以明上文亦有仁义而已之意也遗犹弃也后不急也言仁者必爱其亲义者必急其君故人君躬行仁义而无求利之心则其下化之自亲戴于已也【朱子曰仁者人也其发则专主于爱而爱莫切于爱亲故人仁则必不遗其亲矣义者宜也其发则事皆得其宜而所宜者莫大于尊君故人义则必不后其君矣○庆源辅氏曰仁义人心之固有人君躬行仁义以感之而无求利之心以诱之则人心之固有者亦皆兴起而自然尊君亲上有不待外求而勉强为之也○云峯胡氏曰人性有五仁义为先人伦有五君亲为先所以孟子揭此于七篇之首然此二句本文仁义二字指下之人而言集注必自人君躬行上说来者盖上文先言王而后言大夫士庶惟上之人求利而后下皆求利故集注于此揭人君躬行仁义而无求利之心故其下化之而自有仁义之利也○新安倪氏曰孟子谓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是以利对仁义而分言之集注于此节云仁义未尝不利是以仁义合利而贯言之若与孟子上文有不同者何哉盖有仁义中之利有仁义外之利外仁义以求利孟子之所戒此章之大防也行仁义而得利集注之所发明亦孟子此节之本意也不遗其亲即是亲亲之仁不后其君即是尊君之义岂非仁义中自然之利乎】
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重【平声】言之以结上文两节之意○此章言仁义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庆源辅氏曰利心人本无之只縁有已有物彼此相形便生出较短量长争多竞少之意遂欲巳长人短人少己多偏诐反侧惟已是徇故曰人欲之私也】循天理则不求利而自无不利徇人欲则求利未得而害已随之【庆源辅氏曰循天理者无所为而为故不求利然成已成物各得其宜故自无不利徇人欲者有所为而为故虽求利而未必得然妨人害物招尤取祸故害常随之】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缪【靡幼反】此孟子之书所以造端托始之深意学者所宜精察而明辨也【觉轩蔡氏曰学者细玩而已矣与何必之辞见孟子语意严厉斩钉截鐡断断然只说仁义更不向利上去若董子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意亦得其传者欤○云峯胡氏曰子朱子深有取于三山黄登之言曰天下一切人都把害对利事事上只见得利害不问义理须知利字乃对义字明得义利便自无乖争之事集注所谓循天理则不求利而自无不利是以利字与义字对而利不出乎义之外徇人欲则求利未得而害已随之是以利字与害字对而害已藏于利之中】○太史公曰【新安陈氏曰司马谈为太史令子迁尊其父故谓之公迁继其职仍称太史公西汉龙门人】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常防其源也故曰放【上声】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好【去声】利之弊何以异哉【问太史公之叹其果知孟子之学耶朱子曰未必知也以其言之偶得其要是以谨而着之耳】程子曰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惟仁义则不求利而未尝不利也【庆源辅氏曰利者民生所不可无者也故干之四徳曰利书之三事曰利此所谓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欲求利则不顾义理专欲利己而必害于人惟能循仁义而行则体顺有常而自无不利】当是之时天下之人惟利是求而不复【扶又反】知有仁义故孟子言仁义而不言利所以防本塞【先则反】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龟山杨氏曰君子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使其民不后其君亲则国治矣利孰大焉故曰亦有仁义而已何必曰利○朱子曰凡事不可先有个利心才说着利必害于义圣人做处只向义边做然义未尝不利但不可先说道利不可先有求利之心盖縁本耒道理只有一个仁义更无别物事义是事事要合宜以利心为仁义即非仁义之正不待有不利然后仁义阻也○云峯胡氏曰孟子之得于子思者曰仁义所以利之也及告梁王则言仁义而不言利盖子思所言者利物之利梁王所问者利己之利也程子以为防本塞源者所以救当时流弊之极朱子以为造端托始者所以谨夫学者心术之初○新安陈氏曰孟子一书以遏人欲存天理为主何必曰利遏人欲也亦有仁义存天理也自此以后鲜有不可以此六字该贯章防者○东阳许氏曰君子利己之心不可有利物之心不可无孟子不言利是专攻人利己之心絶利己之心然后可行利物之事然利物乃所以利己也至于不遗亲后君则已亦无不利矣但不可假仁义以求利耳】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鴈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乐音洛篇内同】
沼池也鸿鴈之大者麋鹿之大者
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此一章之大指【新安陈氏曰揭大指于前而分开照应于后此孟子诸章例也首章及此章皆如此此后当以此法观之不一一提掇○南轩张氏曰孟子若答云贤者何乐乎此则非惟告人之道不当尔而于理亦有未完也今云然则辞气不廹而理完矣又曰王所谓乐人欲之私以自逸为乐也孟子所谓贤者乐此天理之公与民同乐者也○双峯饶氏曰王意谓贤者未必乐此自家有惭孟子说惟是贤者乐此出王之意外】
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鼈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亟音棘麀音忧鹤诗作翯户角反于音乌牣音刄】此引诗而释之以明贤者而后乐此之意诗大雅灵台之篇经量度【待洛反】也灵台文王台名也【诗传国之有台所以望氛祲察灾祥时观游节劳佚也谓之灵者言其倐然而成如神灵所为也】营谋为也攻治也不日不终日也亟速也言文王戒以勿亟也子来如子来趋父事也灵囿灵沼台下有囿【囿所以域养禽兽】囿中有沼也麀牝【婢忍反】鹿也伏安其所不惊动也濯濯肥泽貌鹤鹤洁白貌于叹美辞牣满也孟子言文王虽用民力而民反欢乐之既加以美名而又乐其所有盖由文王能爱其民故民乐其乐而文王亦得以享其乐也【双峯饶氏曰自乐便不是仁同乐便是仁如文王未尝无灵台灵沼然与民同乐便是天理文王毕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人必得所然后有此乐此所谓后天下之乐而乐】
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害音曷丧去声女音汝】
此引书而释之以明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之意也汤誓商书篇名时是也日指夏桀害何也桀尝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赵氏曰所引桀语出尚书大传】民怨其虐故因其自言而目之曰此日何时亡乎若亡则我寜与之俱亡盖欲其亡之甚也孟子引此以明君独乐而不恤其民则民怨之而不能保其乐也【龟山杨氏曰齐王顾鸿鴈麋鹿以问孟子孟子因以谓贤者而后乐此至其论文王夏桀之所以异则独乐不可也世之君子其贤者乎则必语王以忧民而勿为台沼苑囿之观是拂其欲也其佞者乎则必语王以自乐而广其侈心是縦其欲也二者皆非能引君以当道唯孟子之言常于毫发之间剖析利善之所在使人君化焉而不自知夫如是其在朝则可以格君心之非而其君易行矣○南轩张氏曰民一也得其心则子来而乐君之乐失其心则害丧而亡君之亡防其本则由夫顺理与徇欲之分而已人君常懐不敢自乐之心则足以遏人欲矣常懐与民偕乐之心则足以扩天理矣○双峯饶氏曰孟子之书句句是事实说仁义便说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为仁义事实说贤者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便说文王灵台灵沼汤誓时日曷丧为同乐独乐事实○新安陈氏曰南轩遏人欲扩天理六字可断尽孟子七篇谨提出以示学者夫同一台池苑囿鸟兽鱼鼈耳贤者循天理之公爱民而与之同乐则民乐君之乐而君得享其乐不贤者徇人欲之私不恤民而自乐则民欲君之亡君安得有此乐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详见后章】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寡人诸侯自称言寡德之人也河内河东皆魏地凶歳不熟也移民以就食移粟以给其老稚之不能移者【移粟民自移其粟耳】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刄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歩而后止或五十歩而后止以五十歩笑百歩则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歩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好去声填音田】
填鼓音也兵以鼓进以金退直犹但也【如诗匪直也人之直】言此以譬邻国不恤其民惠王能行小惠然皆不能行王道以养其民不可以此而笑彼也杨氏曰移民移粟荒政之所不废也然不能行先王之道而徒以是为尽心焉则末矣【庆源辅氏曰周礼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虽无所谓移粟之事然大荒大札则令邦国移民以辟灾就贱】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鼈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鼈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胜音升数音促罟音古洿音乌】
农时谓春耕夏耘秋收之时凢有兴作不违此时至冬乃役之也不可胜食言多也数宻也罟网也洿窊【乌反】下之地水所聚也古者网罟必用四寸之目鱼不满尺市不得粥【余六反】人不得食山林川泽与民共之而有厉禁【周礼地官司徒山虞掌山林之政令物为之厉而为之守禁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隂木或谓阳木生山南者隂木生山北者凡服耜斩季材以时入之服牝服车之材也季揂穉也服与耜宜用穉材尚柔韧也令万民时斩材有期日○泽虞掌国泽之政令为之厉禁使其地之人守其材物以时入之于王府颁其余于万民○云峯胡氏曰文王治岐泽梁无禁此所谓山林川泽与民共之即是泽梁无禁无禁者王者爱民之仁也虽无禁而有厉禁又王者爱物之仁也周礼山虞掌山林之政令物为之厉而为之守禁注物为之厉每物有藩界也为之守禁为守者设禁令也守者谓其地之民占伐林木者也郑司农云厉遮列守之也以是观之泽梁无禁者不禁民之取而有厉禁者禁民之不以时取也】草木零落然后斧斤入焉【礼记王制獭祭鱼然后渔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此皆为治【去声】之初法制未备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祖本反】节爱养之事也然饮食宫室所以养生祭祀棺椁所以送死皆民所急而不可无者今皆有以资之则人无所恨矣王道以得民心为本故以此为王道之始【庆源辅氏曰养生送死乃人世之始终于是二者皆有以济之则人世之始终一无所憾而民心得矣此其所以为王道之始也○新安陈氏曰法制未备谓圣人未行井田法以前天地自然之利谓谷鱼材木之类撙节爱养谓不违农时不用数罟斧斤时入之类王道之始谓王制未备王道未成不过初焉事下一节集注云是王道之成也正与此王道之始相对】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畒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衣去声畜许六反数去声凡有天下者人称之曰王则平声据其身临天下而言曰王则去声后皆仿此】
五畒之宅一夫所受二畒半在田二畒半在邑田中不得有木恐妨五谷故于墙下植桑以供蚕事【赵氏曰古者一夫一妇受私田百畒公田十畒八家是为八百八十畒余公田二十畒八家分之得二畒半以为庐舍城邑之居亦各得二畒半春令民毕出在野冬则毕入于邑在野曰庐在邑曰里庐各在其田中而里聚居也】五十始衰非帛不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畜养也时谓孕字之时如孟春牺牲毋用牝之类也【礼记月令孟春之月命乐正入学习舞乃脩祭典命祀山林川泽牺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夭乌老反胎怀孕者夭始生者】七十非肉不饱未七十者不得食也【问既曰鱼鼈不可胜食矣又言老者始可食肉何也朱子曰鱼鼈自生之物养其小而食其大老防之所同也至于刍豢之畜人力所为则非七十之老不得以食之矣○南轩张氏曰衣帛食肉必曰五十七十者民之欲无穷而桑蚕畜养之利有限不为之制则争逐其欲而老者或不得衣之食之矣又使知老者之当养其老幼之有别教亦行乎其中矣日用饮食无非教也不待庠序而后教也】百畒之田亦一夫所受至此则经界正井地均无不受田之家矣【赵氏曰古以百歩为畒今以二百四十歩为畒古百畒当今之四十一畒也经界谓治地分田经画其沟涂封植之界也】庠序皆学名也申重【直用反】也丁宁反覆之意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上声下同】为悌颁与班同老人头半白黒者也负任在背戴任在首夫【音扶】民衣食不足则不暇治礼义而饱暖无教则又近于禽兽故既富而教以孝悌则人知爱亲敬长而代其劳不使之负戴于道路矣衣帛食肉但言七十【不言五十】举重以见【形甸反】轻也黎黒也黎民黒髪之人犹秦言黔【其廉反】首也【史记秦纪始皇三十四年丞相李斯上书有曰惑乱黔首黔首黑头也】少【去声】壮之人虽不得衣帛食肉然亦不至于饥寒也此言尽法制品节之详【双峯饶氏曰五畒宅百畒田是法制五十衣帛七十食肉是品节有法制无品节则泛而不足用有品节无法制则于何处取用】极财成辅相【去声】之道以左右民【易泰卦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左右并去声如左右手之右本音有】是王道之成也【庆源辅氏曰注云尽法制品节之详极财成辅相之道则民情之变故已备见圣人之制作已大成以左右民则不惟制民之产使之有以养其生而又为之学校之教使之得以全其性如帝尧所谓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是为王道之大成也○新安陈氏曰极财成辅相緫言田桑畜养之事以左右民就富教斯民说乃王道之终事应上文王道之始也一句】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莩平表反刺七亦反】
检制也莩饿死人也发发仓廪以赈【音震通作振起也救也】贷【他代反】也岁谓岁之丰凶也惠王不能制民之产又使狗彘得以食人之食则与先王制度品节之意异矣至于民饥而死犹不知发则其所移特民间之粟而已乃以民不加多归罪于岁凶是知刃之杀人而不知操【七刀反】刃者之杀人也不罪岁则必能自反而益脩其政【即上文所言王道】天下之民至焉则不但多于邻国而已○程子曰孟子之论王道不过如此可谓实矣【新安陈氏曰王道不出农桑教养等实事岂求之髙逺难行者哉】又曰孔子之时周室虽防天下犹知尊周之为义故春秋以尊周为本至孟子时七国争雄天下不复【扶又反】知有周而生民之涂炭已极当是时诸侯能行王道则可以王【去声】矣此孟子所以劝齐梁之君也盖王者天下之义主也圣贤亦何心哉视天命之改与未改耳【朱子曰孔子尊周孟子不尊周如冬裘夏葛饥食渴饮时措之宜异尔此齐桓不得不尊周亦廹于大义不得不然夫子笔之于经明君臣之义于万世非专为美桓公也孔孟易地则皆然得时措之宜则并行而不相悖矣○云峯胡氏曰不有孔子之论则在下者不知有尊王之义而民可以无君矣不有孟子之论则在上者不知天命之改不改在民心之向背而君可以无民矣○新安陈氏曰天命之改未改验之人心而已人心犹知尊周可验天命未改则当守天下之经文王孔子之事是也人心不知有周可验天命已改不得不达天下之权武王孟子之事是也司马温公李泰伯尚不达此而非孟子固哉读者不可不勘破此义】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承上章言愿安意以受教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梃徒顶反】梃杖也
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
孟子又问而王答也【新安陈氏曰政谓虐政梃刃政杀人承上章岁兵之意而敷演之】
曰庖有肥肉廐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厚敛【力验反】于人以养禽兽而使民饥以死则无异于驱兽以食人矣【新安陈氏曰此因前章狗彘食人食涂有饿莩之意而防言之即以虐政杀人也】
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恶之之恶去声恶在之恶平声】
君者民之父母也恶在犹言何在也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俑音勇为去声】
俑从【去声下同】葬木偶人也古之葬者束草为人以为从卫谓之刍灵略似人形而已中古易之以俑则有靣目机发而太似人矣【赵氏曰木人设机而能踊跳故名曰俑】故孔子恶【去声下同】其不仁而言其必无后也【新安陈氏曰作俑者杀人殉葬之渐孔子恶之者以此○礼记檀弓下孔子谓为明器者知丧道矣备物而不可用也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也不殆于用殉乎哉其曰明器神明之也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孔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哉】孟子言此作俑者但用象人以葬孔子犹恶之况实使民饥而死乎○李氏曰为人君者固未尝有率兽食人之心然徇一己之欲而不恤其民则其流必至于此故以为民父母告之夫【音扶】父母之于子为【去声】之就利避害未尝顷刻而忘于懐何至视之不如犬马乎【叠山谢氏曰此章以人对兽极言人君不行仁政视人犹兽也天地间难得者人象人而用之犹不免于无后岂可率兽食人不行王政一至于此乎○新安陈氏曰为人君者有作民父母之责固未尝有率兽食人之心惟徇欲而不恤民则其流至此而不自觉故以率兽食人箴其昏迷之锢习而以为民父母触其恻隐之本心孟子之言深切着明如此而王不悟亦末如之何也已右二章戒梁王厉民自养率兽食人遏人欲也勉其行王道以为民父母为心扩天理也】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长上声丧去声比必二反洒与洗同】
魏本晋大夫魏斯与韩氏赵氏共分晋地号曰三晋故惠王犹自谓晋国【惠王斯之孙也】惠王三十年齐击魏破其军虏太子申【史记魏世家惠王三十年魏伐赵赵告急齐齐宣王用孙子计救赵击魏魏遂大兴师使庞防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与齐人战败于马陵齐虏魏太子申杀将军防军遂大破】十七年秦取魏少【去声】梁【史记魏世家惠王十七年魏与秦战元里秦取我少梁元里少梁皆魏地邑名】后魏又数【音朔】献地于秦【史记商君传秦孝公使卫鞅将兵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击之军既相距卫鞅遗魏将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驩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魏公子卬以为然防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袭虏公子卬因攻其军尽破之以归秦魏惠王恐使使割河西之地献于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又与楚将【去声】昭阳战败亡其七邑【史记楚世家懐王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于襄陵得邑八○张存中曰按史记魏襄王十三年楚败我襄陵不言邑数楚懐王六年得邑八与集注七邑不合未知孰是】比犹为【去声】也言欲为死者雪其耻也【庆源辅氏曰惠王之志疑若刚勇而有为者然细考之史则其败于三国皆非义举也徒以争城争地不失之贪则失之缪事既如此犹不知所以自反乃于见贤之际歴叙其丧败而欲为死者一洗之此正如匹夫贱人势出无不胜其忿而求一快者所为耳岂有君人之度而知所谓大勇之理哉】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
百里小国也然能行仁政则天下之民归之矣
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脩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省所梗反敛易皆去声耨奴豆反长上声】省刑罚薄税敛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新安陈氏曰省刑则不伐民生薄赋则民得养生所以为仁政之大目】易治也耨耘也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君行仁政则民得尽力于农畒而又有暇日以脩礼义是以尊君亲上而乐【音洛下同】于效死也【朱子曰魏地廹近于秦无时不受兵割地求成无虚日孟子之言似若容易盖当时之人焦熬已甚率欢欣鼓舞之民而征之自是见效速后来公子无忌率五国师直捣至函谷关可见○庆源辅氏曰仁政在于养民而已省刑罚则民不至无所措其手足而得以安其生薄税敛则民不至有所阙于衣食而得以保其生故孟子言仁政首及此二者下靣数句则又其效验也深耕易耨则薄税敛之所致也重税厚敛则民不生民不生则其于农事亦苟且卤莾而已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长上则省刑罚之所致也严刑峻罚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则其于人道亦何暇修为之哉】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养去声】
彼谓敌国也
彼防溺其民王徃而征之夫谁与王敌【夫音扶】
防防于阱【通作穽疾郢才性二反穿地防兽也】溺溺于水暴虐之意征正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亲上之民往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乐归于我则谁与我为敌哉
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仁者无敌盖古语也【以故曰二字知之】百里可王以此而已恐王疑其迂阔故勉使勿疑也○孔氏曰【孔氏名文仲字经父临江人】惠王之志在于报怨孟子之论在于救民所谓唯天吏则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南轩张氏曰惠王愤其军师之败欲一洒之是乃不胜其忿欲之私耳孟子所以告之者乃为国之常道其所施为皆有实事夫王政之所以不行者以时君谋利计功之念深每每致疑而莫肯力行故也使其以先王之治为必可法以圣贤之言为必可信而力行之则孰御焉○庆源辅氏曰注引孔氏之言盖怨有当报者有不当报者若惠王之事则所谓不当报者也不当报而报则是忿懥者之所为耳忿懥者之所为则其心熏灼焚烧愈扑愈炽不至于大败极壊而不已若所谓志于救民则至诚恻怛成已以成物一日有一日之功其曰唯天吏则可以伐之其所以自治者严矣○勿轩熊氏曰当时七雄皆大国也孟子独惓惓于齐梁者欲得志行乎中国也若秦楚则蛮夷戎狄之裔七篇之书深鄙外之盖其得志必非天下生民之福自周之衰天下大势不入于楚必入于秦圣贤已逆知其所趋矣当时孟子止言深耕易耨孝悌忠信则可以制梃而挞秦楚自一等富强而言岂不大迂阔而不切于事情然后来秦亡不过起于揭竿斩木之匹夫坚甲利兵果可恃乎孟子之言不我证也○新安陈氏曰逞忿报怨私欲也行仁救民公理也行仁则自无敌不得已而用兵亦正之之征也不行仁而惟报私怨忿争而已矣岂惟怨不可报败亡常必由之此章亦所以遏人欲扩天理也】
○孟子见梁襄王
襄王惠王子名赫【新安倪氏曰按通鉴慎靓王二年壬寅惠王卒孟子去魏适齐是一见里王后即去也】
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语去声卒七没反恶平声】
语告也不似人君不见所畏言其无威仪也【新安倪氏曰左氏传云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不似人君无可象之仪也不见所畏无可畏之威也】卒然急遽之貌盖容貌辞气乃德之符【新安陈氏曰德存于中容貌辞气乃德之符验可见于外者】其外如此则其中之所存者可知王问列国分争天下当何所定孟子对以必合于一然后定也【问孟子以梁襄王不似人君不见所畏而讥之然则必以势位自髙而厉威严以待物邪朱子曰不然也夫有诸中者必形诸外有人君之德则必有人君之容有人君之容则不必作威而自有可畏之威矣曰言之急遽亦何讥邪曰艮之六五以中正而言有序而吕氏亦曰志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轻以疾然则言貌固皆内德之符不惟可以观人学者虽以自省可也曰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孟子诵言其君之失如此何邪曰圣贤之分固不同矣且孔子仕于诸侯而孟子为之賔师其地有不同也抑七篇之中无复与襄王言者岂孟子自是而不复久于梁邪】
孰能一之
王问也
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嗜【时利反】甘也【觉轩蔡氏曰好生不嗜杀天地生物之心也必得天地此心然后可为天之子为民之父母此言万世人牧之龟鉴也】
孰能与之
王复【扶又反】问也与犹归也
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苖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苖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苖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夫音扶浡音勃由当作犹古字借用后多仿此】
周七八月夏五六月也【孟子内并以周月言与春秋左传同】油然云盛貌沛然雨盛貌浡然兴起貌御禁止也人牧谓牧民之君也领颈也盖好【去声下同】生恶【去声】死人心所同故人君不嗜杀人则天下恱而归之○苏氏曰孟子之言非苟为大而已然不深原其意而详防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予观孟子以来自汉髙祖及光武及唐太宗及我太祖皇帝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其余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秦晋及隋力能合之而好杀不已故或合而复【扶乂反】分【晋武合之刘石乱而分王江东】或遂以亡国【秦隋】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庆源辅氏曰不嗜杀之对以见理势之当然非有为而为之者也盖人君之心诚能不嗜杀人则举天下皆在吾仁爱之中又孰有涣防乖戾而不一归于我哉固非以不嗜杀人为一天下之具也○新安陈氏曰嗜杀人欲之残虐也不嗜杀天理之恻隠也此亦遏人欲存天理也】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齐宣王姓田氏名辟【音璧】疆【渠良反○赵氏曰田氏本陈公子完之后初以陈为氏后改姓田氏至田和始簒齐而有之辟疆和之曽孙是为宣王】诸侯僭称王也齐桓公【名小白】晋文公【名重耳】皆霸诸侯者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道言也董子曰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霸同】为【去声】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亦此意也【新安倪氏曰董子名仲舒西汉广川人此语见汉书本传对江都易王问粤有三仁而曰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西山真氏曰孟子后能深辟五伯者惟仲舒为然】以已通用无己必欲言之而不止也王【去声】谓王天下之道【程子曰得天下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霸者崎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龟山杨氏曰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曰贤者亦有此乐乎而孟子答以晏子之言则霸者之事非无传也孟子务引其君以当道则桓文之事特诡遇而已大匠不为拙工改废防墨故曰无已则王乎○范氏曰按论语孔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防管仲吾其被髪左祍矣孔子美齐桓管仲之功如此孟子言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者圣人于人苟有一善无所不取齐桓管仲有功于天下故孔子称之若其道则圣人之所不取也○朱子曰无道桓文之事事者营霸之事儒者未尝讲求如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则谁不知至于经营霸业之事儒者未尝言也】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保爱护也【庆源辅氏曰保如保赤子之保○新安陈氏曰王道甚大其要只在保民保民而王一句为此章之纲领】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舎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龁音核衅许刃反舎上声觳音斛觫音速与平声】
胡龁【下没反集注音核核字有二音宜审】齐臣也衅钟新铸钟成而杀牲取血以涂其衅郄【乞逆反】也觳觫恐惧貌孟子述所闻胡龁之语而问王不知果有此事否
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见牛之觳觫而不忍杀即所谓恻隠之心仁之端也扩而充之则可以保四海矣故孟子指而言之欲王察识于此而扩充之也爱犹吝也【云峯胡氏曰孟子一书言心学甚详此是第一个心字是心何心也人之本心也即此本心而推之所谓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者也须看集注察识扩充四字察识属知扩充属行○新安陈氏曰是心足以王矣一句最切观王有此爱物之心即可知王有仁民之心而可以保民矣所以指言王之此心即是足以王天下之本真氏云王道不外乎保民而保民又不外乎此心是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言以羊易牛其迹似吝实有如百姓所讥者然我之心不如是也【双峯饶氏曰论语小不忍朱子兼妇人之仁匹夫之勇说妇人不能忍其爱匹夫不能忍其忿这个又是要忍得了○云峯胡氏曰饶氏发明两不忍字甚好孟子所谓不忍者如齐宣王见牛之觳觫将死一念之发非有所勉强自然而然者也君子谓之仁论语所谓小不忍者如妇人匹夫一念之发不能有所禁止而一聼其自然者也君子不谓之义○新安倪氏曰论语之小不忍云者不忍之念发于私小常人之所不能禁止者也孟子之不忍云者不忍之念出乎正大君子之所当扩充者也】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恶平声】
异怪也隠痛也择犹分也言牛羊皆无罪而死何所分别【彼列反】而以羊易牛乎孟子故设此难【去声】欲王反求而得其本心王不能然故卒无以自觧于百姓之言也【庆源辅氏曰宣王既无讲学之功不知反求之理而徒自辩解于百姓之言故孟子又设此以问难之盖欲王反求而得其本心不忍之实而王犹不能然也○东阳许氏曰上言臣固知王之不忍下言彼恶知之盖宣王见牛不忍之心虽发而不自知其为仁之端故以知与恶知相对说以为常人虽为利欲所昏而本然之善终未尝泯但时或发每不自觉而不能充之尔故孟子以为惟君子为能知之众人不能知也是啓王之心使凡遇善心发时便须识得即就此推充自小以及大自近以及逺即其一端推之至其极则仁不可胜用矣】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逺庖厨也【逺去声】
无伤言虽有百姓之言不为害也术谓法之巧者盖杀牛既所不忍衅钟又不可废于此无以处【上声】之则此心虽发而终不得施矣然见牛则此心已发而不可遏未见羊则其理未形而无所妨【朱子曰见牛未见羊也未字有意味盖言其体则无限量言其用则无终穷充扩得去有甚尽时】故以羊易牛则二者得以两全而无害此所以为仁之术也【朱子曰齐王见牛觳觫而不忍之心萌故以羊易之孟子所谓无伤盖乃护得齐王仁心发见处术犹方便也○术字本非不好底字只縁后来把做变诈看了便道是不好却不知天下事有难处须看有个巧底道理始得当齐王见牛之时恻隐之心已发乎中又见衅钟事大似住不得只得以所不见者而易之既周旋得那事又不抑遏了这不忍之心此心乃得流行若当时无个措置便抑遏了这不忍之心遂不得而流行矣此乃所谓术也】声谓将死而哀鸣也盖人之于禽兽同生而异类故用之以礼而不忍之心施于见闻之所及其所以必远庖厨者亦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术也【朱子曰君子于物爱之而已食以时用以礼不身翦不暴殄既足以尽吾心矣其爱之者仁也其杀之者义也齐王之不忍施于见闻之所及正合爱物浅深之宜若仁民之心则岂为其不见之故而忍以无罪杀之哉○庆源辅氏曰唯其不忍之心止施于见闻之所及故古之君子知学问者必逺其庖厨乃所以预养是不忍之心不使之见其生闻其声以推广其为仁之术不必屑屑然以其所不见而易其所见也孟子言此以见宣王之初心本无不善以羊易牛然后仁义之心得以两全而无害也○云峯胡氏曰一本心也已发在于扩充未发在于预养】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说音恱忖七本反度待洛反夫我之夫音扶】诗小雅巧言之篇戚戚心动貌王因孟子之言而前日之心复【扶又反】萌乃知此心不从外得然犹未知所以反其本而推之也【南轩张氏曰宣王闻孟子之言有得于心而说谓己虽行之及反而求之则有不能以自得者及孟子抽其端绪以告则戚然有动于中当时不忍之意宛然而形○庆源辅氏曰戚戚心动而有所惨伤也孟子所言曲尽其理故宣王前日之心复动于中而委蛇曲折之意莫不尽见而亦莫非吾心本然之善非从外而得也向非孟子防理之极知言之要深得夫开导诱掖之术则亦何能使宣王前日不忍之心复萌也哉宣王此心虽发动而其端尚防其体未充而又未知所以用力推广之方故孟子此下复以用力用明用恩之说以晓切之○云峯胡氏曰齐王于其本心畧能察识自此以下孟子皆教之以扩充○新安陈氏曰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王此句亦问得切与孟子是心足以王矣一句相照应】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与平声为不之为去声】
复白也钧三十斤百钧至重难举也羽鸟羽一羽至轻易【去声下同】举也秋毫之末毛至秋而末锐小而难见也舆薪以车载薪大而易见也许犹可也今恩以下又孟子之言也盖天地之性人为贵故人之与人又为同类而相亲是以恻隠之发则于民切而于物缓推广仁术则仁民易而爱物难【双峯饶氏曰集注恻隠之发是就心上说推广仁术则仁民易而爱物难是就术上说人性灵所以仁民易物无知如何感得他动所以爱物难】今王此心能及物矣则其保民而王非不能也但自不肯为耳【南轩张氏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此天理之大固由一本而其施有序也岂有于一牛则能不忍而不能保民者盖方见牛而不忍者无以蔽之而其爱物之端发见也其不能加恩于民者有以蔽之而仁民之理不着也然即夫爱物之端可以知夫仁民之理素具能反而循其不忍之实则其所谓仁民者固可得也○庆源辅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而人之与人又为同类而相亲故恻隠之发于民切于物缓皆自然而然虽至愚之人亦莫不然学者须是临事体察着教分晓不可模糊率畧聼其自然事过便休若夫推广仁术则仁民易而爱物难所以难所以易者且以凡人言之推广此心爱及同类者其势便其事易至于物则有不得已而资以为用者使之皆被吾之爱而无伤则其势逺其事难自君人者言之发政施仁使民得以遂其生者其势便其事易极辅相财成之道使庶类繁殖鸟兽鱼鼈咸若者其势逺其事难今王此心既发于见牛之际而又有以处之而使是心得以流行矣则是于其势逺而事难者既能有以及之则以是心而施于势近而事易与之同类而相亲所谓保民而王者则岂有不能者哉但自不肯为耳○新安陈氏曰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此二句难得最切乃是一大章文意警防处下文又以此二句再难以结之王能其缓且难者而失之于切且易者何也使王能自其不忍之形于爱物者充广之以仁民特举而措之耳】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语去声为长之为去声长上声折之舌反】
形状也挟以腋持物也超跃而过也为长者折枝以长者之命折草木之枝言不难也是心固有不待外求扩而充之在我而已何难之有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防吾防以及人之防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与平声】
老以老事之也吾老谓我之父兄人之老谓人之父兄防以防畜【许六反】之也吾防谓我之子弟人之防谓人之子弟运于掌言易【去声下同】也诗大雅思齐【庄皆反】之篇刑法也寡妻寡德之妻谦辞也御治也不能推恩则众叛亲离故无以保妻子盖骨肉之亲本同一气又非但若人之同类而已故古人必由亲亲推之然后及于仁民又推其余然后及于爱物皆由近以及逺自易以及难今王反之则必有故矣故复【扶又反】推本而再问之【新安陈氏曰末二句再问难以结之十分精神文法亦有照应收拾○和靖尹氏曰善推其所为学者最要推也因一事则推之大有所益言举斯心加诸彼是也○南轩张氏曰孟子非使之以其爱物者及人盖使之因爱物以循其不忍之实而反其所谓一本者以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此所谓王道也○庆源辅氏曰人之骨肉本同一气而生又非但若人之同类而已故于心为至亲至切而行仁必自孝弟始然后可以推而及民与物也势有近逺当由近以及逺事有难易当自易以及难老吾老防吾防以及人之老防刑寡妻至兄弟以御于家邦此皆自然之序而人所不自已者若或反此则必有其故矣是不可不致其克复之功使之循序而进不然则倒行而逆施之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旋踵而干涸枯瘁矣○双峯饶氏曰因爱牛之心说到此欲其因爱物之心反而见得仁民因爱人之心反而见得亲亲又因亲亲推而至于仁民由仁民推而至于爱物运于掌言其近而易天下虽大只由一家老老防防推去又何难且逺之有运于掌与视诸掌不同运属行视属知那个是易知这个是易行○西山真氏曰由亲以及民由民以及物此古人之善推也能及物而不能及民此宣王之不善推也○鲁斋王氏曰善推其所为一句是孟子平生功夫受用只在此○云峯胡氏曰须要看集注三节议论贯穿处始言爱物则曰人之于禽兽同生而异类继言仁民则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故人之与人又为同类而相亲此言老老防防则曰骨肉之亲本同一气又非但若人之同类而已曰同生曰同类曰同气是为理一而分殊虽推之有序然皆不过自吾本心而推之是为分殊而理一也大抵此章凡千余言大要只二句欲其察识此心于方发之初故曰是心足以王矣欲其扩充此心于己发之后故曰善推其所为而已矣】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度之之度待洛反】
权称【去声下同】锤【直垂反】也度丈尺也度之谓称量之也言物之轻重长短人所难齐必以权度度【上如字下待洛反下文不度音同】之而后可见若心之应物则其轻重长短之难齐而不可不度以本然之权度又有甚于物者今王恩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是其爱物之心重且长而仁民之心轻且短失其当然之序而不自知也故上文既发其端【新安陈氏曰指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二句】而于此请王度之也【朱子曰物易见心无形度物之轻重长短易度心之轻重长短难度物差了只是一事心差了时万事差所以心为甚又曰爱物宜轻仁民宜重此是权度以此去度○本然之权度亦只是此心此心本然万理皆具应物之时须是子细看合如何便是本然之权度也如齐王见牛而不忍之心见此是合权度处及至兴甲兵危士臣结怨于诸侯又却忍为之便是不合权度失其本心○庆源辅氏曰此指宣王之心偏诐处言之也必先见得其轻重长短如此分明了然后防其所以然之故则吾心之蔽始可去而本然之理始可复此孟子所以引物资权度之说而使王自称量其心也】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与平声】抑发语辞士战士也构结也孟子以王爱民之心所以轻且短者必其以是三者为快也然三事实非人心之所快有甚于杀觳觫之牛者故指以问王欲其以此而度之也【庆源辅氏曰孟子恐王不知所以称量之要故举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三事使王度之盖宣王爱民之心所以轻且短者实以是三者之为快蔽之也夫此三事乃人心之所不忍有甚于杀觳觫之牛者王若以是为快则宜乎爱民之心轻且短也○云峯胡氏曰上一节一心字亦指本心而言盖谓本心之中有自然之权度非自外来也此节一心字与后数个欲字便非本心矣本心难于扩充而欲心易于蔽锢此王道所以不行也】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不快于此者心之正也而必为此者欲诱之也欲之所诱者独在于是是以其心尚明于他而独暗于此此其爱民之心所以轻短而功不至于百姓也【庆源辅氏曰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抚四夷是其本志也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则末流之祸耳有是志则有是祸矣指其末流之祸则以为不快于此者心之明也而卒溺于初志之失而不知反者欲诱之也其心尚明于他者谓不忍一牛之觳觫也而独暗于此者谓功不至于百姓也○新安陈氏曰所大欲者人欲之横流所以不能仁民而扩天理之公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曰否吾不为是也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己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縁木而求鱼也【与平声为肥抑为岂为不为之为皆去声便令皆平声辟与辟同朝音潮】
便嬖近习嬖幸之人也已语助辞辟开广也朝致其来朝也秦楚皆大国莅临也【新安陈氏曰所大欲在此所以初发问便欲闻桓文霸图事】若如此也所为指兴兵结怨之事縁木求鱼言必不可得
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縁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甚与闻与之与平声】
殆盖皆发语辞邹小国楚大国齐集有其一言集合齐地其方千里是有天下九分【扶问反】之一也【新安陈氏曰千里者九齐楚燕秦赵魏韩宋中山也】以一服八必不能胜【即有败亡之祸】所谓后灾也反本说见【形甸反】下文
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如是孰能御之【朝音潮贾音古愬与诉同】
行货曰商居货曰贾发政施仁所以王【去声】天下之本也近者恱逺者来则大小彊弱非所论矣盖力求所欲则所欲者反不可得能反其本则所欲者不求而至与首章意同【南轩张氏曰行王政者心非欲倾他国以自利也惟以民困为己任为吾所当为而天下自归心焉夫欲朝秦楚莅中国自世俗言则以为有志自圣贤观之苟不本乎公理特出于忮求矜伐之私耳齐王惟汲汲于济其私非惟不克济而祸患随之蹈私欲固危道也由孟子所言以发政施仁则公理之所存可大之业自可驯致此天理人欲之分也○庆源辅氏曰力求所欲则徇欲也有为而为之也计获求得用力虽劳而所欲者反不如所期能反其本则循理者也无所为而为之也先难后获先事后得而可大之业自尔循至此天理人欲之分也】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惛与昏同】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及防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恒胡登反辟与僻同焉于防反】
恒常也产生业也恒产可常生之业也恒心人所常有之善心也士尝学问知义理故虽无恒产而有常心民则不能然矣罔犹罗罔欺其不见而取之也【庆源辅氏曰恒产常生之业则下文所言五亩之宅百畒之田是也恒心常有之善心则下文所言善与礼义是也善又礼义之緫名縁民无常产所以无常心故不知礼义而防于放辟邪侈也若遂从而刑之是诚无异于以罗网罔民欺其不见而取之也○云峯胡氏曰此心字亦指本心而言但指其在士民者言之】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畜许六反下同】
轻犹易【去声】也此言民有常产而有常心也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治平声凡治字为理物之义者平声为己理之义者去声后皆仿此】
赡【时念反】足也此所谓无常产而无常心者也
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
盍何不也使民有常产者又发政施仁之本也【新安陈氏曰则盍反其本矣与前盖亦反其本矣当对观发政施仁是所以王天下之本使民冇常产又是发政施仁之本也】说见【形甸反】下文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音见前篇】
此言制民之产之法也赵氏曰【赵氏名岐详见序说中注】八口之家次上农夫也此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故孟子为【去声】齐梁之君各陈之也杨氏曰为天下者举斯心加诸彼而已然虽有仁心仁闻【去声】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道故也故以制民之产告之○此章言人君当黜霸功行王道而王道之要不过推其不忍之心以行不忍之政而已齐王非无此心而夺于功利之私不能扩充以行仁政虽以孟子反覆晓告精切如此而蔽固已深终不能悟是可叹也【南轩张氏曰孟子如对鸿麋之问及对好乐好色好货皆徐引之当道何其辞气不廹也至于利国之问则应以何必曰利桓文之问则对以无道无传论管晏则曰管仲曽西之所不为言交兵之不利则曰号则不可又何其严也自后世观之后数说比之前数者宜若未至甚害而攻之反甚切何欤盖前数者一病为一事耳故防绎其性之端以示之使之晓然知反躬之要则天理可明而人欲可遏矣至于霸者功利之说易以惑人人或趋之则大体一差虽有嘉言善道亦何由入战国诸侯其失正在乎此故辟之不可不严也○云峯胡氏曰此章甚详集注断之甚约盖欲黜霸功则心之所向者正能行王道则心之所充者大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今虽冇不忍之心而不能推之以行不忍之政无他夺于功利之私也功利二字依旧是向霸功上去入于彼必出于此世安有不能黜霸功而能行王道者哉此孟子所以断然以为仲尼之徒所不道也】
孟子集注大全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卷二
梁惠王章句下
凡十六章
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暴见于之见音现下见于同语字去声下同好去声篇内并同】
庄暴齐臣也庶几近辞也言近于治【去声】
他日见于王曰王甞语庄子以好乐有诸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
变色者惭其好之不正也【东阳许氏曰王语暴以好乐盖论及所好之俗乐暴未有以对盖庄暴亦知俗乐之不足好欲谏而未得其辞故以告孟子○王变色是愧前与暴论者不可闻于孟子故其下直言之】
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由古之乐也今乐世俗之乐古乐先王之乐
曰可得闻与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闻与之与平声乐乐下字音洛孰乐亦音洛】
独乐【音洛下同】不若与人与少乐不若与众亦人之常情也
臣请为王言乐【为去声】
此以下皆孟子之言也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鼔之声管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鼔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防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防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蹙子六反頞音遏夫音扶同乐之乐音洛】钟鼔管籥皆乐器也【新安陈氏曰管笙也籥如笛而六孔或曰箫也】举皆也疾首头痛也蹙聚也頞额也人忧戚则蹙其额极穷也羽旄旌属【赵氏曰春秋传范宣子假羽旄于齐晋人假羽旄于郑注析羽为旌王者游车所建也按周礼司常九旗之数有全羽析羽释云全羽析羽直有羽而无帛】不与民同乐谓独乐其身而不恤其民使之穷困也【新安陈氏曰因好乐而及田猎以王亦好田猎故也】
今王鼔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鼔之声管籥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鼔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病与之与平声同乐之乐音洛】
与民同乐者推好乐之心以行仁政使民各得其所也【双峯饶氏曰庶几无疾病民唯恐君不安乐有爱之欲其生之意若时日害丧则恶之欲其死矣田猎虽非乐推类而言之】
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
好乐而能与百姓同之则天下之民归之矣所谓齐其庶几者如此○范氏曰战国之时民穷财尽人君独以南面之乐【音洛下同乐同】自奉其身孟子切于救民故因齐王之好乐开导其善心深劝其与民同乐而谓今乐犹古乐其实今乐古乐何可同也但与民同乐之意则无古今之异耳【南轩张氏曰与民同乐者固乐之本也好世俗之乐者私欲也与民同乐者公理也孟子不遽诋其所好而独扩之以公理可谓善啓告者】若必欲以礼乐治天下当如孔子之言必用韶舞必放郑声盖孔子之言为邦之正道孟子之言救时之急务所以不同○杨氏曰乐以和为主使人闻钟鼔管之音而疾首蹙頞则虽奏以咸英韶濩【胡故反】无补于治【去声】也【前汉礼乐志昔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招读作韶禹作夏汤作濩武王作武周公作勺读作酌以上并乐名勺言能勺先祖之道也武言以功定天下也濩言救民也夏大承二帝也招继尧也大章章之也五英英华茂也六茎及根茎也咸池备矣】故孟子告齐王以此姑正其本而已【朱子曰孟子开导时君故曰今之乐犹古之乐至于言百姓闻乐音欣欣然有喜色处则关闭得甚宻如好色好货亦此类也○庆源辅氏曰范氏辨孔子孟子之说可谓平正明白无余蕴矣而杨氏论乐以和为主及与民同乐为乐之本又可以足范氏之说○新安陈氏曰不防民而自好世俗之乐以纵其荒乐人欲之纵肆也因贤者之问而自惭所好之不正天理之萌动也齐王惭之孟子不诋而开导之戒其纵独乐之私而勉其充同乐之公遏人欲而扩天理也王道在遏人欲扩天理而已】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囿音又传直恋反】
囿者蕃【音烦】育鸟兽之所古者四时之田皆于农隙【乞逆反】以讲武事【左传隠公五年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大事谓祀与戎戎兵也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搜夏苖秋狝冬狩四者皆田猎之名搜索择取不孕者苗为除害也狝杀也以杀为名顺秋气也狩围守也冬物毕成获则取之无所择也皆于农隙以讲事也】然不欲驰骛【音务】于稼穑塲圃之中故度【待洛反】闲旷之地以为囿然文王七十里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后也与【音余○南轩张氏曰意齐王欲广其囿防佞之徒必有假文王事以逢之者文王岂崇囿如此盖其搜田所及民以为王之囿耳以刍雉得往知其然也】传谓古书【庆源辅氏曰孟子时有之今不复存孟子所谓于传有之亦言据古书有此说耳然未必其然否也】
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徃焉雉兔者徃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刍音初荛音饶】刍草也荛薪也
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阱才性反】
礼入国而问禁【礼记曲礼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国外百里为郊郊外有关阱坎地以防兽者言防民于死也【新安陈氏曰前篇罔民与此为阱皆是借纲取禽阱取兽以讽切时君之禽兽其民苑囿一也设禁阱民者人欲之私与民同利者天理之公无非欲遏人欲扩天理而已】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獯音熏鬻音育句音钩】
仁人之心寛洪恻怛【当葛反○庆源辅氏曰寛洪仁者之量恻怛仁者之意】而无较计大小彊弱之私故小国虽或不恭而吾所以字之之心自不能已【程子曰凡人有所计较者皆私意也仁者欲人之善而矜人之恶不计较小大彊弱而事之故能保天下犯而不较亦乐天顺理者也○新安陈氏曰惟仁者能忘己之大而事邻国之小实只字之若事之耳】智者明义理识时势故大国虽见侵陵而吾所以事之之礼尤不敢废【新安陈氏曰惟智者为能安已之小而事邻国之大朱子云智者不特是见得利害明道理自合恁地小之事大弱之事强皆是道理合恁地】汤事见【形甸反下同】后篇文王事见诗大雅大王事见后章所谓狄人即獯鬻也【诗绵八章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祚子洛反棫音域防蒲具反矣行道兑吐外反矣混音昆夷駾徒对反矣维其喙吁贵反矣駾突也喙息也言大王虽不能殄絶混夷之愠怒亦不陨坠己之声问盖虽圣贤不能必人之不怒己但不废其自脩之实耳然大王始至此岐下之时林木深阻人物鲜少至于其后生齿渐紫归附日众则木防道通昆夷畏之而奔突窜伏维其喙息而已言德盛而昆夷自服也盖己为文王之时矣】句践越王名事见国语史记【国语吴语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同云越王勾践姒姓兴兵伐吴吴王夫差姬姓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音扶椒今大湖中椒山是也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防古外反稽山名在山隂南七里吴王追而围之越王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成者平也求平于吴也膝行顿首曰君王亡臣勾践使臣种敢告下执事勾践请为臣妻为妾吴王将许之子胥言于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种还以报勾践欲杀其妻子燔寳器触战而死种止勾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行犹防行言之于是勾践乃以美女寳器令种间以献吴大宰嚭嚭受乃见大夫种于吴王种顿首言曰愿大王赦勾践之罪尽入其寳器不幸不赦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寳器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嚭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卒赦越罢兵归○朱子曰仁者自然合理智者知理之当然而敬以循之其大槩是如此若细分之则太王勾践意思自不同也○潜室陈氏曰仁者无计较之私忘其孰大而孰小智者有度量之明自知小不能敌大○云峯胡氏曰本文大事小小事大集注则曰大字小小事大一字字尤见仁人之心然大之字小犹未足以见其仁必小国虽或不恭而字之之心自不能已乃见大者之仁小之事大犹未足以见其智必大国虽见侵陵而事之之礼尤不敢废乃足以见小者之智】
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乐音洛】
天者理而已矣大之字小小之事大皆理之当然也自然合理故曰乐天不敢违理故曰畏天包含徧覆【敷救反】无不周徧保天下之气象也制节谨度不敢纵逸保一国之规模也【问乐天畏天不同以仁者而居小国固不免为智者之事使智者而居大国则未必能为仁者之举何者智者分别曲直未必能容忍而不与之较如仁者之为也朱子曰得之○仁者与天为一智者聼天所命与天为一者嘉人之善矜人之恶无所择于利害故能以大事小聼天所命者循理而行顺时而动不敢用其私心故能以小事大○何叔京曰仁者以天下为度一视而同仁惟欲人各得其所不复计彼此强弱之势故以大事小而不以为难如葛与昆夷之无道汤文慇懃而厚恤之及终不可化而祸及于人然后不得已而征伐之仁之至也智者逹于事变而知理之当然故以小事大而不敢忽然而必自强于政治期于有以自立如獯鬻与吴之方强大王勾践外卑躬而事之内则治其国家和其民人终焉或兴王业或刷其耻此智之明也使汤文保养夷葛恶极而不能去是不仁而纵乱也大王勾践惟敌之畏而终不能自强是无耻而苟安也又何取于仁智哉○庆源辅氏曰天者理而已矣即程子所谓夫天尊言之即道也以道理言则大者自当字小此天之所以覆地也小者自当事大此坤之所以承干也又曰保天下保其国言仁智者之气象规模有此效也非谓仁者智者之心欲其如此也○云峯胡氏曰字之之心自不能已即是自然合理事之之礼尤不敢废即是不敢违理包含徧覆无不周徧即其字之之心而其气象愈充拓愈恢宏制节谨度不敢纵逸即其事之之礼而其规模愈收敛愈严谨集注措辞之精防如此】
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诗周颂我将之篇时是也【新安陈氏曰引诗不及乐天一邉亦偶然耳○朱子曰此智者畏天而保其国之事○双峯饶氏曰天理当然违之则有祸此便是天威了】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言以好勇故不能事大而恤小也【新安陈氏曰大之事小善待之而已非小事之也集注于大事小必曰字小又曰恤小而于事大不易事字盖欲发明孟子意不可不畧易此字也】
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劒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夫抚之夫音扶恶平声】
疾视怒目而视也小勇血气所为大勇义理所发【赵氏曰血气所为之勇如沟浍之水暴集随涸故谓之小义理所发之勇天开地辟自不能已故谓之大】
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诗大雅皇矣篇赫赫然怒貌爰于也旅众也遏诗作按止也徂往也莒诗作旅徂旅谓宻人侵阮徂共【音恭】之众也笃厚也祜福也对答也以答天下仰望之心也【诗皇矣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宻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音遏徂旅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宻宻须氏姞姓之国在今寜州阮国名在今泾州共阮国之地名今泾州共池是也此言文王征伐之始也无所畔然歆羡大能先道之极因宻人不恭是以如此】此文王之大勇也【新安陈氏曰怒者勇之发也因王赫斯怒一怒字发出一怒安民之说盖自赫怒举兵以对于天下而生出此意】
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衡与横同】
书周书泰誓之篇也然所引与今书文小异【双峯饶氏曰书言宠绥四方指君而言孟子言宠之四方指天而言书之有罪无罪指纣而言孟子之有罪无罪指诸侯而言书之越厥志指君而言孟子之越厥志指民而言二者大叚不同想古人之书与今多不同多是人记得人家不常有此本】今且依此解之宠之四方宠异之于四方也有罪者我得而诛之无罪者我得而安之我既在此则天下何敢有过越其心志而作乱者乎衡行谓作乱也孟子释书意如此而言武王亦大勇也【庆源辅氏曰宠异谓天宠异武王于天下也亶聪明是以天德宠异之也作元后是以天位宠异之也心志谓天下之心志也人之作乱皆过越其心志之故耳若守其心志无所过越则何至有作乱之事乎此武王以天下之重自任也】
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王若能如文武之为则天下之民望其一怒以除暴乱而拯己于水火之中惟恐王之不好勇耳○此章言人君能惩小忿则能恤小事大以交邻国能养大勇则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庆源辅氏曰君人者必能惩小忿然后能养大勇所谓人能有所不为然后可以有为也○新安陈氏曰章防能惩小忿四字实自寡人好勇一句发出齐王所好之勇小忿也孟子所言之勇大勇也】张敬夫曰小勇者血气之怒也大勇者理义之怒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理义之怒不可无知此则可以见性情之正而识天理人欲之分矣【龟山杨氏曰人君固不可无勇而齐王以是为有疾故孟子告以文武之事使廓而大之则安天下无足为者矣○双峯饶氏曰怒得是便是天理怒得不是便是人欲孟子之论大槩要分别天理人欲于毫厘之间如同乐独乐之类○云峯胡氏曰夫子甞以智仁勇三者并言此勇字亦当连前仁智字并言仁智中之勇是谓大勇小勇者不仁不智者也不仁者徒逞血气而于义理之勇必无之不智者不明义理而于血气之勇必有之】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乐音洛下同】
雪宫离宫名言人君能与民同乐则人皆有此乐不然则下之不得此乐者必有非其君上之心明人君当与民同乐不可使人有不得者非但当与贤者共之而已也【庆源辅氏曰离犹别也别在其所居宫室之外故曰离宫君能与民同乐则人皆有此乐此释有之一字下不得此乐者必有非君上之心此释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一句○云峯胡氏曰观集注非但当与贤者共之一句便见得梁惠王问贤者亦乐此与齐宣王问贤者亦有此乐两贤字似同而实有不同孟子答以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所谓贤者皆指君而言此则答以有之一字者谓贤者有此乐也然非特贤者有此乐凡人皆欲有此乐人有不得其乐则必有非其上之心矣是知此乐当与凡人共之不但当与贤者共之也如此则两处贤字不同又按饶氏谓朱子云贤者亦乐此其辞逊贤者亦有此乐其辞骄以此观之语録谓沼上之对其辞逊雪宫之对其辞夸传録之误明矣盖谓之骄者当以问字言不当以对字言也】
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
下不安分【扶问反】上不恤民皆非理也【庆源辅氏曰下不得而非其上者不知命也故谓之不安分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不知义也故谓之不恤民】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乐民之乐而民乐其乐则乐以天下矣忧民之忧而民忧其忧则忧以天下矣【南轩张氏曰忧乐不以己而以天下天理之公也于是举景公事盖道其国故典以告之○庆源辅氏曰君以民之乐为乐则民亦以君之乐为乐如是则君以民为体民以君为心天下虽大兆民虽多其懽忻愉怡痒疴疾痛举切于吾之身矣君能体仁如此则天下之民其将何往虽欲无王不可得也】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脩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朝音潮放上声】晏子齐臣名婴转附朝儛皆山名也遵循也放至也琅邪【余遮反】齐东南境上邑名观游也
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廵狩廵狩者廵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狩舒救反省悉井反】
述陈也省视也敛收获也给亦足也夏谚夏时之俗语也豫乐【音洛】也廵所守廵行诸侯所守之土也述所职陈其所受之职也【赵氏曰廵所守者自上察下也述所职者自下逹上也王十二年一廵狩诸侯六年一朝】皆无有无事而空行者而又春秋循行【去声】郊野察民之所不足而补助之故夏谚以为王者一游一豫皆有恩惠以及民而诸侯皆取法焉不敢无事慢游以病其民也【新安陈氏曰以上晏子言先王之法此下言当时之】
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睊古县反】
今谓晏子时也师众也二千五百人为师春秋传曰君行师从【左传定公四年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卫侯令祝鮀从辞曰君以军行祓社衅鼔师出先有事祓祷于社谓之宜社于是杀牲以血涂鼔鼙谓之衅鼔祝奉以从奉社主也于是乎出竟若嘉好之事谓朝防君行师从卿行旅从五百人为旅臣无事焉】粮谓糗【去久反熬米麦也又丘救反】糒【音备】之属睊睊侧目貌胥相也谗谤也慝怨恶【乌路反】也言民不胜【平声】其劳而起怨谤也方逆也命王命也若流如水之流无穷极也流连荒亡解见【形甸反】下文诸侯谓附庸之国县邑之长【上声○庆源辅氏曰晏子主言齐事而云为诸侯忧故知为附庸之国县邑之长也王者之命诸侯岂固欲其如此哉不过使之爱养斯民而已逆王命则虐必及其民矣○双峯饶氏曰师行而粮食君之行也以师其食也以粮一而字在中间见得是两事方命之命是好底命天子之命必是教他抚一国之民今也如此则是逆王命了又曰为诸侯度指先王言为诸侯忧指时君言】
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厌平声乐音洛】
此释上文之义也从流下谓放舟随水而下从流上【时掌反】谓挽舟逆水而上从兽田猎也荒废也乐酒以饮酒为乐也亡犹失也言废时失事也【双峯饶氏曰荒是废时亡是失事】
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之行之行去声】言先王之法今时之弊二者惟在君所行耳
景公说大戒于国出舎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徴招角招是也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说音恱为去声乐如字征陟里反招与韶同畜勑六反】戒告命也出舎自责以省【悉井反】民也兴发发仓廪也大师乐官也君臣已与晏子也乐有五声三曰角为民四曰徴为事【礼记乐记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徴为事羽为物注宫最大用八十一丝声重而尊故为君商属金金为决断臣事也用七十二丝次宫如臣次君者也角触也物触地而出载芒角也用六十四丝声居宫羽之中属木以其清浊中民之象也徴属夏夏时正长万物皆成形体事亦有体故配事用五十四丝羽为水聚清物之象故为物用四十八丝】招舜乐也其诗徴招角招之诗也尤过也言晏子能畜止其君之欲宜为君之所尤然其心则何过哉孟子释之以为臣能畜止其君之欲乃是爱其君者也【新安陈氏曰上文引援景公晏子事实只末一句是孟子说○西山真氏曰易之大小畜皆以止为义凡止君之欲者乃所以为爱君也纵君之欲者其得为爱君乎忠臣之心惟恐其君之有欲奸臣之心惟恐其君之无欲】○尹氏曰君之与民贵贱虽不同然其心未始有异也孟子之言可谓深切矣齐王不能推而用之惜哉【南轩张氏曰孟子羞称管晏今乃引晏子之言何也盖羞称者其大法也言与事有可取亦不可没也亦见与人为善至公至平之心也○云峯胡氏曰齐景能聼晏子之说而齐宣不能受孟子之说是可惜也○新安陈氏曰此章与沼上之对畧相似大意主于不自乐而与民同乐耳乐民之乐忧民之忧虽平说然忧乐相反而实相关忧民之忧者必不暇乐已之乐乐已之乐者必不知忧民之忧惟先忧以天下而后能乐以天下也前一截已尽之后不过引一叚故实耳不与民同乐人欲也忧乐以天下天理也游豫为诸侯度天理也流连为诸侯忧人欲也无非遏人欲扩天理也又舜之韶遗音必有在齐者孔子在齐闻韶景公乐亦名招可见】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己乎
赵氏曰明堂泰山明堂周天子东廵守【去声】朝【音潮】诸侯之处汉时遗址【音止】尚在人欲毁之者盖以天子不复【扶又反】廵守诸侯又不当居之也王问当毁之乎且止乎【庆源辅氏曰汉书郊祀志武帝元封元年封泰山泰山东北址古有明堂处云欲毁明堂正与子贡欲去告朔饩羊之意同以其无用故欲去之也】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夫音扶】
明堂王者所居以出政令之所也能行王政则亦可以王【去声】矣何必毁哉【朱子明堂说曰论明堂制者非一窃意当有九室如井田之制东之中为青阳太庙东之南为青阳右个东之北为青阳左个南之中为明堂太庙南之东即东之南为明堂左个南之西即西之南为明堂右个西之中为总章太庙西之南即南之西为总章左个西之北即北之西为总章右个北之中为堂太庙北之东即东之北为堂右个北之西即西之北为堂左个中为太庙太室凡四方之太庙异方所其左个右个则青阳之左个乃堂之右个明堂之右个乃总章之左个也总章之右个乃堂之左个明堂之左个乃青阳之右个也但随其时之方位开门耳太庙太室则每季十八日天子居焉古人制事多用井田遗意此恐然也新安倪氏曰此朱子按礼记月令为说】
王曰王政可得闻与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与平声孥音奴鳏姑顽反哿工可反茕音琼】
岐周之旧国也【赵氏曰按岐山在汉右扶风美阳县西北唐属岐州岐山县山之南有周原盖周之旧国】九一者井田之制也方一里为一井其田九百畒中画井字界为九区一区之中为田百亩中百畒为公田外八百畒为私田八家各受私田百畒而同养【去声】公田是九分【扶问反】而税其一也世禄者先王之世仕者之子孙皆教之教之而成材则官之如不足用亦使之不失其禄盖其先世尝有功德于民故报之如此忠厚之至也关谓道路之关市谓都邑之市讥察也征税也关市之吏察异服异言之人而不征商贾【音古】之税也泽谓潴水梁谓鱼梁与民同利不设禁也【问文王治岐关市不征泽梁无禁成周门关市防皆有限守山林川泽悉有厉禁何也潜室陈氏曰文王因民所利而利之乃王道之始成周经制大备乃王道之成】孥妻子也恶恶止其身不及妻子也【新安陈氏曰世禄善善长也不孥恶恶短也】先王养民之政导其妻子使之养其老而恤其幼不幸而有鳏寡孤独之人无父母妻子之养则尤宜怜恤故必以为先也诗小雅正月之篇哿可也茕困瘁【秦醉反】貌【新安陈氏曰正月末章之意云乱至于此富人犹或可胜茕独甚矣其可哀也○双峯饶氏曰都鄙用助法乡遂用贡法此周所以兼二代之法井田之法坦平处可行江南想从古行贡法关是道路樽节处市是市井泽是水所都处梁是水所通处耕者九一仕者世禄是士农工商皆有所养惟鳏寡孤独无所告故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
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爰方啓行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啓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糇音侯橐音托戢诗作辑音集】王自以为好货故取民无制而不能行此王政公刘后稷之曽孙也诗大雅公刘之篇积露积也糇干【音干】粮也无底曰橐有底曰囊皆所以盛【音成】糇粮也戢安集也言思安集其民人以光大其国家也戚斧也扬【音越】也爰于也啓行言往迁于豳【悲巾反】也何有言不难也孟子言公刘之民富足如此是公刘好货而能推己之心以及民也今王好货亦能如此则其于王天下也何难之有【西山真氏曰人君岂不事储峙之富惟能推此心使斯民亦有糇粮之积可也】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对曰昔者大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大音泰】
王又言此者好色则心志蛊惑用度奢侈而不能行王政也大王公刘九世孙诗大雅緜之篇也古公大王之本号后乃追尊为大王也亶父【音甫】大王名也来朝走马避狄人之难【去声】也【新安陈氏曰来朝其来以朝也古人纪事盖有此例如书曰王朝歩自周周公朝至于洛】率循也浒【呼五反】水厓也岐下岐山之下也姜女大王之妃也胥相也宇居也旷空也无怨旷者是大王好色而能推己之心以及民也【南轩张氏曰齐王好货好色孟子以公刘大王对但谓公刘好货大王好色而不知实未尝好也二君处心平和无一毫物我之私如曰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岂惟欲其国富而亦欲其民富也如曰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不惟君有室家而民亦欲其有室家也好字虽同而所以为好则异故孟子曰王如好货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二君之好天理也齐王之好人欲也○新安陈氏曰孟子之言有因其近似而发挥之以足已意者如公刘好货本无事实只乃积乃仓一句大王好色亦无事实只爰及姜女一句而已然欲开导时君意正辞辩】○杨氏曰孟子与人君言皆所以扩充其善心【扩天理】而格其非心【遏人欲】不止就事论事若使为人臣者论事每如此岂不能尧舜其君乎愚谓此篇自首章至此大意皆同盖钟鼔苑囿游观之乐【音洛】与夫【音扶】好勇好货好色之心皆天理之所有而人情之所不能无者然天理人欲同行异情循理而公于天下者圣贤之所以尽其性也纵欲而私于一己者众人之所以灭其天也二者之间不能以髪而其是非得失之归相去逺矣故孟子因时君之问而剖【普后反】析于几【平声】防之际皆所以遏人欲而存天理其法似防【平声】而实宻其事似易【去声】而实难【庆源辅氏曰法似踈而实宻事似易而实难盖不直禁其好勇好色则似若踈且易矣然必使为公刘太王之事推己之心以及民循理而不纵欲公天下而不私一己则其实又甚宻而且难矣法指孟子之说事指公刘太王之事非孟子据理之极知言之要何能辨析其精防如此哉】学者以身体之则有以识其非曲学阿世之言而知所以克己复礼之端矣【新安陈氏曰克己复礼之端即谓天理人欲二者之间几防之际也○问孟子答梁惠王问利直扫除之此处却如此引导之何也朱子曰此处亦自分义利特人自不察耳○庆源辅氏曰钟鼔苑囿游观之乐与夫好勇好货好色之心固天理人情之所不能无者但有理与欲公与私之异耳故集注举胡氏天理人欲同行异情之说而辨析之夫圣贤之与众人其于好货好色其行虽同而其情则异循理而公天下者圣贤之所以尽其性此即公刘太王与民共欲之事也纵欲而私于一己者众人之所以灭其天理此即齐王自以为疾之事也二者同异不过毫髪之间而其终之是非得失则其相去遂有尽性灭天兴王絶世之相反集注言此不但賛其理之宻正欲使学者因其言以反诸身至诚体察于所谓毫髪之际然后力求所以循夫理而克其欲耳○云峯胡氏曰天理人欲同行异情出五峯胡氏之言朱子平日深取之今引以释此章者如齐王好色太王亦好色是同行也齐王是行从人欲上去太王是行归天理上来是异情也同行则天理人欲之几若不能以发异情则天理人欲之判不啻霄壌矣凡曲学阿世者非逢君之恶则长君之恶孟子之言无非止君之恶而诱君于善无非遏人欲而存天理也】
○孟子谓齐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王曰弃之【比必二反】
托寄也比及也弃絶也
曰士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王曰己之
士师狱官也其属有乡士遂士之官士师皆当治之已罢去【上声】也【周礼秋官司宼刑官之属士师乡士遂士县士注乡士掌六乡之狱遂士掌六遂之狱县士掌县狱】
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治去声】孟子将问此而先设上二事以发之及此而王不能答也其惮于自责耻于下问如此不足与有为可知矣【庆源辅氏曰顾左右以释其愧言他事以乱其辞有护疾忌医之心无责己求言之意○双峯饶氏曰自责下问集注自为他开两条路当言此则寡人之罪也这便是自责又当言如何可以治人这便是下问齐王亦无服善之心故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因孔距心之辞则不惮于自责矣然亦耻于下问】○赵氏曰言君臣上下【并王与士师言】各勤其任无堕【许规反】其职乃安其身
○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
世臣累【鲁水反】世勲旧之臣与国同休戚者也亲臣君所亲信之臣与君同休戚者也此言乔木世臣皆故国所宜有然所以为故国者则在此而不在彼也【此谓世臣彼谓乔木】昨日所进用之人今日有亡去而不知者则无亲臣矣况世臣乎
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舎之【舎上声】
王意以为此亡去者皆不才之人我初不知而误用之故今不以其去为意耳因问何以先识其不才而舎之耶
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防逾戚可不慎与【平声】
如不得已言谨之至也盖尊尊亲亲【用世臣而尊其尊亲其亲】礼之常也然或尊者亲者未必贤则必进防逺之贤而用之是使卑者逾尊【非尊尊之常】防者逾戚【非亲亲之常】非礼之常故不可不谨也【朱子曰孟子言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故王问何以识其不才而舎之而孟子告以进贤如不得已盖于进退之间无所不审非但使之致察于去人杀人也○庆源辅氏曰先儒皆以如不得已一句连下文说言不得已则将使卑逾尊防逾戚故不可不谨虽若可通然如此则是国君用人惟不得已之际方致其谨非孟子意也故集注直以如不得已一句连上文说言如不能得已是至谨之意人君于进贤之际皆不可不谨故于下叚结之云所谓进贤如不得已者如此至于尊者亲者未必贤则又将进其踈逺之贤者而用之至使卑者逾尊防者逾戚则又非礼之常尤不可不谨也】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去上声】
左右近臣其言固未可信诸大夫之言宜可信矣然犹恐其蔽于私也至于国人则其论公矣然犹必察之者盖人有同俗而为众所恱者【新安陈氏曰若孟子所论乡原一乡皆称原人是也】亦有特立而为俗所憎者【新安陈氏曰若韩子所论伯夷特立独行而举世非之是也】故必自察之而亲见其贤否之实然后从而用舎【上声】之则于贤者知之深任之重而不才者不得以幸进矣所谓进贤如不得已者如此【庆源辅氏曰所谓察之则必因言以察其心考迹以察其用如孔子之视所以观所由察所安然后能亲见其贤否之实从而用舎之则于贤者非徒知之知之必深而无所疑非徒任之任之必重而不可易至于不才亦不容于幸进矣○新安陈氏曰如此方见进贤谨之之至如必不得已而然者要之用舎之道参之于众而察之于独不贤者固去之勿疑矣贤者必任之勿贰是即君所亲信之臣也此非亲信之以己之私而实亲信之以国人之公所谓民之所好好之也今日为王之亲臣他日托孤寄命即为国家之世臣矣】
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此言非独以此进退人才至于用刑亦以此道盖所谓天命【结上文进人才】天讨【结此一节】皆非人君之所得私也【南轩张氏曰既言进退人才之道复及于可杀者盖如舜之于四凶孔之于少正夘天讨之施有不可已者也曰国人杀之言非已杀之因国人之公心耳然则其用是人去是人亦非吾用之去之国人用之去之也盖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国人之公心即天理之所存一毫私意加于其间则非天之理矣○新安陈氏曰因用舎而及刑杀亦是孟子敷演以明其意不才者舎之有罪而甚焉者杀之也】
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传【去声】曰【大学传文】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新安陈氏曰总结上文用之去之杀之三节意】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传直恋反】
放置也书曰成汤放桀于南巢
曰臣弑其君可乎
桀纣天子汤武诸侯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贼害也残伤也害仁者凶暴滛虐灭絶天理故谓之贼害义者颠倒错乱伤败彞伦故谓之残一夫言众叛亲离不复【扶又反】以为君也书曰独夫纣盖四海归之则为天子天下叛之则为独夫所以深警齐王垂戒后世也【新安陈氏曰纣罪浮于桀故下文单说纣○朱子曰伤败彞伦只是小小伤败常理如不以礼食不亲迎之类若是紾兄臂逾东家墙便是絶灭天理周书怠胜敬者灭即贼仁谓贼之意欲胜义者凶即贼义谓残之意贼义是就一事上说贼仁是就心上说其实贼义便是贼那仁底但分而言之则如此○贼仁是将三纲五常天秩之礼一齐壊了义随事制宜贼义只是于此一事不是更有他事在○贼仁者无爱心而残忍之谓也贼义者无羞恶之心之谓也○问贼仁是害心之理贼义是见于所行处伤其理曰以义为见于所行便是告子义外矣义在内不在外义所以度事亦是心度之然此果何以别盖贼之罪重残之罪轻仁义皆是心仁是天理根本处贼仁则大伦大法亏灭了便是杀人底人一般义是就一节一事上言一事上不合宜便是伤义似手足上损伤一般所伤者小尚可以补○庆源辅氏曰贼之为害深残之为害浅凶暴滛虐指发于中者言颠倒错缪指见于事者言然发于中者必见于外见于事者实生于心絶灭天理则是殄阏其本根伤败彞伦则是损害其枝叶众叛亲离不复君之此贼仁贼义众恶皆备之证验也此事自君言之则理所当然自臣下言之则不得已之大变故集注下文举王勉之语所以着万世为臣者之大戒○新安陈氏曰贼仁贼义细分之有絶本根伤枝叶之残然仁义皆根于心未有贼仁而不贼义者所以下文只以残贼之人总言其恶耳孟子此言虽意在警齐王然亦见英气太露处】○王勉【建安人】曰斯言也惟在下者有汤武之仁而在上者有桀纣之暴则可不然是未免于簒弑之罪也【云峯胡氏曰无孟子之说无以警后世之为人君者无王氏之说无以警后世之为人臣者然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簒王氏之说未甞不自孟子中来】
○孟子见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矣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舎女所学而从我则何如【胜平声夫音扶舎上声女音汝下同】
巨室大宫也工师匠人之长【上声】匠人众工人也姑且也言贤人所学者大而王欲小之也
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国家则曰姑舎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雕琢玉哉【镒音溢】
璞玉之在石中者镒二十两也【赵氏曰国语云二十四两为镒赵岐误注集注因之○东阳许氏曰万镒谓璞玉之价直万镒之金也】玉人玉工也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爱之甚也治国家则徇私欲而不任贤是爱国家不如爱玉也【双峯饶氏曰两个譬喻是两意前譬是说任贤不如任匠后譬是说爱国不如爱玉】○范氏曰古之贤者常患人君不能行其所学而世之庸君亦常患贤者不能从其所好【去声】是以君臣相遇自古以为难孔孟终身而不遇盖以此耳【新安陈氏曰前譬王欲小用贤者后譬王不专用贤者所以不能用贤皆已之私欲害之庸君必不能用贤者之所学贤者必不肯从庸君之所好此遇合所以难也】
○齐人伐燕胜之
按史记燕【平声】王哙【音快】譲国于其相【去声】子之而国大乱齐因伐之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遂大胜燕【史记燕世家燕王哙用其相子之苏代为齐使于燕以事激燕王以尊子之于是燕王大信子之鹿毛夀谓燕王不如以国譲相子之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譲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有譲天下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今王以国譲于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燕王因属国于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聼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子之三年国大乱百姓恫恐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将攻子之诸将谓齐湣王曰因而赴之破燕必矣齐王令人告燕太子太子因与市被围公宫攻子之不克将军市被及百姓反攻太子平市被死以徇因构难数月死者数万众人恫恐百姓离怨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因北地之众以伐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燕王哙死齐大胜燕子之亡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
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乘去声下同】
以伐燕为宣王事与史记诸事不同已见【形甸反】序说【何氏曰万乘之国非诸侯之制也今燕齐互相侵夺而皆有之故以万乘之齐伐万乘之燕势均力敌但以五旬而即举之若以人力论之不能至于如此之易意者其天乎不取必有天殃齐王本有利燕之心特托天而遂其私耳孟子之对则不归之天而归之人】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
商纣之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至武王十三年乃伐纣而有天下张子曰此事间不容髪一日之间天命未絶则是君臣当日命絶则为独夫然命之絶否何以知之人情而已诸侯不期而防者八百武王安得而止之哉【朱子曰此亦是齐王欲取燕故引之于文武之道非谓文王欲取商以商人不悦而止武王见商人悦己遂取之也直是论其理如此耳○庆源辅氏曰文王武王岂有一毫利天下之心哉亦顺天命而不敢违焉耳而张子之说为尤严所谓间不容髪之际非理明义精徳至圣人者孰能处之而无愧哉才有一毫利心则失之矣然其命之絶否则亦不过察于人情又与孟子之言实相表里也】
以万乗之国伐万乗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箪音丹食音嗣】箪竹器食饭也运转也言齐若更为暴虐则民将转而望救于他人矣○赵氏曰征伐之道当顺民心民心悦则天意得矣【新安陈氏曰齐王言天命孟子欲其以人心观天命欲知天命当观人心欲得人心当施仁政燕之可取不可取决之以此足矣惟仁可以易暴燕人避燕之虐望齐之仁而归之齐苟不施仁而益暴得非以暴易暴而益甚之乎盖警之也】
○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
千里畏人指齐王也【新安陈氏曰七十里为政千里畏人立两句为柱下文分两节应之】
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霓五稽反徯胡礼反】
两引书皆商书仲虺【许伟反】之诰文也与今书文亦小异一征初征也天下信之信其志在救民不为暴也奚为后我言汤何为不先来征我之国也霓虹也云合则雨虹见【形甸反】则止变动也徯待也后君也苏复生也他国之民皆以汤为我君而待其来使已得苏息也此言汤所以七十里而为政于天下也
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彊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累力追反】
拯救也系累絷也重器寳器也畏忌也倍地并【去声】燕而增一倍之地也齐之取燕若能如汤之取葛则燕人悦之而齐可为政于天下矣今乃不行仁政而肆为残虐则无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诸侯之心是以不免乎以千里而畏人也
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旄与耄同倪五稽反】
反还也旄老人也倪小儿也谓所虏略之老小也犹尚也及止及其未发而止之也【双峯饶氏曰当时只是子哙子之为乱燕民自无罪齐王只当诛子哙子之别立君而去不当取他国这时只当定乱定乱者取其乱者而诛之如汤十一征不是全灭其国取之则是蹊田而夺之牛齐王杀其父兄系累其子□毁其宗庙迁其重器是灭其国了○新安陈氏曰此是为齐画一防如此区处畧无所利于燕庶几汤诛君吊民非富天下之为则可逆止诸侯之兵矣】○范氏曰孟子事齐梁之君论道德则必称尭舜论征伐则必称汤武盖治民不法尭舜则是为暴行师不法汤武则是为乱岂可谓吾君不能而舎【上声】所学以徇之哉【庆源辅氏曰范氏发明孟子此意甚好盖莫非道也而尭舜之道则正道也莫非师也而汤武之师则天讨也集注□益以岂可谓吾君不能而舎所学以徇之哉一句□为有功于学者此万世臣子事君之大法也】
○邹与鲁哄穆公问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则可也【哄胡弄反胜平声长上声下同】
哄鬭声也穆公邹君也不可胜诛言人众不可尽诛也长上谓有司也民怨其上故疾视其死而不救也
孟子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几上声夫音扶】转饥饿辗【音展】转而死也充满也上谓君及有司也尤过也
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君不仁而求富是以有司知重敛【力验反】而不知恤民故君行仁政则有司皆爱其民而民亦爱之矣【新安陈氏曰有司所以然者皆君不行仁政之故孟子对邹□言故畧有司而专勉君正本之论也】○范氏曰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夏书五子之歌篇】有仓廪府库所以为【去声】民也丰年则敛之凶年则散之恤其饥寒救其疾苦是以民亲爱其上有危难【去声】则赴救之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音汗】头目也穆公不能反已犹欲归罪于民岂不误哉【南轩张氏曰有司视民之死而不救故民视有司之死而亦莫之救所以为得反之也君行仁政而以民为心民亦将以君为心而亲其上死其长矣此感应之理也曾子戒之戒之之语非特为人上者不可须臾忘检身者亦当深体之○新安陈氏曰上之爱民如父母之于子则民之卫上如子弟之卫父兄邹君知罪民而不知反已孟子惟以行仁政勉之而诛不诛忘言焉得反之之意凛然可畏真深切之论死其长如囬何敢死之死谓忘身救上死且不避也平时亲其上当危难则死其长】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间于齐楚事齐乎事楚乎【间去声】
滕国名
孟子对曰是谋非吾所能及也无已则有一焉凿斯池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则是可为也无已□【形甸反】前篇一谓一说也效犹致也国君死社稷【礼□曲礼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众谓师众大夫率师败则死之制谓命令士受命或廹以死寜死而不可弃君命也】故致死以守国至于民亦为【去声】之死守而不去则非有以深得其心者不能也○此章言有国者当守义而爱民不可侥幸而苟免【南轩张氏曰与其望二国矜已以求安不若思所以自强而立国凿池筑城与民效死以守之是在我所当为之事为吾所当为而已然固国以得民为本民心不附虽有金城汤池谁与守之使民效死而不忍去非得之有素不能然也○庆源辅氏曰筑城凿池致死以守者守义也使民亦为之死守而不去则非爱民者不能也若夫间于二国而徒欲择强者而事之以觊一日之安则是侥幸苟免而已○云峯胡氏曰不守义不能效死而不去不爱民不能使民亦效死而不去○新安陈氏曰守义守死社稷之义以倡其民也爱民当在平时○城池地利也民弗去人和也复致死而守义以倡之此守国之正法也】
○滕文公问曰齐人将筑薛吾甚恐如之何则可薛国名近滕齐取其地而城之故文公以其偪【与逼同笔力反】已而恐也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邠与豳同】
邠地□言大王非以岐下为善择取而居之也详见【形甸反】□章
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彊为善而已矣【夫音扶彊上声】
创造也统绪也言能为善则如大王虽失其地而其后世遂有天下乃天理也然君子造基业于前而垂统绪于后但能不失其正令【平声】后世可继续而行耳若夫成功则岂可必乎彼齐也君之力既无如之何则但彊于为善使其可继而俟命于天耳○此章言人君当竭力于其所当为不可徼幸【与侥幸同】于其所难必【朱子曰孟子言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彊为善而已矣初无望报之心也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乃为太王避狄而言易大传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亦岂望报乎○南轩张氏曰所谓为善循天理而不为己私也为善者初不期后世之有王而必有王者理则然也开久大之基为其可继者而已而不必其成功也若有期于成功之意则欲速而见利私意一生无复可继之实矣○云峯胡氏曰集注两章皆言不可侥幸大凡侥幸者不为夫理之所当为而徒觊夫意外之得者也前章是守义爱民当尽其在我者而不可侥幸其在人者□章是勉强为善当尽其在我者而不可侥幸其在天者】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属音烛】皮谓虎豹麋鹿之皮也币帛也属会集也土地本生物以养人今争地而杀人是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也邑作邑也归市人众而争先也【南轩张氏曰太王之言忠厚不廹其迁本以全民不敢必民之归而强之徙也曰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此天地之心真保民之主也民心自不容释乎太王戴其仁有素矣然太王之事非德盛而逹权不足以与此○东阳许氏曰太王自邠迁岐民从之如归市史所谓居三月成城郭一年成邑三年成都而民五倍其初盖非独邠民近于岐周之民皆归之也当时西方地近戎狄皆闲隙之地非封国之疆界故太王得优游迁徙若滕在中国又介大国之间无可迁之地民虽或从之亦无所往孟子特举太王之得民以警文公尔故下文言效死乃其正也】
或曰世□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
又言或谓土地乃先人所受而世守之者非己所能专但当致死守之不可舍【上声】去此国君死社稷之常法传【去声】所谓国灭君死之正也正谓此也【公羊传襄公六年十有二月齐侯灭莱曷为不言莱君出奔国灭君死之正也不书杀莱君者与灭国为重】
君请择于斯二者
能如大王则避之不能则谨守常法盖迁国以图存者权也守正而俟死者义也【记礼运故国有患君死社稷谓之义大夫死宗庙谓之变○问集注义字当改作经字朱子曰思之诚是盖义便近权或可如此或可如彼皆义也经则一定而不易既对权字须着用经字】审已量力择而处【上声】之可也【庆源辅氏曰迁国以图存者太王是也守正而俟死者国君死社稷是也在文公唯有此二法故并举以告之然权非大贤以上不能为经则人皆当勉也故使文公审已量力择而取其一焉夫太王之事非文公所能为然则孟子之意固欲文公勉守其常法耳】○杨氏曰孟子之于文公始告之以效死而已礼之正也至其甚恐则以大王之事告之非得已也然无大王之德而去则民或不从而遂至于□则又不若效死之为愈故又请择于斯二者又曰孟子所论自世俗观之则可谓无谋矣然理之可为者不过如此舍【上声】此则必为仪秦【张仪苏秦】之为矣凡事求可功求成取必于智谋之末而不循天理之正者非圣贤之道也【问孟子对滕文公二叚皆是无可柰何只得勉之为善之辞想见滕国至弱都主张不起故如此朱子曰滕是必亡无可疑者况王政不是一日行得防事他又界在齐楚之间二国视之如太山之压鸡卵耳若敎他粗成次第此二国亦必不见容也若汤文之兴皆在空闲之地无人来觑他故日渐盛大若滕则实是难保也】
○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已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公曰将见孟子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防逾前防君无见焉公曰诺【乘去声】
乘舆君车也驾驾马也孟子前防父后防母逾过也言其厚母薄父也诺应辞也【新安陈氏曰平公将见孟子必得之于乐克所以阻于臧仓后克入见审问不见之故】
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防逾前防是以不往见也曰何哉君所谓逾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曰否谓棺椁衣衾之美也曰非所谓逾也贫富不同也【入见之见音现与平声】
乐正子孟子弟子也【双峯饶氏曰乐正是乐官之长恐其先世曾作乐官来子孙遂以为姓乐正裘亦是一人以此见乐正是姓如司马亦是因官以为姓】仕于鲁三鼎士祭礼五鼎大夫祭礼【双峯饶氏曰五鼎是大夫之礼羊豕鱼腊肤三鼎是士之礼特豕鱼腊】
乐正子见孟子曰克告于君君为来见也嬖人有臧仓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来也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为去声沮慈吕反尼女乙反焉于防反】
克乐正子名沮尼皆止之之意也言人之行必有人使之者其止必有人尼之者然其所以行所以止则固有天命而非此人所能使亦非此人所能尼也然则我之不遇岂臧仓之所能为哉○此章言圣贤之出处【上声】关时运之盛衰乃天命之所为非人力之可及【龟山杨氏曰孟子之遇不遇治乱兴衰之所系天实为之非人所能也夫何怨尤之有○范氏曰在孟子可以言天在鲁侯不可以言天贤者在已者有义在天者有命脩其在己而听其在天至于人君则当尊用贤德奉行天命不当诿之天也○庆源辅氏曰章防之说深得圣贤出处之道乐正子亦未免以世俗之心窥孟子故孟子以此发之○双峯饶氏曰孔子有两说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与孟子此章一同皆取必于天天之将防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防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这是取必于已言天既欲防斯文必不使我得与于斯文天既使我得与于斯文则是天必不防斯文一说是我之命系乎天是以天为主一说是天命系乎我是以我为主二者相为賔主那个是圣人之言这个是贤人之言孔子告子服景伯是与常人说话又低得一等】
孟子集注大全卷二
<经部,四书类,四书大全__孟子集注大全>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巻三
公孙丑章句上
凡九章
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复扶又反】
公孙丑孟子弟子齐人也当路居要地也管仲齐大夫名夷吾相【去声】桓公霸诸侯许犹期也孟子未尝得政丑盖设辞以问也【庆源辅氏曰此必丑初见孟子时事观其语意恐孟子不敢以管晏自许是全未知孟子也○西山真氏曰齐宣既慕桓文丑复慕管晏盖霸者功利之説深入人心已久故不惟时君慕之而学者亦慕之也】
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
齐人但知其国有二子而已不复【扶又反】知有圣贤之事【庆源辅氏曰世衰道微圣学不明人不知有学问则亦不复知有圣贤之事业虽有英才美质不觉溺于时俗之见闻而已此齐人之所以但知其国之有二子也】
或问乎曾西曰吾子与子路孰贤曾西蹵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蹵子六反艴音拂又音勃曾并音增】
孟子引曾西与或人问答如此曾西曾子之孙蹵不安貌先子曾子也艴怒色也曾之言则也烈犹光也桓公独任管仲四十余年是専且久也管仲不知王道而行霸术故言功烈之卑也杨氏曰孔子言子路之才曰千乗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使其见【形甸反】于施为如是而已其于九合诸侯一正天下固有所不逮也然则曾西推尊子路如此而羞比管仲者何哉譬之御者子路则范我驰驱而不获者也管仲之功诡遇而获禽耳曾西仲尼之徒也故不道管仲之事【问圣人分明是大管仲之功而孟子硬以为卑如何朱子曰孟子是不肯做他底是见他做得那规模来低○庆源辅氏曰杨氏断置得极分明子路之才视管仲诚为不及然子路之所学则圣人之道其于管仲之事盖有所不屑为者或曰杨氏本説但云子路譬之御者则范我驰驱者若管仲盖诡遇耳此则是以御而譬其所为未説到功效上今集注增益之曰子路则范我驰驱而不获者也管仲之功诡遇而获禽耳则是并与功都説了然按孟子范我驰驱是一人不获又是一人诡遇是一人获禽又是一人今若作一人看则似以子路为御之善而射未善然射御又非一人所能兼者恐不若只从其本説之为得也曰非是之谓也集注之意盖谓子路是范我驰驱而不遇王者故不获管仲则诡遇以逢桓公之为故得禽多耳○双峰饶氏曰使王良得善射者而御之则范我驰驱正所以获禽即诗所谓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傥以孔孟之道而遇明主则治国平天下皆余事耳】
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子为之为去声】曰孟子言也愿望也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与平声】
显显名也
曰以齐王由反手也【王去声由犹通】
反手言易【去声】也
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徳百年而后崩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继之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易去声下同与平声】
滋益也文王九十七而崩言百年举成数也【礼记文王世子文王九十七而终】文王三分天下才有其二武王克商乃有天下周公相【去声】成王制礼作乐然后教化大行【东阳许氏曰武王周公继之然后大行此言周公制礼作乐之后虽殷之顽民莫不率化趋善之时也】
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朝音潮鬲音隔又音歴辅相之相去声犹方之犹与由通】
当犹敌也商自成汤至于武丁中间太甲太戊祖乙盘庚皆贤圣之君作起也自武丁至纣凡七世故家旧臣之家也【双峰饶氏曰故家旧臣遗俗旧民是説在下的流风之化善政之事是説在上的】
齐人有言曰虽有知慧不如乗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知音智镃音兹】
镃基田器也时谓耕种之时
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辟与辟同】
此言其势之易【去声】也三代盛时王畿【音祈】不过千里今齐已有之异于文王之百里又鸡犬之声相闻自国都以至于四境言居民稠密也【双峰饶氏曰势是指事力而言有地则有财有民则有兵地广则财富民众则兵强既富且强所以举事易文王百里地狭民少所以难】
且王者之不作未有防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
此言其时之易也自文武至此七百余年异于商之贤圣继作民苦虐政之甚异于纣之犹有善政易为饮食言饥渇之甚不待甘美也
孔子曰徳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邮音尤】
置驿也邮驲【音日】也【新安陈氏曰如汉五里一置左传楚子乗驲会师○东阳许氏曰字书马递曰置步递曰邮汉西域因骑置以闻师古曰即今驿马也黄霸邮亭师古曰书舍谓送文书所止处如今驿馆】所以传命也孟子引孔子之言如此【双峯饶氏曰徳之流行即是应前面文王之徳底徳字盖徳是本全靠时势不得有智慧而后可以乗势有镃基而后可以待时若无徳虽有时势何以行之】
当今之时万乗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乗去声】
倒悬谕困苦也所施之事半于古人而功倍于古人由时势易而徳行速也【问孟子既卑管仲使孟子当管仲之时则如之何双峯饶氏曰亦只是合诸侯以尊周室但孟子则真能使王室尊安而诸侯各循王度管仲不过假尊周之名以盖其搂诸侯之实其所为实文武之罪人也王霸之分只在诚伪孔子作春秋亦不过欲诸侯尊周室循周制而已○新安陈氏曰丑并论管晏孟子只及管仲而不及晏盖晏之事功又在管之下不必言也晏事景公政在陈氏晏未尝当齐政也晏才不及管而其人稍正于管其人无可讥其事无可言此孟子所以置晏不言而専及管欤】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相去声】
此承上章又设问孟子若得位而行道则虽由此而成霸王之业亦不足怪任大责重如此亦有所恐惧疑惑而动其心乎【双峰饶氏曰集注恐惧疑惑四字虽是説心之所以动然恐惧字是为下文养气张本疑惑字是为下文知言张本要之不疑惑然后能不恐惧故集注论心之动则以恐惧居先论心之所以不动则又以无所疑惑居先】四十彊仕君子道明徳立之时孔子四十而不惑亦不动心之谓【朱子曰尽心知性无所疑惑动皆合义无所畏怯虽当盛位行大道亦沛然行其所无事而已何心动之有易所谓不疑其所行者盖如此而孔子之不惑亦其事也公孙丑非谓孟子以卿相富贵动其心谓霸王事大恐孟子担当不过有所疑惧而动其心耳不知霸王当甚闲事○双峰饶氏曰道明属知言徳立属养气○陵阳李氏曰明则不疑立则不惧然未有不明而能立者故知言养气虽二事并进而其序必以知言为先孔子不惑则自不动矣○云峰胡氏曰孔子四十而不惑在三十而立之后徳立而道明诚而明者也孟子所以四十不动心者先知言而后养气道明而后徳立明而诚者也○东阳许氏曰疑惧即是动心处集注却言有所恐惧疑惑而动其心似疑惧又在动心之外者盖心本虚灵静一能明天下之理者此也足以应天下之事亦此也今理有所不能明而疑事有所不能应而惧然则疑惧乃动心之目心因疑惧而动而疑惧非心之所动也】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逺矣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贲音奔】
孟贲勇士【贲齐人能生拔牛角秦武好多力士贲往归之】告子名不害孟贲血气之勇丑盖借之以賛孟子不动心之难孟子言告子未为知道乃能先我不动心则此亦未足为难也【朱子曰孟子是义精理明天下之物不足以动其心告子之不动心是硬把定是麄法强制而能不动非若孟子酬酢万变而不动也○南轩张氏曰孟子以集义为本告子则以义为外故在孟子则心体周流人欲不萌而物各止其所者也在告子则心制其欲専固凝滞而能不动者也○庆源辅氏曰告子外义未为知道然未四十时已能不动心其不动心又先于孟子以此观之则不动心未足为难可知也○新安陈氏曰告子强制其心而能不动孟子有定见有定力而自然心不动此处孟子亦姑借告子以浅説耳】
曰不动心有道乎曰有
程子曰心有主则能不动矣【新安陈氏曰有主二字包得阔下文黝舍曾孟皆是有主但有精粗之分】
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挠不目逃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寛博亦不受于万乗之君视刺万乗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黝伊紏反挠奴效反朝音潮乗去声】
北宫姓黝名肤挠肌肤被刺而挠屈也目逃目被刺而转睛逃避也挫犹辱也褐毛布【以毳织布】寛博寛大之衣贱者之服也不受者不受其挫也刺杀也严畏惮也言无可畏惮之诸侯也黝盖刺客之流以必胜为主而不动心者也【庆源辅氏曰集注云黝盖刺客之流以其言所谓视刺万乗之君若刺褐夫而知之也以必胜为主亦以其言而知之惟其心以必胜人为主故无有尊贵视之一如匹夫不受其挫必反报之○双峰饶氏曰恶声必反不専谓诸侯于褐寛博万乗皆然○东阳许氏曰一毫挫于人谓所辱者至小也不受者必报之也不惟必报于贱者虽贵者亦必报之恶声至必反之谓不惟辱来必报虽言小不善亦必报也】
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舍去声下同】
孟姓施语声舍名也会合战也舍自言其战虽不胜亦无所惧若量敌虑胜而后进战则是无勇而畏三军矣舍盖力战之士以无惧为主而不动心者也【朱子曰量力虑胜是畏三军者此舍讥别人舍自云我则能无惧而已问施语声曰此古注説后面只称舍可见问有何例可按曰如孟之反舟之侨尹公之他之类○庆源辅氏曰注云舍盖力战之士亦以其言而知之也唯其心以无惧为主故不问其徒之众寡我之胜否遇敌则战也○新安陈氏曰黝舍皆以心有主而能不动一则主于必胜一则主于无惧盖是麄猛之不动心孟子此处且敷演粗説○东阳许氏曰黝舍不动心本又在告子之下公孙丑又以孟贲比孟子故孟子亦以勇士之类言之】
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夫音扶】
黝务敌人舍専守已【庆源辅氏曰黝务敌人谓専以必胜于人为主也舍専守己谓専以我无所惧为主也】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反求诸已【问子夏笃信圣人朱子曰这个虽无事实但看他言语如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看他此处又把孟子北宫黝来比便见他笃信圣人处○双峰饶氏曰曾子反求诸己便是圣人与他説话他也未敢便以为然必要求诸己以审其理而后信子夏笃信圣人则以圣人之言为必可信不问説得是与未是便信了】故二子之与曾子子夏虽非等伦然论其气象则各有所似贤犹胜也约要也言论二子之勇则未知谁胜论其所守则舍比于黝为得其要也【问如何是孟施舍守约处朱子曰北宫黝便胜人孟施舍却只是能无惧而已矣如曰视不胜犹胜也此是孟施舍自言其勇如此孟子言比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胜但孟施舍所守得其要也盖不论其勇之孰胜但论其守之孰约且二子之似曾子子夏直以其守气养勇之分量浅深为有所似耳岂以其徳哉○双峰饶氏曰孟施舍取必于已其气象似曽子之反求诸己北宫黝取必于人其气象似子夏之笃信圣人此是论二子之勇有所似非论其是非等级也然将二子所守来比量则孟施舍守其在我者为得其所守之要耳○凡言守约不是守这约约要也言所守者得其要也守得其约则守字活言守定这约则守字死了】
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寛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好去声惴之瑞反】
此言曾子之勇也子襄曾子弟子也夫子孔子也缩直也檀弓曰古者冠缩缝今也衡缝又曰棺束缩二衡三【衡与横同引二説证缩为直】惴恐惧之也往往而敌之也【朱子曰仪礼礼记多有缩字毎与衡字作对下文直养之説盖本于此乃一章大指所繋不可失也○自反缩与不缩所以不动只在方寸之间若仰不愧俯不怍看如何大利害皆不足以易之若有一毫不直则此心便索然黝舍是不畏死而不动心告子是不认义理而不动心曾子是自反而缩而不动心○双峰饶氏曰缩不缩指理言不惴吾往指气言理者气之主理直则气壮理曲则气馁吾之理不直虽一夫之贱亦为之屈吾之理直虽千万人之众在所必伸孟子因丑有过孟贲之语所以先説黝舍然后説归曽子来○鲁斋王氏曰朱子云孟子养气之论孔子已道了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愚谓与此正相表里自反则内省也直则不疚矣虽千万人吾往不忧不惧也○新安陈氏曰此曾子之大勇以义理之直为主而不动心者也孟子之论至此始精细下文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之説盖自此自反而缩之也】
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
言孟施舍虽似曾子然其所守乃一身之气又不如曾子之反身循理所守尤得其要也孟子之不动心其原盖出于此下文详之【朱子曰孟子説曽子谓子襄一叚已自尽了只为公孙丑问得无了期故后面有许多説话此一叚为被他转换问所以答得亦周匝然就前叚看语脉气象虽无后截亦自可见前一截已自具得后面许多意思足○守约只是所守之约言北宫黝之守气不似孟施舍守气之约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曽子所守之约也孟施舍就气上做工夫曾子就理上做工夫○庆源辅氏曰论舍之气象虽大略有似于曾子然舍之所守不过是一身之血气固未尝反之于心以自顾其直与不直也其视曾子之自反以缩不缩为勇怯则其所守之要非舍之所能知所可比也反身谓自反循理谓直○双峰饶氏曰或问孟子之不动心如何原于曾子曰浩然之气便是大勇以直养便是自反而缩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便是自反而不缩】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闻与之与平声夫志之夫音扶】
此一节公孙丑之问孟子诵告子之言又断【丁乱反下同】以已意而告之也告子谓于言有所不达则当舍【上声】置其言而不必反求其理于心于心有所不安则当力制其心而不必更求其助于气此所以固守其心而不动之速也【速谓年未四十○朱子曰告子之意以为言语之失当直求之于言而不足以动吾之心念虑之失当直求之于心而不必更求之于气盖其天资刚劲有过人者力能坚忍固执以守其一偏之见所以学虽不正而能先孟子不动心也观其论性数章理屈词穷则屡变其説以取胜终不能从容反覆审思明辨因其所言之失而反之于心以求至当之归此其不得于言而不求诸心之验也○告子只去守个心得定都不管外面是亦得不是亦得孟子之意谓是心有所失则见于言如肝病见于目相似】孟子既诵其言而断之曰彼谓不得于心而勿求诸气者急于本而缓其末犹之可也【庆源辅氏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气固有时而能动其心然心之不正则未必皆气使之大抵心是本气是末故程子亦曰人必有仁义之心然后有仁义之气睟然达于外此不得于心勿求诸气所以为急于本而缓其末犹之可也犹言尚为可也】谓不得于言而不求诸心则既失于外而遂遗其内其不可也必矣【朱子曰以下文观之气亦能反动其心则勿求于气之説亦未为尽善但心动气之时多气动心之时少故孟子取其彼善于此而已至于言则虽于口而实出于心内有蔽陷离穷之病则外有诐淫邪遁之失不得于言而每求诸心则其察理日益精矣孟子所以知言养气以为不动心之本者用此道也而告子反之是徒见言之于外而不知其出于中不知言便不知义所以外义也其害理深矣故断然以为不可于此可见告子之不动心所以异于孟子而亦岂能终不动哉】然凡曰可者亦仅可而有所未尽之辞耳若论其极则志固心之所之而为气之将【去声】帅然气亦人之所以充满于身而为志之卒徒者也【庆源辅氏曰心有知而气无知虽云气一则能动志然大抵是气随心动故以志为气之将帅气从志所使犹卒徒之聼命于将帅也不言心而言志者志者心之动而有所之处也但志则就其动处言故尤切耳下文又言是气也而反动其心亦可见矣心无形而气有质虽云心为本气为末然人之所以充满其身而不至馁乏者实頼气为志之卒徒也志而无气则志无所使亦由将帅而无卒徒则亦虚名而已○新安陈氏曰吕与叔克已铭云志以为帅气为卒徒此盖就帅字上生出卒徒字】故志固为至极而气即次之人固当敬守其志然亦不可不致养其气盖其内外本末交相培养此则孟子之心所以未尝必其不动而自然不动之大略也【潜室陈氏曰集注谓致养其气即无暴气得暴失养故也必言致者见养气之难须以集义为本又无正忘助长之弊方为能致养也○云峰胡氏曰集注于持志谓守其志可也必曰敬守其志添入一敬字最有意盖孟子养气之功在集义而所以集义者在敬敬义夹持方为成徳之事或疑両言字不同告子不得于言已之言也孟子知言天下之言也愚尝应之曰理一而已告子于己之言且不能反求其理如何能于天下之言而求其理孟子于天下之言能防极其理则于己之言可知也○新安陈氏曰下文知言养气其根已安于此告子不得于言即不求其理于心是不知言也不得于心即不求其助于气是不养气也孟子告子其不动心之名虽同而其所以不动心之本则相反而全不同者在此】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夫音扶】
公孙丑见孟子言志至而气次故问如此则専持其志可矣又言无暴其气何也壹専一也蹶【姑卫反又音厥】颠踬【音至】也趋走也孟子言志之所向専一则气固从之然气之所在専一则志亦反为之动【庆源辅氏曰志者心之所之故可言向气则做出来的便是不可以向言只得下在字下文云气専在是两在字相照应察理精矣】如人颠踬趋走则气専在是而反动其心焉所以既持其志而又必无暴其气也程子曰志动气者什九气动志者什一【程子曰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盖不知义在内也志帅气也持定其志无暴乱其气两事也志専一则动气气専一则动志然志动气为多且若志専在淫辟岂不动气气専在喜怒岂不动志故蹶者趋者反动其心○朱子曰为告子将气説得太低了故説志最紧要气亦不可缓故曰志至气次持其志无暴其气是两边做工夫志即是心之所向而今欲做一件事这便是志持其志便是养心不是持志外别有个养心如喜怒若当喜也须喜当怒也须怒这便是持志若喜得过分一向喜怒得过分一向怒则气便暴了志却反为所动蹶趋是气也他心本不曽动只忽然吃一跌气打一暴则其心便动了○问蹶趋反动其心若是志养得坚定莫须蹶趋亦不能动得否曰人之奔走如何心不动曰蹶趋多遇于卒然不虞之际所以易得动心曰是○问在车闻鸾和行鸣佩玉皆所以无暴其气今既无此不知如何而为无暴曰凡人多动作多语笑做力所不及底事且如只行得五十里却硬要行百里皆是暴其气学者须事事节约莫教过当此便是养气之道志动气是源头浊者故下流亦浊也气动志者却是下流壅而不泄反浊了上面也○问程氏遗书云志一动则动气气一动则动志外书云志専一则动气气専一则动志二説孰是曰此必一日之语学者同聼之而所记各有浅深类多如此志一动则动气气一动则动志此言未説动气动志而先言志动气动反添一动字了固不若后一説所记得其本旨盖曰志専一固可动气而气専一亦可以动其志也○问持志养气之为交养何也曰持志所以直其内无暴所以防于外两者各致其功而无所偏废则志正而气自完气完而志益正其于存养之功且将无一息之不存矣○问养气次第功夫内外是交尽不可靠自己自守其志便谓无事气才不得其平志亦不得其安故孟子以蹶趋形容之告子所谓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是未为全论程子所以言气动志者什一正谓是尔曰然两者相夹着方始徳不孤○双峰饶氏曰志帅也气卒徒也如周亚夫军中夜惊亚夫坚卧不起不起固是帅之定处然设或被他惊不已自家如何睡得安于此见持其志又不可不养其气○君子所以足容重手容恭声容静气容肃行中鸾和步中采齐皆是要无暴其气○新安陈氏曰前言心与气忽又变心言志者盖心以全体言志以心之动而有所向处言欲致持之之功则就其动而有所向处用力若心则不可言持矣故志字尢切后云气壹即动志即以是气也而反动其心证之可见动其心即是动志矣程子什九什一之説盖言志动气之时多十中常有九所以志为至气动志之时少十中亦有一所以气亦次焉也】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恶平声】公孙丑复【扶又反】问孟子之不动心所以异于告子如此者有何所长而能然而孟子又详告之以其故也知言者尽心知性于凡天下之言无不有以究极其理而识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也【朱子曰知言便是穷理不先穷理见得是非如何养得气须是道义一一审处得是其气方充大○孟子论浩然之气一叚紧要全在知言上所以大学许多工夫全在格物致知格物则能知言诚意则能养气○知言养气虽是两事其实相关正如致知格物正心诚意之类若知言便见得是非邪正义理昭然此浩然之气自生○知是知得此理告子便不理防故以义为外○云峰胡氏曰论语亦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但论语为初学而言故集注但曰言之得失可以知人之邪正孟子则自言也故集注释之比论语尤详且重论语之知言为知人之端入徳之事孟子之知言为养气之本成徳之事】浩然盛大流行之貌气即所谓体之充者本自浩然失养故馁惟孟子为善养之以复其初也【朱子曰浩然之气乃指其本来体叚而言○酬酢应接举皆合义则俯仰并无愧怍故其气自然盛大流行○庆源辅氏曰盛大言其体流行言其用才怯小则便非气之本体才郁塞则便非气之本用气即天地之气而人之所以充满其身者其本然之体用自是浩然由失其养故馁乏而不充乎体○双峰饶氏曰孟子之言善养气是以成徳言非是説做工夫下文必有事焉而勿正以下却是説养气做工夫处○云峰胡氏曰集注章句言复其初者凡三论语谓人之性其初本善学者当明善以复其初大学谓人之心其初本自光明学者当明之以复其初此言人之气其初本自盛大流行惟孟子能善养之以复其初然非学以复此心此性之初者未必能复此气之初也故孟子养气先之以知言】盖惟知言则有以明夫【音扶下同】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疑养气则有以配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惧此其所以当大任而不动心也【庆源辅氏曰集注疑惧二字以应此章第一节注文疑惑恐惧四字也道体也义用也言道义以该体用也知言则于道义防极无余一事来则以一理应之夫复何疑之有养气则于道义衬贴得起勇猛果决而不留行夫复何惧之有○双峰饶氏曰浩然之气即逹徳中之勇不动心即是勇者不惧添一个知言即是知者不惑○云峰胡氏曰章首公孙丑问动心集注以为有所恐惧疑惑先惧而后疑者惧者心之动疑者心之所由以动也恐惧二字于动字最切而疑惑二字已蕴知言之意此则释知言养气二句故先疑而后惧○东阳许氏曰知言则尽心知性万理洞然何所疑惑养气则动皆合义遇事即行何有畏怯二者既全何能动心】告子之学与此正相反其不动心殆亦防然无觉悍然不顾而已尔【问知言养气之説朱子曰孟子之不动心知言以开其前故无所疑养气以培其后故无所慑如智勇之将胜败之形得失之算判然于胸中而熊虎貔貅百万之众又皆望其旌旄聼其金鼓为之赴汤蹈火有死无二是以千里转战所向无前其视告子之不动心正犹勇夫悍卒初无制胜料敌之谋又无蚍蜉蚁子之援徒恃其勇而挺身以赴敌也其不为人所擒者特幸而已告子之学他虽无所考证然以孟子此章之言反覆求之亦晓然可见矣先引告子之言以张本于前后言己之所长以着明于后今以其同者而比之则告子所不得之言即孟子所知之言告子所勿求之气即孟子所养之气也以其异者而反之则告子之所以失即孟子之所以得孟子之所以得即告子之所以失也是其彼此之相形前后之相应固有不待安排而不可移易者○庆源辅氏曰孟子能知人言之是非告子乃自以其言为外而不复考孟子善养其气而告子乃以气为末而不知求此所谓正相反也其不动心者不过是硬把定其心防防然都无知觉于一切事皆漠然与之扞格而不顾耳亦岂能终不动哉然其所以能不动者亦幸而已○新安陈氏曰防然无觉则不能无疑悍然不顾非真能无惧也】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
孟子先言知言而丑先问养气者承上文方论志气而言也难言者盖其心所独得而无形声之验有未易【去声】以言语形容者故程子曰观此一言则孟子之实有是气可知矣【问浩然之气与血气如何朱子曰只是一气义理附于其中则为浩然之气不由义理而发则只为血气然人所禀气亦自不同有禀得盛者则为人强壮随分亦有立作使之做事亦随分做得出若禀得衰者则委靡巽懦都不觧有所立作唯是养成浩然之气则却与天地为一更无限量○孟子先説知言后説养气而公孙丑先问气者向来只为他承上文先论志气而言也今看来不然乃是公孙丑防问处留得知言在后而问者盖知言是末后合尖上事如大学説正心诚意只合杀在致知在格物一句盖是用功夫起头处】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至大初无限量【去声】至刚不可屈挠【女巧女教二反】盖天地之正气而人得以生者其体叚本如是也【庆源辅氏曰初无限量便是盛大不可屈挠便是流行即所谓浩然之气也不言用者举体则足以该之矣】惟其自反而缩【新安陈氏曰照应本章上文释之以直之直字即是上文缩字意】则得其所养而又无所作为以害之则其本体不亏而充塞无间【去声】矣【新安陈氏曰充塞弥满乎天地之间而无有间断之者矣○程子曰浩然之气难识须要识得当行不歉于心之时自然有此气象○问伊川于至大至刚以直防句先生却于刚字防句朱子曰若于直字防句则养字全无骨力○至大至刚气之本体以直养而无害是用功处塞于天地之间乃是效也○问他书不説养气只孟子言之何故曰这源流便在那个心广体胖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处来大抵只是一气又不是别将个甚底去养他但集义便是养气知言便是知得这义人能仰不愧俯不怍时看这气自是浩然塞乎天地之间○才説浩然便有刚果意思如长江大河浩浩然而来也富贵贫贱威武不能淫移屈之类皆低不可以语此丑本意只是设问孟子能担当得此様大事否故孟子所答只説许多刚勇故説出浩然之气只就问答本文看之便见子细○鲁斋王氏曰此所谓其为气也气之体下文所谓其为气也气之用】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必列切】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一为私意所蔽则欿【音坎】然而馁知其小也谢氏曰浩然之气须于心得其正时识取又曰浩然是无亏欠时【朱子曰天地之气无处不到无处不透是他气刚虽金石也透过去人便是禀得这个气无欠阙所以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浩然之气乃吾气也○问浩然之气是禀得底否曰只是这个气若不曽养得刚底便粗暴弱底便衰怯○问孟子説浩然之气却不分禀赋清浊説曰此章孟子之意不是説气禀只因説不动心滚説到这处似今人説气魄相似有这气魄便做得这事无气魄便做不得○庆源辅氏曰浩然之气本是天地之正气然天人一理故孟子更不分别直以为己之气也养而无害则全其本体而塞乎天地若不务集义而所为一有私意遮隔了则便不流行而欿然馁乏不足以充乎身而失其正大之体也○双峰饶氏曰人得天地之气以生天地之气如此刚大人之气亦合如此刚大其所以不能如此者不善养之故也程子曰人与天地一气也人特自小耳且如文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也只是这气做出来他底却与天地一般様至大至刚只是善养故耳○云峰胡氏曰此气是天地之正气心得其正便是不失其所得于天地之正者○东阳许氏曰此气本得于天故至大至刚刚大天之体叚也圣人生知安行无非直道不假乎养众人知不明自害其刚大故须直以养之直即义也塞天地言其效也】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馁奴罪反】
配者合而有助之意【庆源辅氏曰此意本于李先生曰配是衬贴起来朱子谓衬贴二字説配字极亲切盖道义是虚底物本自孤单得这气衬贴起来便张大无所不达今人做事亦有合于道义者若无此气则只是一个衰飒底人李先生又曰气与道义一衮出来朱子谓一衮出来説得道理好孟子分明説配义与道不是两物相补贴只是一衮发出来故朱子用此意而就配字説出此句盖已极于精切矣○双峰饶氏曰合而有助譬如妻之配夫以此合彼而有助于彼者也盖理气不相离气以理为主理以气为辅大凡人不能为善为是无那气来衬贴有那气来衬贴起做得定是有力○云峰胡氏曰所谓合即延平所谓一衮出来之意所谓助即延平所谓衬贴起来之意也】义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馁饥乏而气不充体也言人能养成此气则其气合乎道义而为之助使其行之勇决无所疑惮若无此气则其一时所为虽未必不出于道义然其体有所不充则亦不免于疑惧而不足以有为矣【新安陈氏曰疑惮疑惧四字仍应前注文疑惑恐惧字意惮即恐惧也○程子曰浩然之气天地之正气大则无所不在刚则无所屈以直道顺理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有少私意即是气亏无不义便是集义有私意便是馁○率气在志养气在直内有私意则馁无不义则浩然○朱子曰道义别而言则道是物我公共自然之理义即吾心之能断制者所用以处此理者也○道是举体统而言义是就此一事所处而言如父当慈子当孝君当仁臣当敬此义也所以孝慈所以仁敬则道也故后面只説集义○道义是公共无形影底物事气是自家身上底自家若无这气则道义自道义气自气如何助得他○两个其为气也至大至刚是説此气之体叚配义与道是説此气可将如此用是説气之功用○或问何以言气之配义与道也曰道体也义用也二者皆理也形而上者也气也者器也形而下者也以本体言之则有是理而后有是气而理之所以行又因气以为质也以人言之则必明道集义然后能生浩然之气而义与道又因是气而后得以行焉盖三者虽有上下体用之殊然其浑合而无间也乃如此苟不知所以养而有以害之则理自理气自气其浩然而充者且将为慊然之馁矣或略知道义之为贵而欲恃之而有为亦且散漫萧索而不能以自振矣○双峰饶氏曰浩然之气全靠道义在里面做骨子无这道义气便软弱盖縁有是理而后有是气理是气之主如天地二五之精气以有太极在里面作主所以他底常恁地浩然】
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慊口簟反又口劫反】集义犹言积善盖欲事事皆合于义也袭掩取也如齐侯袭莒【音举】之袭【春秋襄公二十三年秋齐侯伐晋冬齐侯袭莒注轻行掩其不备曰袭因伐晋还袭莒○遣政反】言气虽可以配乎道义而其养之之始乃由事皆合义自反常直是以无所愧怍而此气自然生于中非由只行一事偶合于义便可掩袭于外而得之也【朱子曰直只是无私曲集义只是事事上皆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便是浩然之气而今只将自家心体验到那无私曲处自然有此气象○以直养是自反而缩集义是以直养然此工夫须积渐集义自然生此浩然之气不是行一二件合义底事能搏取浩然之气也集义是嵗月积久之功袭取是一朝一夕之事从而掩取终非已有也○此上三句本是説气下两句是字与非字对袭字与生字对其意盖曰此气乃集义而自生于中非行义而袭取之于外云尔○生字正与取字对生是自里面生出取是自外面取来○义袭是于一事之义勇而为之以壮吾气然无生底道理只是些客气耳不久则消矣】慊快也足也言所行一有不合于义而自反不直则不足于心而其体有所不充矣然则义岂在外哉【朱子曰孟子许多论气只在集义所生一句上只是件件合宜无一事不求个是自然积得多则胸中仰不愧俯不怍才有些子不合道理心下便不足○新安陈氏曰集义则浩然之气生行有不合义而心不慊则此气馁可见义在内非由外矣】告子不知此理乃曰仁内义外而不复【扶又反】以义为事则必不能集义以生浩然之气矣上文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即外义之意详见【形甸反】告子上篇【问配义与道是气助道义而行又曰集义所生是气又自集义而生朱子曰初下工夫时集义然后生浩然之气气已养成又却助他道义而行○告子之病盖不知心之慊处即是义之所安其不慊处即是不合于义故直以义为外而不求○告子直是将义屏除去只就心上理防因举陆子静云读书讲求义理正是告子义外工夫渠曰不然如子静不读书不求义理只静坐澄心却是告子外义○双峰饶氏曰先説气配义与道后説集义而不及道者盖道是体义是用浩然之气有体有用其体配道其用配义故曰配义与道其体用一也言用则体在其中体上无做工夫处故只説集义○二馁字之分无是馁也是无气则道义馁行有不慊则馁是无道义则气馁所指不同盖二者相资论其用则道义非气无以行论其体则气非道义无以生○新安陈氏曰二是字亦不同无是馁也此是字指浩然之气言是集义所生此是字正与下句非字相呼唤犹言是如此非如彼耳○云峰胡氏曰集义即是以直养义袭而取之即是有所作为以害之集注训慊字与大学音义同自慊则心广体胖不慊则馁馁字正与广字胖字相反集注训以直养则曰自反而缩此则言自反常直自反不直见得孟子养气之论正自夫子所谓自反而缩来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苖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长上声揠乌八反舍上声】必有事焉而勿正赵氏程子以七字为句【极是】近世或并下文心字读之者亦通必有事焉有所事也如有事于颛臾之有事【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程子曰敬只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须当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义在心内苟不主义浩然之气从何而生○朱子曰集义是养气之丹头必有事是集义之火法必有事焉言养气者必以集义为事须要把做事去做如主敬也须把做事去主如求放心也须把做事去求】正预期也春秋传曰战不正胜是也【公羊传僖公二十六年夏齐人伐我北鄙公子遂如楚乞师乞者何卑辞也曷为以外内同若辞重师也曷为重师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也不正者不期也反复也胜捷也】如作正心义亦同此与大学之所谓正心者语意自不同也此言养气者必以集义为事而勿预期其效其或未充则但当勿忘其所有事而不可作为以助其长乃集义养气之节度也闵忧也揠拔也芒芒无知之貌其人家人也病疲倦也舍之而不耘者忘其所有事揠而助之长者正之不得而妄有作为者也然不耘则失养而已揠则反以害之无是二者则气得其养而无所害矣【朱子曰勿正勿待也勿忘勿忘以集义为事也助长待之不至而拔之使长也正者等待期望之意如一边集义一边在此等待那气生等来等去却便去助长气未至于浩然便作起令张王谓已刚毅无所屈挠便要挥去作事便是助长必有事焉勿忘是论集义工夫勿正勿助长是论气之本体上添一件物事不得不要等待不要催促○论集义所生则义为主论配义与道则气为主一向都欲以义为主故失之○人能集义以养其浩然之气故事物之来自有以应之不可萌一期待之心少间待之不得则必出于私意有所作为而逆其天理矣是助之长也今人之于物苟施种植之功至于日至之时则自然成熟若方种而待其必长不长则从而拔之其逆天害物也甚矣○养气一章在不动心不动心在勇勇在气气在集义勿忘勿助长又是那集义底节度若告子则更不理防言之得失事之是非气之有平有不平只是硬制压那心使不动恰如说打硬修行一般○问此气是禀得天地底来是集义方生曰本自浩然被人自少时壊了今当集义方能生曰有人不知集义合下便恁地刚勇是如何曰此只是麄气便是黝舍之勇亦终有馁时此章须从头节节防来防去首尾贯通见得活方是不可只略渉猎説得去便了○南轩张氏曰勿助长者待其自充不可强使之充也此为循天理之当然而不以人为加之然欲不忘则近于助长欲不助长则或忘之二者之间守之为难学者多知忘之为害不知助长之为害尤甚故引揠苖为喻闵苗之不长犹忧气之未充也揠以助长犹作其气而使之充也或曰二程多以必有事焉为有事乎敬而孟子则主于集义有异乎曰无以异也孟子所谓持志即敬之道也非持其志其能以集义乎敬义盖相须而成者也○双峰饶氏曰有事勿忘是説以直养勿正勿助是説养而无害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长是集义工夫正而助长是要义袭而取集义义袭两句乃是一叚骨子以集义为无益而忘之者不耘苗者也以义袭为心预期其效而助长者揠苗者也惟其是集义所生者故当必有事焉心勿忘惟其非义袭而取之故当勿正勿助长以直养而无害是养之之正道集义所生是养之之成功有事勿忘是做工夫处○前説持志无暴气是两事后说养气不及持志言集义则持志在其中今日集义明日又集义则此志全在义上有事勿忘念念在集义上忘便是不能持其志助长便是暴其气○问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其意何谓曰此是说天下之人平时不能养其气者皆是临时助长以暴其气也似浩然却不是自家集义所生底故乍长乍消易盈易缩适足以戕贼其气而已不特养气不可助长凡事皆不可助长如防书未通不能心玩索而强探力索之类皆是助长○云峰胡氏曰必有事焉是念念必合乎义而无一念之不义也事事必合乎义而无一事之不义也谓之有事是集义之外无他事谓之必有事是此事之外无他念也但必于此者每有所期于彼必而勿正则先事后得集义之心始无间断期之不得者又易忘其所有事勿正而不忘则集义之心愈无间断正忘助三字相因皆是为害助之害愈甚大抵必有事是集义是以直养正忘助是义袭是害所以孟子始曰无害终曰害之孟子论养气工夫是一正一反集注亦是一正一反论以直养正説曰自反常直反说曰自反不直论害之正説曰不可作为以助其长又反説曰正之不得而妄有作为前后相应学者当字字体认】如告子不能集义而欲彊【上声】制其心则必不能免于正助之病其于所谓浩然者盖不惟不善养而又害之矣【庆源辅氏曰集义而不忘其所事则气得其养勿正而不妄作为则气无所害如此则日引月长而充塞天地之体沛然流行之用将不期然而然矣又曰所谓揠而反害之者正指告子而言】
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诐皮寄反复扶又反】
此公孙丑复【扶又反】问而孟子答之也诐偏陂【卑义反】也淫放荡也邪邪僻也遁逃避也四者相因言之病也蔽遮隔也陷沈【俗作沉非】溺也离叛去也穷困屈也四者亦相因则心之失也人之有言皆出于心其心明乎正理而无蔽然后其言平正通逹而无病苟为不然则必有是四者之病矣【朱子曰诐淫邪遁蔽陷离穷四者相因心有所蔽只见一边不见一边如杨氏为我墨氏兼爱各只见一边 故其辞诐诐是偏陂此理本平正他只説得一边字 凡从皮皆是一边意如跛是脚一长一短坡是山一边斜蔽则陷陷深入之义也是身陷在里如陷溺于水只见水不见岸了故其辞放荡而过説得周遮浩瀚才恁地陷入深了于是一向背却正路开去愈逺遂与正路相离了故其辞邪既离去了正路他那物事不成物事毕竟用不得遂至于穷穷是说不去了故其辞遁遁是既离后走脚底话如杨子本是不拔一毛以利天下却説天下非一毛所能利夷子本说爱无差等却説施由亲始佛氏本无父母却説父母经皆是遁辞○问杨墨似诐庄列似淫仪秦似邪佛似遁曰不必如此分别有则四者俱有其序自如此○此一章専以知言为主若不知言则自以为义而未必是义自以为直而未必是直是非且莫辨矣然説知言又只説知诐淫邪遁四者盖天下事只有一个是与不是而已若辨得那不是底则便识得那是底了然非见得道理十分分明则不能辨得亲切且如集义皆是见得道理分明则动静去处皆循道理无非集义也○蔡氏曰知言则善恶邪正皆当知之此之所知独诐淫邪遁之辞何也盖孟子之时杨墨之言盈天下正人心息邪说莫此为急故曰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此其意也○庆源辅氏曰言形于外故以病言心存于中故以失言○双峰饶氏曰诐淫邪遁虽是四件却只是两件诐淫属阳邪遁属隂盖诐尚有一边是道理邪则并这一边亦离了淫是诐之深遁是邪之极如杨墨初以为我兼爱为仁义虽非仁义之全体犹自见得仁义之一偏其终也至于无父无君则其离仁义也逺矣天下道理好底四件不好底亦四件元亨利贞仁义礼智是好底诐淫邪遁意必固我是不好底好底相因不好底亦相因元亨利贞起于元仁义礼智起于仁意必固我起于意诐淫邪遁起于诐当看四个所字如防病相似诐淫邪遁是病证蔽陷离穷是病源所蔽所陷所离所穷是病源之所在墨氏之蔽在于见仁而不见义杨氏之蔽在于见义而不见仁其蔽虽同而所以蔽则异孟子知言如明医然才见病证便説病源在何处欲治蔽陷离穷之病在先去其蔽无所蔽便无下面三件蔽之源不一有为气禀所蔽有为物欲所蔽有为学术所蔽有为习俗所蔽问去蔽之道当如何曰孔子尝谓六言六蔽皆基于不好学欲去蔽者当自好圣贤之学始○云峰胡氏曰集注释我知言曰识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此所谓言之病者其然也所谓心之失者即所以然也特上文泛指天下之言故兼是非得失而知之此则似指告子之言故専于其失者而知之也○新安倪氏曰集注既释蔽陷离穷四者而下文则曰其心明乎正理而无蔽然后其言平正通达而无病又提出蔽之一字者盖四者之失必起于蔽饶氏谓无所蔽便无下面三件亦其深得集注之意者欤】即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失又知其害于政事之决然而不可易者如此非心通于道而无疑于天下之理其孰能之【问孟子知言处説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先政而后事辟杨墨处説作于其心害于其事先事而后政朱子曰先事而后政是自微而至着先政而后事是自大纲而至节目○庆源辅氏曰孟子之所以能知言也因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失是即其用而知其体也又知其害于政事之决然而不可易者如此是据其始而知其终也非心与理一其于天下之事如烛照数计略无所疑者何能如是哉不然则知其用者或不知其体见其始者或不见其终者有矣○双峰饶氏曰政者事之大体事者政之条目心才不正到处有害政事皆心之所发于大体既有害则小者可知故曰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后篇説作于其事害于其政是条目上既有害则大者亦可知○云峰胡氏曰所谓害者皆指异端之害而言诐淫邪遁之言即异端之言也其害或先政而后事或先事而后政但言无大无小无不有害不必拘先后也】彼告子者不得于言而不肯求之于心至为义外之説则自不免于四者之病其何以知天下之言而无所疑哉【新安陈氏曰集注于养气知言两节皆解上告子身上以终前不得于言至勿求于心不可之説】程子曰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音教】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又曰孟子知言正如人在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新安陈氏曰此言必有超于众人之见然后能知众人之言也】若犹未免杂于堂下众人之中则不能辨决矣【问程子之説莫直是喻心通于道者否朱子曰此只是言见识髙似他方能辨他是非得失若见识与他一般如何觧辨得他○双峰饶氏曰知言当如何用功程子心通乎道之説便是发明知言之要亦须格物上做来道便是个权衡以道观人如持权衡以较轻重无有能逃之者知言便是知道孟子不欲以知道自谓所以只説知言告子以义为外所以只取必于口全不反求诸心如栁之説孟子辟之则又移为湍水之説第一説用不得又换第二説是之谓遁辞○新安陈氏曰此章甚长头绪颇多其要旨未易究也知言养气下集注标出纲领而未及所以能知言养气之本朱子与郭冲卿帖云孟子之学盖以穷理集义为始不动心为效盖惟穷理为能知言惟集义为能养气理明而无所疑气充而无所惧故能当大任而不动心考于本章次第可见矣此章要指惟此帖尽之而无余蕴集义故能养气孟子所已言穷理故能知言孟子所未言心通乎道而无疑于天下之理程子固言之而提纲挈领以示后学未有如朱子此帖之明的周备者也明理以知言知之之事集义以养气行之之事不出乎知行二者而已此章虽未终于此而正意止于此】
宰我子贡善为説辞冉牛闵子顔渊善言徳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行去声】此一节林氏以为皆公孙丑之问是也【林氏名之竒字少頴三山人】説辞言语也【説如字或读如税者非】徳行得于心而见【形甸反】于行事者也三子善言徳行者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也公孙丑言数子各有所长而孔子兼之然犹自谓不能于辞命今孟子乃自谓我能知言又善养气则是兼言语徳行而有之然则岂不既圣矣乎此夫子指孟子也【问善为说辞则于徳行或有所未至善言徳行则所言皆其自已分上事也朱子曰得之○庆源辅氏曰知言则在我在人一也知其如此则于言语辞命何患不能养气自集义生岂非徳行乎】○程子曰孔子自谓不能于辞命者欲使学者务本而已【云峰胡氏曰此以后因公孙丑提出一圣字为问故専发明一圣字】
曰恶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恶平声夫圣之夫音扶】
恶惊叹辞也昔者以下孟子不敢当丑之言而引孔子子贡问答之辞以告之也此夫子指孔子也学不厌者智之所以自明教不倦者仁之所以及物再言是何言也以深拒之【朱子曰中庸成已仁也是体成物智也是用此学不厌智也是体教不倦仁也是用○潜室陈氏曰仁智互为体用义精仁熟之后道理纵看横看皆可智为体则仁为用仁为体则智为用○双峰饶氏曰不厌不倦须粘上圣字説言学圣人之道而不厌又以圣人之道教人而不倦○子贡此言与中庸不同详见中庸第二十五章章句或问辑释论之】
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顔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
此一节林氏亦以为皆公孙丑之问是也一体犹一肢也具体而微谓有其全体但未广耳安处【上声下同】也公孙丑复【扶又反】问孟子既不敢比孔子则于此数子欲何所处也【朱子曰圣人道大而能博如游夏得其文学子张得其威仪皆一体也惟顔渊冉闵气质不偏理义完具独能具有圣人之全体但未若圣人之大而化之无限量之可言故以为具体而微耳】
曰姑舍是【舍上声】
孟子言且置是者不欲以数子所至者自处也【陵阳李氏曰问如集注之説则孟子犹有不足于顔子欤天台潘氏曰孟子之志愿学孔子是诚有不足于顔子者盖非不足于顔子以顔子不幸短命而未至于圣人之域前軰云才逊第一等事与别人做便是自弃古人之志大率如此然立志之后须要力行以酬其志不可徒有此志也】
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治去声】
伯夷孤竹君之长【上声】子兄弟逊国避纣隠居闻文王之徳而归之及武王伐纣去而饿死伊尹有莘之处【上声】士汤聘而用之使之就桀桀不能用复归于汤如是者五乃相【去声】汤而伐桀也三圣人事详见【形甸反】此篇之末及万章下篇【鲁斋王氏曰乃所愿则学孔子后四叚尽在此句○云峰胡氏曰孟子以顔子具圣人之体而未极其大故欲学其大者以伯夷伊尹有圣人之徳而未极其全故欲学其全者故此以下则専言夫子之圣】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班齐等之貌公孙丑问而孟子答之以不同也
曰然则有同与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与平声朝音潮】
有言有同也以百里而王【去声】天下徳之盛也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心之正也【问伯夷伊尹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何以言之也朱子曰以其逊国而逃谏伐而饿非道义一介不取与观之则可见矣○鲁斋王氏曰此亦是自反而不缩所以不为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其根本节目之大者惟在于此于此不同则亦不足为圣人矣【新安陈氏曰上文徳之盛根本之大也心之正节目之大也大根本节目同而小处不同皆可以言圣人若大处不同则大本已非吾何以观之哉】
曰敢问其所以异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污音蛙好去声】
污下也三子智足以知夫子之道假使污下必不阿私所好而空誉【平声】之明其言之可信也【朱子曰污是污下不平处或是当时方言当属下句读○庆源辅氏曰智足以知圣人则其智识髙明矣阿私所好而空誉之则其识趣污下矣髙明与污下正相反髙明则必不至污下矣反覆极言之以明三子之言必可信耳】
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逺矣
程子曰语圣则不异事功则有异夫子贤于尧舜语事功也盖尧舜治天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万世尧舜之道非得孔子则后世亦何所据哉【问夫子贤于尧舜有论宰我此言之失者南轩张氏曰殊不思孟子引宰我此言为甚曰遗书谓语圣则不异事功则有异曰便是这个意思五峰云成一时之勲业有限开万世之道学无穷亦是此意○庆源辅氏曰语圣则不异以其徳言也事功则有异就其所为事与成功而言也尧舜治天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万世此言事功乆逺之不同也尧舜之道非得孔子则后世亦何所据哉此言事功始终成就之不同也○新安陈氏曰后世圣贤之君不作异端渐炽苟非得孔子祖述尧舜以诏后世则无所据依以入尧舜之道矣辅氏有言当时若无孔子今人连尧舜也不识由此言之则孔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絶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功业岂不贤于尧舜逺哉宰予此言可谓深知孔子其得在言语之科宜矣此孟子所以表而出之于子贡有若之言之先也欤】
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徳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言大凡见人之礼则可以知其政闻人之乐则可以知其徳是以我从百世之后差【楚宜反】等百世之王无有能遁其情者【新安陈氏曰差等犹言品第情实也以见礼知政闻乐知徳二句鍳之皆不能逃于洞察之下】而见其皆莫若夫子之盛也【问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徳是谓夫子是谓他人朱子曰只是大概如此説子贡之意盖言见人之礼便可知其政闻人之乐便可知其徳所谓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有能违我之见者所以断然谓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此子贡以其所见而知夫子之圣如此也一説夫子见人之礼而知其政闻人之乐而知其徳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有能逃夫子之见者此子贡所以知其为生民以来未有也然不如前説之顺】
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垤夭结反潦音老】
麒麟毛虫之长【上声下同】凤凰羽虫之长垤蚁封也行潦道上无源之水也出髙出也拔特起也【特挺然孤特也】萃聚也【众所聚之中】言自古圣人固皆异于众人【新安陈氏曰此圣人字是泛説从古以来之圣人】然未有如孔子之尤盛者也○程子曰孟子此章扩前圣所未发【指养气与知言而言也】学者所宜潜心而玩索【色栢反】也【双峰饶氏曰孟子要学圣人故于子游子夏子张冉牛闵子顔渊皆曰姑舍是伯夷伊尹虽是古圣人然伯夷偏于清伊尹偏于任不若孔子之时中故曰乃所愿则学孔子解孟子与解论语不同论语章句短孟子章句长须要识他全章大指所在又须防教前后血脉贯通而后可○云峰胡氏曰公孙丑疑孟子动心孟子遂极言养气知言之功公孙丑疑其知言养气之既圣孟子遂极言夫子之圣之盛要之夫子之圣不假乎养气知言孟子之养气知言乃学而至圣者也前则深斥告子辟异端也后则推尊孔子承圣道也前后之言若不相贯而实相贯学者味之】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徳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
力谓土地甲兵之力假仁者本无是心而借其事以为功者也霸若齐桓晋文是也以徳行仁则自吾之得于心者推之无适而非仁也【朱子曰以徳行仁徳非止谓有救民于水火之诚心这徳字説得来濶是自己身上事都做得来是无一不备了所以行出来都是仁且如汤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至彰信兆民是先有前面底方能彰信兆民救民水火之中若无前面底虽欲救民不可得也武王亶聪明作元后是亶聪明方能作元后救民水火之中若无这亶聪明虽欲救民其道何由○行仁便自仁中行出皆仁之徳若假仁便是恃其甲兵之强财赋之多须有如是资力方可服人是假仁之名以欺其众非有仁之实也○以力假仁仁与力是两个以徳行仁仁便是徳徳便是仁○双峰饶氏曰或引包茅不入昭王不复是假仁曰此是假义不是假仁请问假仁曰救民仁也尊君义也汤放桀武伐纣以救民为主其事属仁齐问罪于楚以尊周为主其事属义孟子不説假义却説假仁盖仁包五常言仁则义在其中如伐原示信大搜示礼皆是假仁处】
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徳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赡【时验反】足也诗大雅文王有声之篇王霸之心诚伪不同故人所以应之者其不同亦如此【庆源辅氏曰以力假仁者伪也假而行之终非已有非伪而何以徳行仁者诚也所谓诚者成已成物者也已以伪感人以伪应已以诚感人以诚应如形声影响之相随盖不容于有异也】○邹氏曰【邹氏名浩字志完毗陵人】以力服人者有意于服人而人不敢不服以徳服人者无意于服人而人不能不服从古以来论王霸者多矣未有若此章之深切而着明者也【问王霸之别朱子曰以力假仁者不知仁之在己而假之也以徳行仁则其仁在我而惟所行矣以执辕涛涂侵曹伐卫之事而视夫东征西怨虞芮质成者则人心之服与不服可见若七十子之从孔子至于流离饥饿而不去此又非有名位势力以驱之也孟子真可谓长于譬喻也○庆源辅氏曰邹氏以有意无意释力与徳字最为简要然其所谓无意者非如木石之无意者无期必之私意耳若夫正心修身之道则自有不可已者至论自古论王霸未有如是之深切着明者亦为得之其视董子美玉碔砆之喻荀子降礼尊贤重法爱民与夫曰粹曰驳诸説皆为优矣○新安陈氏曰王道纯乎天理霸之假杂以人欲崇王道黜霸功亦扩天理遏人欲也】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恶去声下同】
好【去声】荣恶辱人之常情然徒恶之而不去【上声】其得之之道不能免也【朱子曰此亦只是为下等人言若是上等人他岂以荣辱之故而后行仁哉○蔡氏曰程子易比卦彖曰且得他畏危亡之祸而求所以比辅其民犹胜于全不顾者此章近之】
如恶之莫如贵徳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闲音闲】
此因其恶辱之情而进之以彊【上声】仁之事也【新安倪氏曰礼记表记云畏罪者彊仁谓勉彊行仁也贵徳以下皆彊仁之事目】贵徳犹尚徳也士则指其人而言之贤有徳者使之在位则足以正君而善俗能有才者使之在职则足以修政而立事国家闲暇可以有为之时也详味及字则惟日不足之意可见矣【或谓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谓贤者有徳但使之在位而不任事能者有才所以使之在职而任事双峰饶氏曰如此説则贤者是个无能底人盖凡是贤者皆当使之在位然贤者所能却不同就其间使能敷教者在敷教之位能治狱者在治狱之位既有其位便有其职天下岂有无职之位岂有无能之贤○新安陈氏曰春秋传云及犹汲汲也及是时而明政刑即书所谓吉人为善惟日不足之意此一节应仁则荣也】
诗云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戸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彻直列反土音杜纲音稠缪武彪反】
诗豳风鸱【处脂反】鸮【吁骄反】之篇周公之所作也迨及也彻取也桑土桑根之皮也绸缪【音矛】纒绵补葺【七入反】也牖戸巢之通气出入处也予鸟自谓也言我之备患详密如此今此在下之人或敢有侮予者乎周公以鸟之为巢如此比君之为国亦当思患而预防之孔子读而賛之以为知道也【云峰胡氏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孟子凡两引之彼则为诗者知率性之道此则为诗者知治国平天下之道也】
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般音盘乐音洛敖音傲】
言其纵欲偷安亦惟日不足也【双峰饶氏曰般乐则不暇明其政刑怠傲则不暇贵徳尊士○新安陈氏曰及是时而纵欲偷安亦书所谓凶人为不善惟日不足之意此一节应不仁则辱也】
祸福无不自已求之者
结上文之意【新安陈氏曰仁荣福也不仁之辱祸也皆自己求之】
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孽鱼列反】
诗大雅文王之篇永长也言犹念也配合也命天命也此言福之自己求者太甲商书篇名孽祸也违避也活生也书作逭【音换】逭犹缓也此言祸之自己求者【蔡氏曰及时明政刑自求福也仁荣者如此及时而乐敖自作孽也不仁之辱如此○新安陈氏曰记云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彊仁此因战国诸侯恶辱而勉以行仁正畏罪强仁之事勉之存天理而享仁之荣戒之徇人欲以逺不仁之辱亦遏人欲扩天理也】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朝音潮】
俊杰才徳之异于众者【双峰饶氏曰俊杰谓人中之俊杰者即指贤能而言尊贤使能便是俊杰在位尊非礼貌之虚文与之共天位治天职以至去谗逺色贱货贵徳皆尊贤之道】
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
廛市宅也张子曰或赋其市地之廛而不征其货【礼记王制古者公田籍而不税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或治以市官之法而不赋其廛【周礼地官司徒司市事官掌市之治教政刑量度禁令以次序分地而经市以陈肆辨物而平市以政令禁物靡而均市以商贾音古阜货而行布以量度教贾价同而征儥音育以质剂即随反结信而止讼尔雅剂齐也质剂谓两书一札而别之也若今手书言保物要还矣以贾音古民禁伪而除诈以刑罚禁虣皮告反而去盗以泉府同货而敛賖大市日□昃同而市百族为主朝市朝时而市商贾为主夕市夕时而市贩夫贩妇为主】盖逐末者多则廛以抑之少则不必廛也【朱子曰市廛而不征谓使居市之廛者各出廛赋若干如今人赁铺面相似更不征税其所货之物法而不廛则但治之以市官之法而已虽廛赋亦不取之也问古之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此是周礼市官之法否曰然如汉之狱市之类皆是古之遗制○问市廛此市在何处曰此都邑之市国都如井田样画为九区面朝背市左祖右社中一区君之宫室宫室前一区为外朝朝防藏库之属皆在焉后一区为市市四面有门毎日市门开则商贾百物皆入惟民得入公卿大夫士皆不得入入则有罚市官之法如周礼司市平物价治争讼讥察异服异言之类左右各三区皆民所居外朝一区左则宗庙右则社稷此国君都邑规模之大概也】
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解见【形甸反】前篇【双峰饶氏曰关讥之制凡众途所防之地则立关以限之行旅有节方可度关以此稽考其来歴以防奸宄节是使者所持之节如今脚引及州县移文或用节或用周礼所谓以节出纳之者是也】
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但使出力以助耕公田而不税其私田也
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氓音盲】周礼宅不毛者有里布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郑氏谓宅不种桑麻者罚之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民无常业者罚之使出一夫百亩之税一家力役之征也【周礼地官司徒载师职凡宅不毛者有里布田不耕者出屋粟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郑司农云宅不毛者谓不树桑麻也里布者布参印书广二寸长二尺以为币贸易物诗云抱布贸丝贸此布也或曰布泉郑曰宅不毛者罚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空田者罚以三家之税粟以共吉凶二服及防器也民虽有闲无职事者犹出夫税家税也夫税者百畮之税家税者出士徒车辇给繇役】今战国时一切取之市宅之民已赋其廛又令【平声】出此夫里之布非先王之法也氓民也【问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朱子曰亦不可考问民无常产者罚之如何恁地重曰后世之法与此正相反农民赋税丁钱却重而游手浮浪之民泰然都不管他○庆源辅氏曰先王之政宅不种桑麻与闲民无职事者上之人皆有法以抑之此所以当其盛时民皆着业而无游手与贫困者所谓穷民不过鳏寡孤独者而已战国时如夫里之布一切取之皆末流之害乐人欲灭天理者也○双峰饶氏曰家征是力役之征如今庶役夫征是粟米之征即百亩之税如今输租里布是布缕之征即五亩之税如今纳绢】
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吕氏曰奉行天命谓之天吏废兴存亡惟天所命不敢不从若汤武是也【双峰饶氏曰吏君所命天吏天所命君所命者可以刑人杀人凡有罪者得而刑杀之天所命者可以征人伐人凡暴乱之国皆得而征伐之】○此章言能行王政则寇戎为父子不行王政则赤子为仇雠【双峰饶氏曰无敌于天下一句乃是此章之大防盖能行王者之政则可以兴王者之治当时诸侯不得民心惟务侵人土地故孟子教之但行王政以恤其民使吾国之民仰之若父母则天下之民亦仰之若父母矣如此则东征西伐何向不服不然吾国之民亦仇敌也况邻国乎○新安陈氏曰欲除后世过取以奉其私之而一行之以先王之法皆所以遏人欲扩天理也】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音扶】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朱子曰无天地生物之心则没这身才有这血气之身便具天地生物之心矣○天地以生物为心天包着地别无所作为只是生物而已譬如饭甑蒸饭从里面蒸上到上面又下来只管在里面衮便蒸得熟天地即是包得许多气在这里无出处衮一畨便生一畨物所谓为心者岂切切然做似磨子相似只防磨出这物事○双峰饶氏曰人心慈爱恻怛才见人便发将出来更忍不住所以谓之不忍人仁之为徳在天地则为生物之心在人则为不忍人之心天地能生物人不能生物但是爱人之心即是生物之心程子云恻隠之心人之生道也正此之谓○西山真氏曰天地造化无他作为惟以生物为事观夫春夏秋冬往古来今生意周流何尝一息闲断天地之心于此可见万物从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况人为最灵宜乎皆有不忍人之心也○新安陈氏曰不忍即是仁忍则非仁性中有此仁发出来便是不忍人之心所以后面提起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便指出恻隠之心以当之见孺子将入井而恻隠者何也盖不忍见此子之如此也若见此而不动心则顽忍非人矣天地之大徳曰生人得天地之徳曰好生好生之徳即所谓得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也】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言众人虽有不忍人之心然物欲害之存焉者寡故不能察识而推之政事之间惟圣人全体此心【仁之体】随感而应【仁之用】故其所行无非不忍人之政也【双峰饶氏曰斯犹即也圣人之心无物欲之蔽才有不忍人之心即有不忍人之政不待充广而后能也若众人则须待充广○西山真氏曰人有是心而私欲间断之故不能达之于用惟圣人全体此心私欲不杂故有此仁心便有此仁政自然流出更无壅遏天下虽大运以此心而有余矣】
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隠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怵音黜内读为纳要平声恶去声下同】
乍犹忽也怵惕惊动貌恻伤之切也隠痛之深也此即所谓不忍人之心也【庆源辅氏曰怵惕心惊惧而起念之意縁卒乍而见故心惊惧而动也恻隠由伤深而痛深自浅而深皆所以名状不忍人之心可谓善形容矣】内结要求声名也言乍见之时便有此心随见而发非由此三者而然也程子曰满腔【苦江反】子是恻隠之心【朱子曰腔子犹言躯殻耳满腔子只是言充塞周徧本来如此是就人身上指出理充塞处最为亲切若于此见得则万物一体更无内外之别若见不得却去腔子外寻则莽莽荡荡无交渉矣又曰腔子身里也言满身里皆恻隠之心在腔子里亦只云心在身里满这个躯殻都是恻隠之心才触着便是这个物事出来大感则大应小感则小应○勉斋黄氏曰陵阳李氏谓腔子指人身言天地间充塞上下浑然生物之意无有空处人得此以为心则亦四体百骸充塞徧满无非此恻隠之心触处即是无有欠缺也此説极是】谢氏曰人须是识其真心方乍见孺子入井之时其心怵惕乃真心也非思而得非勉而中【去声】天理之自然也内交要誉恶其声而然即人欲之私矣【朱子曰方乍见孺子时也着手脚不得纵有许多私意也未暇思量到问心所发处不一便説恻隠如何曰恻隠之心浑身皆是无处不发见如见赤子有恻隠之心见一蚁亦岂无此心○如孺子入井如何不推得其他底出来只推得恻隠之心出来盖理各有路如做得穿窬防事如何令人不羞恶偶遇一人衣冠而揖我我便亦揖他如何不恭敬事有是非必辨别其是非试防是甚麽去感得他何处一般出来○恶其声是恶被不救人之名○西山真氏曰孺子未有所知而将入于井乍见之者无问贤愚皆有伤痛之心方此心骤发之时非欲以此内交非欲以此干誉非欲以此避不仁之名也仓卒之间无安排矫饰而天机自动此所谓真心也○云峰胡氏曰集注与谢氏皆看得乍见二字盖惟仓卒忽然而见之时此心便随所见而发正本心发见处若既见之后稍渉安排商略便非本心矣】
由是观之无恻隠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恶去声下同】
羞耻己之不善也恶憎人之不善也辞解使去己也让推【吐雷反】以与人也是知其善而以为是也非知其恶而以为非也人之所以为心不外乎是四者故因论恻隠而悉数【上声】之言人若无此则不得谓之人所以明其必有也【问上蔡见明道先生举史文成诵明道谓其玩物丧志上蔡汗流浃背面发赤色明道云此便是恻隠之心公且道上蔡闻得过失恁地惭惶自是羞恶之心如何却説道见得恻隠之心久之朱子曰惟是有恻隠之心方防动若无恻隠之心却不防动惟是先动方始有羞恶方始有恭敬有是非动处便是恻隠若不防动却不成人若不从动处发出所谓羞恶者非羞恶所谓恭敬者非恭敬是非者非是非天地生生之理这些动意未尝止息防如何梏亡亦未尝尽消灭自是有时而动学者只怕间断了○羞恶辞譲是非虽与恻隠并説但此三者皆是自恻隠中发出来因有恻隠后方有此三者恻隠比三者又较大○或问孟子専论不忍人之心而后乃及乎四端何也曰不忍之心即恻隠之谓也性之徳为仁义礼知而一以包三者仁也情之发为四端而一以贯三者恻隠也然则其言之安得无先后之别耶○庆源辅氏曰人之所以为心虽不外是四者然仁则又贯乎三者之中故此因论恻隠而悉数之也至于言人若无此心则非人也者所以明其必有而使人知反求之于己也○西山真氏曰孟子始言恻隠之心至此则兼羞恶辞让是非而言者盖仁为众善之长有恻隠则三者从之矣恻隠不存三者亦何有哉然赋形为人孰无此心苟无此心则非人矣所谓无者岂其固然哉私欲闭塞而失其本真耳○莆田黄氏曰由是观之是字指孺子入井一事说论恻隠便引个羞恶辞譲是非之心出来】
恻隠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知之端也
恻隠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知性也心统性情者也【朱子曰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用心者性情之主○性是静情是动心兼动静而言统如统兵之统心有以主宰之也动静皆主宰非是静时无所主及至动时方有主宰也○新安陈氏曰性情字皆从心心涵养此性心统性也心节制此情心统情也性如在营之军情如临阵之军皆将实綂之心统性情当以是观焉又曰此六字横渠语】端绪【音序】也【潜室陈氏曰端者端倪也物之绪也譬之茧丝外有一条绪便知得内有一团丝若其无丝在内则绪何由而见于外○莆田黄氏曰注谓端首也防谓端夲也集注以为绪也如缲丝然先寻其绪则千丝万丝续续而上】因其情之发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见犹有物在中而绪见【形甸反】于外也【问四端之端集注以为端绪向见蔡季通説端乃是尾如何朱子曰以体用言之有体而后有用故端亦可谓之尾若以始终言之则四端是始发处故亦可以端绪言之二者各有所指自不相碍也○问孟子説仁义礼智义在第二太极图以义配利则在第三曰仁义礼智犹言东西南北元亨利贞犹言东南西北一个是对説一个是从一邉説起○问元亨利贞自有次第仁义礼智因感而发则无次第曰发时无次第生时自有次第○四端八个字每字是一意恻是方恻然有此念起隠是恻然后隠痛比恻为深羞者羞己之恶恶者恶人之恶辞者辞己之物让者推与他人是非自是两様分明但仁是縂名若説仁义便如隂阳若説四端便如四时若分四端八字便如八节○恻隠自是情仁自是性性即是这道理仁夲难説中间却是爱之理发出来方有恻隠义却是羞恶之理发出来方有羞恶礼却是辞逊之理发出来方有辞逊智却是是非之理发出来方有是非仁义礼智是未发底道理恻隠羞恶辞逊是非是己发底端倪如桃仁杏仁是仁到得萌芽却是恻隠又曰仁义礼智本体自无形影要捉摸不着只得将他发动处看却自见得程子云以其恻隠知其有仁此八字説得最亲切分明也不道恻隠便是仁又不道掉了恻隠别取一个物事说仁○恻隠羞恶多是因逆其理而见惟有所可伤这里恻隠之端便动惟有所可恶这里羞恶之端便动若是事亲从兄又是自然顺处见之○一心之中仁义礼智各有界限而其性情体用又各自有分别须是见得分明然后就此四者之中又自见得仁义两字是个大界限如天地造化四序流行而其实不过于一隂一阳而已仁字是个生底意思通贯周流于四者之中仁固仁之本体义则仁之断制礼则仁之节文智则仁之分别也正如春之生气贯彻四时春则生之生也夏则生之长也秋则生之收也冬则生之藏也○北溪陈氏曰四端之説是说外面可见底以验其中之所有惟是有四者之体故四者端绪自然发见于外○潜室陈氏曰性是太极浑然之全体本不可以各自言孟子时异端蠭起往往以性为不善孟子苟但曰浑然本体则恐为无星之秤无寸之尺而终不足以晓天下于是别而言之界为四破而四端之説于是乎立盖四端之未发也性虽寂然不动而其中自有条理自有间架不是笼统都是一物所以外边才动其中便应如赤子之事感则仁之理便应而恻隠之心形如蹴尔嘑尔之事感则义之理便应而羞恶之心形如过朝廷过宗庙之事感则礼之理便应而恭敬之心形如妍丑美恶之事感则智之理便应而是非之心形盖由其中间众理浑然各各分明故外边所遇随感随应析而四之以示学者使知浑然全体之中粲然有条如此则性之善可知矣然四端之未发也浑然全体之理无声臭之可言无形象之可见何以知其粲然有条如此盖是理之可验乃依然就他发处验得凡物必有本根而后有枝叶见其枝叶则知其本根性之理虽无形而端绪之发则可验○双峰饶氏曰孟子论性惟是这一章说得最分晓】
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
四体四肢人之所必有者也自谓不能者物欲蔽之耳
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扩音廓】
扩推广之意充满也四端在我随处发见【形甸反】知皆即此推广而充满其本然之量【去声】则其曰新又新将有不能自已者矣能由此而遂充之则四海虽逺亦吾度内无难保者不能充之则虽事之至近而不能矣【朱子曰人之一心在外者要收入来如求放心章是也在内者又要推出去此章是也孟子一部书皆是此意大抵一收一放一阖一辟道理森然○问推与充字曰推是从这里推将去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到得充则填得来满了如注水相似推是注水下去充则注得器满了盖仁义之性本自可以充塞天地若自不能充广则无縁得这殻子满只是空殻了○问知字是重字还是轻字曰不能扩充者正为不知都只是冷过了若能知而扩充其势甚顺如乗快马放下水船相似○问两説充字未晓曰上只説知皆扩而充之只説知得了要推广以充满此心之量下云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是能充满此心之量上带知皆扩字说下就能充满说惟扩而后能充能充则不必说扩矣○此心之量本足以包括天地兼利万物只是人自不能充满其量所以推不去或能推之于一家而不能推之于一国或能推之于一国而不足以及天下此皆是未足以尽其本然之量须是充满其量自然足以保四海○双峰饶氏曰集注即此推广是释扩字满其本然之量是释充字自亲亲而仁民而爱物推至于无一民一物之不爱是充仁之量自一事之得宜推至于无一事之不得宜是充义之量礼智皆然人能充广则四端之流行发达常如火始然泉始达其势方张而不可遏便由此而可以燎原赴海若不能充广则如火始然而即灭泉始达而即壅便只恁地休了所以集注云日新又新新字正是发明二始字之意问四端众人皆有若扩充似非众人所能曰知皆扩而充之其紧要在知字皆字众人之中若有能知所以扩而充之又于四者皆能扩而充之则便是人中之君子但患人不知不为耳○张氏彰老曰朱子云若以始终言之则四端是始发处端训始字尤切如发端履端开端之类皆始也孟子既言之凡有四端若火始然泉始达始然便是火之端始达便是泉之端恻隠羞恶便是仁义之端此心始动乃是情可为善处是心也人皆有之然不能无智愚之异由充与不能充而已如乍见孺子将入井看是何等人皆有恻隠之心此所谓仁之端苟能因此广而充之其仁将不可胜用不能充广天理才动人欲便萌于是纳交等心生循是而人欲日长天理日消而仁之端斩然矣此自谓不能者也始于充与不能充之分终乃天壤隔焉○云峰胡氏曰集注于尽心曰尽其心之量此则曰充满其本然之量须看朱子如何下一量字盖体无所不具用无所不周此心之量本如是其大也知性则有以尽此心本然之量知此性之发而扩充之则有以满此心本然之量】○此章所论人之性情心之体用本然全具而各有条理如此学者于此反求黙识而扩充之则天之所以与我者可以无不尽矣【庆源辅氏曰集注反求黙识者格物致知穷理之事也扩充之者诚意正心力行之事也既能穷理又能力行则天之所以与我仁义礼智之性可以各各充满其量而无遗憾矣前言日新又新将有不能自己所以言其推广之意于其始也此言天之所以与我者可以无不尽矣所以言充满于其后之意也】○程子曰人皆有是心惟君子为能扩而充之不能然者皆自弃也然其充与不充亦在我而已矣【云峰胡氏曰性者心之体其未发也夲然全具情者心之用其初发也各有条理反求黙识知之事扩充行之事至于天之与我者无不尽即是尽心而知之无不尽尽性而行之无不尽也】又曰四端不言信者既有诚心为四端则信在其中矣愚按四端之信犹五行之土无定位无成名无専气而水火金木无不待是以生者故土于四行无不在于四时则寄王【去声】焉其理亦犹是也【朱子曰四端不言信如实是恻隠实是羞恶信便在其中○土于四时各寄王十八日或谓王于戊己然季夏乃土之本宫故尤王于夏末月令载中央土者以此○潜室陈氏曰五行无土位位在四象之中五常无信位位在四端之中○云峰胡氏曰按饶氏云以四方论之土无定位无成名无専气以五方论之亦未尝无定位成名専气不可执一看愚见朱子之说是就五方看方见得试以河图看之五土居中似有定位然三八木位乎东不可以西一六水位乎北不可以南如中间五防则自具五方而于东西南北无所不该似有定位而实无定位也一二三四各因五而后成七八九六故于四季各寄王十八日木火金水各専生长收藏之一气而各成生长收藏之一名然无土皆不可是则土无専气而气无所不贯土无成名而名无所不成就四方看如此就五方看亦如此似不必分也分看则论土于四行之外是犹论信于四端之外合看则土实在四行之中而信在四端之中也○新安陈氏曰此章始専以不忍人之仁言继因体验恻隠之心而悉及羞恶辞譲是非之心贯四者一仁也惟圣人能以是心行是政安而行之者也惟君子能知其本有是心而扩充之勉而行之者也若众人则不能察识不能扩充此心虽发随发随泯真自弃也又按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同此天理也物欲害之则天理之存焉者寡矣见孺子而恻隠天理也内交之类即人欲矣四端能充不能充之分判于扩天理与徇人欲而已此章亦在于遏人欲扩天理也】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
函甲也恻隠之心人皆有之是矢人之心本非不如函人之仁也巫者为【去声】人祈祝利人之生匠者作为棺椁利人之死【新安陈氏曰此只借以术之当择説起引上人当择仁而处之】
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焉于防反夫音扶】里有仁厚之俗者犹以为美人择所以自处【上声】而不于仁安得为智乎此孔子之言也【新安陈氏曰孔子之意本言择里孟子引之以证择术防有不同集注于此只以孟子之意释孔子之言故与语注小异】仁义礼智皆天所与之良贵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而兼统四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上声】也故曰尊爵【问仁天之尊爵先生解曰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如何是得之最先朱子曰人得那生底道理所谓心生道也有是心斯有是形以生也○新安陈氏曰元者善之长也此句出易乾卦文言引以为证元者生意之始为亨利贞之长】在人则为本心全体之徳有天理自然之安无人欲陷溺之危人当常在其中而不可须臾离【去声】者也故曰安宅此又孟子释孔子之意以为仁道之大如此而自不为之岂非不智之甚乎【庆源辅氏曰五性皆人心之徳而仁则周贯乎四者之中故为本心全体之徳天理有则而不流故有自然之安人欲横流而无止故有陷溺之危克尽人欲纯是天理方始是仁此所以有安而无危也人当常处其中而不可须臾离即所谓依于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之意此圣门学者必以求仁为先务也○西山真氏曰仁乃我所自有苟欲为之谁能止者乃甘心于不仁岂非不智乎故仁智二者常相须焉不仁斯不智矣下文言之不智斯不仁矣此是也】
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由与犹同】
以不仁故不智不智故不知礼义之所在【庆源辅氏曰不仁则顽然不觉故不智不智则懵然无知故不知礼义所在】
如耻之莫如为仁
此亦因人愧耻之心而引之使志于仁也不言智礼义者仁该全体能为仁则三者在其中矣
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己矣【中去声】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双峰饶氏曰此上三四章皆是为当时君大夫言之此章与仁则荣二章之意同皆是教时君因耻辱而勉于仁言不能行仁则既无尊爵之可贵又无安宅之可居安富尊荣皆无之而为人役不免焉则不当归怨于人但当反求诸己己能为仁大国安能役之此役字即小国役大国楚六千里为讐人役之役○新安陈氏曰此章以尊爵安宅论仁其理甚精防勉人为仁其意甚切至既言莫之御而不仁又言反求诸己皆言为仁由己其机在我不在人也仁固包义礼智然人所以不为仁者由于是非之心不明与羞恶之心不正耳故孟子先言是不智也欲人以是非之智而择为仁之术继言如耻之欲人以羞恶之义而决为仁之机也】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
喜其得闻而改之其勇于自修如此周子曰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讳疾而忌医寜灭其身而无悟也噫程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亦可谓百世之师矣【南轩张氏曰闻过则喜非能克其骄吝者不能骄则自以为善而恶人议已吝则安其故常而不能从人子路用力于克己其功深矣○庆源辅氏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本自无过所以有过者非出于气禀之偏则由乎物欲之诱人能知而改之则可以复于本然之善不知则其过愈深将陷溺焉而失其所以为人矣是岂可不惧哉人有告我以过我因得而改之以复于善则又岂可不以为喜乎然非子路之勇于自修则亦不能然也○新安陈氏曰程子深賛子路欲学者师之以修身补过也】
禹闻善言则拜
书曰禹拜昌言盖不待有过而能屈己以受天下之善也【庆源辅氏曰子路贤者也故不能无过但勇于自修是以喜于得闻而改之禹则圣人也其心纯是天理本然之善故不待其有过但一闻善言则至诚屈己拜而受之】
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舍上声乐音洛】
言舜之所为又有大于禹与子路者善与人同公天下之善而不为私也己未善则无所系吝【解舍字】而舍以从人人有善则不待勉强【上声○解乐字】而取之于己此善与人同之目也【程子曰乐取于人为善便是与人为善与人为善乃公也○问善与人同朱子曰善者天下之公理本无在己在人之别但人有身不能无私于己者故有物我之分焉惟舜之心无一毫有我之私是以能公天下之善以为善而不知其孰为在己孰为在人所谓善与人同也舍己从人言其不先立己而虚心以聼乎天下之公盖不知善之在己也乐取于人以为善言其见人之善则至诚乐取而行之于身盖不知善之在人也此二者善与人同之目也然此二者本一事特交互言之以见圣人之心表里无间如此耳○大舜乐取诸人以为善是成己之善是与人为善也是着人之善○庆源辅氏曰禹闻善言则拜闻之者禹也言之者人也以我之闻闻彼之善拜以受之犹有人己之分也至于舜则善与人同耳善与人同者盖善乃天下之公非人己所得而私者故曰公天下之善而不为私也○双峰饶氏曰舜之称尧方以舍己从人为惟帝时克圣人虽生知而不自以为生知常虚心以受人之善己之所为偶有未尽而人之所见有善于己即舍而从之无一毫执吝之意乃所以见圣人之无我而非人所及也】
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
舜之侧防耕于歴山陶于河濵渔于雷泽【史记五帝纪舜耕歴山歴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之人皆譲居陶河濵河濵器皆不苦窳病也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歴山在河东雷泽夏兖州今属济隂河濵济隂定陶西南】
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与犹许也助也取彼之善而为之于我则彼益劝于为善矣是我助其为善也能使天下之人皆劝于为善君子之善孰大于此【庆源辅氏曰舜之取人以为善初未尝有助人为善之意也孟子推说其事故以为取诸人以为善是乃助人之为善也因吾取人之善以为善而使天下之人皆劝于为善则是圣人成己成物之事故曰君子之善孰大于此】○此章言圣贤乐【音洛】善之诚初无彼此之间【去声】故其在人者有以裕于己在己者有以及于人【朱子曰禹闻善言则拜犹着意做舜与人同是自然气象圣人之拜固出于诚意然拜是容貌间未见得行不行若舜则真见于行事处己未善则舍己之未善而从人之善人有善则取人之善而为己之善人乐于见取便是许助他为善也○庆源辅氏曰集注所谓圣贤兼子路禹舜言之三人虽浅深大小不同其乐善之诚皆无彼此之间末二句却单説舜○新安陈氏曰舜事优于禹禹事优于子路然学者之希贤希圣未有无其序者常人徇欲背理讳过饰非视子路之心已相背驰何敢言舜禹事必先忘私克己然后能至公而自然无私故必如子路之克己私始渐能如圣人之与人为公耳○新安倪氏曰语录云三者本意只是取人但有浅深而与人为善乃是孟子再叠一意以发明之即此条以证集注之説则是三人皆有乐善之诚子路乐于闻人告之以有过禹乐于闻人之善言而拜舜乐取人以为善虽有浅深是皆在人者有以裕于己也末一句所谓在己者有以及于人乃是申明孟子再叠之意耳辅氏谓末二句皆单说舜窃恐未然】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凂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朝音潮恶恶上去声下如字凂莫罪反】涂泥也乡人乡里之常人也望望去而不顾之貌凂污【去声】也屑赵氏曰洁也说文曰动作切切也不屑就言不以就之为洁而切切于是也【合赵氏説文二説以觧一屑字】己语助辞【朱子曰世之所谓清者不就恶人耳若善辞今而来者固有时而就之惟伯夷不然此其所以为圣之清也栁下惠不屑之意亦然○新安陈氏曰此言伯夷之清严于恶恶而不轻与人羣也】
栁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进不隠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凂我哉故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佚音逸袒音但裼音锡裸鲁果反裎音程焉能之焉于防反】
栁下惠鲁大夫展禽居栁下而諡惠也不隠贤不枉道也遗佚放弃也阨困也悯忧也尔为尔至焉能凂我哉恵之言也袒裼露臂也裸裎露身也由由自得之貌偕并处【上声】也不自失不失其正也援【音爰】而止之而止者言欲去而可留也【朱子曰进不隠贤便是必以其道人有所见不肯发出尚有所蔵便是枉道○问集注谓不隠贤不枉道也疑与下文必以其道意相重曰两句相承只作一句读文势然也○所以不解作不蔽贤谓其下文云必以其道若作蔽贤説则下文不同矣○不隠贤谓不隠避其贤如己当廉却以利自污已当勇却以怯自处之类乃是隠贤是枉道也○双峰饶氏曰他人不羞污君不卑小官必至于苟进而栁下惠则不隠贤他人见袒裼裸裎而与之偕则必至于流而栁下恵则不自失此其所以为圣人之和而异乎常人之和也○新安陈氏曰此言恵之和寛以处众而不轻与人絶也】
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隘狭窄【侧格反】也不恭简慢也夷惠之行【去声】固皆造【七到反】乎至极之地然既有所偏则不能无弊故不可由也【朱子曰伯夷既清必有隘处栁下恵既和必有不恭处道理自是如此孟子恐后人以隘为清以不恭为和故曰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问如伯夷之清而不念旧恶栁下恵之和而不以三公易其介此其所以为圣之清圣之和也但其流弊则有隘与不恭之失曰这也是诸先生恐伤触二子所以说流弊今以圣人观二子则二子多有欠阙处才有欠阙处便有弊所以孟子直説他隘与不恭不曽说末流如此如不念旧恶不以三公易其介固是清和好处然十分只救得一分救不得那九分清和之偏处了○问不恭是处己是待人曰是待人如此其心玩世视人如无也○清和皆是一偏学之便有隘不恭处使懦夫学和愈不恭鄙夫学清愈隘矣可为百世师谓能使薄者寛鄙者敦顽者防懦者立君子不由不由其隘与不恭也○夷隘惠不恭不必言效之而不至者其弊如此只二子所为己有弊矣○云峰胡氏曰道惟中则无弊夷惠不合乎中庸之道故君子所不由夫子之道大中至正之凖故孟子所愿学○新安陈氏曰孟子一书言夷恵者不一以百世之师称之以圣之清和许之此章则谓其隘与不恭似若相反盖孟子实欲人法夷恵之得又恐人不知戒夷恵之失其忧学者至矣吕伯恭曰学伯夷者未必得其清而先得其隘学恵者未必得其和而先得其不恭大扺清之极易至于隘和之极易至于不恭学之者当法其清和之得而戒其隘不恭之失可也】
孟子集注大全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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