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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第1部分明 · 全祖望

鲒埼亭集

目录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卷首 世谱 年谱

卷一 颂:圣淸戎乐词一十六篇 三后圣德诗一十二篇 蕃部乐词五篇 诸曲七篇

卷二 赋一:皇舆图赋(有序) 国书赋(有序) 五六天地之中合赋(有序跋)

卷三 赋二:国子监石鼓赋(有序跋) 哈密瓜赋(有序) 淡巴菰赋(有序) 葛仙米赋(有序) 鲒酱赋(有序跋) 十二雷茶灶赋(有序) 金峩山晚杨梅赋(有序)

卷四 语:湖语

卷五 辞:剡源九曲辞(有序跋) 射龙将军扬波辞 海若白事小史解嘲

卷六 碑铭一:明四川道御史再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谥忠贞今谥恭洁陈公神道碑铭 明直隶宁国知府玉尘钱公神道表

卷七 碑铭二:明故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赠太保吏部尚书谥忠介钱公神道第二碑铭

卷八 碑铭三:明兵部给事中董公神道表 明锦衣徐公墓柱铭 明处士四岑张先生墓幢文 明建宁兵备道佥事鄞倪公坟版文 明翰林院简讨兼兵科给事中箕仲钱公些词 明故张侍御哀词 明管江杜秀才窆石志 雪窦山人坟版文

卷九 碑铭四:明故权兵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讲学士鄞张公神道碑铭

卷十 碑铭五:明太傅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华亭张公神道碑铭 明太傅大学士张公神道碑侧记

卷十一 碑铭六:梨洲先生神道碑文

卷十二 碑铭七:亭林先生神道表 二曲先生窆石文 应潜斋先生神道碑

卷十三 碑铭八:沈华甸先生墓碣铭 蜃园先生神道表 鹧鸪先生神道表 施石农先生墓志铭 祁六公子墓碣铭

卷十四 碑铭九:中条陆先生墓表 忍辱道人些词 明故兵部员外郞蘖庵高公墓石表 李驾部墓志铭 天多老人墓石志 钱东庐征君墓表

卷十五 碑铭十: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福建世袭轻车都尉会稽姚公神道第二碑

卷十六 碑铭十一:翰林院编修湛园姜先生墓表 大理悔庐陈公神道碑铭 提督贵州学政翰林院编修九沙万公神道碑铭 南岳和尚退翁第二碑

卷十七 碑铭十二:前侍郞桐城方公神道碑铭 翰林院编修学士长洲何公墓碑铭 阁学临川李公神道碑铭

卷十八 碑铭十三:工部尚书仁和赵公神道碑铭 刑部侍郞管礼部侍郞事坦斋王公神道碑铭 故甘抚复翁胡公墓碑铭 翰林院学士南昌万公墓碑铭 郑侍读篔谷先生墓碑铭 吏部侍郞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巡抚江苏邵公神道碑铭 太常晚闻陶公神道碑铭

卷十九 碑铭十四:郑芷畦窆石志 周穆门墓志铭 沈东甫墓志铭 前甘泉令明水龚君墓志铭 杭州海防草塘通判辛浦鲍君墓志铭 赵谷林诔 右赞善峚山宋君墓志铭

卷二十 碑铭十五:王立甫圹志铭 姚薏田圹志铭 沈果堂墓版文 厉樊榭墓碣铭 张南漪墓志铭 万循初墓志铭 河南禹州牧蘗斋施君墓志铭 方定思墓志铭 陆茶坞墓志铭

卷二十一 碑铭十六:五岳游人穿中柱文 知平凉府蒋公墓表 李东门墓表 陈丈孔塘圹志铭 董次欧先生墓版文 陈裕斋先生墓版文 翰林蓼厓蒋先生穿中柱文 端孝李先生窆石铭 知永昌府董公墓表

卷二十二 碑铭十七:磁州牧西郭万君墓表 黄丈肖堂墓志 郭芥子墓志铭 陈南皋墓志铭 史雪汀墓版文 尚书职方郞陈公墓碣铭 钱a芍庭诔 陈卜年志 李次行墓版文 范冲一穿中柱文 韭儿埋铭

卷二十三 碑铭十八:贺公逸老堂碑铭 遐追山二庙碑 景迂先生船场祠堂碑铭 陈忠肃公祠堂碑铭 碧溪魏文节公祠堂碑铭 大愚吕忠公祠堂碑铭 蒋金紫园庙碑 宋忠臣袁公祠堂碑铭 观察半湖陈公祠堂第二碑铭 象山姜忠肃公祠堂碑文

卷二十四 碑铭十九:明太保倪文正公祠堂碑铭 子刘子祠堂配享碑 舟山宫井碑文 黄太傅庙碑阴 碧沚龙神庙碑铭 宋兰亭石柱铭 宁波府儒学进士题名碑

卷二十五 行状一:工科给事中翰林院编修济寰曹公行状 通判知山东堂邑县事张府君行状

卷二十六 行状二:明浙抚右佥都御史前分巡宁绍台道金坛于公事略 明太常寺卿晋秩右副都御史茧庵林公逸事状 阳曲傅先生事略 陆丽京先生事略 邵得鲁先生事略 姚敬恒先生事略 明辽督熊襄愍公轶事略

卷二十七 传一:庄太常传 周思南传 陈光禄传 沈太仆传 贞愍李先生传 周监军传 毛戸部传 周布衣传

卷二十八 传二:陆桴亭先生传 万贞文先生传 刘继庄传 蓬莱王孝子传 董永昌传

卷二十九 论一:孙武子论 平原君论 四皓论 扬刘优劣论 龚壮论 帝在房州史法论 李克用论 杨文公论 陈同甫论 明庄烈帝论 庄定山论

卷三十 记:浦阳江记 东莱大小沽河记 宋枢密蒋文穆公端砚记 宋婺女倅厅旧本记(有跋) 明孝宗御箑记 先侍郞府君生辰记 钱忠介公降神记 钱忠介公画像记 蕺山相韩旧塾记 涧上徐先生祠堂记 访寒厓草堂记

卷三十一 序一:古文篆韵题词 永嘉张氏古礼序 程氏春秋分记序 静远阁周礼解序 汉隶字源校本序 北窗炙輠题词 明故太仆思庵沈公诗集序 姜贞文先生集序 西汉节义传题词 梨洲先生思旧录序

卷三十二 序二:钱侍御东村集序 董高士晓山墨阳集序 爱日堂吟稾序 宝甈集序 修川小集题词 莺脰山房诗集序 藂书楼书目序 愚山施先生谱序 赠赵东潜校水经序 浮山大禹庙山海经塑像诗序 赠钱公子二池展墓入闽中序

卷三十三 议:冬靑义士祠祭议与绍守杜君 冬靑义士祠祭议二与绍守杜君 冬靑义士祠祭议三与绍守杜君 为明故相胶州高公立祠议与绍守杜君 阿育王寺为蘗葊居士立祠议与住持畹荃 钱忠介公夫人忌日议 考正府主广灵庙议 废奉化县灵昌庙议示奉化令 大涤山房祀石斋先生议与杭守杜君 改正成化祠祀典议示定海令

卷三十四 简帖:移诘宁守魏某帖子 心丧剳子荅鄞令 论适孙嗣统帖子荅姚薏田 奉荅临川先生序三阳学统源流札子 金史第三帖子与堇浦 辨吾家启东墓志世系与厉樊榭 董征君祠堂志帖子荅钝轩 寄谢副使石林札 荅樊榭 荅山阴令舒树田水道札 水经砾溪帖子柬愼甫 与同馆某君札

卷三十五 杂着:辨大夫种非鄞产 辨钱尚书争孟子事 公棠辨 汉会稽三都尉分部录 昆明池考 广德湖田租考 知广西府杨公传纠缪 节愍赵先生传纠缪 记范孝子事 记李烈妇事 周躄堂事辨诬 记马惟兴语 凯风说示李桐 戡黎说荅东潜 天妃庙说 词科缘起 丧主丧孤辨 姑姊妹夫丧主辨 释堇 说鲥

卷三十六 题跋一:先太保唐公吿身跋 先太师越王吿身跋 先太师徐公吿身跋 先观察吿身跋 先太师申王吿身跋 先少师周公吿身跋 先太师和王吿身跋 先少师节度使吿身跋 先太府承宣吿身跋 先太尉参政吿身跋 族祖息耘先生诗卷跋 族祖眞志先生墓石本跋 再跋眞志先生志石 三跋眞志先生墓石 先司空公女墓石跋 先简讨公吿身跋 先司空公谕祭章跋 先宗伯公谕祭章跋

卷三十七 题跋二:宋搨石鼓文跋 汉荡阴令张迁碑跋 汉司隶鲁峻碑跋 汉昆阳令尹宙碑跋 汉北海相任城景君碑跋 汉史晨祠孔庙奉铭碑跋 汉史晨飨孔庙后碑跋 汉孔庙置百石卒史孔龢碑跋 汉韩勑孔庙二碑跋 汉酸枣令刘熊碑跋 汉郞中郑固碑跋 汉淳于长夏承碑跋 汉西岳华山碑跋 汉泰山都尉孔庙碑跋 汉执金吾烝武荣碑跋 汉宗氏故吏处士碑阴名跋 汉故圉令赵君碑跋 汉鲁灵光殿钓鱼池砖跋 魏公卿上尊号碑跋 魏修孔庙碑跋 晋汲县齐太公望表跋 魏孝文比干碑跋 魏重修中岳庙碑跋 魏鲁郡太守张猛龙碑跋 梁始兴安成二王碑跋 东魏兴和孔庙碑跋 北齐胡长仁重修郭巨碑跋 隋大业孔庙碑跋 唐贞观孔庙碑跋 唐贞观比干碑跋 唐贞观晋祠碑跋 唐高宗明征君碑跋 唐敬宗皇帝碑跋 唐升仙太子碑跋 唐垂拱少林寺碑跋 唐太原王夫人碑跋 唐开元泰山摩崖搨本跋 唐凉国长公主碑跋 宋广平神道碑跋 元次山墓碑跋 叶歙州神道碑跋 元次山阳华山体石铭跋 唐阳门桥亭碑跋 唐天宝嵩阳观碑跋 唐晋献武王北岳庙题名碑跋 唐李代州墓碑跋 唐福州王审如碑跋 石晋奈何将军碑跋 蜀广政石经残本跋 吴越重修闽忠懿王庙碑跋 杨吴寻阳长公主墓志跋

卷三十八 题跋三:宋重修嵩岳中天王庙碑跋 宋重修大相国寺碑跋 南岳梦英师说文偏傍字源跋 梦英师篆书千文碑跋 梦英十八体篆书碑跋 宋祥符天书摩崖石墨跋 韩魏公定州政绩碑跋 韩魏公北岳庙碑跋 欧公泷冈阡表石本跋 鲜于侁灵岩寺诗石本跋 宋应天府虞城县故迹碑跋 宋重摩唐储潭庙祈雨碑跋 宋登封县免抛科碑跋 宋大观御制五体碑跋 宋龙虎山门道正王道坚牒跋 楼楚公三十六峯赋石碑跋 建中靖国少林寺瑞芝图跋 二蔡达摩石墨跋 大观御制八行碑文跋 游景叔墓志跋 游景叔昭陵图跋 宋元佑党籍碑跋 刘凝之墓记跋 司马温公光州祠堂碑跋 贺秘监逸老堂碑跋 逸老堂碑跋二 开庆已未勅书跋 楼氏昼锦堂碑跋 摄山游默斋题名跋 靳州白龙洞题名跋 党承旨普照寺碑跋 党承旨杏坛二大字跋 雪庭西舍记跋 金沙门福迎墓志跋 程少中墓碑跋 元重修太一广福万寿宫碑跋 元刻司马温公投壶图跋 揭文安公天一池记跋 元大德孔庙碑跋 元哈讨不花祭祀庄田碑跋 庆元路学宫碑跋 石鼓文音训碑跋 元皇姊鲁国长公主文庙金博山垆碑跋 王秋涧神道碑跋 万氏永思堂石刻跋 明宗室靑阳子消寒九九图跋 栋塘李翁石刻家传跋 陈后冈题名跋 慈元全节庙碑跋 明开封府学石经碑赞跋 林泉雅会图跋一 林泉雅会图跋二 林泉雅会图跋三

谢山先生鲒埼亭集嘉庆癸亥八月梦蛟在杭州紫阳书院从沈松门大令得之松门得之杭堇浦编修云是谢山手定本间缀评点乃堇浦笔也校先生文集者高弟董小钝蒋樗庵小钝譔年谱言先生临殁以集五十卷寄扬州马氏丛书楼后归堇浦索之不可得见又言先生集共一百二十卷自四十卷至四十九卷为经史问荅是本虽出杭氏然止三十八卷合之经史问荅以较五十卷已阙二卷先生尚有外集五十卷诗集十卷统计亦不足百二十卷之数疑传钞多所佚阙松门遽归道山不能问其详也先生文久系寓内企望是本出自手定尤可宝贵急付剞劂并购得经史问荅板合印以广其传中有蠧简脱字悉仍其旧不敢妄补他日访得樗庵校本当覆加审定外集诗集力未能刋是所望于同志者嘉庆甲子十一月朔日余姚后学史梦蛟谨识

全氏世谱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全氏出自周官泉府之后以官为氏其后以同音通于全据国语隗姓之分亦有潞洛泉余满五氏然全氏之所出非隗也或曰全之本姓为王汉元后之族属以避新都之乱易姓如辅果或曰殷王高宗之后为全二说皆无据全氏之著名于旧史者自东汉桂阳太守柔始其子大司马钱唐侯琮以勋伐起孙吴尚主于是江左戚里莫如全氏大司马兄子卫将军永平侯尚以王舅诸子鎭北将军都亭侯緖以东关破魏功临湘侯怿以袭父业都乡侯吴以国甥其余如端如翩如缉如靖如袆如仪如纪如熙皆以侍郞都尉典兵宿卫旣而孙琳擅政寿春失援临湘与诸弟诸子入魏永平诛权臣不克遇祸全氏始衰至刘宋而光禄大夫孝宁侯景文继之至陈而水部郞援继之孝宁以前多用功业起家水部始以经术为易诗宗临湘之入魏也诸弟子皆封爵故河北全氏不下江左其后高齐有黄门侍郞元起唐末有雄武节度使中书令师朗王蜀之勋臣也又有金州防御使师郁仕孟氏世为商洛豪宗今全氏旧谱指北史诸泉(泉企父子)为临湘之后谓其改姓不知全氏之由泉而改非泉氏之由全也入宋而商洛之族阻兵被夷而江左全氏复盛太平兴国中有讳权者累官侍御史知靑州以母忧不出奉其父由钱唐迁居鄞之桓溪则谢山先生之始祖也上溯桂阳其世二十有七侍御生二子长鼎次俎而鼎为明州学录故侍御来鄞其卒也葬于溪上之沙渚其时侍御弟兴亦迁越之东浦无子以俎为后越六世为宋理宗之母家追封曾祖以下则有若太保唐公安民唐公子为太傅越王份越王子为太师申王大中太师徐公大节徐公卽宋史所称保长者也申王子为太师和王昭孙是为度宗元舅徐公子为少傅节度使周公纯夫少师节度使淸夫和王子为太尉参政元坚周公子为太府卿槐卿而福王之妃亦出于全方理宗之潜龙也学于余鲁公天锡之家因访外氏于溪上尝飮食焉旣而卽位推恩并赐官爵而桓溪诸全不欲攀外戚之宠以邀恩泽相约不出朝议高之乃选其中二人曰汝梅汝霖尚县主而为树双阙于碶上颜之曰鹊巢以表焉是后桓溪族姓分为八泒曰前宅后宅东宅西宅中宅田宅皆侍御五世孙琚之后也曰南宅北宅皆侍御五世孙礼之后也其旣于今歴年八百有余孙枝二十六叶而溪上之居未散代有显者吾乡言世家未有若此之永者也而谢山之世则自礼而下皆有名号生卒可按自政而下始得详其行实礼生宗显宗显生得信得信生昌世昌世生明五府君明五府君生巳一府君巳一府君生惟一府君惟一府君生南十二府君四世皆佚其名南十二府君生旻旻生干干生伦伦生文瑜文瑜迁于城中之湖上上距迁桓溪之世为十六传文瑜生政以笃学懿行称人师起家明经司敎常熟以子侍郞元立贵封检讨侍郞则谢山先生之六世祖也以硕德大节在永陵讲筵巳而以不肯草西内靑词外迁陪都又以忤分宜相乞身侍郞生和州同知少微以慈惠之政着南畿称循吏和州生应山知县天授文学渊奥牵丝作吏未报最遽卒应山伯子讳大和字介石号他山国子监生叔子讳大程字襄孙号式公府学生他山府君无子以式公府君子为之后先生之王父也讳吾骐字聿靑号北空他山兄弟当明之季用钱忠介公荐一以大理寺左评事征一以太常寺博士征俱不受丙戌以后甬句东之人远在天末尚烦多士多方之训成化最晚其在世禄家子弟尤为甚焉而全氏一日弃诸生籍者二十四人他山府君议以东钱湖之童岙万山荒僻人迹罕至欲避地焉时北空府君年十六他山府君问曰汝能绝意人世乎北空曰谨受命卽披野服随二父入山一门共修汐社力耕之余淸吟而巳高武部隐学尝叹曰谢皋羽弃其子行遯终身不相闻问郑所南则无子未若全氏之骈聚也北空府君生赠公讳书字吟园以经术诗词敎授里中最精考索重修全氏世谱山阴一支旧附见鄞谱中赠公为据宋史以正其官爵之讹谬旧谱称始祖侍御公之父仕周世宗朝官中书令赠公曰殆吴越宰相耶十国板荡中朝阻隔鲜有越国而仕者又称侍御公出靑州为同知赠公曰宋无同知州事之官葢知州也万九沙太史尝问曰孤山遯初子之诗在月泉吟社中于先世远近若何赠公曰此吾侍御十世孙也太师申王大中之从子和王昭孙之兄太尉参政允坚之世父宋亡后侨寓孤山结社以老者也葢亦刘道原之流亚也以先生贵赠如官谢山先生讳祖望字绍衣号谢山赠公之仲子也赠公二子长祖谦生而慧甚四岁入家塾一年卽能略通诸经章句蒋蓼厓先生叹曰是圣童也一日戏以小刀剪纸伤其指感风而病临危于案上大题鲤也死三字而破之曰圣人之不得有其子圣人之不幸也时年六岁自侍御至先生为世凡二十四云先生文集手自编次命纯缮写甫毕而先生谢世纯致书钱唐杭堇浦先生求序其端且请作志状堇浦以书来命述先生世系纯因述全氏世谱冠于集端昔胡助述宋氏世谱以冠潜溪集万斯大仿之述黄氏世谱以冠南雷集今亦此例也门弟子董秉纯敬述

年谱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世系名字详世谱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正月初五日亥时,先生生于鄞县白坛里月湖之西岸。先世宫詹公故宅 先生有兄祖谦,慧甚,六岁而殇,太夫人哭之哀。忽张目曰:勿哀,吾当再来补之。后十年生先生,亦慧甚,故小字曰补。又有传先生为钱忠介公转生者,其详未之闻。集中有五月十三举子诗三首,其第二首曰:释子语轮回,闻之辄加嗔。有客妄附会,谓我具宿根。琅江老督相,于我乃前身。一笑妄应之,燕说漫云云。昨闻正气堂,豫吿将雏辰。在我终弗信,传之颇惊人。聊以充谈助,用语汤饼宾。按先生年三十九始得子昭德,方举,忠介后人芍庭先生入贺,先生曰:何知之神也!芍庭曰:夜来寒家影堂中不知何人扬言,曰谢山得子,可喜可喜。故来讯耳。亦一奇也。

四十七年戊子先生四岁始就塾 太公吟园先生亲课以四子书诸经,便能粗解章句。吟园先生曰:是子虽不逮其兄,然亦可儿也。

五十一年壬辰先生八岁 诸经之外,兼读通鉴、通考诸书。秋社过楼外,极管弦灯火之盛,不一顾也。

五十七年戊戌先生十四岁 补博士弟子,从里中董次欧先生读书三余草堂。张氏次欧先生最持崖岸,弟子无敢辄前者,独先生与争论经史,曰:此吾门俊人也,惜吾老矣,不及见其大成也。始游庠,谒学宫,至乡贤名宦诸祠,见谢太仆、张军门主,曰:此反复卖主之乱贼,奈何污宫墙也。取捶碎之,投诸頖池。

五十八年己亥先生十五岁 里中耆英多与先生谈艺。一日慈溪郑南溪先生过吟园,曰:吾今日特访陈羣而来。

五十九年庚子先生十六岁始应乡试 至行省,以古文谒查初白先生。初白谓万九沙先生曰:此刘原父之俦也。

六十年辛丑先生十七岁

六十一年壬寅先生十八岁 先生有族母,为氷槎尚书女,居黄岩,是年返宁,年八十余矣。先生从之问遗事,取姚江黄先生之志、杨征士遴之纪、吴农祥之传,参互质证,多有补订。后卒成尚书神道第二碑。

雍正元年癸卯先生十九岁 先生尝再登天一阁借书。当始于是时。又杨诚斋易传钞之天赐园谢氏草庐,春秋纂言钞之云在楼陈氏。皆在是年。皆通志堂未刻之本,世所希有者。

二年甲辰先生二十岁 是年当娶前孺人张氏。自昨年再过武林,尽交樊榭、堇浦、芗林、勾山、谷林、意林、薏田、立甫诸先生,讨论经史,证明掌故。尊酒邮筒,殆无虚日。而简帖题跋多不署岁月,不敢附会。惟与樊榭论苏若兰回文诗札,确系此年。

三年乙巳先生二十一岁 是年当在童岙授徒。先是先生曾王父、王父皆避兵于是,先生感之,益参考旧闻,成沧田录。

四年丙午先生二十二岁 是年有荆公鄞女志跋。而古今通史年表,大约作于此时。

五年丁未先生二十三岁 武威孙公诏来守宁,访士于万九沙太史。太史力推先生,孙公甚重之。先生因上尊经阁祀典议。及孙公观察三郡,凡再上修南宋六陵及祠祭冬靑义士帖子。其后修郡志,孙公招先生入局,辞之。而总裁为九沙太史,移书问遗事,纠缪凡数十条,先生详荅之。孙公将荐先生于朝,先生上书力辞。因欲先生自署门生,先生自后遂不复往。及孙公按察江西旋卒,先生感念高谊,为之诔,今载集外。

六年戊申先生二十四岁 督学交河王公将以贤良荐先生,以两尊人年高,独子鲜侍养者上书辞之。其后有司以万先生承勋应。先生于万先生中表后辈也,先生以名不易副,颇有规切。万先生曰:后于吾而生先乎吾而闻道者,子也。○夏患齿痛,张孺人以先生性伉直,多因事相规,笑曰:是雌黄人物之报也。先生赋诗解嘲。是年得高隐学先生雪交亭集于陆氏。

七年己酉先生二十五岁 充选贡。王公以先生充贡,先生又辞,王公不许。太夫人曰:欧阳詹求有得而归以为亲荣。夫但言有得,尚不过世俗之荣。倘能有得而又有闻焉,是则吾所望于汝也。汝其行矣。遂以明年春治装北上。

八年庚戌先生二十六岁入京 春北上。时新例许赴选人之籍入对阙下,先生但投牒成均而已。山东学使罗竹园先生邀佐文衡,赴之。○浙江方修通志,先生谓翁洲六大忠臣当立传,乃作武进吴尚书上海朱尚书锺祥李尚书三状、张相国刘安洋董给事三志移之。初入京,卽上书方灵皋先生论丧礼或问,灵皋大异之,由是声誉腾起。

九年辛亥先生二十七岁春夏游山左秋南归 自旧秋至是夏,在罗竹园幕。遂遍游三齐诸胜,皆有纪志题咏。为蓬莱王孝子立传,应黄昆圃先生之命也。秋七月自厯下南归省亲。

十年壬子先生二十八岁举北京乡试 春吟园先生七十寿。初夏以太夫人命复北上。八月张孺人产一女,甫七日,孺人殒,女亦不久而殇。先生魁北闱,方撒棘,房考曹公一士径过寓斋,倾倒特甚。而临川李穆堂先生见先生行卷,曰:此深宁东发以后一人也。招之同寓,遂偕万孺庐先生唱和于紫藤轩,一时名下俱愿纳交先生,然先生所心契李万之外,惟灵皋先生、坦斋王侍郞、济寰曹给事、谢石林侍御、郑篔谷侍讲数人而巳。而时相之门,虽屡招之不赴,卒以此深嫉之,至于放黜。

十一年癸丑先生二十九岁春闱下第仍居京师 榜后始闻张孺人之赴,将归省,有词科之命。工部尚书仁和赵公以先生荐,遂为吏部所留,不得归,仍居紫藤轩。与临川先生论陆氏学案,凡四上书。

十二年甲寅先生三十岁续娶曹孺人于京师 移寓藤轩之东。长安米贵,以行箧书二万卷质于仁和黄监仓,有春明行箧当书记。

十三年乙卯先生三十一岁居京师 与穆堂孺庐为重四之集,有诗,和者至百余家。时大科诸公尚未尽集,李公以问先生,为奏记四十余人,各列所长。李公叹曰:使庙堂复前代通榜之例,君亦奚惭韩退之哉。其后四十余人者,李公多展转地道,登之启事。同时词科举主,以临川灵皋为眉目,士之欲见二公者,率藉先生道引。于是应召二百余人,多半与先生通缟纻,先生因得尽其人之文章学术,乃彚为词科摭言一书,而先之以康熙己未百八十六征士,仿高允征士颂之例,详书之,而接以今科。则广采同谱诸公所著入之。其书甚博,已成大半,会先生放归,未卒业,仅得前后姓名及举主及试录三卷。

乾隆元年丙辰先生三十二岁成进士入庶常馆 先生本以荐举鸿博留部,至是先成进士,入词馆。而时相方忌先生中大科,遂特奏凡经保举而巳成进士入词林者,不必再与鸿博之试。识者巳知先生不能久于馆中矣。是年与临川先生共借永乐大典读之。大典共二万二千七百七十七卷,取所流传于世者置之,卽近世所无而不关大义者亦不录,但取欲见而不可得者,分其例为五:一经二史三志乘四氏族五艺文,每日各尽二十卷,而以所签分令人钞之。顾临川与先生皆力薄,不能多畜写官,至次年先生遽罢官归,遂未卒业。然先生所钞高氏春秋义宗、荆公周礼新义、曹放斋诗说、刘公是文钞、唐说斋文钞、史眞隐尚书周礼论语解、二袁先生文钞(袁正献正肃)、永乐宁波府志,皆世所绝无而仅见之大典者也。时方开明史馆,先生为书六通移之,其第一第二专论艺文一门,见先生不轻读古人书。又谓本代之书必略及其大意,始有系于一代事故典,则风会而不仅书目,其论尤伟。第三第四专论表,而于外蕃属国变乱,了如指掌,眞经国之才也。第五第六专言隐逸忠义两列传,所以培世敎养人心,而扶宇宙之元气,不但史法之精也。初见江阴杨文定公,公称之曰博,而勉以为有用之学。先生谦言:以东莱止斋之学,朱子尚议之,何敢言博。公曰:但见及此,则进矣。

二年丁巳先生三十三岁左迁外补遂南归 四月泰陵配天礼成,献大礼赋。灵皋先生曰:笔力弗逮杜公,然语语本经术,典核矜重,则杜公微媿拉杂矣。五月散馆,竟列下等,左迁外补,而先生舅氏蒋季眉先生亦同被黜。或曰:当事者恶先生,因及蒋公。先生以两尊人年高多病,亟欲归,灵皋先生犹欲荐先生入三礼馆,辞之,而荐吴君廷华。九月出都,冬抵浙,便道过姚江孙忠襄公墓,拜而为之铭。至家,适太公得足疾,悉力治之。

三年戊午先生三十四岁 侍两尊人家居。冬丁太公艰。先生旣归,侍庭闱有间,益广修枌社掌故,幷桑海遗闻,著作日富。重登天一阁,搜括金石旧搨,编为天一阁碑目,又为之记。又钞黄南山仪礼戴记附注四卷王端毅公石渠意见,皆阁中秘本,世所仅见者。又编曹远思葬杨氏忠烈录。至腊月,太公吟园先生忽得疾不起。

四年己未先生三十五岁葬吟园先生冬接丁蒋太夫人艰 春三月葬吟园先生于光溪木峯之南,一切附身附棺之礼皆竭力从厚。冬蒋太夫人卒。是年始修全氏宗谱。

五年庚申先生三十六岁合葬太夫人于木阜峯阡 读礼之余,博考全氏掌故,作桓溪全氏祠堂碑、东浦全氏祠堂碑、桓溪旧宅碑、鹊巢碶记、全氏义田记、响岩先茔地脉记、崇让里记,凡数十篇。是年始迁居靑石桥胡氏适可轩后,所称双韭山房者也。

六年辛酉先生三十七岁秋至白下岁暮而归 闻临川先生主试江南,秋至金陵,投止承恩寺,遍游朝天宫报恩寺燕子矶旧院诸迹,皆有诗。自戊午己未接丁外内艰至再近大祥从不作吟咏声,始为破戒。因题曰祥琴集,以志过。及撤闱而临川病,送之舟中,为先生商古人出处之义。先生呈截句五首,其次章曰:申辕报罢董生黜,更复谁同汲直羣。自分不求五鼎食,何妨平揖大将军。末章曰:生平坐笑陶彭泽,岂有牵丝百里才。秫未成醪身早去,先几何待督邮来。自是先生遂无出山之意矣。归经扬州,止宿马氏畬经堂,成困学纪闻三笺。万孺庐先生适见之,以为在阎百诗何义门二家之上。

七年壬戌先生三十八岁居里中 三月除服,吏部催赴选有司以为请,先生谓:二丧并及,当服五十四月。今虽遵例除服,而心丧有未尽,辞之,有心丧剳子荅鄞令。其实先生本无意出山也。四月纠同邑陈先生南皋、钱先生芍庭、李先生甘谷、胡先生君山、先君钝轩先生为眞率社,重举重四之会,壶觞一旬再举,至十月,得诗三百余篇,皆枌社掌故,题曰句余土音。后删定为句余唱和集。

八年癸亥先生三十九岁 先生以乙酉正月五日生,而是年立春在初十日者,例作甲申年庚,则癸亥为四十年矣。朋好有称祝者,先生作诗谢之,而诗集亦遂题曰虬骨,用东坡语也。五月十三,始举子昭德。九月出游,有杪秋江行集。十月至维扬,有七峯草堂唱和集。

九年甲子先生四十岁 自题诗稿曰五甲集,以同年施蘗斋令余姚来招,赴之。适杭先生堇浦亦在署,同游龙山诸胜,皆有诗。复同渡江至湖上。夏还宁。是年先君始率仲兄秉缊曁纯受业先生门下。先君方修寒家宗谱,请先生鉴定凡例,先生为之序,幷撰先世志传碑赞凡三十余篇。○选定李杲堂先生内稿,及西汉节义传,及昭武先生残集,皆为之序。于是有意耆旧诗之续遍,搜诸老遗集,而杨氏四忠双烈合状、华氏忠烈合状、屠董二君子合状、王评事状皆成于是年。秋之浮石周氏访三和尚及立之石公诸集,又得林评事朋鹤草堂集、正气录二书,为之狂喜,作诗以志。

十年乙丑先生四十一岁续选甬上耆旧诗集 杲堂先生耆旧集缙绅终于万厯,先生续之,幷及本朝,凡百六十卷。分任同社诸公及门下诸子钞录,人为立传。视杲堂加详焉。于是桑海之变征,太平之雅集,凡为乡党所恭敬而光芒有未阐者毕出,眞大有功于名敎者也。是年之诗,卽题曰钞诗集。○夏,宁守魏某纵一奴子入泮宫,且陈夏楚以恫喝廪保。先生愤甚,移书诘之。守怒,偕巡道叶某以细事罗织先生,力求抚院兴狱,幷及堇浦先生。抚军常公不可,旋以受宜堂文集令鄞令求先生作序,其事始解。○前京兆陈句山先生再以书速先生出山,先生荅诗三首,有曰:寸长尺短谁相量,北马南辕我弗任。又曰:苦不自知吾岂敢,敢将一掷试微躯。葢先生于出处之际,筹之熟矣。○诗集有送钱二池之黄蘗山省墓之作,合之文集诸钱碑版,则知忠介神道第二碑葬录年谱以及侍御职方推官诸志,忠介大全集侍御东村集诸序,画像降神诸记,凡数十种,皆成于是年。

十一年丙寅先生四十二岁仍录耆旧诗兼修南雷黄氏宋儒学案 春杪至湖上,适堇浦先生以闰重三日为稧事之会,太守鄂钝夫而下至者四十二人,先生与焉。遂自苕上至吴门,寓陆氏水木明瑟园,有诗曰吴船集。舟中取南雷黄氏宋儒学案未成之本编次序目,重为增定。遇彭侍郞芝庭先生曰:吾观同馆诸公蕉萃太甚,安得如谢山之舂容自便。先生有感于其言,作诗谢之。夏过维扬,再馆马氏畬经堂,编纂学案。有韩江唱和第二集。

十二年丁卯先生四十三岁 正月撰莱阳姜忠肃公祠堂神弦曲,应象山姜炳璋之请也。二月至湖上,上巳后重过水木明瑟园,谋刻宋儒学案,遂至金陵访灵皋先生于湄园。灵皋年八十方七,治仪礼,戒先生不当为汗漫之游。先生呈诗四章,其卒章有曰:廿年荷陶铸,十年惜别离。六年遭荼苦,余年患阻饥。以此成惭负,著书杳无期。犹喜素丝在,未为缁所移。灵皋之规切,先生之持守,均可见矣,古人哉。夏返武林,修宋儒学案。秋尽,复过维扬。岁暮归。是年诗有偷儿弃余集、吴山消夏集、漫兴集。

十三年戊辰先生四十四岁秋主蕺山讲席 三月之武林,太守鹿田先生问曰:先生不出之意何其决也。先生荅以诗曰:野人家住鄞江上,但见山淸而水寒。一行作吏少佳趣,十年读书多古欢。也识敌贫如敌寇,其奈爱睡不爱官。况复头颅早颁白,那堪逐队争金襕。绍守杜公,先生故人也,来招,遂适越,复位黄氏遗书。姚总制之孙述祖求撰总制神道第二碑。秋渡钱唐,病,方撰顾宁人先生神道表,力疾成之(先生自丁卯冬有不寐之疾,医者谓是虐用其心之过,当静摄以养之。先生未能用其言,至是遂大病。中秋乃痊。己巳居杭复病,庚午大病)。九月,杜守请主蕺山讲席,始设奠于子刘子影堂,议定从祀诸弟子。初课诸生以经义,继以策问诗古文,条约旣严,甲乙无少贷。越人始而大哗,继而帖然。一月之后,从者云集,学舍至不能容。复与杜守议,立故太守汤公笃庵之主于书院,以其有大功于越而专祠久废也。又欲推其例于陈卧子先生,及明故相胶州高公,皆巳定议,以先生去不果。而冬靑义士祠祭议,凡与杜公三复焉。是年诗曰漫兴二集,曰望岁采蕺集。

十四年己巳先生四十五岁校水经注 杜守仍请主蕺山,先生固辞。葢旧冬主人微失礼也。于是萧上诸余之士,争先入学舍者几满,合之山会,共得五百余人,旅食以待。而诸生蔡绍基、沈有声、姚世治率十余辈抵宁面请,杜守亦密恳,观察使者侯公速驾,先生终不赴。秋,诸生以旧秋所课请改定,留越三月,得文百余篇刻之。是岁有诗三集曰西笑,以大金川平定也。四月后曰双韭山房夏课,九月至岁底曰帖经余事集。而水经注一书,先生晚年精力所注,用功最勤,实始于是夏。秉纯按:先生自辛酉以后极贫,饔飱或至不给,冬仲尚衣袷衣,赖维扬诗社岁上庖廪。然典琴书数劵,齿日皇皇也,蕺山之俸颇得中人之产数家,竟以避色不赴。他日山长之陋劣,苞苴公行,羔雁充积,先生力戒诸生,虽薏苡不得入。及蔡生来宁,知先生以杜守故,请曰:今学舍中满五百人,请先生弗受太守之馈,但一过讲堂,五百人者以六锱为贽,千金可立致,岂伤先生之廉乎。先生呵之曰:是何言欤,夫吾之不往,以太守之失礼也。礼岂千金所可货乎。且譬之尔家,太守尔祖也,祖所不能致之师友,其孙出而任之,曰我有私财,无劳乃祖共给,为之师者竟居之不疑,可也不可也。蔡生唯唯而退。纯时在坐,心服先生之言,而终忧先生之贫。然是时选部之檄岁至,友朋之车乘频催,先生不为贫窭动心久矣。区区千金,腐鼠耳,而以之吓先生,是则蔡君与予之陋也矣。

十五年庚午先生四十六岁仍校水经注 春病甚,一目忽眚,舌间无故涌血,头发作酸痛,心气忽忽若欲尽。先是姚薏田先生谓先生:子病在不善持志,理会古人事不了,又理会今人事,安得不病(按先生有病目集,当在是年。然有莲宇先生再入政府诗,及入吴舟中柬芗林之作,曰天子亲裁锡类诗,则当在辛未。大抵此二年以多病不作诗,无事迹可考)。

十六年辛未先生四十七岁 皇雅成 天子始巡幸江浙,浙中士大夫俱赴吴门迎驾,多有录用及赏赉者。独先生与堇浦先生寂然。说者谓匦臣未尝上达也。先生柬芗林少师诗四首,其次章曰:木雁遭逢岂可班,羞居材与不材间。故人为我关情处,莫学琼山强定山。葢少师欲荐先生而先生辞之也。是岁浙中大旱,禾稼无颗粒收,先生索食维扬,岁暮始归。自己巳始撰皇雅,凡四十二篇,屡有修饰,至是勒为定本。皇皇钟吕之音,足与柳仪曹、姜白石接迹矣。

十七年壬申先生四十八岁适广东 三月,东粤制府以端溪书院山长相邀,遂度岭,五月至端州,释奠礼成,祀白沙以下二十有一人,从前未有之典也。有示诸生诗。九月故疾复动,然少间必与诸生讲说学统之流派,考订地望故迹。薄游光孝寺宝月坛,登阅江楼七星岩,皆有诗。又为诸生改定课艺百篇,刻之。又取博陵尹公所刻吕语集粹,序而梓之院中,以广其传。而朝夕不倦者,则水经注,盖巳七校矣。

十八年癸酉先生四十九岁自粤中归于家 病日甚,决意辞归。而大吏及诸生尚苦留不巳。新会令张惕庵曰:先生必不死,以生平所蕴尚未尽暴于世也。于是复留数月。访肇庆故宫天湖庆云寺,登白沙冈,访桄榔亭,皆有诗。又过{氵畺}川访海月先生故居。至江门谒陈文恭公祠,访其服玩遗器,各赋诗一首。至七月乃归家养疴,犹以水经注未卒业,时时检阅。而刻于粤中之诗曰度岭集。

十九年甲戌先生五十岁居扬州 正月病渐痊。春尽,维扬故人以书招往养疴,且云有善医者,乃赴之。仍居畬经堂,病亦未有所增减也。仍治水经,兼补学案。十一月乃归。是年戒不作诗,其得之药裹之余者寥寥数十首,未删定,不成集也。

二十年乙亥先生五十一岁卒 正月手定文稿,删其十七,得五十卷。命纯曁同学张炳卢镐全藻蒋学镛钞录,然病,亦无所增减也。至三月而嗣子昭德病,十日竟殒,先生为之一恸,遂不可支。成哭子诗十首、埋铭一首。遂绝笔。而删定诗稿,自辛酉以前尽去之,辛酉以后收其十之六,得十卷。颓唐病笔,尚有改涂者。五月文稿录成,先生巳不能徧阅,命纯隅坐琅诵,先生听之,遇有错讹,犹为指画。然病日甚,曹孺人含泪欲进参而无力。纯乃以耆旧诗稿本质之有力者,得参半两进之,神气稍振。于是议为后者,本支实无其人,乃立宫詹公之七世孙孙桐为孙,时年七岁。吿于祖庙,命纯执笔同撰祭文,卽以当继劵尚扶掖主祭,六月初十日也。自此卧榻,不复出戸。又十日,呼纯至榻前,命尽检所著述,总为一大簏,顾纯曰:好藏之!而所钞文集五十卷,命移交维扬马氏丛书楼。又十日不复能言,日夜作鼾声如睡。又两日,声渐微,乃逝,七月二日寅也。衣衾匠木,先一日纔备具。时方酷热,卽于午后入殓,皆纯所治。然无以偿直。又十日,乃遣元随赖高赍赴及遗书告之维扬,而马嶰谷先生亦适于前十日逝世,幸哲弟半查敦古谊,告之同社,共得百金为赙。然仅足偿参苓及附身之费,而葬具犹未备。不得巳尽出所藏书万余卷,归之卢镐族人,得白金二百金,于是卽张孺人所葬高祖和州公大墓傍,营立三穴,其右略后卽昭德附葬所,皆先修治,而以十一月*日治丧礼。受亲知之来吊者*日祖奠,*日奉柩入椁,朋旧亲戚宗族弟子送葬者尚数百人。明年五月廿六日,曹孺人亦卒。时纯方出门适京师,孙桐穉弱,其生父愿甚,一切丧葬赖高之力居多,葬毕赖去。不十年,桐之父尽失所遗房屋,墓之傍仅有田十二亩,亦失去,寒食中元几无一奠。而纯所匄堇浦之志,竟不报,幷所遗马氏文集十册亦归堇浦,索之再三而终不应。是则可为长恸者矣!乾隆乙酉,纯在杭万三福谋刻先生文集,请吴丈鸥亭、马丈半查协力,纯率同乡后进助之,先得经史问目十卷,岁在庚寅。纯居安州,次年至京师,取所遗先生丛残旧稿,按手定之目重钞之,旣得大半,乃据所闻见及诗文中可考者作为年谱一卷。惜行箧不能尽携先生遗书,而同乡耆旧无一居京师,多有阙疑,不能详尽,姑存之以俟后日之增补。呜呼,予今年亦四十有八矣,去先生易箦之岁三年耳,倘不亟为校录考订,一旦塡沟壑,有负藏弆之命,何以见先生于地下!且先生虽年仅及艾,所蕴不尽暴于世,然千秋之业确然不朽。若纯之荒落,非附靑云之末,卽百年终同腐草耳。则此役也,谓纯之不负先生哉,亦先生之神光大泽呵护沾漑于纯而已矣。受业董秉纯编辑。

鲒埼亭集卷第一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皇雅

○圣淸戎乐词一十六篇

三祖二宗之丰功非笔札所能尽其扬扢自来馆阁诸臣大都随一时一事而述之而未有兼综五朝之备者今条其节目之大者一十有六括为铙歌以视唐柳宗元宋谢翱不足为役故未敢以上之太常焉

长白云志受命也

长白山云茫茫飞度结岱宗万古表东方(长白为岱山所导原说见圣祖御制文集于此悟古人靑营二州合一之旨)朱果之祥自昊苍笃生圣人六十三姓附以昌会明政渐不纲至孝大复雠义师何堂堂(事见太祖实录)抚顺一鼓崩角降桓桓杜与刘老罴未可当竟不支喋血成濠骨成冈遂日辟百里关门烽火昕夕忙中原党祸正披猖大东小东国论狂谁知帝星朗乃在大东荒(时有大小东之说大东神庙东宫也小东东林也未几东事起)况自隳长城前熊后袁横被戕日益溃裂无完疆圣人念民力欲以和媾罢戎行嗟明尚自大往复徒诪张欲仍龙虎节而臣视兴皇(事见太宗实录)命则不受谋则不臧重围困四度致长驱直达淮之阳援兵十八万逡巡晋州旁(事见明史)始叹天所兴莫能婴其铓太史曰可矣犹然谦让谓未遑还军长白下有待始垂裳

俘插部志西略也(卽实录之察哈尔国)

彼插汉蒙古余因缘避俺荅来傍蓟西居羁縻在明代几度劳翦除叛服靡常其心频渝旣明衰为所愚欲仗其力以捍东隅岂知不足恃翻令多所需玉帛货贿动兼车饿狼饥豹有挟趋叩关而索纷莫驱饱则扬去曷尝奉简书乃知三娘子末世所无哂督抚眞虚拘(谓王尚书象干)东帝正当涂天下之力莫能支吾彼插汉胡为乎插始犹大言谓我水滨渔猎徒(插初致书太祖自称四十万众蒙古国主而称我为水滨三万国主太祖斥之见实录)欲争广宁恫吓夸诬旣远保河西所部日龃龉乃诡东附亦复怀次且希反复恣所如帝曰吁有是夫阴阳向背多狡图大师西徂抵兀苏前援天矛后天弧瓦刺诸部稽首来孚插震而逋四十万众渊鱼丛爵赴上都鵽鸠亦复来哺雏玉玺动地出贡其贞符(事见太宗实录按其时有北察哈有南察哈所谓林丹汗者乃北察哈正蒙古大宗也南察哈不见于诸书但见于太祖实录葢北察哈之分国)

宥朝鲜志东征也

朝鲜父师后尚有礼敎遗昔在明中叶日本恣侵欺神宗用大师为之振式微以此恤附庸効忠亦其宜眞人起建州所至凛天威下国昧时务不知早自归区区小草力欲以挽落晖毛鎭因之起犄角成连鸡天子嘻其笑是亦何能为独念卧榻旁不容小腆窥初犹薄问罪谕以择木栖终不悛眷恋崦嵫情依依整军下平壤如山压卵风卷灰国王窜江渚世子遭囚羁应痛李氏殄弹指悔莫追谁料如天德贰则有讨服舍之原汝心未为非但愿汝事我亦如事明无猜携宥汝罪不汝隳(高丽事明之忠耿耿可感圣祖亦尝称之)朝鲜臣民感涕洟生死肉骨古所稀大朝存我敢不革心备藩篱亦足以谢明皮岛援绝空嘘唏至今高丽参连车贡彤墀(太祖削平诸部始于哈达辉发吴喇叶赫所谓扈伦四国卽明所谓南关北关也乃以次臣服诸蒙古至太宗时凡十六国四十九贝勒毕归然后收服朝鲜而塞外无不臣者矣此用兵之次第也按太宗实录蒙古十六国部落分为四十九贝勒曰科尔沁曰札赖特曰杜尔伯特曰郭尔罗斯曰敖汉曰奈曼曰巴林曰土嘿特曰札鲁特曰察哈尔曰阿鲁曰翁牛忒曰车里克曰喀喇沁曰吴喇忒而以察哈尔故太子冠之亦为一国葢是时分察哈为二也)

大讨贼志取北都也

天下丧乱将以启圣人谓予不信试观诸甲申残明烈帝非荒君十七载何忧勤其奈生逢阳九辰五十揆席多贼臣驯令米脂贼涂炭遍斯民赤者眉黄者巾遂污神器遭鬼嗔先皇赫斯怒愍兹云雷屯前箸口叔父为我讨贼淸乾坤嗤贼狃累胜岂识天兵如天神望风不战走封狐十丈化游魂燕人望师如拯焚一朝快复雠壶浆夹道出九门东来迎天子惊见冲龄未十春累朝创业未之或闻负扆委裘皇皇懋亲翦商巳再世一朝唾手志竟申奠九鼎定八垠非天私我曰惟积功与累仁

飞渡江志定南国也

半壁堑江东虽小亦足王辛苦诸遗臣立君非孟浪晋宋有前车负荷良所望大朝隆继绝或亦邀保障天之弃明如啬夫重以彼昏速沦丧虾蟆勅自结绮来蝗蝻狱自同文上三案纷如六宫淫放贼不讨君谁葬耆老翩翩尽拂衣但闻南斗亦北向戾园谳由佞相晋阳甲由悍将烈皇恭王旁午来妖人百辈从天降(时有自称庄烈帝者亦有自称福恭王者皆绝怪事)相传福世子旧是黎邱鬼所诳匆匆冒龙种负乗应无状吾当救此一方岂可姑容酿板荡天兵飞渡江蒋山王气黯惆怅靑葢来板矶孝陵泪逐江流涨吴头楚尾盈甲帐贤王受降阅军仗

七闽来志郑芝龙之降也

赧王禽唐始绍无诸都冀自保莫陋兹蛇乡扬越河山尚不小王颇谙文词登极三篇出手草朝之右多故老大布冠衣志矫矫其如干略则巳少天敎魁枋在盗臣莫化鸱鸮为凤鸟蒲黄遗种别有传生来不道忠贞好有兵长嬉有饷浪饱首鼠几徘徊重关之备一夜扫王旅旣来临弃君入穷岛九龙五指双迢迢死耶生耶谁复晓(事见明唐王始未)尔亦自崩离大小赐姓分飞杳(郑宏逵有子称小赐姓亦随成功逃去)天子薄降蛮羁絷来京枉潦倒(事见世祖实录)七闽地如振槁共看扶桑日出早言采淸人茶荐之九庙馨祖考

再平鲁志张名振之走也

鲤鱼飞谶在鲁断吴山画越浦六家军鸣戍鼓(谓孙熊钱沈于郑六家)士各为其主斯志亦良苦奈与闽自龃龉辅车乖竟何补王益孱困不武马阮伏戎莫敢膏斧方王养疽莫能御侮六月潮枯马无阻列营星散如避虎(此丙戌事)乗桴往无寸土三年飘泊得翁洲(此己丑以后事)重凭黑子安军伍波臣骄藐楼橹谓天险聊安处但内讧忘外堵忽然反风兼迷雾螺头门外闻招抚震霆临压其戸急扬帆落棠岙田空膴膴乃知皇眷殷鲛人蜑儿皆归我天府浙之东永笃袩

檄缅人志孙李之交攻以自亡也

西充殪长蛇巴蜀见天日如何剰遗尚存逆孽曰明固未亡从之求湔祓桂世子在西粤虽处流离颇叶云物瞿何章堵尽瘁扶累蹶湘澧虽亡滇竹未失自受降反增疾未收铜马功先流靑犊血秦兄晋弟力则埓旷林之戈分队出谁顺谁逆纷衡决坐看二鼠鬬一穴牂江洱海并愁绝大兵乗之各瓦解以裂厯劫火同澌灭三宣六慰竞来归投命缅人希苟活天所废畴能脱明亡一十有七年四王之起亦飘忽景炎祥兴所未及到头莫与新命争祗合黼冔臣周室

三孽除志诸逆之殪也

溯甲申之役明有塞上臣国难旣震家祸复因稽首我先皇感之为酸辛七日倚墙虽非其人以扶大义岂惜袍泽勤功成来归带砺策勋赐券礼视宗王亲有儿尚主侍期门倘非木石谅感恩何期天狼终不驯负心卖故主思踞滇海长子孙(时三桂用其固山杨坤之策以兴缅甸之役详见南天笔记)犹以蒙段为未足直登衡岳窥汉津蠢兹二禆王从之偕狺狺更有叛将起三秦碧鸡一旦遭妖氛南天如沸重纷纭天吏不嗜杀醢彭摐布非乐闻置逆雏犹望尔更新乃怙终无赦在鬼神天兵动地至祝融为犒乘韦殷贼致死紫葢飞沙褫其魂始日蹙负嵎守余屯如蛇倒退缩不申老雄死竖子安辞头足分保宁解纲革心归命及苗民(事见圣祖御集)二裨王久矣辅败无完唇五华山宫祝万寿蒟酱百瓮贡至尊(逆吴之难耿精忠附之蒙古察哈尔国应之巳而平凉王辅臣应之台湾应之于是尚之信亦应之甚至安南莫氏亦应之他如河北帅蔡禄辈亦谋应之吴氏最费翦除而耿郑之合大有骚动王辅臣亦枭雄非圣朝之得天一时不能厎定也)

六旬克志歼布尔尼也

太宗西讨日靑吉思部几无遗(卽插酋)颇怜其允尚以贵主嗣藩维位冠四十九贝勒属国谁与齐(天聪十年蒙古四十九贝勒劝进以察哈太子为之长)又不禄再续绝世宠爵之斯恩斯德宁有涯岂期一传骄不自持(谓阿布奈)诏书锢之北臾立汝儿(时安置盛京以布尔尼袭)将以待改行带砺固不移乃踵逆思奋飞中原有乱臣不过英布与陈豨孰克长世孰克乗时汝乃不择音乌合相因依召之不至畔奂辽西嗟汝亡国余妄思抗天威孤恩背德上帝不宥神不绥皇皇禁旅如虎如罴六旬飮至吿淸夷渠魁就殄胁从罔治犹闻以礼葬林丹泉下感且唏

长鲸归志入台也

东宁在南海邃古所未通及明为盗窟澎湖如挂弓郑人此发迹得称绝峤雄晚节竟涂地有子奡不从遥遥奉天佑进取志则浓一败始改计觅地图养锋轻兵掩荷兰樵牧及鸡笼自谓欲待时不学虬髯翁此郞雅难制未肯尸居终塡海虽不遂余部仍汹汹适乗逆籓难觊收渔人功动犹托故国思以惑羣蒙天子大一统荒服何不容得民岂加庶得赋岂加充所恶附名义窥伺我提封玺书下制府刻日捣贼丛七鲲身则险八桨船自工闲使时出没吹散彼沙虫沙虫骇以散长鲸计斯穷天威广无外海潮送长风自去延平爵来朝未央宫澶漫数千里疆索昭大同

画雅库志讨俄罗斯也

藐雅库极朔漠层冰千尺经三伏鼢鼠千斤穿绝谷虎狼姿兼以火器恣狂毒四十年来未臣服彼索伦我之属岁贡貂称恭肃乃遭吞噬一何酷哲后嫌佳兵累书戒迷复充耳若不闻始出轻兵到桦屋敌援自水来乘筏沿流速五百揙刀飞入江滚牌所至指可掬不降且燎原编菅秉杆各一束贼乃鼠窜输其城郭大帽凯归不遗镞贼尚狡恋残局几林之屯更迭前倔强安得保种族自今朝黼座船厂声灵远赫濯(初俄罗斯以顺治十七年入贡不知正朔称一千一百六十三年其国最精火器地大兵多称极北地去斗极祗二十度耳自古所未通及筑城于索伦之境夺其贡貂索伦吿急诏书累谕之俄罗斯不奉命康熙二十四年始征之大将林兴珠别领藤牌兵五百败其援兵于江中俄罗斯未识藤牌惊曰此大帽军也兴珠乗胜登陆欲焚其城俄罗斯弃城走师还仅以病故损五人称奇捷然次年俄罗斯复筑城诏黑龙江以北屯兵更番前逼之二十七年复出师而别遣使臣张鹏翮等谕之俄罗斯奉命归我侵地及城始画雅库而守之嗣是遣使入朝矣三十七年厄鲁特反从之乞援俄罗斯拒之遂永为不叛之臣)

瀚海淸志败厄鲁特也

皇威正远畅一酋忽自迷称兵瀚海外虔刘我属夷沙陀故穴兼复附黄衣(按厄鲁特居金山自言古沙陀之地沙陀唐之西突厥本居灵盐徼外李氏父子始迁云代之闲而其故部仍居西陲辽志所云阿保机破降吐谷浑党项沙陀诸部是也葢今厄鲁特之帐所在矣)用计亦颇狡将以挑六师谓当更番至使我奔命疲或得闲逞其私圣人投袂起此行诛穷奇谁谓瀚海远平行枕席路不巇飞龙所经过百神护旌麾漫天穹庐下黄人捧日随贼出不意胆碎而飞欲确鬬先狂驰诸将分道截虽令突去将安归乞援望巳绝乞降事巳迟部曲竞前詈逆天戚自贻蒙面竟仰药投骨和死灰沿边各来贺争道圣人与天齐勤三驾绥七旗(七旗谓喀尔喀部落也初喀尔喀虽作宾而未纯臣礼葢故察哈之属也至是将为厄鲁特所灭乃来归康熙三十五年圣祖一幸克鲁伦是冬再幸鄂尔多斯明年三幸狼居胥山而西方定)不然绝域父老安得望须眉中有老胡公其人善滑稽弹筝侑大酺以手指而嘻感叹神武谁能几所谓大丈夫岂不当如斯(语见圣祖北征勅谕)

恢喇藏志绥黄敎也

三危于我如内臣虽宗黄敎曾从开国知圣人(事见圣祖御集)滇黔不逞力能式遏靖狂氛(事见西陲纪略)年来効命赤手诛妖髡(谓第巴)贼乃乘彼髦结为昏姻一朝掩袭残其民耽耽土伯特欲恣鲸吞先皇存亡国西顾而颦打箭垆前誓六军长驱鸷击无逡巡谁言瘴云黑一朝化矞云洋洋三藏前茅后劲如有神左屠右翦且剿且抚声雷殷招招之像重见唐时庙貌新(招招华言如来也大军至土伯特界上见唐公主嫁突厥所奉招招像尚存)嗣皇善继志使者下紫宸筑庐舍相度勤流泉夕阳生阳春永为蕃卫膜拜报恩(事在雍正七年)

浇河靖志西宁之胜也

固始种居卑禾密迩甘凉番羗部落森星罗汉之金城唐湟中自古为国藩屏多有明置四卫亦复不与瓯脱科天朝沛殊泽兄弟八王并峩峩将以縻狼子洮漓湟漒成恬波俾之食德还飮和皇恩浩荡贼乃乘间集么么扬氛祁连山投鞭浩亹河阿干寨下骤马过西王母神唤奈何天子命虎臣出塞奋琱戈麾兵入贼巢耄母乞命如虫螺凯旋数馘后舞前歌五花毡好被明驼(事见世宗平定靑海碑)

疆有苗志八万古州之捷也

有苗后最回互各称洞主莫肯内附其人如猱其毒如雾莫轻小丑颇能跋扈岑杨奢安迭出为明蠧及将亡托国赋中露大朝几百年荒服恩四布礼乐所沾濡洗心识王路彼蛮儿乃内妒谓尧民美无度不须蒙骞及相如甘心自拔首输赋突有黎平种轩然独负固县官勅大戎驱我熊罴翦狐兔神兵焚鬼方宿莽咸惊怖方知汉大天所祚送降幡陈计簿猺獞狑犵司徒分北登名数刬岩疆成坦步

○三后圣德诗一十二篇

敬读实录诸书欲为雅颂之音形容盛美而才力谫下不足尽之乃于铙部之外取其大事之目一十有二曰三后圣德诗下里之辞姑发其端以俟能者推广之

不杀志仁也(九章)

上帝好生有时当厄粤若明之衰丧乱尤亟横从羣盗幷为二贼二贼尢无赖荼毒遍中原杀人以食杀人以眠茫茫九有莫洗此冤上帝潸然谓孑遗可念乃命圣人翦此僭滥手持天浆以消凶焰圣人潸然恭承明命是余之罪方州在阱愿无血刃指挥以定七萃所临窫窬崩剥至仁无战坐消百恶榑桑东升欃枪夜落枯杨自生野禾自稼(蜀中事)草木欣欣向荣观化乃告上帝燔柴肆赦在昔定天下所嗜归不杀苟其违之莫立莫达上帝监观岂徒事挞伐于维我先皇允矣大慈佛所不能救而克援之遂持威斗惠我嘉师岂仅及身种之世世文子文孙守兹勿替君子亲贤小人乐利(古来受命之主未有如世祖之仁慈者故臣下多疑以为佛之后身宜其拱手而取中原也圣祖克肖尝日朕生平未尝妄杀一人大哉斯言乃祈天永命之本与)

愍亡志厚德也(八章)

古今兴废何代蔑有天之所弃善者莫守成败论人雷同百口明有烈帝手锄凶人励精明作薄视汉唐曰未醇薄海望治胡竟不振上帝之眷方临东土大厦将危绸缪莫补内奸外寇乃崩裂以仆至竟临难犹复堂堂国君死社稷于古蔚有光贞臣十九攀髯旁皇圣人曰噫兹家遘阳九于志则赍于义不疚莫为表之何以示厥后爰加诔谥慰其瞑魂爰降奎墨碑其寝园爰褒忠节庙祀国门南渡荒王虽遭天绝亦有贤督相报国无阙廪其耄亲大义烈烈底须辨亡定论嵯峨谁称废陵天子所呵遗民感泣没世不磨(明思宗碑文出自世祖御制力言其非亡国之君又为葬熹宗张皇后并致祭焉旣赐甲申诸忠庙祀各给田七十亩于其家又赐史阁部之母宅廪以终其身皆培养元气之盛举也尝有称故明废陵者圣祖斥曰彼身为天子谁其废之)

平赋志除厉政也(六章)

昔明增辽饷骤至八百万未裕边防反成寇患暂累吾民岂知滋蔓(暂累吾民一年明季练饷诏中语也)乃有眞天子应期而生十三戎甲所向无坚城曰朕知天意将以苏疲氓章皇入关授之元辅首收图籍袪兹疾苦惟正有旧章以吿太府(谓范相国文程也事见本传)民惟邦本斯王政之先所以受命夫岂偶然本支百世何必更卜年东南重征相承累代史贾以来茧丝为害烈烈宪皇蠲除淸汰世世有仁君以覆我穷黎三江五湖草木尽酣嬉前史食货志似此者希

驭奄志断也(七章)

曰厂曰卫明政之慝厂蚀膏肓卫为之翼宫邻金虎逞其大逆烈帝甫临朝退黜一空俄不自持死灰复融竟以致败论世有余恫天子东来大反罢政妖鸟之巢埽除必净廓然宫府一体无竞流落十常侍尚有余枭累降不耻曰故司礼曹(谓曹化淳由贼营来)希图得闲列于新朝汝幸免诛夷尚不自媿更{言翕}{言翕}訿訿其又奚为幷彼卫人游魂共弃(谓骆养性初用为津抚未几罢斥)如闻滇王尚宠王坤不覆车之戒而故辙之循固宜爝火不克自存至今奄寺薄充洒扫虽有巷伯亦安枯槁殿陛雍雍亲宦官之日少(世祖恤王承恩圣祖亦称慈有芳则又不以人废也)

大度志有容也(八章)

伯夷采薇定不可臣商容长往式闾空勤成周之世遐哉逸民黄绮出山终有惭德良党入朝斯遭论劾乃知冥鸿大半避弋亦有谢生死于燕山亦有戴生死于长干兴王之势抗之则难新朝大定搜罗耆宿良马素丝徧于空谷谓宜翩然风云是逐何期石隐自外阳春题诗义熙纪厯咸淳长哦老妇或被吏嗔天子莞尔其无强吉士各有志谅难羁縻朕有外臣亦朕所喜土室李生风裁何峻翘弓不出属车下问少微护之罔遭悔吝千仞德辉在蛊之上不有大度谁成天旷上尧下由千古相望(开国之初遗臣尽登启事其不出者亦不强圣祖再召陜布衣李颙不至及西巡特赐存问其余不能尽举也)

孝治志孺慕也(八章)

大孝惟舜达孝惟武谁其参之曰我圣祖睠怀至德不分今古溯厥嗣统时问年尚少虽曰守文事亦同缔造神器克艰敬承有道克肖于天天眷始深先皇所未竟弥高且壬以此慰圣善圣善惬心慈云曈曈孺慕融融一日三朝定省两宫莱衣之舞乃在九重四方玉食问膳巳甘之时巡所得驿进必兼之曰加飱矣斯乐且湛矣泫然念臣僚亦怀毛里胡驱驰疆场而墨衰非礼其令解官广孝之纪乃开明堂严父配天万国欢心荐之豆笾陋彼石台书何足传太岁在元枵甲子重遭曰有怀先皇朕心郁陶吁嗟孺慕万古为昭(康熙六十年臣下请行庆典谕曰是皇考宾天之岁也其无庆前此以四川提臣何傅之请特许武臣终丧)

却贡志不贵异物也(七章)

惟帝之初载西帅献珍禽雕笼熠然贮以南金请悬彤墀用表媚兹心珍禽能言兼之殊色以写闲情未伤盛德宫门聚观曰百鸟之特圣质不好弄得之自天底须师保加以防闲皇皇明旨一何凛然谘尔虎臣岩疆所倚毘职在缮军以消烽燧朕不贵异物莫酬尔意百僚在列闻之惊愕鸾集于廷凤巢于阁共卜太平万物其育汉文返马史传令名晋武焚裘世曰矫情何如吾皇得之妙龄是后诸臣工莫敢进奉国有常司地有常贡六十余年不启淫壅(事在康熙二年其后大西洋国亦曾贡异鸟谕曰属夷远来拒之则拂其意其置之上林非尚之也事见御集于此见上之整躬柔远并行不悖)

观天志神算也(八章)

哲后聪明得之天授洞幽察微靡所不究乃至奥学一空前后周髀宣夜自古纷然周公不作商高失传遂令厯象仍世谬愆上国乏材求之海外蚝镜侨夷自称津逮高坐灵台五官下拜间有学者思综中西所见则是其力莫几三歴同异孰窥藩篱哲后曰吁朕足了之周商之学西人窃剿之假而不返莫探讨之(古今钟律声韵之学宿儒多所未通圣祖皆有独得而歴其尢也)爰持玑衡筹算舂容测圆割圆以次折衷二十八宿扪于朕胸则有布衣召对宣室所见与天同奏其著述益喜不孤重黎叹绝布衣之老谁受遗书有孙茫然哲后为吁朕其授汝卽侍石渠(谓今吏部侍郞梅瑴成也瑴成未谙其祖文鼎之学圣祖召入南书房一一授之)

尊经志圣学也(九章)

昔汉诸宗石渠觥觥博士在列各有师承犹参纬候择焉未精唐之贞观始作正义孔贾尸之释文陆氏或嫌专门多所芟薙天水新学出于荆舒牵以字说附会有余以致杨陈抨剥纷如降而大全采摭荒隘尊经不善适以滋害圣学兴衰上关运会圣皇在御奎娄降祥祖濂祢洛宗朱社张六经心得岂徒表扬乃简侍臣大披甲部荟萃菁华爬梳错互虽主宋儒所戒在固墨守旣除诸家便便有所未决质之帝前析疑纠缪其言粹然书成斋沐虔告北辰以示南车正学所遵郢书放之燕说焚之皇皇四编兼车莫竟其芒则寒其色斯正但留三礼以需嗣圣(圣祖推崇朱子至矣而论经间有不同者世宗亦然)

视河志土功也(七章)

谊辟爱斯民首谘沟洫河防在望时蒿其目支祈虽絷疏瀹恐未足由宋以来水道一变合淮于黄漕卒之便所关在太仓以粒我畿甸载稽明史曰宋曰潘大小淸河实赖以安其谁嗣之春流秋汛念狂澜帝累南狩岂以事游豫四渎混三条职思其惧朕将荒度纂禹之緖昔我有臣辅于兹宣劳三犀未泯祀以中牢乃相度高下庶遏狂滔河臣瞿瞿凛遵天语堤斯堤斯不滥不淤帝频临之二十余年庆安处沮洳父老感诵神功岂若汉武帝负薪歌匆匆遂探禹穴以观浙东(河臣张鹏翮也皆禀圣训得以有功详见世宗所作圣德神功碑)

久道志纯也(八章)

三百有一帝享国谁久长所虞厯年或以耄荒始终一德曰惟仁皇谓六十年来忧勤如一日体元巳久便安莫卽闻之尚书所其无逸谓始勤终替功或一篑亏鸿业所系燕游可危菁华易竭莫过时而萎谓兢业依然不知老将至前途之计后世之寄耿耿此心明命是諟谓易遯六爻罔及大君乃知乘龙者焦劳没身遗世息肩古所未闻(三章皆组御制七询之语此章则本之遗诏)仰瞻桥山遗弓在望圣谟洋洋读之增怆悬知精爽于昭陟降

综核志勅法也(八章)

昭代鸿业三叶加隆章皇定之仁皇充之丰亨豫大天下攸同萌牙之生每于极盛敦裕之余渐亦为病道在更弦因时立政张而不弛莫克久持弛而不张驯至陵迟一张一弛文武之归泰陵曰都整我天宪虺潜蠧伏朕所毕见谓姑容之且成鱼烂监于前王亦岂有偏以殷之肃济周之宽水火互乗补救其间欺妄除矣奸宄愳矣门戸苞苴渐以去矣泰陵曰俞宜加雨露矣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威之所董福卽随之民亦有言吾今始知政之未协得易之震亦旣澄淸有孚勿问圣人陶陶援琴解愠

息兵志平戎也(九章)

昔我先朝兴灭继绝闲有翦除仍容余孽是以噶酋尚全其侄定谓革心来享来王岂期易世又复鸱张扰我番藏窥我甘凉帝乃徂征用安边鄙岂曰佳兵事非得巳四十九台防秋所倚归化之捷巳褫胡魂桓桓额附为我虎臣方需后命次于北门诸将连章请犁胡寨冒顿可枭曩霄可械劳师一纪芟除不害帝心忽动胡亦吾民大举且尽殊非同仁欲乘其蹙示之自新前者奉天以讨逆命今者乐天以宥反正朕无成心其又奚病(事见今上所作泰陵圣德神功碑)西酋乞附遂靖狼烟阳关荡荡玉门平平胡马不嘶饱刍而眠明年元正胡使来贺舞干泱泱泥首谢过惭媿犬羊未知天大

置恪志典礼也(六章)

三统之礼发自遗经以存三微其义最精况复前代系谱所敬承圣祖晚岁燕居咄咄云明未置后大典有阙安得象贤朕心嘉悦惟十有三陵昌平在望彼宗支十万夷于里巷亳社之灵谁为主鬯宪皇体此亟颁命圭咨尔礼臣选定宗枝玺书宠锡故国之辉国有五等皆由勋阀礼所不臣孰与侯埓征文征献尚无灭没肃肃振鹭贞白乃襟侯其敬哉嘉命是钦以报天子以慰祖考心

○科尔沁国诸王归命篇(以下蕃部乐词)

有元之初尽平漠北以及西夏咸归疆画乃命宗王芋区瓜畴分地驻帐颇拟列侯中原虽失诸蕃自如根蟠叶布莫克翦除谓成吉思帝贻我世守我将窥上国以规旧有文皇鉴此三出不辞究之土木其患犹滋嗣是以还控弦列峙郭毕茫茫恣其虎噬圣朝拓国肇基大东首先慕义执辔以从谓是眞主愿输死力四十九酋长叶于一德遂平辽渖遂扈入关遂尽东南远届八蛮沙漠无边归我戎索爰班命圭列于封爵帝曰休哉故国之遗孰如元大而皆我归功在载书恩羞赐劵永为舅甥以充屏翰

时巡篇

兴安控北门诸蕃仰都府时闻我官家轻行来避暑(地当四十八部道路之中古瓯脱也圣祖岁驻跸焉)岂徒谋避暑卽以当省方大渠闻驾近踊跃争来王巍巍天可汗不识状何似于我为丈人敢忽牧圉事何以进行幄挏酒兼黄羊贵主亲上酪一一含笑尝何以充洁供有花亦异姿其名长十八父老乞御诗何以奉土音勅勒歌嘹亮用取备骑吹其容良激壮诏命大合围远祖古搜苗和风护豹尾天亦为之高莽莽白龙堆牛羊漫川谷属以夸富强卽此征茂育暑退拟回銮诸蕃依恋多天子曰往哉朕其再来过

来朝篇

荒服如近圻振古所未有每当来朝期分道入诸口(古北口独石口喜峰口张家口皆所必由)理藩有大卿早巳命候人沿途置供顿直至芦沟滨官家正崇俭不须诸方物元狐少为贵黑貂或数袭勅曰天潢中是多尔婚媾其应为主人燕私昭亲厚勅曰勋侍中亦有尔种落其应寻宗盟相于互酬酢朝宁观威仪上林观台池太常奏诸乐以次观百嬉有时集郊关大阅陈我武方知禁军雄有力尽如虎诸蕃稽首去何幸见长安长安如日近祝天子万年

大护法篇

诸蕃之俗黄敎最尊活佛出世咳吐俱珍天子从俗亦称护法卽以化之胜残去杀活佛有言天降文殊为我天子仁徧方隅嗟尔诸蕃为国门戸尚其一心如子事父由来文殊欲见则难岂期今日高坐九关活佛有言昔我本师早知大朝天命临之于今果信相期千载长荷声灵阐敎薄海兴州之东招提嶙峋诸蕃诵经曰以溥仁亦有彚宗年年赐裓诸蕃奉之风雨和会(溥仁乃诸蕃所建以祝圣祖者彚宗乃圣祖所建以集诸蕃者)有善必录达赖所以蒙褒嘉有罪必诛喇藏所以歼第巴(按第巴卽谛巴也)活佛敎忠用报天子方知法王功在梵史

河套诸酋归命篇

五原建置自主父秦汉因之成沃土三城卜筑始韩公唐世犹推保障雄五代以还稍割裂尚属中原仗旄节振武天德属沙陀拓跋西分银夏多有明堡东胜所得故城三之一(乃西受降城地)俄而弃不守筹边良以拙堂堂余与王于时号虎臣乃祖叶盛言内徙榆林屯一朝弃地二千里坐失岩疆祸之始捣巢搜套自此劳关中岁岁成绎骚一从夏曾议被绌天险遂为诸酋窟晚年畏插稍复来归命颇思报国其如大运巳不竞(李自成入榆林套酋思勤王而不克)圣朝万国正朝宗火筛吉囊俺荅孙子各从戎古禄王长藩封六掌撒俱虔恭东征西讨帖帖输忠月给俸钱与诸鎭同花马池头游牧舂容(套酋部落二十分为六掌撤犹言六营也)

○大佛牙曲(以下诸曲)

大佛牙贮盘山沙门所珍重永以光禅关天子闻之一轩渠朕不惑兹腐朽余锺离道上骨专车子驷门外头亦殊怪民本沴气流传则巳诬在昔闻尼父所重非眉须祗应持此夸侏儒缅维万几暇有时不废贝叶书闲情久巳悟眞如究之经世嫌虚无况兹荒诞物诪张何足储嗤彼唐主殆至愚凤翔迎请同璠玙谓堪获福宁有诸王言大扶圣敎勒之三盘顚万古足有曜(御制讲筵緖论有云释道之书皆尝浏览深知其虚幻无益于政治又云释道生生理绝且使三才有时而穷)

蒋山曲

神烈遗髯久寂寥卫官老死卫戸雕曲阿王气黯然消衣冠纵出游但有秋风号频闻降新诏羣牧无许来山椒阿谁凶谬希温韬贤太守一剑枭珠襦玉匣幸不摇(时有倡开煤之说者意在窥陵也太守林公恶而杀之见蜀人李长祥集)岂期故国遗反容豨突恣焚烧高皇嗔之跳而逃(己亥海师至江宁陵木为一空见魏禧集)中天六驭至神光迓旌旄盛德斯撝谦旁行九顿不惮劳睠兹弓剑地穹碑奎墨何于昭谓是贤主朕所豪三百年祚非浪邀忍令薪木惭萧条咨史臣漫以深文嘲(熊相国进所撰史于高皇有贬词圣祖非之)中山感叹开平泣不独秣陵父老戒采樵吁嗟圣德如天高

热河汤泉曲

捺钵消夏非徒然因之讲武兼行边苞符应运出醴泉天心地灵一气闲阴火阳冰互节宣曰凉斯凉暄斯暄太平元化徧八埏能令寒谷忘其寒何况黼座所卽安金沙烝烝玉液涟涟以养和以蠲烦风生云护神周旋(热河初筑行宫圣祖试泉谓更得少暖则佳俄而果暖异事也详见御集)兹泉当绝塞畴昔戈甲纷阗阗淸流如沸震不眠时平中外为一家遂成名迹侔骊山华葢临之通层元天王燕坐日浴德思深高诵汤盘篇

射虎曲

帝合围发大黄应弦洞雕虎毕命中林旁六日殒三虎属夷相吿咋神武昨西巡射虎川名锡晋土除民害岂小补帝曰嘻一夫之勇未足名偶然拾决朕不矜昔践阼白额汹汹挟伥行辅以豺狼当道横吴耿郑王俱狰狞朕挥神臂一一廓淸彼伏莽宁惊情惟夙志在好生五豝五豵虽充盈所望驺虞为休征庶物慈谅归和平六十年竟化成驯虎来朝列四灵

海运曲

天家六府八政正丰亨箕风毕雨岁岁庆西成东国忽告急平壤诸道来乞籴盛时一视还同仁不惜星帆下析津太仓之粟正红朽以拯阻饥亦何有古于海运世有传用防灾祲谋未然有明末年亦及此崇明奏议登旧史(见明史沈廷扬传)是皆补救事匆匆岂若于今力及海外之附庸丸都城下风无阻浿水梁水辽水程可数九津口送归橹(水见册府元龟卽陈寿志中之梁口也误音作遏字实卽过字)朝鲜王椎牛祭父师天子赐我明粢孙孙子子世世报鸿慈

永定河闸戸曲

桑干七轮承天池比于朝那同神奇远从太原出马邑云代百谷胥归之黄瓜阜北看夕照漯水来会何涟漪飞狐关下淸流好潜龙出浦称祁夷笥沟东下合沽水和会风雨环帝畿湍流迅急良可畏苟壅而溃非所宜国家定鼎在燕蓟黄淮最为漕运资桑干密迩注都会疏导能无劳圣慈先皇荒度功寤寐先河堤时分黄淮忧以奠桑干基六龙指示处足为秦冰梁豹师河底贵深河身直斯言千古无更移(永定河工圣谕也)近郊巳筑柳坌险上流还置石景祠(事见世宗御集)斯民岁岁谢河神岂知天子沟洫勤一陂一闸皆皇仁

跳神曲

跳神东国俗不载旧礼经虽非祠部掌要亦关献征力能消灾沴道在凛神灵是以主鬯者卜日视事必竭诚堂堂白虎君午夜来降庭一尊汤子酒酿比黄流淸飞石黑阿峯粢饵有佳名(黏米糕也糁以豆粉蘸以蜜如黄玉其名甚新见山阴杨宾柳边纪略)女巫选宗妇距跃击鼔兼振铃馂余期餍饫卽以饱明馨礼自天子达亦复亲割牲礼成还拜赐福胙大充盈笃祜我宫府余泽遍及公孤卿(每宫中跳神必召三品以上大臣上殿侍坐食肉食毕赐币赐果而退)

鲒埼亭集卷第二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皇舆图赋(有序)

成周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图周知九州岛广轮之数辨其山林川泽邱陵坟衍原隰之名物土会土宜之法而大司寇之属职方掌天下之图辨四夷八蛮之人九州岛之国使同其贯大宗伯之属保章以星土辨九州岛之地所封之域大司马之属司险掌建九州岛之图周知山林川泽之阻达其道路大宰之属司书又以地图得知山川之数经野之学见于官礼者如此其多然犹未溯其原也在昔风后受图方州始定葢世远莫得而传至若圣人作易仰以观天因吉凶而得象俯以察地卽图书而作则所谓图者山川险易星土分合之图是也所谓书者贡赋多寡九等之书是也图之系以河书之系以洛则以天地之中实在河洛之闲其中南北高深之故圣人所则犹之吉凶之象圣人所法葢不离乎周官之载者近是汉人杂于纬候于是以马毛之旋龟文之折浮河溯洛者当之果尔则吉凶之垂亦当为陨石之属而后可摹拟以入易乎惟其为典籍之最重者故顾命与大训并陈东序宋人愈远愈失以系辞五行生成之数列为图以九宫数列为书无惑乎穷经之士之哓哓焉且夫图书厯有原委穆王大朝黄山披图视典而萧何得秦图书以具知天下之要孔安国为博士具见图书以注遗经卽武皇亦据图书以知河源班固亦本图书以成地志葢皆河洛之旧本也典午以降周秦秘书旣绝司空裴秀按汉人括地诸杂图粗具形似不为精审于是作禹贡地域图一十八篇其体有六一曰分率二曰准望三曰道里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图学之大槩略具于此而以二寸为千里唐贾躭作海内华裔图从三丈三尺广三丈率以一寸折成百里宋之祥符李宗谔亦尝作图其后税安礼亦作地域指掌像素则临川道士朱思本作舆图参之梵人帝师之秘图与宋旧图互译而成葢用功十年而自谓无憾今世之所存者仅有此本而亦多为明人转相增窜名以已图独计程画方之法犹遵其旧耳明嘉靖中山阴周继志地图极为世所称纵八尺横二丈每方百里今巳鲜足本三古图书之精意谁克绍之且夫图学固难而其中以星分合方域为尢难自古学失传康成谓堪舆所载皆非周礼之法而自汉志而后有以十二分野配十二国者有以二十八宿配诸国者有以二十八宿配十二州者有以北斗七星配七国者有以二十八宿配禹贡二十八山者有自邶墉诸国而下皆配之者其说之支离诞妄莫可究诘明初亦有淸类天文分野之书不过以旧说附会而巳孰若圣祖皇帝陋术数之妄传成函夏之通谱上参夫万五千里之升沈下综夫千八百国之广衺葢先圣先王河洛之传由此代兴以臣所见赋此图者大都侈张版章之四辟而至于著作之精则莫有能为之发扬者乃拜手稽首而为之辞

葢闻神禹敷土功成四宅厥有大章竖亥以步八极由来天壤之广大虽上圣不能以悬测苟非目验无以登史官之籍也然彼其察地而观天如芋区而瓜副旣求合于寰海之综罗复取必于豪芒之备悉斯则虽辙迹之徧周或不能穷其界画古人日远精义难详分辰渺渺分野茫茫祝融颛顼之墟特其略台骀阏伯之籍且渐亡禆灶梓愼之言不可究费直刘向之说谁最长而况乎穷驺生之瀛海申郭璞之大荒固宜南人则骇夫盩厔北客则昧夫浦阳是以后有作者多走且僵神圣挺生苞符有曜苍精孕灵黄牙抉奥上契昊穹下谐富媪九野三辰扪胷可照六狄五戎梯航毕到汉典唐经藐不足道乃以睿谟而成鸿裁本周髀之微言通泰西之障碍方田方程之术虽遥平方立方之旨未晦九章可乘六峜不害三隅所反五曹巳在厯数旣以肉贯丳舆图亦连珠入琲隶首运筹商高经界桑钦郭璞测其原阚骃郦元别其派婆罗门通其邮利玛窦观其会张骞探源元装志槩(以中西会通之算计地里故虽穷乡僻社无爽忒者从古所未有至扫除前人分野之说但依度而推则尢为不刋)谁谓星远可算而备谁谓津远可计而逮量天则垣次立成度地则疆理罔戾旣尽扫夫苍帝赤帝白帝黑帝之支分遂遍歴夫深土升土成土信土以行迈中以为舆边以为葢乃益信夫天之乗风而浮地之得水而载今夫旸明幽昧之度最不齐山川原隰之区亦多隔内衡中衡外衡之程各分南洲中洲北洲之势互易或以顺舒或以逆辟左寒而右凉者天之所虚右热而左温者地之所厄两遥而一近者广无可裁两近而一遥者轮无可益是皆良工之所临卷而经营者也而乃方员肖其区盈缩协其度从横当其程施受谐其势三百六十度为大圜三十有二篇为分注析之如碎金之各致其精合之乃完璧之共成其聚一乡一亭之罔遗一关一隘之有据不须屑屑于五洲底事区区于两戌三条之脉未该九邱之文如遇(三十二图合之可为一图分之虽一府亦可为一图其细如茧丝眞神手也)天门更无上可寻地戸更无旁可觎斯眞旷千古而谁同抑亦俟百王而莫具且世亦乌知夫先皇观察之神也耶在昔万机之暇游心经苑石渠燕御折衷讹舛太乙之藜荣光高远汝羲朕虞各秉斑管敷言之出彝训所选试举一二天惊石转彼夫尧典分州以十二而辽海羇管于东靑越海为境民莫能名亦粤后王分州曰营有周幷合以幽同称两汉而降分州曰平其于度属之故终弗能明也不知导山有原一气烟熅长白之峰岱宗所因旁皇乎旧都斜出乎析津乃飞渡于金复之岛胶莱之漘帝出乎震人生乎寅惟彼大宗之自出所以为六岳之君斯其神悟谁克敷陈(太山发自长白斯上古靑州之所以统辖三韩也榕村李氏欲申明圣谕而不得其说不知原在舜典中有之出震生寅御制东岳庙对句也)大江之出旧曰岷山或者疑之莫配河源乃指金沙诸水以臆为言荒荒徼外安所览旃不知出于河源之西远在诸番金沙诸水次第归焉若其阨塞乃在黄胜之关(卽岷山)葢自西师吿捷使节啴啴古所未至尽于极边而后探讨罔不了然三危苗裔诸说纷纶昆明居延人各有云不知出乎甘肃直接滇云瓜沙西峙缅甸南分当年吐番之建节铁桥所屯三藏鼎足以相为邻斯卽三危得所未闻(三危卽今西域之三藏番僧实苗民之裔圣谕兼取证于佛经其博也)乃若俄罗远绝奉我王路始献舆图古所未覩其去北极不过廿度爰识鼢鼠格物之助是则因会同之闲情参要荒之掌故廓千古之见闻而正昔人之讹误者也于古鸿蒙荡析神禹甸之于今海宇淸晏圣主阐之皇皇是图精深简练斯为宝书二仪永奠自古有作输兹尽善聚米可观画沙可践独怜小臣披图易眩俯察未能揜卷三叹以藏淸庙以陈明堂以颁太史以诏职方又何藉乎马毛又何藉乎龟文悬之河洛上烛苍旻括地之象推度之占方斯蔑矣应自媿为小言之詹詹也

○国书赋(有序)

国书之作超出于前代女眞蒙古诸种者以其与等韵古法尽符斯为神籁然不读圣祖御制音韵诸论不知也同馆多有习此者相约赋之媿其文不足称也

粤若阴阳立天刚柔立地一辟一翕而律以生一唱一和而吕以比或旋发而遽收或先开而后闭斯化育之神机日流行而不滞是以其音有七其声有四声以为经音以为纬经以纵行纬以横缀子母互权各从其类然而羣生蚩蚩谁启其秘一生史皇再生仓帝雨粟扶云灵征可纪谁为法苑别传职志曰梵曰卢有长有次语近不经事非所自但其肇始实分门例右旋左旋岐其趋下行旁行殊其势或就声而借或卽音而备任声则字以多而始通任音则字虽寡而可会或正错以成文或偏缠以立体文则极变蕃于点画体则分屈曲于比议各擅专长并臻精诣岂知婆罗门之传日以誃反觉许叔重之徒有未逮试观三十六字之可循遂属一十四部所不废是以切韵之行竟成象类之髓斯则耳根目根之功德或不能不参之西竺以举其大致而通儒夹漈之徒皆为留意者也然而属国之风土不一故其文亦不齐不见夫鸿胪所掌翰林所司铎衮信宁所共作谷神合刺所分摛八思巴所专造畏兀儿所兼施勃海所通隶夏州所别垂驴唇所肖莲叶所厘符篆所象半隶所规其种错出其状纷披试寻旧籍以及残碑葢王会图中之变态差足拟其奇也揆之古法非尽无稽特其所至有合有离(外蕃诸书亦闲有与古韵合者世多弗知)知元符之所锺必有待于昌期至我国书始克应之在昔风云初起制作堂堂赤文绿字迭贡其祥惟两文成不亚朱襄(一曰达海一曰额尔德宜皆榜式制字者)或作或述接武擅场治官察民王廷以扬直追古初精意浑茫如虫如鸟以发天光时则长白之山兀兀鸭绿之江泱泱互嶒峵而镗鎝効神助而呈寒芒博讨于一合再合三合四合之旨上参夫二体六体八体十体之长汗流次仲空傲嬴皇双翮匆匆遁逃何方其纲三十可举其目二百可张爰布九垓以讫遐邦用书制诰兼摹印章极之奏疏幡信无往不臧乃命词寮部帙必良以编日讲史则紫阳更有文鉴石渠之藏设科取士上儗汉唐有如说文字林莫敢谬忘馆阁新进亦复无荒然而其中奥论则欲家谕戸晓而未遑也迨夫天语指示直破元关谓喉音最初之五字实为声气之元彼诸部之相生皆于此乎发端其四声之谐此者葢亦至尊而莫干诸韵之切弗敢加焉拟诸黄钟之不役于他律卽以之定管而无难彼千年之疑窦遂解滞结于连环(卽支齐微七韵无头之说)更连音以纽切又足定等于不刋葢闻详等而略韵者宋时康节之谱详韵而略等者近人亭林之编其功虽密其法尚偏孰若国书之独擅兼二者而俱完较若寘掌洞如隔垣三苍雅之所未发三菩提之所未宣万声具举万音可殚彼鲍卿之杂朶目葢渺焉其抱残而后知天下之声出于喉以启其钥亦收于喉以握其闲何以定母卽取其能生本音者而自叶何以定韵卽择其能收本均者而罔愆缓读之为二字以互括急读之成一音而了然淸声之字则本韵之影母所揽浊声之字则本韵之喻母所甄是则合声之法所以为和而无戾简而不繁者也然向非神明之天纵一一呈露其渊源谁指示夫秩宗以大阐其微言(谓尚书徐文靖公其小学为二文成公之后第一人详见所辑音韵阐微)嗟彼穉蒙未函雅故干禄负惭署名失措旣阙荄兹旋差杕杜马不足一者丧其全虎有踰六者乖其数二首六身之未通一束两缝之莫谕舟二闲则失偏旁门五日或迷推步昧绯衣之小儿讶黄绢之幼妇柳卯虽同焉乌易误迭韵未解卑栖双声致疑互护龙龛之镜未谙蜡顶之话谁遡有孤识字之名何补同文之祚方舌桥而目迷安定居而分部讵知菁华之不朽远轶乎先民之旧制好古者罔疑问奇者小悟岂仅如拓跋之附解于史篇直足令扬子之力穷于油素

○五六天地之中合赋(有序幷跋官限敬授民时圣人所先为韵)

五六天地之中合当是古语汉志唐志并引之而其解不同亦各有失汉志旣以天五地六各居其中而合乃又引左氏之六气五味而证以国语天六地五之文其意乃以天五地六为中天六地五为中之合析中合二字为两层但考天六地五其数见于素问而素问在七略不载其目颇疑晚出未知其卽国语所指与否若以素问之六气五运言则以水火金土各一而火独兼两故曰六气其与左氏之阴阳风雨晦明不同要之两书所云皆别为一义无关五六中合之旨天道固下济而正不必以其数之偶合于地者当之地道固上行而正不必以其数之偶合于天者当之汉志强为附会似巧实支深宁王氏困学记闻竟谓左氏之说卽素问之说亦因汉志而误也唐志专主大衍卽以五六之中为合尽芟汉志枝叶之语所见是巳而又用六日七分之术谓一月中五卦卽天策六候卽地策则其谬也总之五六中合本属大衍生成之数而五生音六生律厯家由此而出更无可旁牵者予因词科出是题拟作进卷先据唐志以纠汉志又代汉志荅唐志得二首而序以先之

闻之凝绩在于抚辰授时必先居敬顺九纪以窥化工审七衡而求元命天效其景地效其响机缄出而理可推天流其苞地流其符法象昭而数可定一先一后阳布德以乗权有屈有申阴含章而听令二始则厯本之所自生二终则闰余之所由剩二微则尚蕴于蒙二章则渐趋于盛而要之自一而九谁为之枢自二而十谁为之枋是以参两备而五位于焉错行兼两成而六爻于焉互应葢十一而奇偶之数皆含亦六十而参伍之机以竟尔其求天元定蔀首五十五位之用可循四十九茎之策可授磅礴纵观微茫细剖五与五相守而音以分六与六相同而律以就音治阳律治阴五六各擅其官音司日律司辰五六各求其偶中宫则八十一分之积穷极忽微黄钟则三寸九分之含幷包羣有以音求律莫非厯数之周分以律审音卽为厯家之统母阏逢当夫干位甲而兼壬星纪宅于坤维子而居丑葢言乎五六之用实贯始而彻终亦萦左而拂右是知数之纪三而变七者圆而神惟五是衷数之纪四而变八者方而知惟六是纽藏往于五原其妙以两化一神知来于六极其变以虚十盈九虽音与律为有常之用总不外于下损而上增日与辰为至动之机或不免于盈前而缩后几疑夫积分之易差定时之难狃要惟此中德之浑仑常见其合符于永久粤稽古史代有先民谓夫律厯同原之秘实卽乾坤成化之门挂象三而揲象四其由始而中者以合而备蓍以七而挂以八其由中而终者以合而神立之为度秉之为钧律通于易宫声所以周于一十二辟厯通于易策数所以遍于三百六旬天地之心于此而见人神之极于此而分是故天中之策以求卦地中之策以定时卦之周于六十有四者如碁之布时之运于七十有二者如轮之驰内卦之策为贞外卦之策为悔一贞一悔而节候定中气之前以增中气之后以减一增一减而秒母齐卦十其六而四为余则分至启闭为之钥时倍其五而二为寄则东西南北补其维葢合二策而均于六百卽通全策而协于当期今夫运行之度见于天幽赞之功归诸圣将以御大中之钧应舂和之令则审音期于克谐治厯要于各正责太史之攸司戒四邻其汝听或以天之数合于地六日辨而岁差齐或以地之数合于天五夜分而刻漏罄彼三统而后争校短而角长五纪以还亦互负而更胜是皆未操乎五六之宫以求其中合之幷是以朓朒之易淆疾徐之难靖若夫天或以六为制地或以五为均气至六期而一备运逢五岁而一巡此乃素问变迁行度之序而非大易生成相得之论至若以六气之发散成五味之氤氲则又左氏之偶纪非轩皇之所陈虽于阴阳化育之功皆别有征而可信而于律厯循环之故未免稍疏而不亲彼徒见其数之适合遂以为其说之可因又乌知夫两家之错见原无当于中合之互文吾故谓汉志之言稍凿未若唐志之议有伦彼折衷于长厯尚无墨守夫畴人方今皇上正南面以继离奠北辰而居所五事协而化育通六顺成而愆伏杜反商下征俱本元气以鼓文明小素大林皆合中声以消惰窳于以勤民之宜于以笃天之祜相风之乌和鸣跳辰之龙就抚方且追踪姚姒接武羲轩参悟于先天中天后天之心画会通于交朔交望交率之眞传握五弦之遗徽声以神运布六觚之妙算意在法先又何有于径围未合之说与夫中西未定之编

右赋据唐志纠汉志

溯夫精气结而为三辰躔度昭而成七政理乘乎气象数皆至道之纷纶岁纪夫时律厯本一元之合幷参天两地四象之策所生十图九书八卦之爻以定一三七九主乎奇五为之宫二四八十主乎偶六为之柄神行者五鬼行者五五位相得而淸浊分雄鸣者六雌鸣者六六管相乗而倡随盛葢音生于甲六十调迭用其刚柔律生于辰十二均互为其动静斯在若时者罔敢不钦而勅天者其疾用敬今夫轩辕之世巳遥冷伦之书谁授而验葭灰于河内则节可坐而推定秬黍于羊头则法可立而就五兼二变而为七下宫上宫之无愆六以三分而得八正声变声之递奏至若五音各有倍而减淸声之一者用九之首所以虚六律各有同而增准弦之一者归奇之扐所以侑是故以审音者审运五德各嬗其亏盈以分野者分辰六辟同征其休咎日以一十有五而转者五之以三而乘时以二十有四而完者六之以四而究葢天中则譬之玑衡七宿罔或畸东而畸西地中则拟诸瀍涧三涂不须卜左而卜右斯固极之元会运世而匪遥抑亦质之度量权衡而不谬今夫一元资始十日成旬前茅以生数相比后劲以成数相邻若五乃于生数为己屈六乃于成数为方伸生之巳周有资于庀材之力成之伊始未离乎毓产之因一减一增忽为同位或进或退与为互根当其两仪翕聚一缄絪缊错行有道交易有门下降者非故为贬上腾者非妄自尊睢睢盱盱轮轮囷囷苍精见于九道黄牙遍于八垠哲王有作丕示烝民定为音者以通干成为律者以流坤始于一终于九积之卽重五之所出始于二终于十积之卽重六之所分而于是合而求之五行实兼乎六府六事皆运于五辰本天则二十五丝之各协本地则三十六宫之皆春斯晷仪厯象所以起而纪元章蔀所以神是故观象则取其至着备数则取其至齐生于东而竟于冬吹律必期其顺序明者孟而幽者幼推筞尢冺其参差分七十二候以成期昏中旦中之有度通一十九章而置闰大余小余之有时苟稍滋其补凑卽不免于支离况夫五六之数本相调中合之几无偏胜五土之奠定地合于天者罔差六幕之周流天合于地者毕应故气之应日而盈者于五稍过而非有余朔之应月而虚者于六稍歉而非不竞本之眞宰之运所以上协夫太虚着为斯人之程所以仰承于上圣至理不假于旁求要术不劳夫曲证者也若夫六日七分之术一月五卦之文京房首为列算扬雄于焉错陈卦之以五而周旣难辞于纷错候之以六而判实难解于区分然则唐志之取衷于大衍虽巳符乎举正之旨而其标示夫中策尚未见其说易之醇葢自七纬之遗言流传莫辨渐与四圣之奥旨混沓同论彼中孚之居首漫皈依于大易笑月令之改本乃勒石于成均斯乃八能之士所未尽究九术之客所未尽甄其与互易夫五六之说者总之无见于中合之眞彼司厯之附会能无贻误于后人惟我皇上知崇礼卑周规折矩通八十四声之妙不逾五节之循圜合五十二家之遗以推六物之龃吾犹复有严居心无逸作所迎寒迎暑迎日迎月之祀上符乎六气之温凉膏芗膏膻膏臊膏鱻之宜下调夫五味之茹吐斗杓色正玉烛芒寒衡量自心豫调济于浊长淸短枢机在手讵轇轕夫月后日先皇极之时咸若泰阶之符毕宣固宜其陋六甲之四十二轨而黜五子之一十八篇

右赋代汉志荅唐志

予旣撰二赋踰年偶记汉史翼奉传有以五性六情配律厯之说因考之其谓六情配六合五性配五行观性以厯观情以律又云阳用其精阴用其形故五臧六体分象天地翼奉为齐诗此乃辕固之说也然亦并不以左传素问及卦气之说参乎其间乃益知汉唐二志之牵合而予言之不妄云五性六情见于古本礼运

鲒埼亭集卷第三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国子监石鼓赋(有序幷跋)

石鼓在唐以前弗着其以为宣王时者始于张怀瓘然张氏以为讽宣王而作未尝以为美也使其果讽恐其不可勒之石矣韦应物以为文王诗而宣王勒之夫诗中曰天子曰王果尔则受命改元之说信矣此又诞妄之甚者也韩退之而下皆以为美宣王夫不问为美为刺必不应雷同于车攻之篇董彦远程泰之以为成王则因左传国语搜岐一案而依附之独孙汉公不取此鼓而未有所以畅其词欧阳兖公则疑之而又以唐人之故不决南渡以后郑夹漈以其合于秦斤秦权而以为出于惠文王之后始皇之前巩仲至又以为献公之前襄公之后但读其诗亦不类秦音马荠堂以为北周所造则研北杂志又辨之葢莫能有所折衷也杨用修初亦谓其伪以其文类小篆是巳乃其后反伪作东坡本托言尚有完文是则老而耄者欤明末韩寄庵始力诋之其作石鼓歌有曰古人制书法有六形声象意非徒然及观此鼓殊不尔文繁意晦徒支骈是皆秦皇汉武代古籍焚灭成寒烟谬书伪器旁午出后人误信何拘牵可谓独扫一切而顾亭林亦谓其词浅近不类二雅有铺张而无意味万季埜辨之尢力此可以确然知非三后之物而予更有进者古者天子诸侯有畋无渔观渔非可歌咏之事此尢不攻而破者也万氏主荠堂之说予谓石鼓旣伪则亦不必深考其何人何代因为之赋

我来日下敬谒成均乃从戟门之侧得窥石鼓之文曾闻昔人之歌咏以为石墨之奇珍或拟之虹绅结络或比之琼树纷纶或叹为断钗覆釜或赏为切玉钩银精气旁孚臼科所不能毁寒芒夜朗济河所不能沦上应黄姑之宿不推记里之轮列在三雍犹是灵鼍之遗制以临多士不须桐木之多闻将尼父编诗之所失载熹平刋石之所未甄塡兼金以矜贵登内府而嶙峋四百九十余字佛龛留其遗迹二千七百余载艺苑滋其传闻然而仆窃有疑未敢漫云葢尝摩挲断简沈绎残觚不特文讶其未合抑亦事诮其不符彼其序将帅导师徒若华载路丛棘攸除左骖右骖王用三驱是谓大搜宜驾我车若夫鲂鲤稠迭杨柳纡余泛新水求嘉鱼烹鲜作供大陈菭菹是谓遂事由畋而渔夫度轨量而后讲事昭物采而后取材一步一趋史臣所纪不轨不物大君弗怀是故三年而治兵军实以数四时而讲武农事罔乖以修三品之资豆笾以备以作六军之气步伐以谐斯狩猎所以不流于禽荒而夏官之职所必该者也山林川泽之需委之下吏斧斤罔罟之用属之舆台百金之材虽可张而取万乘之驾不可辱以来斯固在不举之列而泽人之所独裁者也今也水陆并驰禽鱼交践取材惟恐不多盈庖惟恐不腆其究也乗马以涉而涨可虞并舟以归而途又远几好乐而或荒迨流连而忘返贻君子之深讥违先王之令典彼略地而观鱼隐公尚以为腼臧孙抗论于中庭太史大书于汗简迨泗渊之偶滥则里革之直言难免冬荐之期旣过夏槁之令未展曾是滈池之哲王乃恣情而游衍夫季冬而射鱼勤天王之翠辇斯淮南时则之训所以驳而舛也禽殚而中衰乃严渊之是犯斯扬雄羽猎之讽所以绞而婉也而谓以尹佚史籒之徒亦复着声诗而勒贝碝吾故以为鴈鼎之传谁则信为景锺之选况乎二雅具在大篆可追以视车攻吉日之作直是巴人下里之词而史籒之遗法乃下邻于相斯质之秦权而字偶合按之秦风而音又违斯则讹谬之昭灼阙失之繁滋进退失据凿柄不齐已见于前儒之所论不待于下走之所疑至其缝五羊以为皮集千狐以成腋笑取材之纷拏陋行文之割裂于水一方本之蒹葭之章为三十里见之噫嘻之什翦伐勿加则甘棠之思也小大具来则泮宫之列也彤弓矢以锡公侯不闻施之燕游相阴阳以卜都邑不闻用之渔猎如斯者葢更仆而未完而非徒蹈袭于东都会同之作今夫神禹岣嵝奇踪诡谲穆王坛山遗字奇零司徒南仲之鼎延陵季子之铭纷流传于后世葢强半其无征然而见于金石之录者欲决然其斥之而未能此嗜奇之结习亦好古之深情而况是鼓托于逸诗之帙驾以古文之名厯唐宋以至今葢灰劫之累更乃海枯而不澜犹完善而峥嵘彼访三钟而叹息思九鼎而屛营固宜其对之而宝惜而不禁摩挲于莓龙剥落之遗形也夫

宋张芸叟谓石鼓卽车攻之诗我车旣攻我马旣同圣人所取也其鱼维何以下所不取也胡致堂引之是卽欧公谓夫子于诗或删其章或删其句之说圣人固无此武断但卽如所云则车攻之诗其余又自何来岂卽十鼓中所剥落者是耶则何以圣人所删者今反多存而其所取者反多剥落耶抑别取他诗以足之耶是不必深辨也

○哈密瓜赋(有序)

哈密者唐伊沙瓜三州地也宋白曰肃州西南至瓜州五百二十六里又西二百八十里至沙州又西北九百里至伊州然春秋所云瓜州则唐沙州也其旧以瓜得名予考瓜渎成川瓜洲成村瓜田成姓瓜之登于图谱者多矣要莫若是瓜为最古亦最远前代曾登于贡物故有御瓜之名其后中止今始复贡爰赋之

登三危之古山兮绵绵生之瓜其名著于春秋之录兮戎子驹支旧所家黑水南来而入海兮是曰动地之流沙北连伊吾之大碛兮龙勒高耸而嵯岈汇以蒲昌之巨浸兮有神马之窟曰渥洼葢冬日而闻雷兮土膏殷殷如轰车亦六月而有雪兮浸淫成此天葩嗟敦煌实录之无存兮谁厘夫匈奴月支之旧界列昆仑之障于汉武兮承以东京之禾尉其时更番而遣戍兮或及瓜而得代凉武昭王所起兮是亦十六国之都会宇文置会稽为侨郡兮多吾乡寓公之行迈往事其茫茫兮聊啖瓜以志槩有唐之置州兮实陇右之雄藩迨天宝而日蹙兮乃匏系于吐蕃张曹所恢复兮终蔓摘于西夏之荒残谁传回纥以是种兮得未有于萧翰年运而往兮乃更夫哈密之名卫则兼安定曲先以错列兮部则合刺灰畏兀以纷争彼忠顺之厯世兮胡见吞于土鲁之兼幷惟陜甘之最逼兮重资夫捍御之长城且诸道之朝宗兮皆出入之所经固非以是瓜兮而漫志于穷兵圣朝威德之大同兮声灵无远而弗曁况属蕃之近落兮固不殊于内地疆以戎索兮用羁縻于边吏渺兹时物兮其敢少替谓前此固尝作贡兮今胡嘉菰之沈滞爰浃岁而来王兮聊足昭其诚意尔乃傍芋区以为畴布柔芳以辰月烹羊尾而劳耕夫磨新耜而试砺铁野田熟而抽参胡桐雨而吐律葢转盻而有秋抚中田而成瓞速檀斋宿殊尢是掇负以明驼来升天阙玉关阳关使车屈折遥瞻嘉峪斗柄所揭夫其备职方之隆仪衷遗文于前史葢连辐而接毂亦不能以殚纪彼夫晋昌草鼓其声淸泚野马之革射侯所使寿昌石棊布局如砥此先朝之方物也今则玉重六十斤而有奇马行一千里而不止然而莫若是瓜佳瓤齿齿试抓中而出汁兮乃食经之所指倘脯以泑泽之盐兮则行远之所恃吾闻诸书之状瓜也蹏或如龙之蟠掌或如虎之踞骹或如羊首或如兔或如桂支或如蜜露热者曰{耒瓜}曰{妥瓜}甘者曰瓢曰瓠以观是瓜无之不具王瓜则逊其甜木瓜则嫌其酢其龎然而专车诱痴狐以如骛贪所甘以深入遂濡首以不顾是葢穹隆之所降精西池之所笃祜不待四劫而成长充九重之赋仙童培之神女护之允归义之良材河西之典故也于是颁命太常分之臣子如副如华必稽典礼拜受以归旣多且旨不须酒泉臣心醉止抑闻长安之上苑兮蒲萄之实离离移苜蓿以弥望兮皆侈心之所为物各有所自出兮迁其地而或漓曷若任土之贡兮玉食自致于彤墀亦愿诸酋之茂育兮永为世守之藩篱采古图经之旧事兮参以今绝域之土宜用操觚而成赋兮惭未尽夫王会之瑰奇

○淡巴菰赋(有序)

今淡巴菰之行遍天下而莫能考其自出以其兴之勃也则亦无故实可稽姚旅以为来自吕宋按淡巴者原属吕宋旁近小国名王圻言其明初曾入贡有城郭宫室市易君臣有礼但淡巴之种入上国其始事者亦莫知为谁黎士宏曰始于日本传于漳州之石马(石马属海澄)然亦不能得其详爰作赋以志之或有博雅君子补予阙焉

将以解忧则有酒将以消渴则有茶鼎足者谁菰材最佳酒最早成茶稍晚出至于是菰实始近日凡百材之所成必报功于千古酒戸则祖杜康茶仙则宗陆羽吾欲考先菰以议礼葢茫然未悉其何人笑文献之有阙将汜祭其何因原夫雕菰之始载在曲礼受种为茭结穗为米紫箨为裹绿节为围于焉作饭绝世所希其在尔雅更名水蒋芦中之族斯称雄长是菰实非其种也或曰是卽说文之所谓烟抑广韵之所谓蔫古尝志之今广其传譬之屈骚之兰于今不振其争芳者崛起之允迢迢淡巴非我域中僻居荒海旷世来同何其嘉植不胫而趋普天之下靡往不俱彼夫河西之焉支夜郞之邛竹当其倾国以相争良以易地而弗育而是菰则五沃之土随在而生满篝以获有作必成不以形化而以气融不以味餍而以臭通当夫始至尚多所怪其习尝者半在塞外是以皇皇厉禁颁自思陵市司所至有犯必惩而且琅琦督相视为野葛(吾乡钱忠介公最恶之)梁溪明府指为旱魃(见南北略)黄山征君明火勿污(歙人宗谊事)赏心尚少知已尚孤岂知金丝之熏足供淸欢神效所在莫如辟寒若夫蠲烦涤闷则灵谖之流通神导气则仙茅其俦槟榔消瘴橄榄祛毒其用之广较菰不足而且达人畸士以写情愫翰林墨卿以资冥助于是或采湘君之竹或资贝子之铜各制器而尚象且尽态以极工时则吐云如龙吐雾如豹呼吸之间淸空杳妙更有出别裁于旧制构巧思以独宣诋火攻为下策夸鲸吸于共川厥壶以玉厥匙以金比之佩镌足慰我心是以茂苑尚书雅传三嗜必不得已去一去二独爱是菰长陪研席王马和钱更增一癖风流可卽顾物兴思谁修菰祭以公为尸(长洲韩慕庐尚书嗜酒及棋与此而三或问之以必不得巳之说初云去棋继云去酒时人传为佳话)且夫醒可醉醉可醒是固酒戸之所宜也饥可饱饱可饥是又胃神之所依也闲可忙忙可闲是又日用之所交资也而或者惧其竭地力耗土膏欲长加夫屏绝遂投畀于不毛斯非不为三农之长虑而无如众好之难回观于仁草之称而知其行世之未衰也我闻淡巴颇称乐土寇盗潜踪威仪楚楚独于史传纪载阙然聊凭葢露以补残编

○葛仙来赋(有序)

是物产于岭外自来未有赋之者故掌故甚希东归话别因作数言以示诸生

稚川子兮列仙儒留兹佳植兮罗浮之隅当年丹砂未就兮暇日犹葘以畬比龚令之薤而弥洁兮视陶令之秫而倍腴乃阻勾漏而弗赴兮借兹山以写淸娱演郑隐之密授兮引邓岳以仙刍亦有高弟若徐升兮一一谱其秘书遗种遂传于五峤兮间或旁产于南服以与与彼水耕而火耨兮其候参于纳甲以乗除斯旨邃而莫究兮远通津于京虞(稚川五行纳甲之法异干京房)餍道侣而忘餐兮遗滞亦为寡妇之糈独讶著录之未及兮翻抱朴之编而阙如反不得伯仲于靑精黄独之羣兮或沦落而次且阿侬耕砚田而不给兮诸生招我于扶胥谓羚峡之沃土兮拟上农而有余三菁二韭不必羡兮此足饱山泽之臞更和之以带草兮亦离离其可茹倘从此得导引兮何必不翩然其逃虚奈凡材之未禀夫灵气兮叹南方之不可以久居瘴云乗之而悒悒兮长乞灵于金匮而弗纾知稚川之道力不我扶兮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度台岭而言归兮访故园之樵苏忆吾乡之佳胜兮亦有石臼之丹垆何莫非稚川之故迹兮岂无一陇之可耝携此种以播之兮或者慰我之饥劬况吾党之小子兮不秀不实纷卬须何堪恝置之五千里之远兮不亟赋夫归与恭惟仁祖之博物兮考索不遗于草木之储嵇含状所不悉兮乃耻一物不知之非夫方知蛮陬之味兮曾登玉食之厨(见几暇格物编)一百十六篇补其遗佚兮三百一十卷贯穿其繁芜远之穷仙灵之奥术兮近之卽为菽粟之笺疏诸生读峤雅以旁征兮倘亦多识之所需

○鲒酱赋(有序幷跋)

吾乡贡物之最古者莫如鲒酱近则以为常供弗嗜也幷忘其为掌故中一种爰赋之

伊介族之绝奇禀太阴之精髓母以蚌而成筐子以蟹而居里璅鲒其名悬埼其沚山以之而受氏亭以之而垂址说文引汉律以成笺江赋援越志以补史班生所详抱朴所纪陶山鄂州言之备巳葢尝推原先世载之周礼庖人蟹胥靑州最美曁其中衰浙东崛起是固勾余之名产而胡体物者之弗齿也今夫鲒之为物长不数寸广不盈分然而吞吐呼吸上旁淸旻晦朔弦望相为烟熅是以淮王有胎蟹之目埤雅夸珠蚌之珍(淮南所云胎蟹应月卽鲒也蚌珠多出于鲒之大者)三五而屈三五而申别字月蛣葢非无因合体有如榆荚共生几疑孪人行者求食居者栖身动者近智静者近仁乃缘二气而为互根以两故化以一故神深藏高蹈绝类离羣在山之麓在水之漘斯其风味固宜深醇若其余子尚难殚论或依蛎房或寄螺门方兹稍劣未敢弟昆于是东部都尉乃命渊客乃底江村取而醢之蚌白擘裂蟹黄涟沦酿之汨汨流之沄沄参以紫蚢之属投以淡菜之伦膏爱其滑糁取其匀彼天然之五味不假和齐斟酌而适均遂贡大庖上至尊虽四方玉食之云集未如此三斗之独陈也嗣是以还滨海之产纷着食经水族有簿亥市惟腥四腮之鲈吴鲙之特三月之鮆晋鲊之菁石首则有魫类玉章柱则有距如丁王余皜素社交缥靑琵琶之绶成帔鹦鹉之螺作觥鯯虽炎而可致蛤遇酒而解酲梅花之蛎桃花之蛏车螯吐晕海月生明峩惠文冠以骈附枕新妇臂以沈冥蚕三眠而虾鲝熟稻再获而蚶车登河豚以芦牙作偶江鳐用荔子齐声然而孰如此酱首重南烹其法最简其格最淸其来最远莫之与京彼夫江南国主以供明馨惜其于法有所未精{渐酉}{任酉}之患是以兢兢(见李后主蚌酱帖)嗟乎惟远故艰惟少故贵彼四十万夫之海错唐政之荒何如而五斤之鱼骨宋德之俭可继今是酱也不复克鼎实之陈竟下同虀盐之味非失之奢卽伤于昧聊染翰以摛词庶不冺其资地

陈藏器志寄居虫一蟹一螺乃蟹之附于螺者与段成式合粤东人言今万州有之海物异名记所云蛎奴则蟹之附于蛎者予在海上亲见之若南越志称蟹子合体共生则大蟹之中包小蟹者与北戸录合皆属鲒之别种鄂州以蛎奴卽为鲒不知蚌之与蛎别也尚未确

○十二雷茶灶赋(有序)

吾乡十二雷之茶其名曰区茶又曰白茶首见于景迂先生之诗而深宁居士述之然未尝入贡也元始贡之王元恭曰以慈溪车廐岙中三女山资国寺旁所出称绝品冈山开寿寺旁者次之必以化安山中瀑泉蒸造审择阳羡武夷未能过焉顾诸公但言区茶之精而不知早见于陆氏茶经按陆氏云浙东以越中为上生余姚瀑布泉岭曰仙茗葢实卽明州三女山之物特以余姚瀑布泉制之遂误指耳但十二雷者甚难致而近日山人亦无识者嘉植沈沦甚为可叹予自京师归端居多暇乃筑一廛于是山之石门题曰十二雷茶灶将俟春日亲穷其窔奥而制之因谋茶具甚备茶经曰是茶有二种大者殊异其卽三女之种乎予因乞灵于茶神以求其大者先为赋之

四明四面兮俱神宫就中翠碣兮尤淸空大阑峩峩兮称绝险蜀冈旁峙兮分半峰其闲剡湖则西兮蓝溪则东峰回溪转兮非人世酿为嫩雪兮茸茸百七日兮寒食过廿四番兮花信终二百八十峰兮土膏动一万八千丈兮云气浓时则小草兮珠圆长条兮玉洁双韭兮挺生三菁兮秀出靑棂兮吐丹白附兮结实插珑松兮篁竿缠缨珞兮萝阙彼避世之畸人各分曹以登眺葢饱餍而有余薄烟火以不道乃有茶仙经营茶灶爱兹茶山烟岚窈窕入精篮兮偃息登古墓兮踟蹰(史嵩之墓在西天峯开寿寺卽赐院也)访旧文兮断碣吊高僧兮遗书(三峯寺在资国寺南十里有曹公放斋碑高僧谓梦堂尝居开寿寺)彼人代兮巳远怅宿莽兮成墟独新牙兮正茁几弥望兮山居于是撷之掇之吹之嘘之蒸之焙之析之摅之都蓝之具于以储之彼近山之瀑泉推化安为绝胜虽雪窦之飞湍拜下风于锦镜致陆羽之传讹喜孙因之可证(化安瀑泉胜雪窦见孙因越问中)来制良材以慰幽兴其相则屈兮曲兮如鱼勾兮其色则皎兮峭兮蔑视绀緅兮其数则六律六同兮正一周兮太白补陀未敢俦兮大小晦之茶坑逊十筹兮在昔茶戸有编茶场有使幸徐公兮惠民罢榷租兮世祀胡降臣兮固宠开贡使兮贻厉自元初兮经始(范文虎)厯明代兮未弛怪近世之希逢致消渴其何恃旣尘鞅之可除窃山栖以有志茶经一卷茶寮数事比邻可睦那须黄羊活眼盈瓯司命是尝媚之不辱炀之无妨倘稍存夫本色为我和以老姜

○金峩山晚杨梅赋(有序)

长卿上林之赋任彦升之传江文通之颂太白之诗杨梅所由著名也图经品其绝胜者莫如绍兴之萧然山中而吾乡亚之不知吾乡之产其出自金峩山南者实突过焉予尝以六月亲至诸峰红者紫者如火云白者如雪一望垂垂葢奇观也居人或以姓谱其种有曰邵家坞曰金家坞曰许家坞或以其形曰大荔枝或以其味曰酪蜜而又有曰韩家晚者其种最后亦最佳淳佑大儒袁正献公尝因广平舒公子之馈爱其名引陈文节公诗朂公子以晚成之说深宁王礼部跋其尾以为前辈立言虽一果蓏不忘规箴若此今载入至正志中是则吾乡杨梅之佳话诸方谱物者所未有也乃更申其緖而赋之

吾闻南阳之韩以桐木尊葢一代之嘉树非凡卉之可伦异哉其忽以杨梅之别种传也不争先以求售乃晚出而倍醇嫣然抱其芳姿几却顾而逡巡为待夫侪辈之将尽始独殿夫一军彼时物之被荐大率贵其早陈人情习于数见固有取于维新胡是果之矜贵以后来而空羣岂大器之果别正不妨于积薪抑昔词客之品目拟星郞之驾云(见贵耳集)迨谢生之欣赏复拟之以丽人(谢在杭)彼宁不忧其迟暮甘退处于后尘将无自托于十年之不字或有待而得伸乃有格物君子凡三致意谓兹微物足资簇厉由来毅氏之枣张公之梨江家之荔好事者流艶而称之竞登载记然而祗充佳话靡关大义伊朱实之离离禀炎精者最厚酿赤水以为浆宅丹山以为囿谁其临之鹑鸟之咮当溽暑而落实涤蕴隆以可口卽或变色而皜衣要莫夺其中之所守夫太刚则虞其易折而躁进则适以负疚此亦物理之常也是以孕之以久而愈完养之以需而不苟庶渐底于和平尚予人以可受乃若学以耄而惧其倦节以老而防其衰不见夫少年之行行或持久而渐乖曷若是果姜桂之性愈厉桑榆之志不回是则始之蓄其力正以后之成其材昔我先正微言可风是用作歌警于有众风人闻之以当橘颂其于韩兮尚亦增重

鲒埼亭集卷第四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湖语

谢山先生闲居湖上有客过而问曰甬勾东之佳胜以双湖为洞府曾闻昔人列之图谱而七观未及焉葢深宁尚书之疎也旧文遗献日以榛芜先生方息影园林留心里社愿言其槩以补作者

先生曰凡淸景之融结必溯其源是湖滥觞之始四明洞天之所郁蟠也东面七十峯共之葢极惊涛骇浪之观而又兼以奔牛之自西蹲羊之自南而来者百二十里之遥喷薄延绵急湍飞瀑汇为大小溪之冽泉(四明四面七十峰其东状如惊浪之山鄞江之源也其西奔牛诸峰之水自姚江来会其南蹲羊诸峰则棃洲洞水来会之道)其支山之水自大雷者放乎桃源前此有广德湖以为壑仲夏堰以为关葢欲朝宗而未得也自湖塞而堰去遂来会乎山溪之间(桃源之水来会它泉自仲夏出是谓沙渚)乃由秋浦而镜川而栎社迢递回旋(秋浦卽戚浦)顺流弥漫厯四十里以达于城城西之水又汇焉(亦桃源之水自林村来者)葢湛然其双淸于是循城而右豁我目睛环四桥为南北其围则三百七十丈而赢其为水也望之溶溶卽之泠泠纡余为曲坟埴为汀长空绵?寒烟时生平铺鸭绿澹沲水晶以烹十二雷之茶嫩色绕铛(四明十二雷之茶曰区茶不可多得)是则所谓西湖者也若夫古今之评水者多矣其尚赤者我葢未之前闻独剡源之五曲忽孕为丹霞之古文迅流成雷来归于三石之邨嫣然其色几疑流火之可扪更有石壁之遥映俨若刲羊之痕(杀羊岩下有石壁卽所云小赤壁者也)此亦大造之奇不可以常理论而于湖则稍远矣(剡源九曲其第五日丹山赤水卽今之三石邨也绝顶有朱书丹霞二字其流赤其声如雷)岂意循城而左忽复遇之有流朱殷和以焉支其光绮丽不可度思吾闻水流之伏行能潜出而嘿移是南湖之涓涓者抑犹之金庭洞口之骈支也耶(金庭丹池说者以为剡源之伏流南湖亦然)然则一苇之杭渺然衣带独开生面以呈变态鸿沟之画足征狡诡斯其神明宜问眞宰对曰信哉其为胜地也愿益陈其光景

先生曰溯湖之始葢自有唐王大令君照之所权舆其事阙矣近而可稽断自吴越作东府之右藩授懋亲以旄钺爰大浚夫重湖洲鸟为之四出康宪之所经营尚约略其有迹(钱康宪宅卽今广盈仓基)方有宋之正隆庆中天于嘉佑贤牧彭籛于湖最厚(集贤钱公辅偃月堤)偃月长堤载沙立就如截如抱莲香满袖(红莲阁系章郇公筑其下卽堤王益柔诗所云湖光如截天如抱者也)众乐新亭廊腰列绣虹梁憧憧夹岸左右(西憧憧桥卽今尚书桥东憧憧桥卽今馆驿桥)洋洋湖心以祝圣寿有鱼攸然亦叨神佑(广生堤)时则有若温公荆公牵率名辈题诗恐后亦越三纪更廓其初广洲成十二刘所图(刘戸部淑始创十洲而成于刘戸部珵)烟花骀荡雪月淸虚池塘春水芳草平芜三眠之柳乍醉五粒之松长腴葛陂竹实丹凤所庐落英森森拒霜与俱雄风四合雌霓横舒时则有若陈王之徒唱和其区(陈忠肃瓘与王亘舒亶俱有倡和诗)嗣是以还沧洲则高阁连云(刺史赵伯珪作)涵虚则深馆隐雾(魏王恺作)戸挹淸风家临平楚雉堞参天鎭山接武(卽李刺史夷庚所治鎭明岭也)二分烟水空蒙三月风光媚妩(楼宣献湖上诗)直抵城南同流异浦则又别有奇焉试与子原地望于小江之乡正讹舛于勾章之土(别称为小江湖者葢以城中安东乡一带曰小江里因名或乃混于勾章乡之小江湖故淸容辨之)访昔人之遗迹求二豪之故所(所谓黄锺二家竞渡湖是也)彼其分淸洞以左旋如捧花之娇女引修渠以斜行盼夕阳以延竚(由长春门而入为淸洞桥东行郎南湖也为捧花桥)所捧何花芙蕖容与中有莲心淸芬一缕翠葢亭亭以迎红雨(湖南水道取象莲花以延庆寺为莲心岛)何来细湖别成遥浒逆流而会藕尾如注谁云不掉凌风轩举(南湖之中有细湖又称小湖葢采莲桥一带也舒中丞竟以西湖别名细湖近人则但以南湖名细湖皆误惟胡制使宝庆志不错细湖之西有港曰藕尾)伊平远之流泉忽有时为周髀之合妙一股与一勾竟参三而鼎立而且极神奇之巧幻又如南箕之不翕当其忽焉而申疑云气之可接也(三角湾旧名龙舌)更讶淑姿之丰盈胡有时而消瘦腰围如蜂带垂如绣潺潺湲湲折旋迁就宛然小蛮与我邂逅(卽今所称腰带湖葢古竹湖之地也)搜奇旣毕放乎中流水月苍茫大圆可求(水月桥)城上乌啼格磔钩辀城下草绿翩反芳柔听昌黎之冷泉对遥天之碧色彼城外之江流葢朝潮而夕汐纷黄沙之撩人羌鱼盐其四塞岂如此闲萧闲独隔玉几东来锦溪西射(吴志淳湖上诗)是以瑞应之来自五台者长留连于胜迹(所谓五台开元寺中瑞应观音者也)对曰有是夫其淸绝也彼其前辈之所留贻者多矣虽曰易代其掌故尚有可言者否

先生曰并湖甲第嵯峨尺五碧瓦朱甍更仆难数其最先者给事故庐犹传仙坞(今惠济鲍王庙古称甬水邨乃晋杨给事宅)漕使遗居后为梵宇(故宝云寺在均奢桥东者乃顾漕使宅)吾不能毕陈矣尔乃前王后楼昼锦之府双阙相仍羣公之祖(楼楚公昼锦堂乃王司封周之故址四明守乡郡者自王始)余光莹莹环桥如组(昼锦坊在西湖之南首其东有锦照堂则竹洲也堂与桥相隔远成化志卽以竹洲之桥当之不考延佑志也)登封阁中嵩洛可抚(楚公令登封携少室石以归南渡后宣献睠念中原筑阁贮石扁曰登封)攻媿东楼拂云高戸萧疎梅麓在湖之浒(攻媿族孙扶筑梅麓湖东)稍折而北友恭有堂萼华接叶中为二汪野处之记雄文皇皇(汪少师思温兄弟所居)谁移洞天跨湖为薮曰惟史氏十据其九招四明之山灵使来归于戸牖兼天巧兮人工笑愚公以何有彼从孙之摹补陀于霞屿其法葢有所受宸奎有藏遗尘有像惠济有祠环共相向(史忠定宅在湖东而以竹洲之眞隐观为洞天摹四明之九题于其中因立谢遗尘庙其御赐四明洞天四字藏宸奎阁又立惠济王祠祀之忠定从孙岩之摹补陀洞天于东湖之霞屿实祖于此今史氏子孙误以霞屿为忠献所凿)至今花果之神居如灵光之无恙嗤图经之讹谬乃以为建炎之杜将(今花果园庙亦属史氏别业中物嘉靖府志以为祀建炎将军杜恺者妄也)忠宣在北鸿禧在东绣衣长桥碧沚芳丛报慈禅窟忠献所通(钱康宪宅舍为观音禅寺初名报慈史忠献请得之以为别墅成化志以为赐忠定误也)四世绵亘万屋争雄招来放翁之徒彩笔如虹更有石窗王孙山泽臞臞括苍归来小卜逃虚(史使君文乡筑山泽居葢石室也因自署石窗山樵在碧沚南)何家锦里亦复嶙峋天水上公实惟宗亲比辉墨庄乡郡所尊(赵阁学彦逾锦里正与墨庄楼氏隔岸相望亦以守乡郡表闾)释褐有坊宣大参之广厦也(由均奢桥直抵灵应坊而止皆宣少师之赐第宣系释褐状元)旌勋有门冯制使之遗榭也(由均奢桥北直抵柴巷而止皆冯制使宅)至若龙图之懒堂(舒中丞亶寓亭)周氏四休之别业(周南雄锷)侍郞之息斋(高宪敏闶)亦复相为上下而南蓝则了翁尊尧之着出焉尢有光于精舍高丽之使馆(亦楼楚公所建后为史氏宝奎精舍)宋人贡道之所资也阳源之义烈(宋忠臣袁公祠在湖心寺内)日本宣慰之凶终(王积翁招谕日本而死诏卽其行营在湖西者为祠)祠祀虽不同亦宋元史事所当知也冯氏万金之楼则义施也(冯氏万金楼施药四休居士有诗)翠桷画帘东西相望如云祁祁以为湖幛下戸寒门蔑从依傍自是而南故榭之迢迢者蒋园其最有名矣至若水阁之疏越(赵侍郞筑)竹墅之幽淸(高使君衍孙)丞相少师学士辂院之徒园林之盛有如列城(魏丞相陈文定公史忠宣公楼辂院皆有园在湖上)竹林一区则王氏昼锦之都厅(深宁先生封鄞县伯故所居亦称锦里竹林其别业)其同巷者尚书拙逸之亭也(袁尚书似道淸容大父也)芝山老梅天下所希其同岑者或横卧它山之埭或飞入镜水之祠而湖上之种世莫之知也葢自淸河精舍以供经师带草环之疎影交支南山大儒簪笔哦诗夫非湖曲之掌故耶(鄞江张氏式艮老梅书屋南山先生记之以诗而志失载反误以为王鄞江祠)然此犹其小焉者溯穆陵之养晦大横虽兆沂邸之珪未裂髣髴乎荒野之遯居求蛰龙之幽窟惟兹流泉葢尝三浴夫咸池之日(理宗自越中来就学馆于湖上余鲁公家)彼后此四十余年之表章学统昌明经术可不谓于此肇基欤叹文献之沦胥致图经之缺失仅仅以达蓬之游勾章之戍张皇于后世陋矣对曰宅里则吾旣闻之矣其物产若何

先生曰湖上物产充牣城隅其负城为闹市集百货以兼车(宋之湖市在观音禅寺后今仓基背)游屐所至不时可需如菱如芡如莼如菰葱葱靑靑以备晨蔬(宋时湖滨居民各植菱莼之属见懒堂西湖记中今无)而且有鲫缥靑有虾粹白其柔成脂其长径尺彼岙底之渔人鲙鲊充斥(湖上渔人皆居岙底)而未足以尽沃土之出也南有大坂土膏最浓不须一易岁致千锺布谷原头黄云朦胧牛鞭初动坛壝所崇(周南雄湖上诗)刺史之熊轼时过之以验岁功(前代于此行耕耤礼)且读且耕则有诸丰焉(宋时大坂田为丰氏物葢其宅适在灵顺宫之北也)北有酿泉其甘如蜜当时酒务于此焉设曲车沉沉双鱼最冽(双鱼酒见懒堂集)贡之天子御尊所列(南渡后贡酒名十洲春)泗水潜夫记其种别以祀明神则贺公之所怡悦也(贺公祠正当务前)当夫棹歌羣和秧歌闲作酒戸张帘渔戸四逐新月生斜阳落泛中流听评泊杂披土物正复不恶味尝其新贾喜其薄夫非赏心之乐事耶若夫吴绫七襄载在方物纺丝巷中中宵兀兀拟之蜀江文君缣帛交梭之名百缣不易夏日所需厥有轻纱比之薄罗微凉足夸前代所云冰纨方空縠纶吹絮未足多焉是则女红之精者也对曰是不过日用之需而巳彼湖之用讵止此耶

先生曰西南水利它山是赖惟王长官其功最大平截江河翦裁大块验水瓢三鼎足置埭试观于行春积渎乌金之角立足以想经始之鸿裁葢城南之连阡接陌赖之以隔蕙江潮汐之界而非是湖则城中之流泉亦莫知所津逮也(北宋时城中维舟之地在红莲阁下南宋始移平桥)自有牧守以来其贤者如钱如刘浚治无巳增卑培薄民命所倚其润色夫洲岛则余力之所为而非以事游观恣淫靡也岁或旱甚凿井相饷(虞大宁)勿幕之收不穷之养曾闻建中之时上供之舟被阻唐监(意)治湖旁皇莫仗稽首长官之神实阴相焉(舒中丞有引水记)南渡以还桥梁漭瀁制使如张(津)亦留心于湖上旧有三喉泄水东注又有二池以备北顾(水喉食喉气喉三闸皆穴城泄双湖之水东入于江蛟池蜃池则所以备城北之旱岁也)譬荣卫之在人葢周流而无忤自沮洳之渐湮竟暴涨之可虑保丰之碶陈守重置(陈垲)遥分横流以杀其势(它山水北泄行春林邨水北泄保丰)要其竭诚尽思莫若吴公洪水筑而泛滥治新河启而痼滞融(洪水三坝最有功吴公自言留心四明水利至洪水之役而尽新河则吴公以为能使四明产文人者也)其它修举废坠罔不庀之工焉于是水则是平时亭是崇刻篙志步(见水则碑)昕夕之车骑触目儆心或蓄或泄斟酌从容是以湖之水勿匮湖之利长充政成民乐半黑半丝之发忧晴忧雨之心觞咏其中(卽吴公湖上诗)甘棠之蔽芾其谁与同春猿秋鹤宜禋祀之攸宗何居乎淸容之作志诋大贤以障羣蒙谓忌吾里中公相之多而徙始兴之堰以绝地气之通眞诬妄之私言竟谁信而谁从(淸容有憾于吴公故其作志尽掩其善政而反有徙堰之说谬矣)呜呼吴公之明德远矣五百年以来水则湮于列屋时亭之草芃芃三喉莫开二池其空彼莅兹土者其谁过此而僝功若夫南湖之湛湛尢神物之庭除不见夫长髯如戟缟衣如荼呼吸重霄擅兹奥区朝游海上暮返城隅畴其从之一蜃一蛟(谓北郭蛟蜃二池)大尉之节洪波所朝没而依此白马扬潮(白龙庙旁有张大尉祠以奉使加封没于庙中遂与社祭)谁则据里巷之流传以为山阴兄弟之招也耶(铜盆浦龙相传卽南湖所徙以神为山阴王氏兄弟其言不经)嗟昔人之建置总非小补后人废之其失也卤故当河渠正完三喉未阻江流可引地脉楚楚神龙出没原无龃吾(气喉正当鄞江门下为南湖湖尾其离龙湫不半里)迨夫大泽遏淤流闭谁嘘枯莫宣滞英爽弗堪更图卜地然而虽徙新丰犹思故绛穴城之道万夫莫障时闻风云如来陟降(今城下尚有穴泄水入江竭力莫能塞乃知鄞江门之不可废也)且客不闻中山使者之行迈耶海波微扬神灵如在彼其庀荫且及域外何况是湖肯忘锡赉(铜盆浦陈少卿侃使琉球空中见神龙护之)夫水利之于民至重也倘其修故渠招芳踪吾知逝可复还否可复通耳乃若天封之塔浮屠家之建置亦稍参以揆日测景之宜命名之旨佛经载之其附会于梁唐之纪年者妄也对曰是则然矣其人物若何

先生曰是邦仙释之场也洞天福地则有其四(四明居洞天第九而棃洲大隐山茭湖以为四明之支山并列福地)佛地则有其三(育王舍利岳林弥勒与戒香喑尼为三佛)其在湖上有可言者宝云片石义通传敎延庆尊者于焉分派(见四明尊者敎行录)戒香喑尼维卫佛之呈身元佑党人瞿然下拜(谓周南雄也)观音遗像建炎呈梦完颜兵火所不能害(卽钱康宪所舍宅见延佑志)彼夫牧庵普庵则沩山之杰(崇敎寺僧)处眞则大智之孙(湖心寺僧)圆觉则能仁之秀(观音寺僧)皆足以张竺国之军乃有妙莲其持行更醇苦心孤诣不为虚言以自文葢尝观于广陵曲江八月之狂涛几横突于海门行都陆沈之势近逼城闉而不须强弩之射直坐啸而止纷殆禅力之所宰出之以冥运而倍神(妙莲亦湖心寺僧其事见至正志)是卽令神禹再世必将招之以制支祈辅庚辰非区区后世治水之徒所可伦也风流余事则开元六院梵宫所尊中有阇黎绘事轶羣天男天女天王天神维摩问疾如闻咿呻霓裳羽衣调律悉均更读它山之题句朗朗淸新(开元寺僧元亮)广利书法上达枫宸画龙亦奇石碎波沦(开元寺僧竺光)三惠之琴和声烟熅(祥符寺僧从信)惟讲宗之大启则法智其最高开权显实十三科之遗书遂为天台之斗杓不见杨大年刘子仪钱希白之雄文抒其藻赵阅道陈了翁之硕望输其诚曾鲁公史越王父子之大门振其声荷池菜园如锦如镜十六观之沉沉空明寂静高足之出于他寺者有若神照之伏虎声着白莲(东掖寺僧本如)三学之劲节朗公称焉(开元寺僧则全)浮石之手授如意心印洒然(三衢本业寺僧崇矩皆礼公高弟)其在寺者广智明智圆照圆辨定慧觉云柏庭之徒以振宗风以大师传沙泉醮月松帚唫云流风虽远佳话犹存而鲍郞之再生而尸解则列仙之奇也对曰二氏之说先生所不道也偶或因文献而及之请言其醇者

先生曰湖水之静深足以洗道心湖水之澄洁足以励淸节湖水之霏微足以悟天机是故湖上理学之传文章之聚官箴乡行交修具举振振然绳绳然咸有昔人之规矩庆厯之师儒五而楼氏居其一实自剡源来敷敎泽丰袁之源流所自集兮(楼正议公来城南学者称为西湖先生高弟则丰尚书袁光禄其最)光光尚书古之遗直托兴荷花奸回辟易正色立朝田不盈陌以视淸献允不忒兮(丰淸敏公)羡急流而勇退耽蕖月与苹风不媿为文正之女壻忠肃之妇翁兮(史忠定蕖月苹风之赞为周银靑师厚作然蕖月与苹风实银靑次子承奉作陈忠肃尝和之不知忠定何以属之银靑今志乘又误移忠定之赞为南雄作未考鄮峰眞隐漫录也)南雄大节同岑之盛甲于党籍莫之与并况其难弟亦争胜兮(元佑党籍范忠宣左丞待制兄弟三人南雄之母舅也胡右丞宗愈王学士觌其再娶妇翁也忠肃则妹壻也忠宣予正平其中表兄弟也邓考功忠臣胡氏之僚壻也忠肃之妹嫁西山先生李深亲表十人并登高第时称异事)贵义如璧贱金如土征君高风足千古兮(见了翁所作陈征士志)越公八行无忝笙诗之白华不知冀公之事母实传家兮(史冀公简为明州从事奉母最孝公事之余卽具酒食游十洲间大吏俗人也怒其不吿摧辱之冀公抑悒而死子越公诏厉志读书旣被征奉母遁入大田山中延佑志谓冀公以用杖轻忤大吏而死者非也当考忠定公所作五世祖德招魂词)建炎仓皇广陵出走监仓微臣誓死孤守呱呱道旁之儿犹传节孝之后兮(丰仓监治死节扬州其子谊甫三岁弃道旁见者怜而养之其后高宗特赐褒恤四明志失其事予从始兴志得之)显谟诤诤不屈咸阳江干遗爱百世犹甘棠兮(汪少师思温)丧乱之余不缓民事耕织是图豳风之深挚兮(楼安抚璹)宪敏醇深宗师伊洛其在甬上首传正学拒昏劲骨天半谔谔五峰诤友不嫌攻错阐获麟之一编尢弟子之所淑是以窦桂之坊埙酬而篪酢也(高宪敏公闶兄弟五人登第)旧学甘盘黑头潞国三经笺故之书为儒苑所矜式而中兴大儒俱荷翘车之辟(史忠定相孝宗御书旧学二字赐之时有异僧称之为黑头潞公所著尚书周礼论语义俱简当而尢有功者中兴大儒朱子陆子而下大半皆其所荐晚年出山谓人日此行可以已但因朱元晦尚未召耳其爱贤如此未可以为梅溪所纠竟没其善也)相业之伟所关在国脉也舅甥则学士有集乡里则祭酒有会庄靖之明德尢其最也(汪尚书大猷)尘视轩冕有如浮云删定父子之遗徽眞绝羣也(史删定涓不受忠定推恩之爵其后以授其子弥林亦承父意不拜见剡源集)桐乡东来说诗之雄灊山妙句穆如淸风自托信天嗤谩画之无庸也(朱舍人翌灊山诗最工有信天缘堂记)宜之侃侃难进易退含香对命百僚所畏更有定城一官慈惠古之循吏眞不媿也(吏部郞丰谊及弟定城令谟)四先生之讲堂俱在湖上而竹洲一曲为端宪之幽居昼观妻子夜省梦寐书带之草遍阶除也皎皎季子高卧邱樊道义之乐长冲闲也(沈端宪公以史忠定割宅居竹洲而其弟季文之风节最高亦馆于史氏兄弟并居湖上)馆阁元公师表干淳龎然名德宣献最尊哲晜亦贤听讼有闻哀毁陨折孝更纯也(楼宣献公及兄锡)槐堂高弟尚有吏部累掌大藩思恢国祚身后萧然更怜贞素区区孤女之嫁其余唾也(丰吏部子有俊亦官吏部其与象山讲学问荅最多葢沈端宪其妹壻也持节淮上力排和议见刘后邨挽诗旧志但以其嫁孤女一节列之独行陋矣)辛阳之碧梧翠竹宗衮所不能屈讲学之功斯为卓越(史忠宣不屈其兄鸿禧不屈其叔皆从慈湖先生讲学湖上为高弟焉){?政}夫守袁鱼釜尘甑登诸循吏西山所称(楼氏安抚以下诸公足雪墨庄废湖之耻而为正议振家声史氏则忠宣诸公足雪鲁公永公之耻赵氏有袁州足雪其父党祸之耻者也世家子弟其勉之)疎寮觥觥追配范陆苦吟之余尚闻三略晚节微嫌平原入幕(高学士似孙诗最工又有纬略骚略蟹略晚年居姚江)友林诗笔淸癯萧瑟东夫瓣香此闲未绝(史春坊弥宁也学萧东夫诗有集)饶州雅人经术是治退居晴湖爱闻鱼计(史使君定之也着有太极图论蓍说乡飮酒仪月湖老渔文集鄱阳诸志)侍郞翩翩梦吞三爻更有丛书足比靑瑶持计则失谈经则豪(赵侍郞汝楳以史氏爱壻居湖上其易学今尚存丛书不传惜以理财进用)屯田学问克肖乃翁中原师友共仰大宗(楼屯田淳)测天量日希踪洛下长贫如傪布算不暇(楼处士傪精厯学终日持筹故寠甚而如富子见淸容集)德佑孤忠厥惟太平一门蹈难不媿世卿(楼使君存芳)诸应隐约洁身不仕卫公之学犹存职志(应处士本仁参政卫公之宗也居今王家墩前)英英蒋生学统攸归惜哉短折玉折兰摧(蒋敎授宗简学舍在湖心寺内)至若城西义庄敦赡乡里实惟湖上之三老是纲是纪非徒以拯困穷抑将以养廉耻(史忠定汪庄靖沈端宪三老也详见旧志)如楼如应克恤其族比辔范氏以修雍睦(楼安抚应处士皆置义田以赡其族)更有义塾亦应所置古树栾栾于今未替藏书之富南楼北史(宣献东楼鸿禧碧沚最有名)宛委之山不过尔尔是皆西湖之著者也苟问南湖之士族有诸蒋之绳绳伟哉金紫高义得朋丰公门下共资嘤鸣力排新法荆舒是惩幸免远窜缙云所争了翁之来更相输诚同心之兰其臭共馨中奉兄弟共守师承尊尧正学连桂以登是以宣奉卒忤蔡京(吾鄞士族之最先者蒋氏其一也金紫光禄大夫浚明丰淸敏所荐士累官尚书金部员外郞力争新法贬官将远从以母老淸敏力救之得免陈忠肃来鄞浚明首遣其子事之中奉大夫璇宣奉大夫珫是也忠肃书连桂二字以表其坊宣奉忤蔡京见淸容集)太学早觉闻歌淸明慈湖兄弟实所服膺(太学存诚金紫孙也详见慈湖所作墓志)谏议落落端平晚节何以铭心犹传四勿(阁学岘卽奉宣后初年以论方大琛刘克庄等事济邸不为时论所予多指以为史氏之党晚年当穆陵不豫有谋逆者阁学弭变功甚大而又力排嵩之所当表其晚节者也)将作多闻摛词淸绝义熙以后甲子编集(将作主簿晓)三径联珠之唫七世志幽之作荐绅犹传述也(昭先将作子蒋氏尝编三径联珠集以录先世文楼攻媿为之序又有续集王晋卿为之序)以孝弟为酰醢爱瑞堂之融融五亩世业二南宗风一门著述竞爽争雄(薛氏瑞堂楼宣献公所书本在张邨其城居在湖上二南之句见薛朝议唐田闲集中朝议之孙子有集者共二十六人)四明五老衡州有名退耕浮石义俗以成靖康旧德少师齐称(汪少师思温薛衡州朋龟为五老会首浮石在城西衡州别业也四明敦龎之俗自汪薛二公始)安抚持节蔚乎治行汴京老妓之诗宗国大夫之悲哽(安抚居实有汴京老妓诗最痛)刑部图经流传七闽漳浦保障之爱犹满城闉(郞中杨祖)是虽颜柳之家风何多媿欤乃若南渡以还谁为巨擘我思两公折冲使节(谓魏文节公杞陈文定公槪也皆使金不屈世但知魏事)焦山丞相参预密勿实佐中兴未竟其烈晚爱诗寮雪窗妙笔(文节于闱中识雪窗张武子之文晚年遂为诗友)峥峥少师淸门所出党论方兴抗章申揭由来骨鲠罔愆遗笏(文定救吕祖泰党祸时以为有文介之风)节使安贫升闻帝室不见金带没身始出寝邱之田足彰高洁(理宗书安贫乐道四字赐赵淸敏公与欢其金带质邻家大敛始赎归事闻赐田以养其家)五书综综直追籒佚高冠长剑先型可卽(高使君衍孙疎察弟也精韵学兼工画淸容称其衣佩古雅为嘉定故老冠)十年穷困出处如一宣献风流汀州独绝(汪使君之林楼攻媿弟子也不屈贾氏家居十年)至若嘉泰大魁名经首列则又科第之雄兄参三杰者也(傅状元行简居湖上嘉靖志误移之鉴桥)名德之盛更有浚仪之王抗直则忤乡衮而避位文章则追塾师以升堂(王直阁撝学文迂斋以忤史氏不达)汲古传忠御书煌煌(理宗所赐)堂堂深宁正学是宗荟萃鸿词比辔三洪六经百氏旁推交通孤忠草诏三军动容大命旣去幅巾潜踪如偓如图以保令终默斋亦佳不媿难兄丽泽科第三辅图经(太常应凤)尚书有子遁迹柴门不忘其父肯辱其身过庭有传是谓遂初之文孙(静学先生昌世承父遗意不出敎其子厚孙世称遂初先生)四明累世之文献莫与伦也日湖樵唱领袖词家杜门桑海晚节尢嘉可怜用晦以发天葩(陈参议允平)昌国大参锦乐表闾爱其至性白首友于(余鲁公天锡与弟尚书天任甚睦其最可称者)京兆义田亦踵其余不幸阆州丧其令誉(京兆尹晦详见宋史)太府恂恂兰芽之腴宛然二父孝义不渝(太府尚宾鲁公子)是在貂蝉鼎盛之中不容掩其瑜者也更增贤哲来为寓公日抄一编儒苑箕弓(东发黄先生宋未亡时寓居湖上)侍讲有孙讲经不穷(曹侍讲放斋曾孙泰宇授徒蒋园)天台三老博奥精通(胡身之舒阆风刘正仲俱避地湖上而身之则重注通鉴之地)高文老笔来自剡中(剡源先生侨居五台寺旁)于是有才晚出曰袁学士问其门阀渊源枢使(谓其曾祖越公韶)集贤再生翰苑八至渊然淸容丕振剡源遗老之帜(今学士桥乃袁氏物)而牙签之于王氏亦复并峙彼津逮者葢未易以猝诣(南湖藏书前王后袁)露蒸龙出云破鹤归羡遥天之淸泚溯前辈之风徽其足以征旧德焉否若夫有明一代时系尚近姑弗及也对曰斯极盛矣双湖在四明为一隅今先生之言其富足与深宁并驱曷亦勒之贞石光我枌榆无使残烟衰柳徒为晋卿所唏嘘也

鲒埼亭集卷第五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剡源九曲辞(有序幷跋)

奉化县西六十里有山夹溪而出滃然深茂曰剡源葢剡水之源也六朝以来艶说剡中而穷其源则在吾鄞其水曰臼溪迤逦南行归于鄞江为南源是乃梨洲洞口出江之道中分九曲顾九曲唯第三曰小盘谷见称于谢遗尘第五曰三石见称于道藏而其余不着至王元恭至正志始详列其目而陈基高启排比赋之亦举其大略而已未足以备文献之胜也予乃各为之辞以存仙原福地之掌故焉

第一曲曰六诏别名左溪有王右军庙考右军宅在金庭其去六诏密迩故别业在焉山中有石砚相传为右军所遗也

有石砚兮碧于油溯典午兮风流六诏高名兮百世留寂莫兮荒村闭空灵兮庙门不如兰亭兮世所欣岂知地偏兮心远洞天兮首选淸泉流兮白石转吾观右军兮高才思用世兮不谐乃归去兮蒿莱试规谢万兮辞殷浩料世事兮数计而烛照世莫知兮斯高蹈笑史臣兮昧雅素谓怀祖兮是妒致自伤兮迟暮愿分越州兮失词遽誓墓兮将安之苟信然兮何褊忮彼乐天兮知命于浮荣兮奚竞谁为斯言兮自道听爱淸景兮苍茫换白鹅兮成行谢鹤书兮何伤思斯人兮不可作撷溪毛兮荐飞瀑砺百世兮振污浊

第二曲曰驻跸有吴越钱忠懿王祠以访陈殿中至焉姚江黄氏曰葢忠懿未卽位时出鎭台州便道过此也惜乎殿中之名不传

五朝昏乱兮谁好贤临安王子兮何翩翩流传佳话兮祠宇驻跸余光兮七百年赠良马兮兼素丝宿我山中兮饭紫芝剡中淸风兮飒飒一洗腥尘兮云护之殿中兮何人乃高卧兮绝尘旌旄兮莅止呼老鹤兮迎门我稽欧薛之旧史兮叹阙佚姓氏无征兮足太息高风兮天际江东岩岫兮生碧色曁嗣封兮践阼谅征车兮相望何不惠然兮佐我哲王山人老兮恋洞天宁令王前兮不士前埋芳名兮千古空余祠祀兮师后贤溪流写碧玉蜿蜒出山麓山溪两蒙瞳遗音在空谷

第三曲曰小盘谷一名两湖亦名桃花坑石有纹似桃花或竟以桃花实之谬矣葢谢遗尘九题中之云南高士竺汝舟居之元时有孤峯庵所谓翰林松者则戴洵所遗也子拟立祠以祀谢竺二公以待后之好事者

二十里云兮渺无际其南磴兮犹存山之折兮水以旋水旣澌兮山复扪坑前石壁兮棱棱涧底游鱼兮尾尾洞口碧萝兮离离将无盘谷之所徙平田兮中央四阿兮环峙山灵吐纳兮鼓秀泽如元都兮春至深兮浅兮隐兮见兮绛兮白兮睋而碧兮谢公高蹈皮陆所同兮竺公长者据此神宫兮谁其嗣之亦有孤峰兮五色灵禽时传好音兮竺公有后蔚为儒林兮老松插天遗爱可寻兮林深兮路杳地僻兮人希买山兮有日舍此兮安归

第四曲曰臼溪卽榆林有净慈寺戴帅初所居也居人犹称帅初为剡源夫子予谓帅初以薄禄竟受敎授之官宜为黄万二公所贬其时流寓榆林者曰舒阆风刘正仲高节可师也帅初媿之矣当立祠以祀舒刘二子而帅初姑置焉

莲峯高百尺臼溪深百里榆林居其中是为石穴藏神髓洼然其深耸然其秀南来二晦落吾襟袖忽钟声兮云外震羣聋兮下界谁为仁王兮膜拜抚遗碣兮志槩(沈端宪公所撰寺记)山前高阁兮穹隆有元文伯兮戴公丈五帜兮凌长空彩豪落处贯流虹惜哉斯人兮执德不固出山之泉兮失故步不如二子兮保兹贞素五百年来兮商榷瓣香非敢刻责兮大义皇皇所关在风敎兮不徒文章

第五曲曰三石卽丹山赤水洞天也曹放斋居焉放斋师李庄简公卽为其壻庄简师元城以接涑水之薪传大儒弓冶所在而为道家所攫又未几而为永固寺三敎流转日失其正宗矣旧有祠以祀放斋因及其子之殉节楚州者而附以泰宇今皆无矣是乃九曲中第一事乌可以不复也

危石兮参三阴洞兮兼两赤文兮古篆摩厓兮百丈作者将无王次仲抑或飞来蔡少霞岩间流水如龙吼红云负怒成天葩悬知金庭本一气伏流往往含丹砂风洞兮飙飙如大队兮堪游敖南箕哆口兮酷暑消何人好事兮深入惊殷殷兮水窟神龙扬鬐兮叱唐突是为洞天之中宫兮故瑰奇之愈萃爱一尘之不到兮使我留连而心醉伊放斋之投老兮自蛟海而来迁闻说经之铿铿兮较出于读易老人之几先楚州之啼鹃来归兮重之以泰宇之野哭今皆消归乌有兮何人重吊彼乔木山光寂莫而萧寥但见永固之老僧羌郁郁其谁诉兮闻鱼鼓兮屏营

第六曲曰茅渚陈本堂之故居也有上乗寺陈氏子孙夸其先世歴序三尚书之名德而宋史无之深为可疑予据袁学士集断陈氏之著者始自本堂则三尚书俟更考矣别见予双韭山房荅问录茅渚之地但当立祠以祀本堂

更委蛇以前去兮度石梁曰茅渚淡荡兮林烟蒙笼兮邑聚牧人语兮弄月耕叟归兮喜雨有犬吠兮如豹和深林兮鸟语访仙尉之文孙兮数华胄兮蝉连吾考古而无征兮姑志疑于闲中之编(见闲中今古录)爱本堂兮硕学慈湖之私淑有传携挴磵之文孙兮(谓天台胡世佐梅磵孙■)累朝之统纪是延何必遥遥甲第兮隆国茅土成躗言(为此世系者学士桱之所造也今其后人居白下)日色瞑兮谁家宿看岚影兮逐逐

第七曲曰班鸡有报本寺旧志自寺而外一切故迹无见按本堂集则班溪故家为董氏有隐君董声仲者其祖手植桧甚古声仲筑延淸堂以表之足以补诸公之遗

剡溪兮绎绎朝归潮兮夕归汐溯源兮左溪几分支兮不隔更有班溪兮东来偕一泓兮澄碧荷花开兮如云菱花开兮如织渔郞四发其棹歌兮留担簦之行客试听玉雪之琤琮兮其声中于无射岿然灵光兮拟之窦桂与韩桐古桧以延淸兮岂以名位相长雄佛火相与辉暎兮曰惟正思之梵宫彼土膏兮甚沃锺物产兮最良鸭脚之芹嫩绿兮和燕尾之笋以为粮葢十倍于莼菰兮高人津津其饱啖彼鼎肉兮何足恋老江乡兮眞不厌

第八曲曰高岙卽雪窦也是山亦至宋始着而今于九曲中为最盛

台在峯亭在突谁驾风车运兹飞雪横素练兮汉津舞机丝兮夜月乳峰潺湲兮如膏珠林崩腾兮不辍莫尚书兮眞解人开锦镜兮淸冽下潭兮更幽上窦兮双绝昭陵梦游而戾止兮思陵赐研以增光穆陵之御墨洊加兮山斋至今有寒芒怪羣峰之兀兀兮争拱立而来王谁为郢书与燕说兮谓常通之可疑岂以遗世之灵府兮非类得以妄栖爰循磴而下兮访宋仙之丹灶以少休溪泉汨汨以齐鸣兮迎玉蝀以同流

第九曲曰公塘王志误为公棠姚江黄氏疑之以为旣有梨洲复有公棠梨卽棠也曾是一兴公而百里之内分据二山是也然不知公棠之本为公塘予考开庆志始释然别有考舒广平墓在山中

贤者之所过必争兮孙郞遗泽何茫昧赤棠白杜之互混兮一事而二山各夸其蔽芾岂知歴年久而文易讹兮何不考遗踪于古埭吾转惜是山之坐失孙郞兮不则右军之邻比良堪爱更徘回而四眺兮有广平之故阡岳麓之薪火可溯兮槐堂之流派未干歴今世岂有斯人兮固宜榆林之缅想其渊源晦溪兮来同泉溪兮伊迩洞天之灵笑人兮游录岂可以嘿而已聊扬厉兮旧闻山猿溪鸟谅不鄙

剡源山川奇矣然其绝胜不可指屈非止九曲也其要会一在小盘谷榆林之交谢遗尘所云云南也一在雪窦谢所云云北也故国初士大夫谋避地者皆在二所予意欲增置诸祠宇以与宋元诸古迹相辉映苟有好事者必不以予言为妄也一曰小万竹山居故少参罗公梦章避地处也少参蜀人司李吾乡实佐钱忠介公起兵乱定蜀道尚梗无地可归遂居山中少参虽解官于士大夫往来山中者力犹能缓急之宜卽其山房为祠而配以故鄞令袁公州佐以其卫东钱湖之功也一曰榧树湾草瓢以祠故顺德令贞靖周公齐曾其逃禅之地也贞靖同心者曰故太常王公玉书故监军周公元初宜合食于祠一曰莲峰茅庵以祠故观察节介陆公宇{火鼎}其募兵处也舒广平之后人曰舒坤翁字方叔者同居方叔畸士王太常尝为作传死于山中节介挽之诗曰呜呼方叔不死者心死者身有魂趋东海翩然朝故君宜以配节介一曰高岙听瀑草堂故广文张公廷宾逃禅处也同心者曰邵公得鲁详见予姚江三哀诗二公皆姚产宜合食其余尚多有之而予数年以来病废昏忘不能详矣然苟举此四祠者其余可例推也四祠三在云南一在云北其无曰山川自佳何作此点鬼簿者为

亡友史雪汀爱予湖语及此文尝曰会须各缮一通勒之山庭及湖墅垂殁向诸弟子令来索稿不置予巳弃之十年矣张生炳葺予文重以见示感念故人不禁怦怦乃录之

○射龙将军扬波辞

濒海桃渚之上有射龙将军庙焉将军之神前明宁波卫指挥万公文也将军以永乐十有五年率舟师逐倭寇战于桃渚大捷明年下哨象山之锯门昬夜见双灯远至熊熊闪闪以为寇也遽发劲弩落其一炬黑风应弦而起一军尽覆焉乃知其为龙也将军时年二十有二先是万氏自将军之祖斌以佐命死滁阳受世爵其父锺死逊国其兄武死交趾三世皆以勤事不得归骨招魂葬于西山至是以将军衣冠附之所称四忠之墓是也桃渚居民因呼将军为射龙将军而立之庙吾读宝庆图经是山之龙有五今世所传祗一龙耳夫龙之为物至灵也其嘘云降雨大造之元气凭焉然而其质出于血肉之精则尚未离乎物于是人得而豢之卽使人得而醢之而掀天揭地之能事有时而困吾闻之海上居民以为龙旣落其目忽变相为人就医医家为之傅药稍愈适其女从戸隙窥之则傫然鳞虫之影也大惊呼其父而是人巳不见自是不复至目亦竟不疗又或言龙旣病目尝直入东钱湖深处养疴斯其言皆诞妄莫之信然大造之变化无所不有世传苏门孙登为龙治疽葢亦旧有言之者姑存之而不论焉可矣然则将军之庙食将何以安是龙曰不然夫龙之鎭是海也天帝将使之弹压鲸鲵以靖海外将军之误中于龙亦以生灵故耳则龙虽创巨痛深事定之后必能谅将军卫民之心出于无他而将军殁为明神徒御之往来自有与龙解释旧嫌追援蔺廉贾寇之例以公谊相平者相与左提右挈佑兹东海吾言葢决之于理而不妄也古之善射者曰射日曰射潮曰射石而将军以射龙其技亦神矣哉将军之裔孙翰林经乞予为扬波之辞以祀神其辞曰

天帝兮峩峩诏神龙兮晏海波双眸如炬兮谁其谯呵将军兮年少一矢加遗兮靡不到夜指双眸兮成贼哨神光兮骤没鞭海水兮起立狂澜所冲兮鱼腹是摄俄闻天帝御素宫召海若兮戒神龙将军卫民兮鉴赤衷汝自疎防兮遭弹射幸不逢豫且兮免屠坼眇能视兮未足惜将军叩关兮谒天帝臣志未伸兮海氛尚厉神龙作梗兮噎臣气天帝有命兮将军勿嗔吾令海若兮为调人将军率此国殇兮永靖海滨神龙奉敎兮敢怀旧恨戢所部兮效顺愿同努力兮臣之分朝潮兮夕汐驱鲸鲵兮屏迹结朋好兮宣帝力遗庙兮沉沉古木兮萧森底须西山之大招兮始降临

○海若白事小史解嘲

罗存斋尔雅翼引古今注以墨鱼为海若白事小史其名甚隽因戏作解嘲一首

墨乡先生游于蛎滩有请谒者曰某海若白事小史也自惭托体尾闾厕于下吏窃闻执事高座骚坛奎芒所庇余渖之沾磅薄无际愿得望见淸光豫于鬬墨之戏墨乡先生嗔曰嘻汝来前夫汝固百谷王之左右也研神膏以侍香案殆亦有年王人虽微彼江汉之来朝其以汝为蓬瀛之仙拟诸匦使昕夕传宣向者汝亦尝有知礼之称岂意其居近侍而作奸也汝不闻邃古之世乎结绳之政久而难沿于是有书契之作世世不刋以察万民以治百官苟舞文者必干严愆今汝职在水曹逞其诈谖淡墨空描枯墨易干谬托于延安之石液与鸡足之松烟竟随脉望亡也忽焉不特苍黄易幻抑且缁素茫然是则决东海之波其罪莫湔者也汝尚敢仗鸔乌之余沥流匹鸟之残涎思膏唇以自媚吾恐其为天网之所不寛也小史对曰执事之义良峻矣虽然愿毕其词惟下吏之在渊累朝资其才力阿衡四方之令采为酰酱之需(见王会)元丰九域之经收其骨鲠之益(墨鱼骨贡于宋)若夫偶然游戏为人所得以塡左券忽冺其迹是则长卿之慢世欲示人以不测偶一为之执事何过之深耶且夫世之窃弄此君者其谁无惭德耶庙堂元老出纳丝纶五云之笔何所敷陈馆阁耆旧淸华绝羣葫芦依样是为雄文台省鹄立白简不闻谁其批勅人云亦云场屋士子东涂西抺谬种流传侥幸释褐谁为儒林经史荒忽谁为文苑丹黄剽裂试对此君何者足述可怜墨精日以澌灭以彼其人当其挥猩豪展茧纸五鬛之精百和之髓各极精良高自比儗岂知点漆未贮于胸襟十笏空劳其役使隃糜黯然丧气欲死更有黠者笔札狓猖研池狂荡决河可徙高天可障言人人殊更毁互谤诐淫邪遁莫之或抗玷我芳丸用之无状嗟嗟此辈下吏方欲以鲛宫之泽遍布墨林使其消归乌有冺然无寻不须秦人之纵炬而自熄不须杜侯之投渊而自沈廓淸荒秽庶几快心当斯时也天帝且将为下吏策奇勋加茂祉赐姓则曰墨胎命名则曰墨子授玉则墨宝成圭锡龟则墨兆具体干苞则墨云呈祥坤符则墨浪倾否明罚用其墨刑纪功登于墨史若彼奚耿潘盛之徒追随卽墨大夫之后充胥吏而已乃知不朽固难速化亦自不易也执事何过之深耶墨乡先生笑曰辨哉小史思以颊舌逃责备闻诸六朝试士不中程序罚飮墨水一斗使之内媿吾今以汝之墨飮诸不学者转以辱汝或少弭其罪戾乎小史愀然请曰下吏之力足以疗捧心之娃(亦见尔雅翼)不能救面墙之竖虽辱何补不如乞身之为愈于是中流乗潮复化为花枝而去(闽人呼墨鱼为花枝)

鲒埼亭集卷第六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明四川道御史再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谥忠贞今谥恭洁陈公神道碑

世祖章皇帝追恤甲申十九忠臣吾鄞陈公其一也公之恤典在胜国巳有之后复邀新朝之恩命而埏道之文未具盖公无后凡再继而再絶以故迟之至今乾隆改元诸陈请予为之予考□□所作公传□□略而家传又失之诬乃征之高都御史所作志铭并林都御史之集别为一通以畀之按公讳良谟原名天工字士亮一字宾日宋文介公禾之后崇祯辛未进士释褐云南大理府推官滇中道远而土瘠筮仕者多畏之及公谒选而铨司仅有大理一缺或曰盍少待之公曰择地而仕非贞臣也慨然请行至则以法淸浪穹民屯积逋之困蠲祲岁粮东晋湖为赵州七村所仰给而汉邑亦资其启闭常两争之公立斗门二闸于湖蓄泄以均因豁湖中新增夏税练兵御冦六载以考最召对时思宗方讲敬天之学谕一切章奏笺表不得亵用天字乃御笔为之更名擢四川道御史巡按川中公为人木讷不妄言笑每当广座诸人论辨蜂起公独嘿然其居官循分尽职不与时风众势相和于世间所谓党部门戸流品之说不晓也时流寇鸱张天子倚督相杨嗣昌以平贼赐剑出征初亦负时望及大用后日以舛缪自其用熊文灿为总制大坏国事不得巳亲出嗣昌故楚人不欲流贼涂炭乡里思纵之入蜀而徐图之而公以巡按甫至公之在朝也不甚知嗣昌心迹犹以前此人望谓其才为可倚旣抵蜀亦不知其将以蜀为壑躬阅关隘饬文武为堵剿计初公奉勅专任城守以卫蜀王巳而又有监军之命行间功罪无所不豫独剿抚进止机宜听之抚鎭而抚鎭又受督相节制蜀抚邵捷春亦良吏顾嗣昌不之喜欲误其事而陷之公时时调兵食以佐捷春贼迁延东去复自巴巫入楚嗣昌始终思抚贼公谓捷春当仍调兵合东北二鎭以堵贼又言川中间道最多宜防诡师又极言贼之不可抚捷春阨于嗣昌不能尽行公言而贼果乗虚自巴雾渡开新公恐其薄成都昼夜讲求守御之法贼侦知有备不复至嗣昌委开新之过于捷春有诏逮问并夺公职令杀贼自赎公之受事也尝奏言督师实心办贼其功可就识者知公朴诚将为嗣昌所卖至是而验及秦兵报泸州之捷斩首一千三百余嗣昌夸为大捷而公覆按有泸州殉难官民无首一疏极言秦将之欺负(时取官民死事之首以为贼首)乃知嗣昌之误国而贼巳自蜀入楚襄王被害嗣昌闻报自裁天子为之旰食命公留蜀以任后事再踰年始代还以乞假省亲归公之归也同里林大行茧庵迎质之曰闻公前此有奬武陵之疏然否公叹息曰良有之不知其方寸一至此也大行笑曰公从西台出独不知其排黄石斋杀卢九台陷杨机部害孙白谷引陈新甲熊文灿耶而尚信之耶公谢曰是吾罪也盖公之醇厚有如此者返命补原官视太仓时国事巳去京师在官者皆求南下以避祸公濒行独呼画师写照而后发或问之曰此委身而去之日也生还其可望耶甲申三月十九日城陷作书二函一上太孺人一以与承祧子久枢赋絶命词示其客李芳泰公之少姬时氏燕人也时年十八已有孕公欲使仆从护之南行不可欲遣归其家不可请先公死腕弱结缳不急公助之叹曰一妇人乃如此时氏气絶公乃自缢时年五十有六义仆周明以公柩及时氏之柩归鄞人相率焚香迎拜哭之南都赠太仆寺卿谥恭愍江东加赠右副都御史谥忠贞世祖章皇帝赐谥恭洁命有司致地七十畆以祀之董戸部守谕尝曰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宾日不好名其杀身所以独眞也至于公与嗣昌始末自少知人之鉴此不足为公讳颜鲁公尚为贺兰进明所欺况他人乎陈氏家传乃谓公早草疏欲纠嗣昌或援石斋黄公之祸以危公是以中止是则欲为公回护知人之哲而反诬公以见义不为之懦夫以失察咎公是不知也如家传之言是无勇也不知之过如日月之食不久而更此公所以终暴其泸州之欺罔也无勇之过则持禄养交以与于误国之罪是小人之归其以爱公而诬公不亦愚乎又云公于嗣昌死后劾之遂追削其官爵按嗣昌身后未尝褫夺也诸公不审引入志乗可谓疎矣是不可以不辨公之墓在城南蒋监桥其祠在城北娑罗园乃又为之铭曰

公之大节足感信公五百余年魂梦早通失于武陵不害其忠粹然心迹天日昭融彼讳之者适成愚蒙我铭公墓据实折衷

○明直隶宁国知府玉尘钱公神道表

明万歴中临江知府钱公若赓在仪部以选妃事得罪神庙神庙欲得间杀之旣出守会勘故御史刘公为江陵所陷状江西故抚臣坐是遣戍诸贵人之右江抚者怒乃以其严刑捕盗贼目为酷吏峻其语上闻神宗大怒诏置之死三法司诸臣救之不能得台省救之不能得临江之士民连年赴阙救之者以千余人卒不能得阁臣申文定公等心知其冤乃与理臣密议连年请缓决而以长系徐为之图长系三十七年终不得出万歴四十七年已未临江之少公敬忠成进士临江三子皆授经于狱中少公当临江下狱时秪一岁至是不赴大对而归作誓墓文挈家省其父狱中还京囚服吁冤于朝时熹宗新卽位未改元也其疏曰臣敬忠冐死言臣伏覩恩诏一欵内外现监应决重犯情罪有可矜疑准与辨明开豁钦此眞累世圣仁好生之德罪疑惟轻之至心臣父钱若赓歴官临江知府临江盗贼渊薮臣父刻意剪锄刑罚不挠强项执法屡忤当事浸淫致抚按劾奏杖毙多命乞赐罢黜奉旨提问抚按初招以淹禁多囚拟杖为民后以圣旨严责遂吊取监簿内病故囚犯槩作杖毙坐酷拟遣复奉严旨从重拟罪法司执称酷吏律止为民增例充军亦已从重或再加边远烟瘴此外更无律例可引止有怀挟私仇故禁平民致死律一条似可比拟若赓招内杖禁死者查未细开事犯必有无罪平民但揆之怀挟私仇之条又若有间臣等未敢轻拟取自上裁竟奉圣旨监候处决夫曰必有曰似可实凭空臆度之词无何巡按御史朱鸿谟勘得招内监故犯人皆强窃盗贼并无无罪平民且有在外病亾或已经发配或从未到官或当时省发不宜槩称监故勘的在案则法司所谓必有无罪平民者非眞臆度姑为杂引以完从重拟罪之严旨耳嗣后恤刑员外袁一虬疏称若赓情罪可原谓江西诸郡惟临江盗贼繁伙号为难治若赓念欲保全善类当先制伏凶顽稍厉威严多用鞭朴复因囹圄拘禁致多累死咎在求治太急嫉恶太深原非以酷济贪故为残忍斯其情有可矜者按律故禁之条盖为官吏怀挟私仇将无罪平人故意监禁因而致死今查若赓招开监毙人数如盗贼杨班九等系应该拷讯之人其徒杖罪人彭亮一等亦皆犯在有司本与平人有间以官治民因事用法亦与怀私故禁者不同邂逅致死律应勿论此其罪有可疑者又大理卿曾同亨疏称四品职官为狱囚盗贼抵命国家二百年来所未有同亨名臣卽臣父所治江右人非但执法之平亦出见闻之确又刑部主事黄道瞻疏称若赓之狱按臣以为当戍法司以为当戍陛下独令从重论死且若赓靑年守郡攻锄太甚至于操持并无可议是以今虽系狱民共惜之不避斧钺赴阙吁诉莫非人心之公又工科给事中唐尧钦疏称若赓意主于嫉恶守严于茹冰江右之民屡为若赓讼冤何止千人此千余人者可以声色驱率而动乎又戸部员外闻道立疏称刑法不可使有偏重若赓所犯与被逮知州方复干情同复干照新例充军若赓竟坐大辟犯同而罪异乞广钦恤以一法纪臣略举诸疏凡皆谓臣父法不应死也至于临江合郡小民每年控诉各衙门及各衙门勘审条陈案卷盈几充栋未敢枚举以渎圣聪哭思以严讯盗贼而谓之酷刑杖毙冤矣原参杖毙多命乃取监故罪囚槩充杖毙抑又冤矣至将现在之人诬充监故之数冤之又冤矣卽以酷论亦律止为民例止遣戍乃以盗贼为平民应监为故禁而比律入死自为民而遣戍自遣戍而瘴军自瘴军而大辟因一时之圣怒傅会加等深幽黑狱忽忽三十七年今巳七十九岁每年热审旣以去天万里而不获开五年钦恤又以惧干天威而不敢释卽如万歴四十二年恩诏有情罪矜疑不合律例及七十以上笃老废疾者许该衙门奏请辨理臣兄弟号诉抚按抚按明知臣父情罪老疾俱合诏条第恐圣怒不测未敢题释遂令光天化日之下有此偏枯冤横之夫恭遇皇上诞膺宝歴大庆覃恩矜疑诏书一年再霈但无死法咸得生门若臣父幽囚四纪年及八旬初招未协两腾廷尉平反之章特旨处分屡勤大小臣工谏诤之疏现今痿痹风废七年又与笃疾减死例合臣甫脱胞胎见父陷狱自稍有知卽欲以臣余年及父未死代父伏法而叩阍无策愧彼缇萦幸叨国家培养忝中南宫将奉大对于廷而忽闻父病危笃重茧星驰冀一诀父于狱臣父见臣不遑廷试匍匐就省悲喜交集绝而复苏岂意尚延八十一息之残人幸际三朝肆赦之旷典且神祖遗诏废者起锢者释诖误者与雪与复皇恩至渥也忆神祖初锢臣父而风霆无竟日之怒臣敢涕泣终竟言之臣父为京官时愚戆得罪权要别构蜚语闻于神祖致触雷霆故道瞻谏疏有云若赓罪犯轻重正宜察诸细民之言以备处分乃不之听又从而罪之夫事以虚心听之则可恕以成心听之则可怒臣愿陛下袪成心扩虚心以天下法谳天下狱悉归之平恕而止当时神祖诘责道瞻致蒙降处给谏救之亦止夺俸使道瞻等而在神祖遗诏且用之矣况释一久锢之累臣哉伏乞勅下法司察臣父坐辟时抚按原招刑部原拟并无死法廷臣奏牍官司案卷皆称冤枉今监禁四纪老废笃疾又合矜疑律例况逢遗诏覃恩及臣父一刻未死还录本等原拟罪名或怜垂死槩从开豁则国法衡平皇恩普浃臣生生世世糜躯殒首以报陛下再生之德必不俞允臣请愿代父系狱使臣父幸遂首邱臣获稍申反哺卽与全活之恩等无有量实不忍见父庾死狱中臣独偷生地上垢辱贤书玷污圣世得旨令羣臣集议而部院迁延未暇及也公再疏言臣父罪不至死法司坐以律外之死虽然廷臣有奏牍官司有案卷朝野士民有公论臣非敢以人子一偏之说而冀洗臣父数十年来之冤抑但以臣父朝不及夕臣生不如死之苦缕缕为圣朝愬之臣父下狱时年未及四十臣甫周一岁未有所知祖父祖母年俱六十见父就狱两岁之中相继断肠而死未几嫡母张氏年未五十以忧怖死臣父有子之妾二人一时改嫁子母生离两弟以忆母五岁而殇两姊旣丧嫡母别无亲人日夜号咷成疾未嫁而殀止余臣兄弟三人俱断乳未几相依圜土父以刀爼残喘实兼母师之事父子四人聚处粪溷之中推燥就湿抱哺喣濡每洒血和铅含酸授简未尝不以神宗皇帝缓死长系之恩为臣言之也无一日不以臣死忠子死孝之义为臣呜咽勉之也满望臣等长大能识忠孝二字庶几干蛊盖愆戴盆之下犹有见天之日臣自一岁而至三十八岁矣桁杨柙柜之间沮洳臭秽之地履影吊心酸鼻痛骨臣父自强年而艾而耆而耄而今且耋矣每涉旬月迫季冬天光沉阴命危朝露或三日不食以待尽或仰天扼吭以求絶昔人所谓拘囹圄者以日为修当死市者以日为短臣父三十七年之中兼尝其恶趣但賖一死而冤苦穷抑实倍于死矣卽眞正酷吏受此业报亦足以惩矣臣在童年不忍屡睹之每以头触圜墙欲自刎而死臣父强慰之曰汝今虽死无益于父此非汝死时也臣尔时无以自宽亦惟有收涙受书庶几稍能竖立不至父子并命圜扉臣强颜苟活求取功名专为救父耳今臣忝中万歴四十七年会试行将奉大对于廷而臣腐心囓指深念通籍之日卽为致身之始苟无父何有身臣尚不得自有其身而又何身之可致退旣不得为人子而进又安可为人臣又忽闻父抱病危笃遂重茧星驰宁妨廷试之期不忍不一诀父于狱臣父惝怳困惫中见臣幸擢南宫匍匐就省不半月而达西江哀臣辛楚骨立悲喜参并絶而复苏且幽拘日久气血尽衰监房卑湿蒸成郁毒脓血淋漓四肢臃肿疮痬满身更患脚癅步立俱废耳旣无闻目旣无见手不能运足不能行喉中尚稍有气谓之未死实与死一间耳只今死于狱中与死于牗下亦只在旦夕间耳但臣为人子年已长大身玷衣冠自儿童时不忍见父受苦今何能两眼看父断送圜中且何能手持父尸独生出狱门臣尔时必无逃于一死而尔时死究何益生为行尸死为冤鬼臣不揣昧死侥幸愿以臣余年及臣父犹未死代父伏法使臣两兄得褁父残躯舁至祖父母之墓洒血长号一写终天之痛而臣父得免于拖尸之恶名臣虽身首异处死有余荣含笑入地矣今三朝大霈草木向荣内外现监死罪重囚得以矜疑覆审免死充军者何止百千臣父虽丽大辟然不过以必有二字委曲比例而入之非眞犯死罪为恤审所不及者也抚按原招法司原拟俱止充军并无死罪又不比寻常疑罪尚须覆审者也倘得引矜疑免罪之诏援老疾释放之条使向之比例而入者今亦得比例而出此眞圣朝哀老泣罪之宏仁但臣迫切之至情亦不敢必以此侥恩于圣世惟愿以臣之死易父之死以臣死于父后之死翻作死于父前之死臣庶得稍舒毛里泫流之血仰酬狱中舐犊之私使人子有自致之心明一体无不分之痛不特臣父子生死刻骨衔恩而我皇上不匮之孝与我皇祖不测之威并行不悖新政益光矣臣闻太祖高皇帝时犯大辟者其家属多请代刑率蒙寛宥其后继请乃一切许之为多如黄岩陈叔宏坐赃论死其子圭请代太祖喜欲原之刑部尚书来济以为国法有常不宜挠法开侥幸路遂论如法议者惜圭之死不知圭当日之志原不望生他如苏州戴用之代父王敬之代兄率俞所请不可殚述旣以杜人奸谲因以成人孝弟圣明举动万出寻常祖武可绳芳规不远用敢沥血具疏伏乞皇上悯哺乌之私情矜投兎之窘迫赐臣一死贷父残生卽今时方春煦或未遽行刑乞先勅法司收臣于狱及臣父一刻未死放还乡里及臣一刻犹生见父出狱则臣欣趋地狱眞不啻登仙而一介竖儒且得与文武官员移封移赠者同仰罔极之报共沾锡类之仁臣父冤与不冤无敢深辨而臣业巳死心灰骨决不敢冀再生以负皇上矣疏上通政司以此案巳经发议不必渎请且其言过峻弗敢上也初公入京时巳草代死之疏先以呈之蒲州韩公公谓代死久无此事恐不得俞旨不如详叙本末辨冤当自邀宽典耳倘不得辨请死未晚公乃改为吁冤疏上之而迟久未得法司之议乃复上此疏然卒为匦臣所格公三疏言臣荷蒙皇上好生之恩准将臣父罪案发廷臣集议臣待命数月未有成议臣以臣父八十之年朝不及夕情急愿代死以释父罪匦臣不肯为臣奏闻原匦臣之意将以待廷臣之议也廷臣果议则臣父或邀宽典亦不必以不祥之言妄叩彤墀今廷臣寂然是将以臣父为神宗皇帝不赦之辟万无所容解网之恩虽有皇上集议之命臣终不得盼覆盆之雪此臣所以不得不以不祥之言请代死也而匦臣终格之臣更何望是臣之穷途终无告也臣思臣父本身居官本末尚有可原但臣始而讼冤不敢言父之非酷而伹言父所犯酷吏之罪不至于死继而请以身代并不敢言臣父之罪可以无死而伹求代父之死臣之下悃亦巳极矣夫人疴痒疾痛则呼父母呼父母而不得则呼天皇上为天下大父其尊则天也宁容坐视臣之狂呼至于生理将尽而不为一雪且臣叨国家培养得沐鸿恩登名天府亦与凡民有间矣凡民有难遂之情皇上尚将体之不忍使一物不得其所盖中和位育之功也臣之所处较凡民似进一等况幸得豫神宗皇帝大行前一年之选虽草茅下体亦妄思自附于鼎湖弓剑之末又幸得豫皇上龙飞之庆虽未经释褐亦妄思自附于向阳草木之流故敢触冐万死以输其情今不特为父求生不得抑且为巳求死不得伤矣闻之古人云死贵得所臣今总判一死但得所为难倘蒙代父而死臣虽死犹生将以欢笑而死倘不得请卒以父死俱死臣且死而不瞑以神宗皇帝及皇上覃恩遍于宇内使臣以强死倘亦满朝之所不忍也伏乞皇上取匦臣所收臣前疏垂览格外准臣所请臣度日如年以望赐死之命公复恐通政司阻之乃囚服跪午门前泣血求阁部诸臣为之转请而江右人在京者徐公良彦姜公曰广吴公士元徐公天衢王公振奇亦出公揭为之申请公之同年姚公希孟孔公开运陈公子壮倪公启祚丁公干学力言之当道倪公又与李公廷森谋其事于部又有陜人陆宗本者为之经营而邹公元标方在刑部乃促令法司议之议入得旨钱敬忠为父呼冤请以身代其情可哀汝不负父将来必不负朕准将钱若赓免死放还乡里公自京赴江西奉父归浙公之伏阙也又作誓天文要以必死卒遂其志乃以壬戌补奉大对谒选得刑部主事丁外艰除服珰祸方炽林居不出公之成进士也出涿鹿冯铨门至是涿鹿方眤于珰呼吸通风云而公若将凂焉戊辰南京御史沈希韶疏言敬忠泣血长安道上三年而出父于狱精诚上通帝座冯铨炙手可热敬忠不肯一为俯首如水不波宜亟加擢用以重学使铨衡之选乃诏起公原官浙江巡按御史郭必昌亦荐公孝不忘亲忠甘去国宜加大用而公以生母田氏病甚念嫡兄二人在不得援终养之例乃乞休奉母几二十年再补原官出为宁国守罢归甲申之难公重趼赴南京福王称制公于六月朔日上疏曰皇上所亲遘之难与三月十九日开辟未有之变纔一念及则蹐地局天行尸走肉不觉魄巳离魂生不如死独念国破君亡虽陵寝震惊钟簴非故犹赖东南半壁何止一成一旅而皇上渊跃天飞依然有君则自五月四日监国以来乃至五月望日登基以后皇上一大事因缘朝野一正经题目除郄讨贼复仇吃紧外更无与为第二义者贼一日未讨则一日未有君一日未有父不可为臣不可为子今观举朝诸臣似以三月十九之事亦未为地覆天翻千古非常之奇变如以为奇变当必有洗胃刮肠一番痛心之设施乃两月以来立纲陈纪张官置吏亦旣济济彬彬且章满公交车言满朝听而讨贼复仇一事未闻有痛哭流涕为皇上一赞决者亦未见有单肩赤脊为皇上一亟图者天下无无父之国匹夫有必报之仇不谂诸臣忠爱究竟当为皇上作何等计兴言及此臣不敢深言亦不忍深言百年以来功利之毒沦入骨髓巳成膏肓乃有书破万卷官跻一品未识君父二字者致有今日夫复何言以今日世道人心恢复大事诸臣巳不足恃独有皇上不共戴天一念果可彻地通天反风郄日决不愁万灵不护呵羣力不辐辏也滕文公欲行三年丧父兄百官皆不欲孟子朂之曰是不可以他求者也世子遂奋然曰是诚在我臣今亦以是为皇上决发其机皇上乗不共戴天之舟而以是诚在我为舵策不共戴天之马而以是诚在我为鞭不但轰轰烈烈誓不与贼俱生尤当汲汲皇皇惟恐贼或蚤死倘贼恶贯盈自遭天戮如禄山思明逆孽反噬自是天罚有罪或可以快通国万姓同仇之志而未足以了皇上一念自致之诚则亦未为光明俊伟之事业也臣昧死请我皇上无烦再计不俟终朝推瞿然失席之情挺身蹶起效素服哭郊之事洒泪誓师悬诏国门布告天下亲率敢死之士一往无前灭此朝食四海之内义称臣子者各各损赀贾勇以佐军现有职司者在在錬兵转饷而接济万事不理单刀直入卽有谓万乗之孝与匹夫不同孤注之危非万全良策者彼虽陈议甚高吾思吾父不能顾矣卽今残破地方姑置弗论其未经兵火者南直十数郡而外江浙闽广皆雄藩也诚早以训练转输专责之师帅之任十数万子弟兵数百万粮草何虑不首尾接应只须掀翻格套使{食匊}郁尽舒寛假便宜令胆智毕吐庶几眞才为我作使若复一瓢众舆十羊九牧徒相与蒿目而忧无兵无饷眞是向饭箩边愁饿死耳且兵用其气者也气一而作再而衰三而竭不独士民之气朝盈暮涸卽皇上一身之气宁无朝暮乎今圣怀孺慕犹在惨凄恻怆之余舆情亦正当郁勃满盈之会及其锋而用之犹可以逞更尔岁月迁延日忘日去痛痒一脉者犹将哀愤渐平惨舒隔体者能保肝胆如昨乎伍员欲报父仇夜行昼伏未曾须臾忘郢一旦闻平王死夜坐而泣于室痛仇人之不我待也以为他日鞭尸抉眼不如手把仇人而揕其胸之为快也况兵久变生将以老而愈猾愈奸师以老而愈骄愈惫文武将相之间帅伍军民之内且有互为拔刺交相鱼肉者徒资逆贼之鹬蚌安望鲸鲵之立殛乎在事诸臣必诋臣腐儒不谙时务不曰祖宗社稷为重必曰轻举躁动为殃臣亦何敢不谓其然独恨功利之毒自锢锢人听其言洋洋至理扪心自揣或亦非其本怀也从来误人家国贻羞千载何尝不据一面之理臣唯愿皇上存敝蹝草芥之心不缓被发缨冠之举思伍员夜泣之悲早决枕戈待旦之计除凶雪耻远迹康宣抑亦惧乱贼扶纲常正人心息邪说否则无父无君不知其所终矣得旨钱敬忠有何异谋可足兵食以便恢剿着再奏公再疏言臣通籍甘余年实歴不及二载未曾司兵司饷但以为皇上纔发意亲征卽世界人心登时一变便是中兴气象皇上无意亲征一任诸臣悠悠布砌恐他日求为偏安而卒不可得从来剙业中兴罕有不亲事戎行坐而遣将者况我皇上此番是为君父报仇义当不共戴天又不比汉光武昭烈不过以一姓图再兴成败利钝可付之天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庶人有必报父仇之志鬼神犹且佑之况天子肯发不共戴天之心而苟有不万全之患则世间眞无复有君父二字矣古人有持三日粮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者尚虑食多何患食少信陵救赵勅晋鄙兵令军中独子无兄弟者归养勾践伐吴有父母耆老而无兄弟者慰谕遣归尚虑兵多何愁兵少未闻限定几许成数必待取盈而后举一一皆如王翦破楚非六十万人不可者也况今四鎭之兵布散淮甸左鎭之兵雄据上海少以万计多以数十万计者此非吾兵乎不促之剿贼坐豢此辈令渔猎吾赤子乎昔年馈运艰难三千锺而致一石曰饷不足今漕艘万计挹彼注兹如左右手亦曰饷不足然则士饱马腾当待何日而可乎且孔子有足食足兵之说随卽有去食去兵之说今日为君父报仇正所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卽去兵去食犹不可以已而况兵食不忧不足耶皇上诚赫然发愤立勅当事诸臣料理部署现在兵马实得若干征发兵马可得若干现在粮草可给几时接济粮草勒限几时督令阁臣中任兼将相素娴军旅如史可法马士英王铎三臣分统五帅大兵鼓行前驱皇上亲率禁旅精锐为中权而择督抚中之夙有材干者数人督令直省州郡练兵积粟陆续塡补接济以为后劲其三臣中或有愿効居守者不妨留一人与文武大寮之才堪弹压者鎭守南京以当萧何关中转饷补军之任其绅衿豪侠闾里骁雄愿率子弟亲兵及忠义勇士自备粮草扈跸西征者登署姓名听其扼要争奇以自图报効题目旣正神彩一新先声可以夺人壁垒旌旗变色如秦襄征西为祖报仇而妇人女子亦知勇于赴敌以今方古固当胜之彼诸弁中纵有素怀跋扈者敢不詟于名义奉我鞭笞苟非乗时决起万一有扬言为我报仇灭闯贼而自得其地此时虽有巧者莫措其手究竟将何结局乎臣又不忍言矣得旨报闻公三疏言陈恒弑君孔子沐浴请讨当时以两国论鲁为齐弱久矣就鲁一国论征伐自大夫出久矣然使鲁公乗仲尼之一告躬帅三子以抗齐则三子必无词以抗鲁君一举而弱鲁化为雄鲁今天下大势之所在淮徐之四鎭与荆襄之左闽粤之郑其为极重无疑也庙堂诸老非有张良之智裴度之忠李德裕之才与识不过以定策而枋国耳责大臣以督诸鎭何异命孔子以吿三家责诸鎭以剿元凶何异吿三家以讨陈氏大势轻重巳可验矣而幸有反轻为重之一机全赖于讨贼复仇之精诚昔者楚汉之争天下之势重在楚不在汉三老董公遮说于是义帝之丧一发而天下大势尽归重于刘楚汉轻重之势卽当日齐鲁轻重之势亦卽今日我与贼轻重之势及廷臣与诸鎭轻重之势也而汉高能蚤握其机以成帝业此我今日君臣所当共念者也昔者晋栾郄弑厉公立十四龄之悼公晋国之势重在栾郄不在悼公公召羣大夫而誓之曰人之求君以出令也令而不从将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于是诸大夫羣然稽首唯命是听而晋国大势尽归重于公夫悼公与栾郄辈轻重之势卽孔子当日哀公与三家轻重之势亦卽今日我皇上与诸大臣诸鎭臣轻重之势也而悼公能蚤握其机以致中兴此又我皇上今日所当独念者也然则舍此一着何言宗袥百年卽欲为皇上图一身亦无计矣何言恢复一统卽欲为皇上保半壁亦无计矣葢皇上一失此机则浸假而移于柄臣又浸假而落于雄鎭且浸假而倒授于贼矣今登莱等处未睹诏书犹为我大明坚守民心思汉可知而山东道上土贼多蟠结蚁聚亦只以未识共主竞思跳梁若亲征之诏一下在在转相鼓动忠义者益坚顶戴蟠聚者亦备驱除天兵所临如汤沃雪皇上试取两者对观则一身轻重之势其转机处昭然可睹乃当事诸臣四顾踌躇动忧兵食且鳃鳃乎奇谋异计借此箸筹此皆推托解免之词此机一失此势不回天下事未知税驾并偏安且不可得臣从此不敢发口妄言矣匦臣以公累渎不上公旣连上三疏待命逾月庙堂充耳怏怏失志乃归硖石之寓亭自称崇祯遗臣卧病不出公之连上三疏也预忧朋党互为拔刺四鎭交相鱼肉之祸不旋踵而文武诸臣皆蹈其辙又逆料流贼不能久据京师必有逐而得之者不旋踵而大兵入关又大声疾呼以为一失此机且移于柄臣及诸鎭不旋踵而晋阳之甲起每晨夕读邸抄未尝不抚膺恸哭自叹其不幸而多言也次年公病已亟闻大兵巳渡江遂勿药以六月望后一日卒公生平喜聚书终日丹黄不倦其手批书至数千卷顾不甚精于吏事簿书旁午非其长也少与李侍郞橒同居相善已而有隙侍郞晚遭金盆之诬公为刑部力白之生平大节为孝子为忠臣家国情事俱当于古人中求之明史不为公立传百年以来知之者鲜矣公初寓居禾中故殡于硖石之审山查职方继佐尝为之铭及归葬皋前之靑山墓上之文未具三从孙中盛来乞予言予乃节略前后疏为文以勒诸墓予读宋史最嫌所载奏疏之冗令人生愤不欲踵之而公之诸疏似又不可没也乃破戒录之公讳敬忠字孝直一字玉尘浙之宁波府鄞县城东芍药沚人明初以侍郞管广西布政使奂之五世孙江西信丰县知县昆之曾孙封礼部主事凤午孙临江知府若赓子生于万歴辛巳年五月初四日娶杨氏所著有偶存集子光绣昭绣并能诗光绣尤有名其铭曰

孝则巳申忠则未遂墓门流泉潸潸者泪故国河山同此破碎试读予文寒芒不坠

○明淮扬监军道佥事鄞王公神道碑铭

乙酉王师南下扬州失守阁部史公之死也或传其巳渡江而东故其后英霍山寨犹冐其名或曰突围出城死于野寺莫能明也幕府监军王公之死亦然是时仆从星散或传其巳缒城逃之淮北者故是时家中犹望其还见于其姻家董戸部德偁之诗阁部之死于南城也以史德威之目见而后信之王公之死也以应参军廷吉自军中归寄其遗言而后信之呜呼士君子断头死国而其事犹在明昩之间令人疑信相参良久而始得其眞也岂不悲夫公讳缵爵字佑申鄞工部尚书庄简公佐之孙也父某荫生公亦以庄简身后恩得官甲申试知溧水巳而补应天府通判时则赧王方登阼马阮哆张用事公无所见故请赴阁部军前自効乃以同知扬州府监军而阁部亦内困于谗口外则诸鎭不用命待死而巳寻晋公按察佥事持节阁部怜公一日谓曰时事可知矣君徒死于此何益吾当送君还留都以为后图公曰下官世受国恩愿从明公死不从马阮生也阁部改容谢之时知江都县周公志畏亦鄞人也与公誓共死登陴分守城破陨于兵呜呼公志在死节留都亦何尝不可死海岸之从容足为孝陵弓剑之光正不必谓定偕马阮偷生也而公所以不肯者不欲负阁部耳不负阁部岂肯负国斯其不媿为庄简之孙而有光于故国之乔木者不巳重哉圣祖仁皇帝修明史巳为公立附传于阁部卷中顾犹称其故官予以应氏所言参之嘉禾高氏忠节录乃知其巳为监司也公之大节岂在阶列之崇卑而确史则不可以荒朝之命而没之公一女适董戸部德偁子允珂贤而孝通翰墨当公生死讹传之日昕夕泣血望父而死一子兆豸有异才以公之殉于扬州也不忍家居食先畴终身踯躅蜀冈邗沟之上遂以野死君子哀之兆豸诗尤工里中钱退山董晓山关中孙豹人皆推之予求之扬竟无传者公之从孙丙乞余铭公墓予故牵连附志之其铭曰

喟彼石头不如广陵愿从明公死不从马阮生先公可作葆兹家声

鲒埼亭集卷第七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明故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赠太保吏部尚书谥忠介钱公神道第二碑铭

世祖章皇帝定鼎二年五月江南内附六月浙江内附闰月明故刑部员外郞钱公肃乐起兵于鄞大兵之下浙也同知宁波府事朱之葵通判孔闻语迎降贝勒卽令之葵知府事以闻语同知府事公方居忧在东吴丙舍中喀血闻信恸哭绝粒誓死诸弟已为之治身后事鄞之贡生董公志宁首倡谋义聚诸生于学宫王公家勤张公梦锡华公夏陆公宇{火鼎}毛公聚奎和之遍谒诸乡老而莫敢应卽所云六狂生者也初十日之葵输粮于贝勒至姚江姚之故九江道佥事孙公嘉绩故吏科都给事中熊公汝霖已起兵之葵以道断回鄞公于是夜舆疾至城东观变是日孙公以书来鄞约其门下士故吏科都给事中林公时对为之后继次日林公谋之诸乡老终莫敢应六狂生皇皇计无所出宇{火鼎}故与公同研席相善途中闻公已至大喜挽公入城途遇志宁遂定谋发使以十二日集绅士于城隍庙诸乡老相继集之葵闻语亦驰至时诸人皆未有定意离席降阶迎此二人而公遽碎其刺拂衣而起百姓聚观者数千人讙声动地有戴尔惠者布衣也大呼曰何不竟奉钱公起事观者齐声应之举手互相招拥公入廵按署中俄顷海防道二营兵曁城守兵皆不戒而至遂以墨缞视师之葵乞哀于百姓百姓为之请乃释之故总兵王之仁在定海已纳欵得贝勒令仍旧任鄞之故太仆谢三宾家富耦国方西行见贝勒归害公所为乃贻书之仁谓潝潝訿訿出自庸妄六狂生而一穉绅和之将军以所部来斩此七人事卽定矣某当以千金为寿公时年未四十故有稚绅之诮会公亦遣客倪懋熹以书告之仁劝其来归之仁两答书约以十五日至鄞而密语懋熹令具燕犒三宾不知也方以为杀公在旦夕届期之仁至城东请诸乡老大会于演武场坐定之仁出三宾书靴中对众朗诵三宾遽起欲夺其书之仁变色因问公曰是当杀以祭纛否语未毕长刀夹三宾而下三宾哀号跪阶下请输万金以充饷乃释之于是沈公宸荃冯公元飗亦起于慈自鄞慈合兵声势响应之仁旣以关内鎭兵至而关外黄斌卿亦遣将以翁洲鎭兵至张名振亦以石浦鎭兵至知慈溪县王玉藻知定海县朱懋华知奉化县顾之俊新授知鄞县袁州佐知象山县姜圻皆以兵饷来会宁守乏人以通判罗梦章行守事而太常庄公元辰助登陴焉公以是月十八日奉笺迎请鲁王监国二十八日再奉笺劝进七月十一日会师西兴王途中加公太仆寺少卿旣至再加右佥都御史分汛瓜沥公四疏辞新命兼力言爵赏宜愼不可蹈赧王覆辙滥予名器因固请以原衘署事并辞诸弟侄从军之授爵者十月枢辅张公国维约诸军以初八日始连战十日公与诸军斩戮皆有功而第七战尤捷是役也前锋锺鼎新用火攻首击杀绯衣大将一诸将吕宗忠等各斩数十级俞国荣等直抵张湾取其军械以归时浙西诸府州并起义兵苏松嘉湖列营数百而浙东又建国杭州孤悬危甚以兵急攻平湖平湖之主兵者为屠翰林象美书生不晓军事公请以兵由海道急援之不听说者谓监国初起江上适有浙西首尾相应之势若用公言则大兵进退两顾杭州不复能守可径渡三吴以窥白下而坐失此会此足以见圣朝之得天命也未几而分地分饷之议起故总兵方国安自浙西来军最盛之仁次之号为正兵诸义兵倚毗焉而皆无远略国安尤暴横于是议取浙东之正饷以予正兵而义兵取给于富室乐输之饷谓之义饷识者巳知其无成交争之不能得未几正兵别取义饷而义兵遂无所取给司饷者不能应公所泒为鄞奉二县义饷国安檄二县不必支应盖以为之仁地也于是公屡疏入告王不能诘但以阁臣张公国维叙公十捷功再加右副都御史公疏言臣郡臣邑因臣起义兵桑梓膏血一空曾莫之救而今日迁官明日加级是臣无恻隐之心也沈宸荃陈潜夫之才略机谋方端士之勇官阶并出臣下而臣反受赏是臣无羞恶之心也臣部将锺鼎新等斩级禽囚之事皆出其力臣以未得取杭不欲为请殊擢而臣自受之是臣无辞让之心也臣少见史册所载冒荣苟禄恶之若仇而臣自蹈之是臣无是非之心也又言臣近者十道并举冀杭城可复闻主上起行中廷盻望捷音不能安坐而臣终不能绝流而渡臣今不能入杭誓不再受一官王不许而闽中颁诏之议又起时唐王卽位闽中以诏来张公国维熊公汝霖以唐鲁皆系宗藩非有亲疎之分同举义兵非有先后之分今日之事成功者帝若一称臣于唐恐江上诸将皆须听命于闽则王之号令不行因议却之朱公大典与公议以大敌在前而同姓先争岂能成中兴之业卽权宜称皇太侄以报命未为不可若我师渡浙江向金陵大号非闽人所能夺也于是议大不合原诸公之论各有所见皆未可非但当和衷以求其平而方王诸帅忌朱与公遂谓公不受副都之命为怀貮心于闽公不得已郁郁受官而饷仍不至王以内臣客凤仪李国辅兼制军饷公力言中官不可任外事于是诸藩旣恶公而内臣又从中梗之公兵至四十日无饷然感激公忠义相依不散至行乞于道卒无叛者于是公连疏乞饷数十上而饷终不至太仆寺卿陈公潜夫之起兵也以家财养军及财竭支四百金之饷于饷臣而不得公言潜夫破家为国今听其军之饿死而不恤何以鼓各营因为潜夫请饷并力言军费之当均王是公言而无若方王何公疏言国有十亾而无一存民有十死而无一生翘车四出无一应命一也宪臣刘宗周之死关系甚巨谥赠荫恤未协舆情勑部改正迟久未上二也张国俊以戚畹倚强藩权侔人主三也诸臣以国俊故相继进言主上以为不必几于防口四也新进鼓舌摇唇罔识体统五也反复之徒借推戴以呈身观望之徒冒荐举而入幕六也楚藩江干开诏欲息同姓之争李长祥面加斥辱凌蔑至此七也咫尺江波烽烟不息而裦衣博带满目太平燕笑漏舟之中回翔焚栋之下入也所与托国者强半宏光故臣鸮音不改九也此犹枝叶也请言根本七月雨水不时漂庐舍以千百以水死卤潮冲入西成失望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以战死绛票赤纸日不暇给以供应死东南泽国倚舟为命今士卒争舟小民束手以无艺死入乡抄掠鸡犬不遗以财死富民卽曰应输非有罪于官也而拘系之有甘心雉经者以刑死沿门供亿滛污横行以辱死劣衿恶棍罗织乡里以为生涯以忧死今也竭小民之膏血不足供藩鎭之一吸继也合藩鎭之兵马不足卫小民之一髪凛凛乎将以髪死由前九亾并此而十臣不知所税驾矣时国俊外仗方王内与客李二奄比而马阮在方军遥相呼应见公疏皆恨甚国俊遂饱兼金引三宾以礼部尚书直东阁相与共挤公王加公兵部右侍郞再疏力辞不受会传闽中遣大学士黄鸣骏来浙欲尽科八府之粮以去闽中故无是举乃马士英阮大铖交构二国之言公致笺于鸣骏以公义动之卽此可以见公之未尝有私于闽而诸帅之谤不止孙公督师西出将由龛山渡而扬声由江口林公时对方监其军商之于公公复书谓宜防阴平之诡道不当专备江口且孙公军营似亦不当在盛岭瓜沥龙塘诸地时公惧马阮之为患也于是公以无饷与孙公嘉绩连名请以兵归开远伯吴凯不许寻以谍言王师将自海道来乃移公守沥海公旣终无所得饷疏言臣兵不得不散但臣以举义而来大仇未复终不敢归安庐墓散兵之日愿率家丁数人从军自効王温旨慰留而诸将益蜚语以为公将弃军逃入闽先是闽诏之颁浙也并赐倡义诸臣勅命加以官爵公尝奉表称谢遂为诸帅口实甚且有令壮士刼取公首者公于是弃军拜表卽行言臣从今披髪入山永与世辞主上请加踪迹断不入闽以遭殄灭遂之温州避人王得疏大骇知公不可留乃降旨令徃海上同藩臣黄斌卿鎭臣张名振共取道崇明以复三吴时方有由舟山窥吴之计也斌卿以舟迎公入翁洲王加公吏部尚书兼理戸部事公辞不受是为丙戌之五月不三旬而江上破公之解兵也闽中有使召之公以江上之嫌不赴及江上破公由海道入闽请急提兵出关不可退入广东并陈越中十弊以为戒闽中优诏答之以右副都御史召公疏言故大学士孙公嘉绩之忠为之请恤而闽中又破公避难于福淸展转文石海坛之间与诸弟无所得米则食麦无所得麦则食薯其后并无所得薯则食薯之枯者拾靑茅以当薪常夜涉绝谷足尽裂乃祝髪以免物色然其题壁云一下猛想时身世不知何处数声钟磬里归途还在这边识者以为非缁流也乃稍稍有从公问学者公赖其修脯以自给已而闻郑彩扈监国至鹭门来徃诸岛间禡牙举事丁亥六月王至琅江公入觐王大喜时文臣在王侧者秪熊公汝霖而孙公嘉绩之子延龄年尚少马公思理位虽在熊上然非越中旧从也彩推马公熊公直阁而已署兵部公至以公自代公泣陈无功请以侍郞署部事不许公疏言兵部之设所以统理群帅归其权于朝廷今虽未能尽复旧制然当申明约束使臣得行其法不相凌辱可乎国家多难大帅徃徃揜败为功以致日坏江干王之仁报捷诸书其余习也臣愿海上诸臣持勿欺二字以事主上可乎臣在化南有感臣忠义愿携赀来投者有愿夺降臣家财以充饷者聚之可数百人臣亦不敢私以自卫藩臣入关当驱臣兵为先锋但愿诸将稍存部臣体统一切争兵并船不相加遗以为朝廷羞可乎叙功之举徃徃及官而不及兵谁肯致死臣请凡兵有能获级夺马者竟授守把等官可乎又言近奉明旨江上之师病在不归于一今宜以建国公彩为元戎登坛锡命平夷闽安荡湖诸鎭此建国之左右手令其选择偏裨或为先锋或为殿后合而为一弗令异同如邺下九节度之师其次则编定什伍弗令杂然而进杂然而退孟浪以战并得旨允行又疏言主上允臣前疏委任建国则兵出于一矣复命建国合挑各营之兵选其徤者请自今以徃一切封拜暂行停止特悬一印令于众曰有能为建国所挑之兵为先锋立功者不论守把等官竟与挂印如此则奇杰之人至矣或谓各藩以私钱养其私兵孰肯令其挑之以去则卽令各藩自挑敢死善战之兵各为一营各悬一印令曰有能将本营所挑之兵立功者竟与挂印可耶否耶王以为然于是兵威顿振连下兴化福淸连江长乐罗源三十余城侍郞林汝翥都御史林垐皆起兵郭三才以大兵援闽亦来降遂围福州而浙东山寨亦各起兵遥应前此六狂生家居者谋取宁绍台诸府与公兵为犄角之势复为三宾所告而死公又疏荐故太仆寺卿刘沂春初仕苕中不纳欵继归闽中不□□广东粮道吴锺峦素行之忠义方直乞特勅召用得旨沂春右副都御史锺峦通政使二人犹不起公贻书以君父之义感之二人始翻然就道而闽中遗臣无不出又因福州之败请恤宗臣统{金睿}等诸将叶仪等以鼓忠义王是之王之初至闽也招讨郑成功待以寄公之礼而不称臣仍称隆武三年盖修浙中颁诏之怨也至是公颁明年戊子监国三年歴海上遂有二朔然公尝有书与成功奬其忠义勉以恢复故成功不以为忤于是王大媿叹始知公前此江上之议出于平心非貮于闽尝谓公曰先生所上奏疏予皆贮藏之灯下时时览焉明年王次闽安公请立史官纪事寻晋公大学士疏辞者四面辞者三终不许郑彩之下诸城邑也自以八闽可指顾定是时诸将称大营者六自彩而下平夷侯周鹤芝同安伯杨耿闽安伯周瑞义兴侯郑遵谦荡湖伯阮进定远伯郑联兵力亦无以大相过皆恶彩之专顾彩益横及害熊郑二公而逆节大着故公力辞相位旣不得请每日系艍于驾舟之次票拟章奏卽于其中接见宾客票拟封进牵船别去匡坐读书其所票拟亦不过上疏乞官部覆细小之事大者则彩主之虽王亦不得而问也公每入见卽流涕不止曰朝衣拭泪昔人所讥臣不能禁王亦为之澘然彩初与公颇相睦自熊公死并疑公时督相刘公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宁城将陷总兵涂登华欲降而未决谓人曰岂有海上天子舟中国公公贻之书谓将军不闻宋末乎二王不在海上文陆不在舟中乎后世卒以宋祚归之而况不为宋末者乎登华乃诣彩降彩欲使其私人守之刘公不可彩掠其地公与刘公书不直彩而书为彩逻者所得彩恨甚以为公树外援以图之朝见之次故诵公书中语以动公公忧愤交至而彩自是亦知为诸藩所恶不复协力逍遥海上连江失守公闻之以头触枕祈死血疾大动遂绝食王赐药亦不复进六月初五卒于琅江遗言以故员外郞章服入殓讣闻王震悼辍朝三日赐祭九坛王亲制文祭之赠太保吏部尚书谥忠介荫一子尚宝司丞公生于万歴丁未正月望日得年四十有二夫人董氏以是年四月卒子曰兆恭尚宝司丞曰翘恭先亾公嫂陈氏侄克恭皆死岛上殡于琅琦自公入海其家被籍而夫人之父光远破家为公输饷参幕府事公旣入海光远自缢而死公卒后第四弟御史肃图第五弟检讨肃范挈兆恭依刘公于福宁城陷肃范死之肃图以兆恭走翁洲庚寅六月兆恭亦卒公遂绝又七年第九弟推官肃典亦以义死于鄞又一年第七弟职方肃遴亡命徉狂死于昆山父子兄弟翁婿相继死国良可恸也而曩所谓六狂生者董公志宁王公家勤华公夏以戊子谋翻城应翁州不克家勤夏死之志宁逃入翁洲辛卯城陷死之张公梦锡在山寨庚寅寨破死之陆公宇{火鼎}以癸卯谋应海上逮死惟毛公聚奎亦累被逮亡命得免公讳肃乐字虞孙一字希声学者称为止亭先生浙之宁波府鄞县芍药沚人钱氏于鄞为右姓七世祖以侍郞管广西布政使奂最有名曾祖凤午封礼部主事祖若赓知临江府万歴直臣以忤冮陵几死者也父益忠瑞安训导赠副都御史大夫人杨氏继傅氏临江在狱中公年九岁寄呈所作帖括文临江喜曰扬虞翁有孙矣故字曰虞孙登崇祯丁丑进士释褐知太仓州事尝谓人曰吾不敢得罪天地自揣归家之日量口炊米裁身置屋如斯而已州有母诉其子者公挞之其母请置之死公曰汝止一子杀之将以他人为子未必胜所生也且悔之矣语未毕母子抱哭而出有兄弟讼者公曰汝以小忿伤天性吾挞一人则汝结怨且终身矣可退思三日来及期兄弟惭媿请罪吴中素难治羣不逞之徒结社成聚辅以博棍盐枭肆行无忌又多仗庇有力之门以为护符而黠吏阴阳其间凶徒结党杀人焚其尸或以尸诬置之他人家以陷之公痛治之其风遂息推官周之夔逢迎乌程发难于太仓折色思以牵连起党祸以公在事中之夔终无以难也每乡令其耆老会同保长公举善恶注册善者以朱榜旌赏之恶者以白榜捕责之常思行义仓法庚辰岁稔言于大吏令民亩输米升得数万石次年大旱籍此以赈是岁又苦蝗卽以余米赏民之捕蝗者素病喀血以旱徒步祷烈日中黧瘠骨立民环而泣曰侯病甚矣其姑返公曰无岁将无民又焉用我相对而哭皆失声是役也公病以此几不起公状貌最文弱见者易之而大义所在守之甚刚常熟□侍郞□□林居延揽天下士多归门下闻公名因百方招致之公卒不徃□□晚节披猖始知公之先见太仓巨室有子坐罪知公不可以私干乃求武进吴公锺峦言之以其为公房考也公卒不可竟取其子罪之时公以初至不甚与荐绅接盖素知吴中荐绅多以苞苴把持有司也荐绅以此望公旣而始知公之公其署昆山也方大旱昆民揭竿刼粟围朱太守大受第而太仓亦告变公急以兵诛其渠而严饬巨室之闭籴者不三日而两地皆安堵其署崇明也以兵击杀海盗魁三人擒二人始知公之才畧善得士如归庄宋龙陆世仪盛敬其后皆以名节树立于易代之际以考最迁刑部员外郞丁瑞安艰家居国难已亟时时从邸报中悲愤时事虽在倚庐而每饭不忘多见之于诗初公之少也尝梦日堕其手公以手扶之稍稍上而卒不支日渐小渐晦卒随臂而下心窃异之私以语其外舅董光远及在海上相传唐王在大帽山一日公梦兄弟四五人大临尽哀醒而疑之未几则北来赧王之讣也盖公之忠义出于性成故神明与天通而寤寐之间先为呈告甲申之难闻紫荆关总兵丁孟荣死闯贼为之立传又闻醴陵尉邱继武死献贼贻书湖广大吏表章之福州之陷闻齐巽起兵赋诗自慰流涎节烈不啻口出呜呼公之在江上也厄于方王公去江上不旋踵而列戌崩溃方王同归于尽公之在海上也厄于郑氏公死海上未卒哭而闽土尽失郑彩亦见摧于延平以死则甚矣庸妄人之害国以自害也虽然浙东列郡并起事事败之后独吾乡山寨海槎相寻不息诸义士甘湛族之祸敢于逆天而弗顾卒延翁洲之祚至辛亥而始斩则公之感人者深矣公殡琅江者六年福淸叶文忠公之孙尚宝进晟谋为葬之海宁故职方姚翼明时披缁海上尤力助之乃乞地于黄蘗山僧隆琦而修埏道焉平彝侯周鹤芝定西侯张名振与诸义士故仪部纪许国等皆襄事故大学士长乐刘公沂春为之碑都御史华亭徐公孚远为之诔诸义士为置墓田别有葬录纪其事其后总督陈经征海道出墓下亲徃致祭人比之锺会祭孔明之墓隆琦亦异僧旣葬公弃中土居日本焉公所著有正气堂集越中集南征集共若干卷乱后不完今存者十之五予编次为二十卷公死几三十年仲弟肃图始举子以为公后曰浚恭惟公乙酉以后之事见于碑诔者皆互有缺略圣祖修明史史臣为公立传据诸家之言亦不详也越九十五载浚恭年已七十欲修墓于黄蘗乃乞予详节公文集中诸事迹合之侍御所作家传并诸野史之异同参伍考稽以为公神道第二碑铭其铭曰

眞人御世兮六宇偃兵孤臣空怀故国兮终何所成浙有方王兮闽有郑天降魔君兮莫之能争公魂西逝兮钱江公魂南去兮琅江来归旧宅兮甬江导以义旗兮堂堂前扬波兮后重水看寒芒兮箕尾可怜孤儿七十兮赋大招公归来兮听吾诔

附旧寄万编修九沙札忠介事实之详宜莫如其弟退山先生之文然亦有遗且误者如急援平湖义兵疏乃江上第一好着时不能行不待次年之夏知其无能为矣诸传皆不载并退山亦失之江上颁诏之争张熊朱钱分为二而忠介以此遂为悍帅口实此最有关系者诸传皆不载并退山亦失之江上有兵部侍郞之命再辞不受旣至翁洲有吏戸二部尚书之命退山皆失之若披缁于闽则刘氏神道碑中及林太常传皆有之而退山似讳其事不知此不必讳也鹭门确系郑彩先举兵而以戎政召公退山以为彩因公言而起兵今详考诸家野史与刘碑徐诔以正之又公之入阁马公思理尚在退山以为马卒而后公继之舛矣尊谕令某博考以正前人之失某亦何敢但是文于叅稽颇详审云

鲒埼亭集第卷八 鄞县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明兵科都给事中董公神道表公讳志宁字幼安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远祖之邵居奉化宋建炎中与李修任戬起义兵以拒金得千余人三战于泉口金人不能入而退故明州残破而奉化独全事定口不言功其后蔡文懿公幼学言之于朝赠三人官皆修武郞而三家子孙并大其门之邵之孙仁声仁泽仁霖先后成进士仁声官至殿学三传而为恭礼明洪武辛未进士以养母隐居黄杨岙中公之入世祖也曾祖鏸祖宰父僎万歴丁酉举人之副公由诸生食饩贡太学少以名节自励乙酉六月大兵长驱入浙公徧谒同里荐绅劝以起兵闻者皆笑以为狂独刑部员外郞钱公是之顾其事莫能集闰六月初八日余姚兵起明日会稽亦应之又明日鄞人始会议然犹相顾莫敢主者最后钱公力疾至请独任之而故大仆卿谢三宾家富耦国新从江上迎降归恶闻其事定海总兵王之仁亦以迎降得仍旧任者也三宾私遗之书曰{言翕}{言翕}訿訿思拚头颅以披猖于一掷者皆出自庸妄者之口将军以所部来斩六狂生事卽解矣仆请以千金为寿六狂生者陆公宇{火鼎}张公梦锡华公夏王公家勤毛公聚奎而公其首也会之仁中悔致书钱公请自効翌日帅所部至大会鄞人于演武场三宾不知也扬扬来赴以为杀六狂生命在漏刻坐定之仁于袖中出其书朗诵责之三宾戟手前夺其书之仁怒麾军士令斩其首以祭纛三宾叩头乞哀请出家财充饷乃止一军股栗监国次于会稽授公大理寺评事视师瓜里而三宾亦至会稽以赂结戚畹张氏由散寮骤跻东阁且假劝输义饷之名干没里中军需公恶之弃官归甫一年江师衂三宾复降踰年而有五君子之祸是时浙地尽归版图秪舟山石浦未下大兵亦置之不以为意而航海之军至长垣连陷闽海州县且逼福州于是大兵之备浙者颇抽以备闽残明遗老始稍稍于浙东山中结寨拒命而李公长祥王公翊两军为主盟公与华王诸公计以王公军下宁波而已翻城应之因连李公军以下绍兴监国故疆可复也华王诸公皆喜冯公京第闻之请以舟山之军来会刻日部署已定复为三宾所谍知发其事四出搜捕五君子皆遇害公独逃之舟山得脱呜呼大朝为天命所眷江南半壁且不支何有于浙东浙东一道且不支何有于宁波诸公之耿耿未下者虽云故国故君之感其如天意何然而稽古在昔终不能不比之厓山一軰人物况又出自祭酒布衣此其所以益难也监国旣至舟山迁公兵科都给事中时时奉使入内地联络山寨诸军以为海上策应山寨亦感其孤忠资粮屝屦不戒而集辛卯舟山失守公自刎死其时以鄞人同殉者杨吏部思任戴工部仲谋也监国始于绍兴终于舟山其后飘泊海中无能为矣公以倡义首事卒以一死谢之可谓与鲁存亡者也遗骸在海上陆公宇{火鼎}捐金募人致之以礼塟于城北马公桥下先一日梦公曰吾刖一足奈何启视果失右趾大惊束蒲补之说者以为文山之见梦于髪绳也公初娶徐氏继娶罗氏子二士骏士骧方公初入舟山时天朝捕其妻子有义仆文周匿之赴官受拷垂死不言得免华公在囚中作泗水鼎乐府纪同难事首褒之其后罗孺人闻公赴仰药而卒而士骏兄弟育于高公宇泰家及长卒承先志蹈海不返文周悼公祀之绝也遂以缟素蔬茹终身一门节烈之盛实古今所希有云惟先曾王父兄弟于公最厚尝言公状貌挺露术者谓公必居风宪不知其为忠臣相也而王太常水功曰幼安正命翁洲遂与张太傅吴少保诸元老鴈行是亦何贵如之矣雍正庚戌公之从孙淸越乞余表墓乃再拜而诠次之盖去公之卒八十年其铭曰

以六狂生之特而不死兮天佑之以倡江上之诸军以五君子之徒而不死兮天脱之以备海上之孤臣卒正命于九死之余兮天许之以成炎兴之完人呜呼给事是为建炎义士之孙

○明锦衣徐公墓柱铭

公姓徐氏讳启睿字圣思浙江宁波府鄞县人也会祖某祖某父某娶某氏公少负才任气喜为侠烈之行眉如棱目如堑尤嗜击剑卧起常佩之旁通琴书篆刻陆博诸技而篆刻最精然不肯以艺名旣补诸生累试于布政司不售时对酒当歌輙叹曰天生徐公胡乃老之草间而使敌冦交讧也则拔劎起舞谩骂座上贵人以剑拟之贵人皆膝席莫敢忤视或跳而去于是遂相戒远之然每规人之过輙苦口泣下其方正又如此旣久郁郁一日忽埋故佩剑椎酒床裂琴衣削发师事径山浮屠雪峤则又闲静寡言粥粥如眞道者释名洪节字近公闭关延庆寺中锢其门飮食俱自窦入其孺人亦受佛法甲申之难哭七日夜不绝声旣而曰江南半壁我高皇帝龙兴地建武之业犹可望也则又闭关如初踰年南都再陷则破关出掘故所埋剑夹以双斧冠鹖冠衣绿锦衣大声如雷趋钱督师营道出周太守元懋家适元懋忌日公横刀长揖曰介胄之士不复为尊先人作拜顾须飮我酒酒至则连举三斗径去督师故与公同社亟引见于监国因问所需何官方得称手对曰臣请以布衣居肃乐幕入参帷幄出捍军旅不必官也监国奇之授以锦衣卫指挥不拜自称白衣叅军时江上诸营首鼠互相观望则又骂曰今日焚舟前进或可一逞逍遥坐老以自困乎每江上耀兵则出立矢石间以先众诸营目笑焉一日晨起则佩剑集其麾下百夫屠牛飨之谕以大义百夫亦唯唯而泣径自东岸渡江直薄西岸大兵以为游骑不以为意亦遣裨将御之则奋剑直前掩杀过半城上乃亟出锐师为继且戒曰观其帅甚奇必生致之于是大兵蜂涌而至长围四合且战旦拥而公忽陷泥淖中遂被执谕之降则谩骂大兵怒刳其腹实以草悬之江门监国闻之震悼令以原官加赠都督其子世袭指挥而招魂以塟之百夫见公之死亦无降者公之出也督师力止之曰军行必无后继徒入虎口无益也对曰信陵君欲以宾客赴秦军岂能若秦何亦各申其志也吾将触鬪而死以愧诸营之赋淸人者至是督师以诗哭之曰呜呼果见其出而不见其入也初公闻辽渖日蹙两河内溃叹息以为国必亡则自雕一私印曰复明至是竟死而雪峤之开堂于径山也从之者三千人顾未有付法者最后得江西黄公端伯曰可矣卽付之是后又寂然及公至请曰某亦或端伯之亚也雪峤相对而笑亦付之时称为双瓣香说者叹雪峤之为氷鉴也呜呼公之志则烈矣然吾见督师集中有和圣思军中思亲诗则其时公尚有亲也君父良难兼顾但公以环堵书生未尝受国家恩命而必弃其亲以从君斯亦不无小过是时如彤庵簟溪苍水嘿农楚石及管江诸杜皆以笃老之亲因抗节而有所不顾揆之圣贤之处此未必其然斯论世者所当知也然而大节如诸公要不可冺没公之死几百年同里万君承勋感公之节为之勒石而征文于予乃为之铭其辞曰

包胥之忠夸甫之愚兼斯二者是以捐躯古称触鬪多属空言践之自我死不受怜至今江门澄云如练时有素车空中飞电

○明处士四岑张先生墓幢文

同里张生之佑持其曾叔祖殉难事乞余表墓出杲堂先生所作圹志为据予少时闻处士之事而未详及之佑之请迟之又十年其曷敢辞处士名槤字子隆号四岑浙之宁波府鄞县人甬上之张为四姓之一其最著者曰文定公之宗次之曰君子堂则经累都御史楷之宗由慈水来者而处士之宗名位稍不逮顾以孝友着里中称为雍睦堂张氏曾祖某祖某父某处士七岁能作大书稍长工为文词为人恂恂与物无忤家贫同产兄楩旣析居处士每互相缓急或米数升或薪一捆盖浃旬之中而更仆难计顾喜飮酒虽囊中困甚弗为止醉卽陶然而卧客每过之欲有所语见其方醉则坐待之久而未醒或至弥日其坦率又如此会国难作日咄咄寻有改易章服之令闭戸坐室中取床头酒独酌旣醺遶床而走复索酒飮之连举杯百余自摩其顶而叹曰彼曲局者恶可以兵之乎乃徃灶下得炭满瓮和以木屑置床下爇之投身其上覆以重衾时方盛暑俄顷酒力坟盈而绝家人舁尸而出则遗骸已绀色矣呜呼改易章服兴朝之制也违制而自甘于逆天至杀其身以从之于义则过然其志可原矣就其中或尚有以好名而死者若处士之死更无豫乎此也殆谢翱所谓独行之士者耶吾里中以开口死者赵秀才天生为最着然世传天生之死本末多舛予始考而正之处士则竟罕有知之者悲夫处士生于明万歴某年某月某日殉于顺治丙戌六月二十日娶某氏子某塟于城南祖关大墓旁今无后之佑为修其祀铭曰

大好糟丘是死所一醉而死定无苦下策火攻亦有补丹心丹颜映千古花厅沉沉存旧戸雍睦高门光世谱(雍睦张氏所居乃元时方平章花厅至今存其名)

○明建宁兵备道佥事鄞倪公坟版文

倪氏自宋已居鄞顾不甚达至元末以赀雄于时因为方国珍所连缀叅其军事入明三百年仍未达及钱忠介公军起倪氏子弟从之者一为懋熹字仲晦卽佥事也一为元楷字端卿卽后官评事者也佥事殉于闽中而评事亦有大节顾百年以来文献以忌讳脱落卽其后人亦不甚了了佥事之曾孙海以同里董君孙符所作志来乞予表墓予安敢辞方乙酉之夏浙东内附定海总兵王之仁者缴勑印贝勒令其仍故任会鄞人拥忠介举事降臣谢三宾恶之贻干金于之仁令其以兵来杀诸首事者忠介亦欲贻书之仁而难其使公请行遂以忠介书徃甫至定人汹汹言昨有陈秀才者上笺大将军诋其降而大将军杀之闻者股栗俄而三宾之使继至公神色不动有顷之仁召公曰君此来大有胆公曰大将军世受国恩贤兄常侍攀髯死国天下所具瞻志士皆知其养晦而动也方今人心思汉东海锁钥在大将军次之则翁洲黄将军石浦张将军左提右挈须有盟主大将军之任也之仁遽摇手曰好为之且勿泄于是令其子鸣谦饭公于东阁而别召谢使入见所以待之畧同亦具报书但曰以十五日至鄞共议之谢使出乃遣公归之仁曰语钱公当具犒师之礼公出喜曰吾事谐矣或曰何以知之公曰必谐翊日之仁至果胁三宾出兵饷万金与忠介忠介劳公曰此李抱眞之招王武俊也而君以三寸舌成之功过之矣及画江守定以公为职方参瓜里军唐鲁争颁诏之礼越使陈谦入闽而死闽使陆淸源入浙亦死议募一能者乃以公徃果称旨闽中留之令以佥事分守建宁时郑芝龙尽取闽中兵饷归于所屯之东石道标故有兵千人至是一空公捐俸为饷以募兵大兵攻建宁出鬪力不支一军尽没其从者十八人仅脱其一丙戌八月十一日也距生于万歴戊申四月十二日年三十九事定其家以衣冠塟公于某乡之某原而评事与公同起江上事去归家不肯薙发遂被怨家所告论死评事慷慨坐囚中与华公过宜李公昭武高歌木公不屈魔鬼一曲声撼狱壁时评事尚有母在堂用奇计遣人以酒入狱飮评事至大醉熟睡因尽薙其髪醒而觅其髪已秃矣痛哭欲自裁旁人以母命止之得免叹曰吾竟不得与仲晦白首同归也盖后公四十年而卒其荼苦艰贞亦足与公配今评事已无后予附书之公志中者以其布衣报国生死虽不同而志则同也佥事一字煜生曾祖景晋连江县丞祖正宪贡生父忠相佥事娶陈氏继室以舒氏子五孙七曾孙八所著有易说呜呼倪氏于明虽衣冠芳雅而逊于杨张屠陆诸家则已多乃国亡之后其见录于文山幕府列传者有二人焉足以重其族望矣海之妇予族姊先侍御公女孙也窭甚予谓之曰忠节之家虽贫足乐幸勿玷此家风也其勉之矣

○明翰林院简讨兼兵科给事中箕仲钱公些词

欧阳公作唐宰相世系表诚以揆辅之家与庙社相关系故特详之然而终唐之世累遭大难以曁天复天佑革命之交宰相子孙殉国者盖亦寥寥无多宋以文信国之忠不能得之于其弟有是哉大节之难强也明之亡也昆山顾文康公家有咸正咸建咸受咸正有子天遴天逵铅山费文宪公家有曾谋华亭徐文贞公家有念祖有孚远江陵张文忠公家有允修有同敞太仓王文肃公家有湛有淳秀水朱文恪公家有大定东阿于文定公家有元煜姚江孙文恭公有嘉绩乌程温氏有璜嘉善钱氏有棅有柟长洲文文肃公家有震亨有秉其余若高阳之孙江夏之贺合门从死者尚不豫焉长山刘氏有孔和宜城邱氏有之陶又其次也可谓盛矣吾乡钱忠介公受任于国事旣去之后赍志以殉而诸弟相继死国者三夫非踵诸世族之后争光接武者与其安可以无述也按家传简讨讳肃范字锡九一字箕仲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宁波府学生曾大父凤午明封礼部主事大父若赓知临江府父益忠瑞安训导赠副都御史忠介公第五弟也受经于忠介公尤工书忠介起兵官其诸弟之从军者并授监纪忠介辞不受江干失守皆从忠介浮海而南时监国从员缺落诰勑文字忠介多以属之简讨已而忠介请置史官以纪起居马阁学思理卽荐入馆忠介之卒也因阁部刘中藻与郑彩争忠介平之而不得彩反以此为憾忠介忧愤疾动遂绝药饵而卒诸子弟成服后或之瑞安或徃翁洲卽未去者亦避地秦川长水之间忠介命也而简讨独与仲兄侍御徘徊未去或问之答曰止者报国行者全宗不相背也中藻方守福安遣人来迎时大兵尽定闽地仅余福安宁德二城指日受师宾朋皆劝简讨无徃而毅然赴之中藻奏兼兵科未几侍御亦出城募兵而长围四合简讨助城守凡六月累与大兵战輙胜而援绝道梗大兵乃屯于郊不复附城而专待其粮尽侍御遣人缒城入见简讨复书曰吾兵犹利足以一战但枵腹枕戈势焉能久城中望援以刻为岁南向望草飞尘起谓此援兵来也闻风声鹤唳谓此援兵来也如此又有日矣而卒寂然吾惟以一死待之而已城陷望百辟山叹曰此宋少帝入海处也赋绝命辞投缳兵至被执不屈其仆张贵年仅二十亦从焉呜呼褁马革以从兄可谓各遂其志者矣福安之陷也满城迸散莫能言简讨之死故忠介之塟于黄蘗山刘大学士沂春徐都御史孚远作碑诔皆不及简讨事已而有焦甲者言简讨死甚悉盖曾在围城中亲见者也于是林太常时对高兵部宇泰始为作传附之忠介传后简讨生于天启辛酉三月初三日殉于顺治已丑四月十三日得年二十九岁妻孺人忻氏先卒无子踰三十七年有游僧至鄞冐称简讨径归钱氏其亲属叩之语不能符诈穷而遁侍御为文以辩其事于是忠介嗣子浚恭旣行招魂之礼合塟简讨于忻孺人之兆因乞予文以表墓且曰诚惧因伪僧之故致仲父大节有晦故耳呜呼简讨之正气旁魄于云汉不待李翰之传而后白许远之诬也其聊以备明史世表之参稽则未必无补耳其铭曰

甬江东岸乔木生春邓林之枝一气同根惟忠介有弟惟明有臣故国故家以光淸门何来唐子谬种妖髠谓系表可溷希附哲昆杞宋文献犹幸有存茫茫闽海逖矣归魂

○明故张侍御哀辞

残明六狂生之一曰张公讳梦锡字云生故茂材弟子乙酉之难六狂生谋起兵几为降臣谢三宾所杀幸免以布衣入幕府授司务寻晋侍御丙戌走结山寨又五年庚寅十月竟死之六狂生之起也董华诸公皆司书檄奔走其间顾文弱非能豫兵革也而侍御于弓矢矛戟皆习之精故尝在战鬪中当是时左右钱忠介公者莫如张公苍水而侍御亚之军前呼曰大张君小张君以别之江上失守山寨大起其时先后立营者曰冯家军则簟溪也曰王家军则笃庵也曰李家军则研斋也其余草窃团聚不可指屈而苍水亦军于平冈与侍御大皎之军相望诸营呼之曰大张军小张军时天下已定海隅穷山非果有恢复之望特以故君尚在岛中资粮屝屦聊相应接虽重为枌榆之累而一线之喘不为无助庚寅大兵洗山入海苍水泛海入卫研斋亦去冯王二公相继死散侍御军中不过五百余人顾其待士素以恩誓相依不去大兵猝至侍御挟长矛出鬪夷伤畧相等但众寡不敌遂死五百余人皆死无降者其中突围而去者三人翌日有负侍御尸塟之大皎之南麓者则前突围而去之三人也时大兵以团练为前导故与山寨卒多有旧因得其尸而不诘也于是诸遗民有识此三人者事定相与求得其墓而立石以表之又百年予过吊其下因呼山中父老问以侍御之姓名而莫之知也葢天下之平久矣乃为之哀辞呜呼周之顽民皆商之义士也而田横之客至敢以鬼伯詈汉易地以观其揆一矣然则如侍御诸公者其谓之狂生也亦固其宜其辞曰

信公越公不能扶宋而况一旅乃思妄动肝脑涂地逆天堪痛五百人者其死益奇空山投骨重泉相随国殇毅魄至今累唏死者可生生者可媿死殉其军生埋其蜕我作诔文唾壶欲碎

○明管江杜秀才窆石志

秀才姓杜氏讳懋俊字英侯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世居县东之管江嘉靖中有官山东按察副使名思者其族祖也自言出于少陵次子宗武之后故又称管江曰花溪仍世富厚食指百口而秀才最以仗义闻于时鄞江自钱湖而东负大海韩岭邹溪尖埼诸道与管江皆相错围以重山堑以深沟擅鱼盐竹木之利民居殷阜而亦以巗险自为风气宋元时置廵司于大嵩以防察之明初汤信公视海以为未足乃于大嵩筑城设兵控扼隶定海卫置烽堠贮仓庾管江一带始为安土明季流冦鼎沸中原海隅不逞之徒亦乘间起秀才忧之乃谋于其叔兆苮请颁土团之法于有司遂以兵法部勒族人分队瞭野击柝行夜闾党为之安堵而沿海诸村无不仿而行之者丙戌浙东不守诸遗民章皇山泽间犹思再举秀才嘅然叹曰国家养士三百年而今日反颜易节者大半进贤冠人物也草野书生安得军师国邑之寄为一洒之于是秀才忽若病癎者独坐一楼援笔不少置或朗吟或笑或痛哭竟日夕家人骇甚从壁罅窃窥之则案无他物惟陶庵黄进士臣事君以忠闱义墨之朱之累累不绝施公子宗炌者故都督翰子其先卋亦居管江时适有五君子之难公子豫焉以家财募死士秀才闻而大喜乃招姜山之徒助之几及三千公子邀王评事家勤入管江刻期举事约以冯御史京第军至城东则秀才引军助之而金峩山中有卖炭赵翁者或言其精星象谙兵法秀才则亲徃致之置军中奉以为帅未抵期三日评事来奔以事泄告城中逻者亦踵至秀才枭逻者首据山立寨鸣鼓起事而急遣评事先入海秀才意以城中虽已有备然计海师早晚必薄城则势未能分故且部署军士为入海计城中兵果不出而定海鎭将常得功豫遣舟师扼海口分军直抵管江评事中途被执山寨颇阨塞据险而鬪三日矢石雨集夷伤殆尽寨陷秀才犹以家丁力战头目中矢如猬重伤倚墙而毙尸屹立不仆者数日公子纵火自焚兆苮被縳斫其首十二刀而后坠事定管江之血如渠而卖炭赵翁者或见其烟熖中飞去时秀才之父尚在堂有司籍之山中人怜其义匿其亲属不以闻未几其父卒其妻亦卒其二子宪琦宪堇育于陆高士宇燝家抚之如已子董高士晓山敎之读书范孝子洪震为之治塟置墓田以赡其祀宪埼甚有志行自以父死国难缟素不近酒肉有妻不娶宇燝等以大谊责之始婚未几病卒宪堇已早天秀才遂无后兆苮字承芝宗炌字仲茂时称为管江三烈士而赵翁辛卯壬辰间犹以其术徃来海上后亦死鸣呼予尝过杜氏之居流覧当年战场其间居民果伉勇一呼云集自视无前然此特山泽间习气亦不特湖东也秀才读书多矣徒以庙社之感顿忘其力之不足而仗此軰以挥鲁阳之戈不亦愚乎抑亦聊以一掷也杜氏之宗在管江者至今犹盛然皆莫知表章秀才者而陆高士子曰经旦频请予志其遗兆予故不辞而铭之共辞曰

由管江而东为童谷是为吾先人再世避地之区其于秀才之事葢所目击而唏嘘呜呼崩云裂瀑如闻英爽之踟蹰平陵黄犊剩兹残墟

○雪窦山人坟版文

雪窦山人魏耕者原名璧字楚白甲申后改名又别名苏慈溪人也世胄顾少失业学为衣工于苕上然能读书有富家奇其才客之寻以赘壻居焉因成诸生国亡弃去先生所交皆当世贤豪义侠志图大事与于苕上起兵之役事败亡命走江湖妻子满狱弗恤也久之事解乃与归安钱缵曾居苕溪闭戸为诗酷嗜李供奉长洲陈三岛尤心契之东归游会稽有张近道者好黄老管商之术以王覇自命见诗人则唾之曰雕虫之徒也而其里人朱士稚与先生论诗极倾倒近道见之亦輙痛骂不置然三人者交相得因此并交缵曾三岛称莫逆先生又因此与祈忠敏公子理孙班孙兄弟善得尽读淡生堂藏书诗日益工然先生于酒色有沉癖一日之间非酒不甘非妓不寝礼法之士深恶之惟祁氏兄弟竭力资给之每先生至輙为置酒呼妓而朱张数子左右之久之先生又遣死士致书延平谓海道甚易南风三日可直抵京口己亥延平如其言几下金陵已而退军先生复遮道留张尚书请入焦湖以图再举不克是役也江南半壁震动旣而闻其谋出于先生于是逻者益急缵曾以兼金贿吏得稍解癸卯有孔孟文者从延平军来有所求于缵曾不餍并怨先生以其蜡书首之先生方馆于祁氏逻者猝至被执至钱塘与缵曾俱不屈以死妻子尽没班孙亦以是遣戌初诸子之破产结客也士稚首以是倾家近道救之得出狱而近道竟以此渡江遇盗而死己亥之役三岛亦以忧愤而死眞所谓白首同归者矣呜呼诸子并负不世之志而遭逢丧乱相继以不良死则百六之厄也先生旣死山阴李达杨迁经营其丧甚力亦以是遣戍而钱塘孙治卒购得先生骨塟之南屏其后改塟于灵隐石人峯下改题曰长白山人之墓鄞人墓在湖上者杨职方文琮同以是年死而次年张尚书苍水亦塟焉时呼曰三忠之墓先生之居于苕上为晋时二沈高士故山故有息贤堂因名其集曰息贤堂集自言其前身乃刘公干也粤人□□□不可一世独心折先生之诗尝曰平生梁雪窦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死三年不鼓琴是矣□□葢尝再从先生寓鄞其风格颇相近云杨职方之墓在孤山

鲒埼亭集卷第九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明故权兵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讲学士鄞张公神道碑铭

世祖章皇帝之下江南也浙东拒命虽一岁遽定而山海之间告警者尚累年吾宁之首事者为钱沈二公其间相继殉节者四十余人而最后死者为尚书张公方钱忠介公之集师也移檄会诸乡老俱未到独公先至忠介相见且喜且泣旣举事卽遣公迎监国鲁王于天台王授公为行人至会稽赐进士加翰林院编修兼官如故入典制诰岀筹军旅公虽与忠介共事而持议颇不尽同闽中颁诏之使至议开读礼张公国维与熊公汝霖为一议朱公大典与忠介为一议公岀揭以为当如张公之言因请自充报使入闽以释二国之嫌王从之及自闽还累有建白不见用江干之破也公泛海入翁洲道逢富平将军张名振扈王入闽公从之旣至招讨使郑成功以前颁诏之隙修寓公之敬于王而不为用公劝名振还石浦招散亡以谋再举乃偕还王加公右佥都御史时威卤侯黄斌卿守翁洲名振以石浦之军与为犄角明年松江提督吴胜兆请以所部来归斌卿心不欲徃而故都御史沈公廷扬御史冯公京第与公并劝名振应之遂监其军以行至崇明大风覆舟沈公死之公与名振等皆被执有百夫长者识公导之使走乃得至公之故壬午房考知诸曁县钱氏七日间道复归翁洲时忠介已奉王出师于闽浙东之山寨亦群起遥应之公乃集义从于上虞之平冈山寨之起也因粮于民民始以其为故国也共饷之而其后遂行抄掠民苦之其不以横暴累民者祗李公长祥东山寨王公翊大兰山寨与公而三履亩输赋余无及焉庚寅闽师溃诸将以王保翁洲名振当国召公以所部入卫加公兵部右侍郞兼官如故辛卯浙之提督田雄总兵张炢海道王尔禄并以书招公公峻词拒之是秋大兵下翁洲名振奉王亲捣吴淞以牵制舟山之师拉公同行翁洲陷公扈王再入闽次鹭门时郑成功军甚盛旣不肯奉王诸藩畏之亦莫敢奉王而公独以名振之军为王卫时时激发诸藩使为玉致贡然公极推成功之忠尝曰招讨始终为唐眞纯臣也成功闻之亦曰侍郞始终为鲁岂与吾异趋哉故成功与公所奉不同而其交甚睦癸已冬复间行入吴淞寻招军于天台次于翁洲明年军于吴淞会名振之师入长江趋丹阳掠丹徒登金山望石头城遥祭孝陵三军恸哭失声烽火逮江宁时上游故有宿约而失期不至左次崇明甲午再入长江掠瓜州侵仪眞抵燕子矶而所期终不至复东下驻翁洲是役也故诚意伯刘孔昭亦以军会或曰孔昭南都之乱臣也公何以不绝之公曰孔昭罪与马阮等然马阮再卖浙东而孔昭以操江亲兵栖迟海上者盖累年矣则其心尚有可原倘疾之已甚使为马阮浙东之续将何补乎闻者服之是年名振卒遗言以所部付公自公平冈入卫之后部下不满三百至是始盛乙未成功贻书于公谋大举丙申公军于天台是冬军于闽之秦川丁酉大兵迁翁洲之民公还军翁洲时王已去监国号通表滇中戊戌滇中遣使加公兵部左侍郞兼翰林院学士江督郞廷佐以书招公公峻词拒之是年七月成功以师会公北行仍推公为监军泊舟羊山羊山多羊见人驯扰不避然不可杀杀之则风涛立至至是军士不信杀而烹之方熟而祸作碎船百余义阳王溺焉复还军翁洲治舟明年五月成功会公于天台悉师以行游军至于鄞之东鄙师次崇沙公曰崇沙江海之门戸也有悬洲可守不若先定之以为老营倘有疎虞进退可依也不听而公请以所部为前军向瓜洲时大兵于金焦间以铁鎻横江所谓滚江龙者也谭家洲岸皆西洋大礟雷鍧而公孤军出入其间成功遣水师提督罗藴章以所部助公又令善泅水者断滚江龙而支军进夺谭家洲礟相约滚江龙旣断则公卽进踞上流夺其木城以夹击之滚江龙虽断然舟多应礟而没不得前公登舵楼焚香祝天飞火夹船而堕遂以十七舟竟渡公渡而谭家洲守礟者亦走木城俱溃操江都御史朱衣祚被禽明日成功始至城中岀战不利提督管効忠走攻城克之议师所向成功欲直趋江宁公请先取鎭江成功恐江宁之来援也公曰吾但以偏师水道薄观音门彼将自守不暇何援之为成功卽请公行未至仪眞五十里士民迎降六月二十七日成功来告鎭江之捷公兼程昼夜进次日扺观音门而致书成功请以步卒陆行赴白下时江督郞廷佐惧甚不意成功卒以水道来大兵之征黔者凯旋闻信倍道而至请同守城于是严僃已具七月朔公哨卒七人乘虚入江浦初四日成功水师方至次日公所遣别将以芜湖降书至成功谓芜湖为江楚所徃来之道请公徃扼之公颇以成功年少恃勇为忧欲留军中与之共下江宁而后发辞之不得乃至芜湖相度形势一军出溧阳以窥广德一军鎭池州以遏上流之援一军拔和州以图采石一军入宁国以逼东道休歙诸城大江南北相率来归其已下者徽州宁国太平池州四府广德和无为三州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宁南陵太平旌德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靑阳石埭泾巢含山舒城庐江高淳溧水溧阳建平二十四县初公之至芜也军不满千船不满百但以大义感召人心而公师所至禁止抄掠父老争出持牛酒犒师扶杖炷香望见衣冠涕泗交下以为十五年来所未见濒江小艇载果蔬来贸易者如织公军人以舡板援之而上江滨因呼为船板张公之军公所至城邑入谒先圣遗臣故老赴见者角巾抗礼抚慰恳至守令则靑衣待罪考其政绩而去留之远方豪杰延问策画勉以同仇多有订师期而去者日不暇给于是徽州降使方上谒而江宁之败问至初公贻成功书以师老易生他变宜遣诸将分取句容丹阳诸城邑如白下出援则首尾夹击之如其自守则坚壁以待倘四面克复收兵日至白下在掌中矣成功以累捷又闻江北如破竹谓城可旦夕下虽有遣水师提督罗藴章招抚吴会之命而未行但命八十三营牵连立屯安设云梯地雷并造木栅而苏松总兵梁化凤等以马步兵相继至浙之驻防兵亦来援长驱入城莫之遏者前锋将余新锐而轻士卒樵苏四出营垒一空化凤谍知之以轻骑袭破前屯擒新以去成功仓卒移帐质明军灶未就大兵倾城而出诸营瓦解成功之良将甘辉亦以马踬被禽死之军遂大溃初议取崇沙甘辉之言与公合及议遏苏常援兵辉言亦与公合而成功皆不听以致败公之闻信也以为虽败未必遽登舟虽登舟未必遽扬帆虽扬帆亦必入鎭江以图再举故弹压列城秘不使诸将知而更贻成功书以为胜负兵家之常乞益百艘以相助不知成功并撒鎭江之师竟入海先是鎭江之捷漕督以师援江宁中道溺死松帅马逢知密以书请降其自廵抚而下皆欲出走故公劝成功持久以观变旣不得请江督郞廷佐等复以书招公公峻词拒之廷佐乃发舟师以扼公归路期必得公而后已公与诸将议以下流已梗而九江一带尚未知我之败我麾下已万余前此豪杰来见者又多成约不如直趋鄱阳招集故杨万诸家子弟以号召江楚八月七日次铜陵与大兵之援白下者遇公奋击败之沈其四舟是夕大兵以不利引而东下礟声轰然而公军误以为来刼营遂溃或劝公入焦湖慈溪义士魏耕遮道说公以为焦湖入冬水涸不可驻军而英霍山寨诸营尚多耕皆识其魁请入说之使迎公乃焚舟登陆士卒愿从者尚数百人十七日入霍山寨已受抚不纳乃次英山甫度东溪岭而追至士卒纷窜相依止一童一卒迷失道赂土人为导变服夜行天明而踪迹者多导脱身去又以赂解散诸踪迹者然而茫然不知所之念有故人卖药于安庆之高河复赂一土人导以徃至则故人适他出而其友有识公者盖亦以观变从江上来至安庆者也遂导公由枞阳出江渡黄湓抵东流之张滩陆行建德祁门山中公方病疟力疾零下至休宁买棹入严陵又恐浙人之多识之也改而山行自东阳义乌以出天台公之在途中也海上人未知所向或曰抗节死安庆或曰殒英霍山寨中或曰为浮屠矣父老多北向泣下者及闻公至妇女皆加额壶浆迎之人谓是役也以视文丞相空坑之逃其险十倍过之而其归则郭令公之再至河中也遂驻节天台树纛鸣角故部渐集成功闻公还亦喜遣兵来助公公廵视天台海上有长亭乡者多田而苦潮乃募诸义民筑塘以捍之至今犹蒙其利乃遣人告败于滇中且引咎滇中赐公专勅慰问加官尚书兼官如故明年移师林门寻军于桃渚时大兵两道入海讨成功皆失利而成功以丧败之余虽有桑榆之捷不足自振乃思取台湾以休士公闻之不喜辛丑引军入闽次于沙关成功已抵澎湖公遣幕客罗子木以书挽成功谓军有进寸无退尺今入台则将来两岛恐并不可守是孤天下之望也成功不听成功虽东下而大兵尚忌之惧其招煽沿海之民于是有迁界之役沿海之民不愿迁大兵以威胁之犹迟延不发公顿足叹曰弃此十万生灵而争红夷乎乃复以书招成功谓可乘此机以取闽南成功卒不能用公遗书故侍郞王公忠孝都御史沈公荃期徐公孚远监军曹公从龙劝其力挽成功而卒不克公孤军徘徊两岛要其刘琨祖逖之志未尝一日忘也而滇中事急公复遣子木入台苦口责成功以出师成功方得台不能行公乃遣职方郞中吴鉏挟帛书间道入郧阳山中欲说十三家之军使之挠楚以救滇十三家已衰敝不敢出师壬寅滇中遂陷成功亦卒于台公哭曰已矣吾无望矣复还军林门会闽南诸遗老以成功卒谋复奉鲁王监国贻书来商公又喜卽以书约故尚书卢公若腾而下劝以大举又拟上诏书一道又以书约成功子经劝以亚子锦囊三矢之业于是公厉兵束装以待闽中之问是年浙督赵公廷臣与中朝所遣安抚使各以书招公公复安抚书大畧言不佞所以百折不回者上则欲匡扶宗社下则欲保捍桑梓乃因国事之靡宁而致民生之愈蹙十余年来海上刍茭糗糒之供楼橹舟航之费敲骨吸髓可为惕然况复重之以迁徙讫以流离哀我人斯亦已劳止今执事旣以保兵息民为言则莫若尽复滨海之民卽以滨海之赋畀我在贵朝旣捐弃地以收人心在不佞亦暂息争端以俟天命当与执事从容羊陆之交别求生聚敎训之区于十洲三岛间而沿海藉我外兵以御他盗是珠厓虽弃休息宜然朝鲜自存艰贞如故特恐执事之疑且畏耳则请与幕府约但使残黎朝还故土不佞卽当夕挂高帆不重困此一方也又复督府书执事新朝佐命仆明室孤臣区区之诚言尽于此闽南消息旣杳郑经偷安海外公悒悒日甚壬寅冬十一月鲁王薨于台公哭曰孤臣之栖栖有待徒苦部下相依不去者以吾主上也今更何所待乎癸卯遣使祭告于王甲辰六月遂散军居南田之悬岙悬岙在海中荒瘠无人山南有汊港可通舟楫而其北为峭壁公结茅焉从者惟故叅军罗子木门生王居敬侍者杨冠玉将卒数人舟子一人初公之航海也仓卒不得尽室以行有司系累其家以入告世祖以公有父弗籍其家卽令公父以书谕公公复书曰愿大人有儿如李通弗为徐庶儿他日不惮作赵苞以自赎公父亦潜寄语曰汝弗以我为虑也壬辰公父以天年终鄞人李邺嗣任其后事大吏又强公之夫人及子以书招公公不发书焚之已亥始籍公家然犹令鎭江将军善抚公夫人及子而弗囚也呜呼世祖之所以待公者如此盖亦自来亡国大夫所未有而公百死不移不遂其志不已其亦悲夫于是浙之提督张炢惧公终为患期必得公而后已公之诸将孔元章符瑞源等皆内附已而募得公之故校使居翁洲之补陀为僧以伺公会公告籴之舟至以其为故校且已为僧不之忌也故校出刀以胁之其将赴水死又击杀数人最后者乃告之曰虽然公不可得也公蓄双猿以候动静舟在十里之外则猿鸣木杪公得为备矣故校乃以夜半出山之背攀藤而入暗中执公并子木冠玉舟子三人七月十七日也十九日公至宁杰以轿迎之方巾葛衣而入至公署叹曰此沈文恭故第也而今为马廐乎炢以客礼延之举酒属曰迟公久矣公曰父死不能塟国亡不能救今日之举速死而已数日送公于杭出宁城门再拜叹曰某不肖有孤故乡父老二十年来之望炢遣官护行有防守卒史丙者坐公船首中夜忽唱苏子卿牧羊曲以相感动公披衣起曰汝亦有心人哉虽然吾志已定尔无虑也扣舷和之声朗朗然歌罢酌酒慰劳之而公之渡江也得无名氏诗于船中有云此行莫作黄冠想静听先生正气歌公笑曰此王炎午之后身也浙督赵公寄公狱中而供帐甚隆许其故时部曲之内附者皆得来慰问有官吏愿见者亦弗禁公终日南面坐拱手不起见者以为天神杭人争赂守者入见或求书公亦应之呜呼制府之贤良在张洪范之上然非仁祖如天之大度则褒忠之礼亦莫敢施非公之忠亦无以邀仁祖之惓惓也九月初七日公赴市遥望凤凰山一带曰好山色赋绝命词挺立受刑子木等三人殉焉公讳煌言字符箸别号苍水浙之宁波府鄞县西北厢人也父刑部员外郞圭章祖应斗曾祖尹忠太夫人赵氏感异梦而生公公神骨淸削劲挺生而跅迤不羁喜呼卢无以偿博进则私斥卖其生产刑部怒先宗伯公之中孙穆翁雅有藻鉴曰此异人也乃以巳田售之得金三百两为淸其逋而劝以折节读书思陵以天下多故令诸生于试经义后试射诸生从事者新莫能中公执弓抽矢三发三中举崇祯壬午乡试感愤国事欲请缨者累矣而卒以此死公初以争颁诏事与同里杨侍御文瓒忤遂不复面及戊子侍御一门死节公哭之恸曰负吾良友所亲有失节者公从海上贻之书曰汝善自卫勿谓鞭长不及汝吾当以飞剑斩汝公之初入海也尝遭风失维飘至荒岛绝食梦一金甲神吿之曰赠君千年鹿迟十九年还我次早果得一鹿苍色人食一脔积日不饿及被执又梦金甲神来招之葢十九年矣雅精壬遯之学己亥之渡东溪也占得四课空陷方大惊而兵至籴舟未返卽以金甲之梦占之大凶方呼居敬告之而兵至生于万歴庚申六月初九日得年四十有五娶董氏子万祺并先公三日戮于鎭江女一卽归予族祖穆翁为子妇予族母也初杭有举人朱璧者抗词作保状以百口保万祺母子不得今以再从子鸿福为公后公之未死也尝赋诗欲葬湖上岳忠武王于忠肃公二墓之间于是鄞人故御史纪五昌捐金令公甥朱相玉购公首而杭人张文嘉沈横书等殓之有朱锡九锡兰锡旗锡昌兄弟者豫为公买地经纪之而鄞人万斯大等塟之南屏之阴从公志也姚江黄公宗羲为之铭子木等三人附焉至今七十余年每逢春秋佳日游人多以炙鸡絮酒酹公墓下者而吾乡亦以公忌日祭之罗子木者名纶以字行溧阳人也己亥公在江上子木挟策上谒公以其少年而负奇气有淸河李萼之目欲留之幕中以父老辞及公之芜关子木之族父藴章故在成功军中引见成功江宁之败也子木涕泣顿首固请成功无遽去而不能得成功因强子木奉父泛海子木至海上不欲叅成功军事旋奉父北行将赴公营卒与大兵遇格闘子木坠水得救起而其父被缚去子木展转闽南思出奇计以救父逾时不得音问呕血几死复赴公营公勉以立功卽为报仇遂相依不去以死冠玉鄞人制府以其年少将脱之固请从死王居敬者字畏斋一字采薇黄岩人也公被执居敬以计得脱其后为僧名超遯颇能言公遗事亦不负公者而前此诱执公之故校得以功授千戸奉大帅命廵海岛猝遇公之旧将愤其害公执而杀之予尝谓公解军而后已将以悬岙为首阳向非张杰生事徼功公似可以无死然是时公犹未五十非甘心黄冠以老者也若留公至十年以徃三藩之祸公决非肯晏然坐视者而谓中土能忘情于公乎此文山之所以不见保于梦炎也且天下无惜死之忠臣剖肝绝腹正所以全归也公丙戌以前文字皆无存者今所存者有奇零草甲辰六月以前之作也水槎集其杂文也北征录已亥纪事之编也采薇吟则散军以后之作而蒙难诸诗附焉共八卷公旣爱防守卒史丙之义遂日呼与语因得藏公之集有宜兴人徐尧章者从丙购之曰公之眞迹吾日夕焚香拜之不可以付君尧章乃抄以归呜呼吾乡死事诸公公为最后而所成亦最伟然世人但知夸公之忠诚而予更服公之经畧故涉歴山海之间且耕且屯而民乐输赋招抚江北三十余城而市不易肆小住缑城而陂塘之利传之无穷惟其深仁以成遗爱斯在古人中诸葛孔明渭南之师不过尔尔诸葛有荆益之凭藉所以得成三分之业而公无所资终于赍志以死则天也尝有盗公之衣者部下禽而献之公曰衣在我为我暖在尔为尔暖其暖一也卽以其衣赐之其大度如此姚江黄公之志其叙公北征稍详而前后多所罣漏至于公之官阶终尚书浙督赵公曾以其印上之而高氏雪交亭集以为阁学黄氏墓志以为侍郞皆不合翁洲新志则谓公于已丑已官尚书亦不合若杭人吴农祥所作公传尤诞妄不足取信予乃考公集中诸事迹合之野史所纪并得之先族母之所传者别为碑铭一篇或曰公子万祺在鎭江故尝有侍婢举一子守者怜其忠嗣私为育之然今无可考矣其铭曰

天柱不可一木撑地维不可一丝擎岂不知不可聊以抒丹诚亦复支吾十九龄啼鹃带血归南屏他年补史者其视我碑铭

附旧寄万编修九沙札

黄先生作苍翁志但据北征录为蓝本大叚踈漏不止误以尚书为侍郞也如江上争颁诏一案是苍翁始终为王脉络中间又能转移郑氏使化其旧隙为我合力是苍翁最大作用晩年欲再奉王起事及力必不逮而后散军是苍翁始终为王结果此乃十九年中三大节目也而黄先生皆不及之答王安抚书前半如谢叠山之却聘后半如陈叅政文龙请漳泉三府以存宋祀之旨皆不应不录而王之薨在壬寅冬十一月可以考正口口别有考尊谕令某别撰碑文一首某文岂敢续黄先生之后然考证遗事所不敢辞谨呈上

鲒埼亭集卷第十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明太傅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华亭张公神道碑铭

顺治八年辛卯九月大兵破翁洲太傅阁部留守华亭张公阖门死之大兵入其家至所谓雪交亭下见遗骸二十有七有悬梁间者亦有絶缳而坠者其中珥貂束带佩玉者则公也庑下亦有冠服俨然者则公之门下仪部吴江苏君兆人也有以兵死者则诸部将也亦有浮尸水面者大兵为之惊愕却步叹息迁延而退命扃其门鄞之诸生闻性道时在随征府倅乔钵幕中闻而亟往视之思为之殡顾满城鼎沸无所得棺公之故将汝都督应元巳为僧补陀公前此曾托孤者也翌日入城谒帅府乞葬故主诸大将皆怒曰汝主久抗天命以拒天兵汝其余孽也方窜伏不暇敢来葬此骨耶命駈岀斩之应元曰山僧本戴头而来得葬故主当归就僇乞假命一日耳提督金砺悯之乃曰是岀家人姑贳之于是应元舁公尸出城性道与定之诸生谢归昌及补陀僧心莲等募乡民舁公眷属及宾从等尸出城然卒无所得棺乃以火化之贮以三大瓮其一贮公骨其一贮公四姬一妇一女孙诸婢骨其一贮仪部以下骨葬于补陀之茶山茶山者应元所筑宝称庵以避人者也时公尚有一孙茂滋遗命勿死以全宗祀以俘入鄞次年十月始得放还茂滋将负公骨以归应元以道梗令先载木主归祔瘗先茔而徐俟后期未几茂滋亦卒公无后应元乃不复归公骨而身居宝称庵以奉公墓未几应元亦卒宝称庵圯公墓遂没于榛莾间雍正丙午予游补陀诸僧导予游故迹予槩弗往而先登茶山求公埋骨之地尚有一石题曰张相国墓隐秀庵僧百成予宗人也谓予曰子旣肃拜公墓曷为文以纪之其丽牲之石吾当谋之以为山中之重呜呼荒山野冢非有石麟辟邪翁仲之仪也非有墓田丙舍之寄也然则百成之惓惓于此其亦重可感也予乃博考唐鲁二王野乗参之明史折衷于茂滋所述论定其异同以为公碑按公讳肯堂字载宁别号鲵渊南直隶松江府华亭人也天启乙丑进士释褐知大名之浚县流宼方充斥河南彰德等府烽火相望与大名秪隔一河公练民兵沿河立堡团甲御宼宼至举礟击之莫敢渡者大名守卢公象升以为能令滨河诸县皆仿之因尽行其法于畿南其后所谓天雄军者也以考最擢御史崇祯八年流贼陷鳯阳皇陵震惊公疏劾阁臣且条上灭贼方略有五寻出按福建时抚军沈公犹龙亦松产良吏也公与之同心剿抚海寇闽氛稍辑力荐徐公世明之廉卒为安抚还朝掌河南道疏言监司营竞纷纭意所欲就则保留久任意所欲避则易地借才今岁燕秦明岁闽粤道路往返动以数千程限稽迟多踰数月故有一番之更移者必多一番之扰害帝是之十二年疏言裁练之法当以屯实练如欲求练总练备之官先于卫所世弁求之而卽属以淸核本屯之任欲得兵卒宜卽于卫所官军余子中选之而卽令补其久虚之伍欲求兵饷宜尽查各卫所军产原额复之而卽课以开垦之事举一练务卽可复一屯职选一新兵卽可还一旧饷河北山东地相错一方奏効余可迎刃办也章下所司当是时亾国之政莫甚于练饷而屯田虽有二抚不过虚语使能以公言实力行之可捄其弊而为时巳晩终不能用杨嗣昌出督师逮熊文灿公知嗣昌之必仍用抚也疏言文灿丧师辱国今辅臣出贼又必以抚乞怜伺间而动请着为例自今有为抚议者议出编氓行伍以奸细反间论议岀道将绅衿以通贼论议岀督抚鎭帅以误国论疏人嗣昌果大愠奉旨诘责十四年言嗣昌受事且二年贼势日横宜解其权诏未报而嗣昌巳死是冬公言今讨贼之人甚多巡抚之外更有抚治总督之上又有督师位号虽殊事权无别今楚自报捷豫自报败甚至南阳失守祸中宗藩督师职掌安在试问今督师者将居中而运以发从指示为功乎抑分贼而办以焦头烂额为事乎今为秦保二督者将兼领提封相为犄角之势乎抑遇贼卽剿专提出境之师乎今为抚者将一禀督师之令进退惟其指挥乎抑兼视贼之急可以择利乎凡此肯綮中枢冥冥而决诸臣愦愦而任至失地丧师中枢紏督抚以自解督抚又互相委以谢愆而疆事不可问矣下所司详议于时天子忧劳殊甚颇成操切之治大吏稍不当意辄置于理而荒残之地逋税至数十万征输愈迫流亡愈多适大祲二京山东西河南陜西等处人相食大吏以饷匮乏故令有司催科如故公疏言天灾可畏宜行寛大之政今任茧丝之吏以求必不可得之粮弱者转死沟壑强者啸聚山林是驱之为盗也长官一切以法从事囹圄盈满而盗不可除其不为盗者皆以饿致奄奄何以御盗宜下肆赦之条捐逋欠招流亡赦过误开自新庶几可以挽回天意会召旧辅周延儒入京公面陈要务延儒是公言捐粮五百余万淸冤狱以千计皆公之力十六年疏请休复向来言事诸臣谓诸臣率意敷陈罪止成于狂戅在圣明薄从降罚法姑予以困横然夷考诸臣所言或议征求宜缓或陈刑狱宜宽或紏行间功罪之淆或争朝端名节之重或紏巨奸于气焰方张之日或诋近侍于威权思窃之时一腔忠爱天日临之偶尔摧折便作逐臣虽盛世原无弃人何官不可自効然使之回翔下位何如竟予赐环得旨俞允于是原降科臣李淸等皆得召用自公掌道凡所敷陈不堕同时门戸诡激之习皆其可见之施行者是年升大理寺丞寻以都御史抚福建时调闽师赴登需饷七万公陛辞面奏言恐力难猝任于是大学士黄公景昉助公请分其半于粤初下车平漳南大盗总兵郑芝龙旧以作乱海上受抚官至大将颇倚巢窟跋扈芝龙招大盗五十余人报公欲为标下用公曰剿盗元戎职也未有朝命而擅受降则不可以疏告于朝得严旨悉斩之芝龙以此恨公南中称制遣部将周蕃帅师助防江玺书奬谕汀州贼阎王猪婆营盘踞帘子洞南贑巡抚李永茂告急公亲征之招抚数百人令知宁化县于华玉率以勤王诏复用闽督学郭之奇为翰林且予超擢公力言其非而止南中失守芝龙弟鸿逵奉唐王至公具启迎之王复书以两京沦没陵寝暴露怀枕戈复雠之志而无其地流离蹈海几作波臣惟天南一片地先生保障以待中兴高皇在天之灵实式凭之书至急以书约漳浦黄尚书道周尚书故自浙入闽驰至芝龙意颇犹豫而以其弟鸿逵所迎勉就约六月监国七月称制晋公副枢再晋总宪公面陈恢复大计因言江干之祸皆由罪辅马士英又加以弃主而逃今闻其在浙法所不赦故唐王登极诏中卽发其罪士英叩关自理七疏皆不纳而芝龙力为之请诏令其恢复杭州始申雪于是士英竟不得入芝龙益恨王锐意中兴顾后曾氏以知书又前同在高墙中食淡攻苦相怜颇参预外事王临朝则后垂帘座后共听政公疏言本朝高文二后皆有圣善之德助成王业然皆宫闱之中嘿为赞助若垂帘之制非圣世所宜不可以示远人疏人曾后恚王遂疏焉说者谓唐王在烈庙时有英察之称而溺于内爱如此有以知其不能成大功也芝龙无意恢复亦恶公之日以亲征劝王思黜之犹以翌戴功晋太子少师官冡宰仍兼宪长而以其私人为巡抚夺其兵又令总理留务造器转饷八月又遣监临秋试葢外之也寻诏以冡宰专掌院事而以铨事属之曾公樱丙戌正月公累疏请兵诏加公少保兼戸部工部尚书总制北征虽奉旨赐剑抚鎭以下许便宜从事而不过空言时公孙茂滋家居方遣汝应元归省之而吴淞兵起夏文忠公允彝陈公子龙为之魁汝应元者雄俊人也以公命奉茂滋发家财助军闽中授应元御旗牌总兵官巳而兵败徐公孚远浮海赴公而茂滋亦与应元至为公言吴淞虽事不克而败卒犹保聚相观望倘有招之者可一呼而集公乃请王自亲征由浙东而已以舟师由海道抵吴淞招诸军为犄角所谓水师之议也曹文忠公学佺力赞之谓徼天之幸在此一举乃捐饷一万以速其行且言当乗风疾发公请以徐公孚远朱公永佑赵公玉成参其军皆故吴淞诸军领袖也周公之夔则故苏推官旧与东林有隙者至是家居起兵报国甚勇且熟于海道故公亦用之而以平海将军周鹤芝为前军定洋将军辛一根为中军楼船将军林习为后军诏晋公大学士行有日矣芝龙密疏止之以郭必昌将步卒先公发而令公待命岛上必昌受命遂不出三关一步而公以数舟入海徘徊岛上者半载朝事不复相闻邮筒亦隔絶六月复下督师之命军资器械并饷三万巳为芝龙所取公自募得六千人七月闻王亲出师延平且幸赣州方引领望消息而芝龙引大兵入追王及之公痛哭誓不欲生时公屯鹭门其旁为东石卽芝龙所居也会鹤芝军至劝公以为封疆之臣封疆失则死之今公奉北伐之命非封疆臣也不如振旅以为后图公乃入其军鹤芝亦以盗起海上至大将然其人忠顺非芝龙比故公之岀师欲以为先锋时鹤芝为杨耿所紏公请宥而用之及芝龙之降以书招鹤芝计事鹤芝会之道遇公公止之鹤芝不信旣至知其决降遂与公谋岀师破海口诸城大兵势盛鹤芝度不能抗由闽入浙有周洪益者荡湖伯阮进部将也劫公于路踉当入翁洲翁之总兵官黄斌卿者无远略虽外致隆礼馆公于参将故署而公所言弗用也但谋据翁厚自封殖以偷安海外鹤芝议乞日本师已有成约葢鹤芝故与日本国王善故也斌卿沮之鹤芝怒入闽斌卿乃自遣其弟孝卿副安昌王以行日本不见鹤芝师卒不出公不得志栽花种竹于圃中作寓生居记以见志其词曰张子以视师之役航海就黄侯虎痴于翁侯馆余参戎之署中有旧池台焉张子葺治之踰两春秋稍成绪忽自咎曰余何人也兹何时也不养运甓之神而反躬灌园之事余其有狂疾哉偶读本草寓生之木一名续断则又怃然叹曰有是哉是木之类余也夫是木之植本也不土而滋有似于丈夫之志四方其附物也匪胶而固有似于君子之交有是哉是木之类余也虽然是木之自托其生也甚微而利天下之生也甚溥余安能比于斯木哉余也生世寡谐而姓名时为人指以故不能为有用之用如楩楠栝柏之大显于时而又不能为无用之用如拥肿拳曲之诡覆其短以至戴鳌三倾檠曦再昃疆孤撑而羣撼之蝥先登而下射之浸假而朝宁之上荆棘生焉余因为沟断浸假而弃置之余风波作焉余因为梗飘浸假而师旅之命汤火蹈焉余因为槎泛斯时身萍世絮命叶愁山直委此七尺以几幸于死之得所而吾事毕矣宁计海上有岛岛中有庐庐傍有圃又有地主如黄侯舍葢公堂下孺子榻乎夫旣适然遇之则亦适然寓之而已闻之三宿桑下竺干氏所诃而郭林宗逆旅一宿无间焚扫予尝校其意辄以为竺先生似伯夷盖视天下无寓非累而是处欲祛之者也郭先生似柳下惠盖视天下无寓非适而是处欲安之者也今余将空无生之累以就有道之安则文山之牵舟住岸其视易京郿坞将孰险孰夷耶彼共荣悴于同臭之根而保贞萎于特生之干亦若是则已矣若夫死不徒死必有补于纲常生不徒生必有裨于名敎如兹木之佐俞扁而起膏肓则余方以此自期世亦以此相责非兹言所能槩也然而感慨系之矣又贻姚江黄都御史宗羲书曰铜盘之役仆恶敢后顾飘梗随流安假黄鹄之一羽皆指斌卿之擅命不肯与诸军协力而思据弹丸以老也无何而张名振等奉鲁王至公力劝斌卿奉迎不听诸军问罪于翁斌卿累败乃求救于公公为之上章待罪请使之改心事君名振等不可斌卿遂死王入翁以公为大学士辅政公虚所居邸以为王宫时从王至者太保沈阁部宸荃以公耆德宿望让为首揆宸荃以疾请休公独相加太傅张名振之杀王朝先也公力解之而不能得国事尽归名振公亦不得有所豫每飞书发使不如意者十九则愤恨不食咄咄终日然老成持正中外倚之翁人有欲纳女于王者公闻其已尝许嫁于人疏谏王遽却之筑雪交亭于邸中夹以一梅一梨开花则两头相接尝叹谓苏兆人汝应元曰此吾止水也兆人对曰公死兆人必不独生公抚其孙茂滋顾应元曰下官一线之托其在君乎应元曰诺于是应元披缁赴补陀而兆人始终从公又二年而大兵至张名振奉王捣吴淞思以牵制大兵而以公为留守公遣荡湖伯阮进邀击大洋风反师熸大兵直抵城下安洋将军刘世勋固守力竭城陷先一夕少保礼部尚书吴公稚山至作永诀词虚名廿载误尘寰晩节空愁学圃闲难赋归来如靖节聊歌正气续文山君恩未报徒长恨臣道无亏在克艰留与千秋靑史笔衣冠二字莫轻删因集家属曰无为人辱及晨诸姬方氏周氏毕氏冡妇沈氏卽茂滋母也女孙茂漪俱先投缳诸姫姜氏投水毕姫先登姜姬止之曰死亦当以序莫匆匆也公曰善乃以序而上及诸仆妇诸婢之从死者公谓茂滋曰汝不可死其速去然得全与否非吾所能必也公投缳梁尘甫动家人报苏仪部缢庑下矣公亟呼酒往酹之曰君少待我复入缳九月初二日也茂滋狂号欲共死中军将林志灿林桂掖之行甫出门而乱兵集茂滋脱去志灿桂等以格斗死守备吴士俊家人张俊彭欢皆絶脰死茂滋寻被执其得生也赖应元与鄞诸生陆宇燝前戸部董守谕董德偁崇明诸生宋龙大名前乡贡进士萧伯闇闽刘凤翥定海诸生范兆芝等救之以免详见茂滋所著余生录葢自天兵南下所向不血刃其以一郡抗命者曰赣曰金华其以一县抗命者曰江阴至翁洲不过孤岛如黑子而竟相支拄多所夷伤至使诸将皆以为南下所未有于二京殆有光焉则元老之所以报国者良无媿矣呜呼公以经世之才牵丝则为循吏入台省则为名谏臣抚军则为贤节度顾皆不久其任未得展其用乃遭丧乱先翼戴于闽中事犹或可为也而厄于悍帅及巳丑以后延残息耳方肃鲁定西平西荡湖虎争之际公卿危于朝露赖以至诚宿望调护其间试读寓生亭记令人黯然神伤零丁惶恐之情形如在目前其云死不徒死则止水之先忏也补陀为大士道场顾儒者所弗信得公之骨葬焉海岛为有光矣而制府闻公有絶命词手迹悬赏募之一老兵得以献制府赏之其人不受曰以慰公昭忠之意耳非羡公金也闻者贤之公生平以用世为学不以词章自见及萧寥岛上始稍有述作以遣日而高雅有承平之遗风惜兵革之后所存无百一而雪交亭自乱后公所植一梅一梨独无恙浙东诸遗民如黄公宗羲接其种于姚江高公宇泰接其种于甬上至今二郡亦皆有雪交亭其铭曰

小白华峯睡香翩翩兮海印池边玉盘盂如船兮缟衣素簪足淸欢兮遥望雪交南枝团团兮公乎骖箕游此间兮百年过者曰是唐宰相鲁公之阡兮

○明太傅大学士张公神道碑侧记

唐颜太师撰宰相宋广平公神道碑别有神道碑侧记葢卽碑阴一种补碑中所未及者也予撰张太傅碑旣毕隐秀庵僧百城以苏仪部从公而死虽其事巳见于碑中而未得其详请更记之予乃援广平神道碑之例略序一通附于其侧苏仪部讳兆人字寅侯南直隶苏州府吴江县人也诸生少师事太傅江南失守亾命海上太傅相于翁洲荐授中书舍人寻晋仪部主事尝谓大傅曰先生他日必死国事兆人当为先驱时江阴黄公介子殉节或传其狱中诗至翁太傅和之曰生死蜉蝣一瞬过于今踵顶正堪摩三年碧酿千秋血方寸丹排万丈魔比宿定知亲日月骑鲸犹觉劫风波六旬往矣聊乗化无事空嗟老去何仪部亦和之曰人生若寄易为过忠孝家传旧揣摩不改衣冠可为士误移头面卽成魔浮云过我空诸境止水澄心定众波就义从容古所尚浩然正气去如何吴尚书稚山以下皆和之当时海上诸臣晨夕聚首惟以一死相期而已及翁陷赋絶命词曰保发严口口扶明一死生孤忠惟自许义重此身轻书之衣上先拜太傅曰兆人行矣卽缢于雪交亭下太傅拜且哭以酒酹而后缢鄞戸部郞董守谕作翁洲七哀诗其第一首为太傅第七首卽仪部也呜呼太傅于甲申以前已至开府负天下重望不死固无以见鲁卫之士仪部甫受一命于荒朝舍生恐后其有光于师门不亦大乎且太傅断无不死之理而仪部若惟恐其不决者而以身先之较之生祭文山者更苦洛伽山水淸佳仪部长随太傅翱翔其间在昔文山幕府如赵时赏杜浒辈同室同穴生死相从者鲜矣此可以为太傅师弟渊源之乐事也

鲒埼亭集卷第十一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梨洲先生神道碑文

康熙三十四年岁在乙亥七月初三日姚江黄公卒其子百家为之行略以求埏道之文于门生郑高州梁而不果作旣又属之朱检讨彝尊亦未就迄今四十余年无墓碑然予读行略中固嗛嗛多未尽者葢当时尚不免有所嫌讳也公之理学文章圣祖仁皇帝知之固当炳炳百世特是公生平事实甚繁世之称之者不过曰始为党锢后为遗逸而中间陵谷崎岖起军乞师从亾诸大案有为史氏所不详者今已再易世又幸逢圣天子荡然尽除文字之忌使不亟为表章且日就湮晦乃因公孙千人之请捃摭公遗书参以行略为文一通使归勒之丽牲之石并以为上史局之张本公之卒也及门私谥之曰文孝予谓私谥非古乃温公所不欲加之横渠者恐非公意故弗称而公所歴残明之官则不必隐近观明史于乙酉后诸臣未尝不援炎兴之例大书也公讳宗羲字太冲海内称为梨洲先生浙江绍兴府余姚县黄竹浦人也忠端公尊素长子太夫人姚氏其王父以上世系详见忠端公墓铭中公垂髫读书卽不琐守章句年十四补诸生随学京邸忠端公课以举业公弗甚留意也每夜分秉烛观书不及经艺忠端公为杨左同志逆奄势日张诸公昕夕过从屏左右论时事或密封急至独公侍侧益得尽知朝局淸流浊流之分忠端公死诏狱门戸臲卼而公奉养王父以孝闻夜读书毕呜呜然哭顾不令太夫人知也庄烈卽位公年十九袖长锥草疏入京颂冤至则逆奄已磔有诏死奄难者赠官三品子祭葬祖父如所赠官荫子公旣谢恩卽疏请诛曹钦程李实忠端之削籍由钦程奉奄旨论劾李实则成丙寅之祸者也得旨刑部作速究问五月会讯许显纯崔应元公对簿岀所袖锥锥显纯流血蔽体显纯自诉为孝定皇后外甥律有议亲之条公谓显纯与奄构难忠良尽死其手当与谋逆同科夫谋逆则以亲王高煦尚不免诛况皇后之外亲卒论二人斩(行略误以为论二人决不待时今据逆案)妻子流徙公又殴应元胸拔其须归而祭之忠端公神主前又与吴江周延祚光山夏承共锥牢子叶咨颜文仲应时而毙时钦程已入逆案六月李实辨原疏不自已岀忠贤取其印信空本令李永贞塡之故墨在朱上又阴致三千金于公求弗质公卽奏之谓实当今日犹能贿赂公行其所辨岂足信复于对簿时以锥锥之然丙寅之祸确由永贞塡冩空本故永贞论死而实末减狱竟偕同难诸子弟设祭于诏狱中门哭声如雷闻于禁中庄烈知而叹曰忠臣孤子甚恻朕怀旣归治忠端公葬事毕肆力于学忠端公之被逮也谓公曰学者不可不通知史事可读献征录公遂自明十三朝实录上遡二十一史靡不究心而归宿于诸经旣治经则旁求之九流百家于书无所不窥者愤科举之学锢人生平思所以变之旣尽发家藏书读之不足则抄之同里世学楼钮氏澹生堂祁氏南中则千顷斋黄氏吴中则绛云楼口氏穷年捜讨游屐所至遍歴通衢委巷搜鬻故书薄暮一童肩负而返乗夜丹铅次日复岀率以为常是时山阴刘忠介公倡道蕺山忠端公遗命令公从之游而越中承海门周氏之绪余援儒入释石梁陶氏奭龄为之魁传其学者沈国模管宗圣史孝咸王朝式辈鼓动狂澜翁然从之姚江之绪至是大坏忠介忧之未有以为计也公之及门年尚少奋然起曰是何言与乃约吴越中高材生六十余人共侍讲席力摧其说恶言不及于耳故蕺山弟子如祁章诸公皆以名德重而四友御侮之助莫如公者蕺山之学专言心性而漳浦黄忠烈公兼及象数当是时拟之程邵两家公曰是开物成务之学也乃岀其所穷律歴诸家相疏证亦多不谋而合一时老宿闻公名者竞延致之相折衷经学则何太仆天玉史学则口侍郞口口莫不倾筐倒庋而返因建续抄堂于南雷思承东发之绪阁学文文肃公尝见公行卷曰是当以大著作名世者都御史方公孩未亦曰是眞古文种子也有弟宗炎字晦木宗会字泽望并负异才公自敎之不数年皆大有声于是儒林有东淛三黄之目方奄党之锢也东林桴鼓复盛慈溪冯都御史元扬兄弟浙东领袖也月旦之评待公而定而踰时中官复用事于是逆案中人弹冠共冀然灰在廷诸臣或荐霍维华或荐吕纯如或请复涿州冠带阳羡岀山已特起马士英为凤督以为援阮大铖之渐卽东林中人如常熟亦以退闲日久思相附和独南中太学诸生居然以东都淸议自持出而厄之乃以大铖观望南中作南都防乱揭宜兴陈公子贞慧宁国沈征君寿民贵池吴秀才应箕芜湖沈上舍士柱共议以东林子弟推无锡顾端文公之孙杲居首天启被难诸家推公居首其余以次列名大铖恨之刺骨戊寅秋七月事也荐绅则金坛周仪部镳实主之说者谓庄烈帝十七年中善政莫大于坚持逆案之定力而太学淸议亦足以寒奸人之胆使人主闻之其防闲愈固则是揭之功不为不巨壬午入京阳羡欲荐公以为中书舍人力辞不就一日游市中闻铎声曰非吉声也遽南下巳而大兵果入口甲申难作大铖骤起南中遂案揭中一百四十人姓氏欲尽杀之时公方之南中上书阙下而祸作公里中有奄党首紏刘忠介公并及其三大弟子则祁都御史彪佳章给事正宸与公也祁章尚列名仕籍而公以朝不坐燕不与之身挂于弹事闻者骇之继而里中奄党徐大化侄官光禄丞者复疏紏遂与杲并逮太夫人叹曰章妻滂母乃萃吾一身耶贞慧亦逮至镳论死寿民应箕士柱亾命而桐城左氏兄弟入宁南军晋阳之甲虽良玉自为避流贼计然大铖以为揭中人所为也公等惴惴不保驾帖尚未岀而大兵至得免南中归命公踉跄归淛东则刘公已死节门弟子多殉之者而孙公嘉绩熊公汝霖以一旅之师画江而守公紏合黄竹浦子弟数百人随诸军于江上江上人呼之曰世忠营公请援李泌客从之义以布衣参军不许授职方寻以柯公夏卿与孙公等交举荐改监察御史仍兼职方方王跋扈诸乱兵因之总兵陈梧自嘉兴之乍浦浮海至余姚大掠王职方正中方行县事集民兵击杀之乱兵大噪有欲罢正中以安诸营者公曰借丧乱以济其私致干众怒是贼也正中守土卽当为国保民何罪之有监国是之寻以公所作监国鲁元年大统歴颁之浙东马士英在方国安营欲入朝朝臣皆言其当杀熊公汝霖恐其挟国安以为患也好言曰此非杀士英时也宜使其立功自赎耳公曰诸臣力不能杀耳春秋之孔子岂能加于陈恒但不得谓其不当杀也熊公谢焉又遗书王之仁曰诸公何不沉舟决战由赭山直趋浙西而日于江上放船鸣鼓攻其有备葢意在自守也蕞尔三府以供十万之众北兵卽不发一矢一年之后恐不能支何守之为又曰崇明江海之门戸曷以兵扰之亦足分江上之势闻者皆是公言而不能用张国柱之浮海至也诸营大震廷议欲封以伯公言于孙公嘉绩曰如此则益横矣何以待后请署为将军从之公当抢攘之际持议岳岳悍帅亦慑于义不敢有加自公力陈西渡之策惟熊公尝再以所部西行攻下海盐军弱不能前进而返至是孙公嘉绩以所部火攻营卒尽付公公与王正中合军得三千人正中者之仁从子也其人以忠义自奋公深结之使之仁不以私意挠军事故孙熊钱沈诸督师皆不得支饷而正中与公二营独不乏食查职方继佐军乱披发走公营巽于床下公呼其兵责而定之因为继佐治舟使同西行遂渡海剳潭山烽火遍淛西太仆寺卿陈潜夫以军同行而尚宝司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吴乃武等皆来会师议由海宁以取海盐因入太湖招吴中豪杰百里之内牛酒日至军容甚整直抵乍浦公约崇德义士孙奭等为内应会大兵已纂严不得前于是复议再举而江上巳溃(按是役也正中实以败归公为正中墓表不无溢美予考正之不敢失其实也)公遽归入四明山结寨自固余兵愿从者尚五百余人公驻军杖锡寺微服潜岀欲访监国消息为扈从计戒部下善与山民相结部下不能尽遵节制山民畏祸潜焚其寨部将茅翰汪涵死之公无所归于是姚江迹捕之檄累下公以子弟走入剡中已丑闻监国在海上乃与都御史方端士赴之晋左佥都御史再晋左副都御史时方发使拜山寨诸营官爵公言诸营之强莫如王翊其乃心王室亦莫如翊诸营文臣辄自称都御史侍郞武臣自称都督其不自张大亦莫如翊宜优其爵使之总临诸营以捍海上朝臣皆以为然定西侯张名振弗善也俄而大兵围健跳城中危甚置靴刀以待命荡湖捄至得免时诸帅之悍甚于方王文臣稍异同其间立致祸如熊公汝霖以非命死刘公中藻以失援死钱公肃乐以忧死公旣失兵日与尚书吴公锺峦坐船中正襟讲学暇则注授时泰西回回三歴而已公之从亡也太夫人尚居故里而中朝诏下以胜国遗臣不顺命者录其家口以闻公闻而叹曰主上以忠臣之后仗我我所以栖栖不忍去也今方寸乱矣吾不能为姜伯约矣乃陈情监国得请变姓名间行归家公之归也吴公掉三板船送之二十里外呜咽涛中是年监国由健跳至翁洲复召公副冯公京第乞师日本抵长埼不得请公为赋式微之章以感将士(是冯公第二次乞师事)公旣自桑海中来杜门匿景东迁西徙靡有宁居而是时大帅治淛东凡得名籍与海上有连者卽行翦除公于海上位在列卿江湖侠客多来投止而冯侍郞京第等结寨杜岙卽公旧部风波震撼齮龁日至当事以冯王二侍郞与公名并悬象魏又有上变于大帅者以公为首而公犹挟帛书欲招婺中鎭将以南援时方搜剿沿海诸寨之窃伏与海上相首尾者山寨诸公相继死公弟宗炎首以冯侍郞交通有状被缚刑有日矣公潜至鄞以计脱之辛卯夏秋之交公遣间使入海告警令为之备而不克甲午定西侯间使至被执于天台又连捕公丙申慈水寨主沈尔绪祸作亦以公为首其得以不死者皆有天幸而公不为之慑也熊公汝霖夫人将逮入燕公为调护而脱之其后海氛澌灭公无复望乃奉太夫人返里门于是始毕力于著述而四方请业之士渐至矣公尝自谓受业蕺山时颇喜为气节斩斩一流又不免牵缠科举之习所得尚浅患难之余始多深造于是胸中窒碍为之尽释而追恨为过时之学葢公不以少年之功自足也问学者旣多丁未复举证人书院之会于越中以申蕺山之绪巳而东之鄞西之海宁皆请主讲大江南北从者骈集守令亦或与会巳而抚军张公以下皆请公开讲公不得已应之而非其志也公谓明人讲学袭语录之糟粕不以六经为根柢束书而从事于游谈故受业者必先穷经经术所以经世方不为迂儒之学故兼令读史又谓读书不多无以证斯理之变化多而不求于心则为俗学故凡受公之敎者不堕讲学之流弊公以濂洛之统综会诸家横渠之礼敎康节之数学东莱之文献艮斋止斋之经制水心之文章莫不旁推交通连珠合璧自来儒林所未有也康熙戊午诏征博学鸿儒掌院学士叶公方蔼先以诗寄公从臾就道公次其韵勉其承庄渠魏氏之絶学而告以不岀之意叶公商于公门人陈庶常锡嘏曰是将使先生为疉山九灵之杀身也而叶公巳面奏御前锡嘏闻之大惊再往辞叶公乃止未几又有诏以叶公与同院学士徐公元文监修明史徐公以为公非能召使就试者然或可聘之修史乃与前大理评事兴化李公口同征诏督抚以礼敦遣公以母旣耄期已亦老病为辞叶公知必不可致因请诏下浙中督抚抄公所著书关史事者送入京徐公延公子百家叅史局又征鄞万处士斯同万明经言同修皆公门人也公以书荅徐公戏之曰昔闻首阳山二老托孤于尚父遂得三年食薇颜色不坏今吾遣子从公可以置我矣是时圣祖仁皇帝纯心正学表章儒术不遗余力大臣亦多躬行君子庙堂之上钟吕相宣顾皆以不能致公为恨左都御史魏公象枢曰吾生平愿见而不得者三人夏峯梨洲二曲也工部尚书汤公斌曰黄先生论学如大禹导水导山脉络分明吾党之斗杓也刑部侍郞郑公重曰今南望有姚江西望有二曲足以昭道术之盛兵部侍郞许公三礼前知海宁从受三易洞玑及官京师尚岁贻书问学庚午刑部尚书徐公干学因侍直上访及遗献复以公对且言曾经臣弟元文奏荐老不能来此外更无其伦上曰可召之京朕不授以事如欲归当遣官送之徐公对以笃老恐无来意上因叹得人之难如此呜呼公为胜国遗臣葢濒九死之余乃卒以大儒耆年受知当宁又终保完节不可谓非贞元之运护之矣公于戊辰冬巳自营生圹于忠端墓旁中置石床不用棺椁子弟疑之公作葬制或问一篇援赵邠卿陈希夷例戒身后无得违命公自以身遭国家之变期于速朽而不欲显言其故也公虽年逾八十著书不辍乙亥之秋寝疾数日而殁遗命一被一褥卽以所服角巾深衣殓得年八十有六遂不棺而葬妻叶氏封淑人广西按察使宪祖女也三子长百药娶李氏继娶柳氏次正谊娶孙氏阁部忠襄公嘉绩孙女戸部尚书延龄女继虞氏次百家聘王氏侍郞翊女未笄殉节娶孙氏百药正谊皆先公卒女三长适朱朴次适刘忠介公孙茂林忠端被逮忠介送之豫订为姻者也次适朱沈孙男六千人其季也孙女四公所著有明儒学案六十二卷有明三百年儒林之薮也经术则易学象数论六卷力辨河洛方位图说之非而遍及诸家以其依附于易似是而非者为内编以其显背于易而拟作者为外编授书随笔一卷则淮安阎征君若璩问尚书而告之者春秋日食歴一卷辨卫朴所言之谬律吕新义二卷公少时尝取余杭竹管肉好停匀者断之为十二律与四淸声试之因广其说者也又以蕺山有论语大学中庸诸解独少孟子乃疏为孟子师说四卷史学则公尝欲重修宋史而未就仅存丛目补遗三卷辑明史案二百四十四卷有贑州失事一卷绍武争立纪一卷四明山寨纪一卷海外恸哭纪一卷日本乞师纪一卷舟山兴废一卷沙定洲纪乱一卷赐姓本末一卷又有汰存录一卷紏夏考功幸存录者也歴学则公少有神悟及在海岛古松流水布算簌簌尝言勾股之术乃周公商高之遗而后人失之使西人得以窃其传有授时歴故一卷大统歴推法一卷授时歴假如一卷西歴回歴假如各一卷外尚有气运算法勾股图说开方命算测圜要义诸书共若干卷(行略尚有元珠密语其实非公所作)其后梅征君文鼎本周髀言歴世惊以为不传之秘而不知公实开之文集则南雷文案十卷外集一卷吾悔集四卷撰杖集四卷蜀山集四卷子刘子行状二卷诗歴四卷忠端祠中神弦曲一卷后又分为南雷文定凡五集晩年又定为南雷文约今合之得四十卷明夷待访录二卷留书一卷则佐王之略昆山顾先生炎武见而叹曰三代之治可复也思旧录二卷追遡山阳旧侣而其中多庀史之文公又选明三百年之文为明文案其后广之为明文海共四百八十二卷自言多与十朝国史多弹驳叅正者而别属李隐君邺嗣为明诗案隐君之书未成而卒晩年于明儒学案外又辑宋儒学案元儒学案以志七百年来儒苑门戸于明文案外又辑续宋文鉴元文抄以补吕苏二家之阙尚未成编而卒又以蔡正甫之书不传作今水经其余四明山志台宕纪游匡庐游录姚江逸诗姚江文略姚江琐事补唐诗人传病榻随笔黄氏宗谱黄氏丧制及自着年谱诸书共若干卷公之论文以为唐以前句短唐以后句长唐以前字华唐以后字质唐以前如高山深谷唐以后如平原旷野故自唐以后为一大变然而文之美恶不与焉其所变者词而已其所不可变者虽千古如一日也此足以埽尽近人规抚字句之陋故公之文不名一家晚年忽爱谢皋羽之文以其所处之地同也公虽不赴征书而史局大案必咨于公本纪则削去诚意伯撒座之说以太祖实奉韩氏者也歴志出于吴检讨任臣之手总裁千里贻书乞公审正而后定其论宋史别立道学传为元儒之陋明史不当仍其例时朱检讨彝尊方有此议汤公斌出公书以示众遂去之其于讲学诸公辨康斋无与弟讼田之事白沙无张葢出都之事一洗昔人之诬党祸则谓郑鄤杖母之非眞冦祸则谓洪承畴杀贼之多诞至于死忠之籍尤多确核如奄难则丁干学以牖死甲申则陈纯德以俘戮死南中之难则张捷扬维垣以逃窜死史局依之资笔削焉地志亦多取公今水经为考证葢自汉唐以来大儒惟刘向著述强半登于班史如三统歴入歴志鸿范传入五行志七略入艺文志其所续史记散入诸传列女传虽未录亦为范史所祖述而公于二千年后起而继之公多碑版之文其于国难诸公表章尤力至遗老之以军持自晦者久之或嗣法上堂公曰是不甘为异姓之臣者反甘为异姓之子也故其所许者祗吾乡周囊云一人公弟宗会晩年亦好佛公为之反复言其不可葢公于异端之学虽其有托而逃者犹不肯少宽焉初在南京社会归德侯朝宗每食必以妓侑公曰朝宗之尊人尚书尚在狱中而燕乐至此乎吾辈不言是损友也或曰朝宗赋性不耐寂寞公曰夫人而不耐寂寞则亦何所不至矣时皆叹为名言及选明文或谓朝宗不当复豫其中公曰姚孝锡尝仕金遗山终置之南冠之例不以为金人者原其心也夫朝宗亦若是矣乃知公之论人严而未尝不恕也绍兴知府李铎以乡飮大宾请公曰吾辞圣天子之召以老病也贪其养而为宾可哉卒辞之公晚年益好聚书所抄自鄞之天一阁范氏歙之丛桂堂郑氏禾中倦圃曹氏最后则吴之传是楼徐氏然尝戒学者曰当以书明心无玩物丧志也当事之豫于听讲者则曰诸公爱民尽职卽时习之学也身后故庐一水一火遗书荡然诸孙仅以耕读自给乾隆丙辰千人来京师语及先泽为怅然久之今大理寺卿休宁汪公漋郑高州门生也督学浙中为置祀田以守其墓高州之子性又立祠于家春秋仲丁祭以少牢而葺其遗书于祠中因属予曰先人旣没知黄氏之学者吾子而已予乃为之铭曰

鲁国而儒者一人矧其为甘陵之党籍厓海之孤臣寒芒熠熠南雷之村更亿万年吾铭不冺

公有日本乞师纪但载冯侍郞奉使始末而于巳无豫诸家亦未有言公曾东行者乃避地赋则有曰歴长埼与蕯斯玛兮方粉饰夫隆平招商人以书舶兮七昱缘于东京予旣恶其汰侈兮日者亦言帝杀夫靑龙返斾而西行兮胡为乎泥中则是公尝偕冯以行而后讳之顾略见其事于赋予以问公孙千人亦愕然不知也事经百年始考得之

鲒埼亭集卷第十二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亭林先生神道表

顾氏世为江东四姓之一五代时由吴郡徙徐州南宋时迁海门巳而复归于吴遂为昆山县之花浦村人其达者始自明正德闲曰工科给事中广东按察使司佥事溱及刑科给事中济刑科生兵部侍郞章志侍郞生左赞善绍芳及国子生绍芾赞善生官荫生同应同应之仲子曰綘卽先生也绍芾生同吉早卒聘王氏未婚守节以先生为之后先生字曰宁人乙酉改名炎武亦或自署曰蒋山佣学者称为亭林先生少落落有大志不与人苟同耿介绝俗其双瞳子中白而边黑见者异之最与里中归庄相善共游复社相传有归奇顾怪之目于书无所不窥尤留心经世之学其时四国多虞太息天下乏材以至败坏自崇祯巳卯后歴览二十一史十三朝实录天下图经前辈文编说部以至公移邸抄之类有关于民生之利害者随录之旁推互证务质之今日所可行而不为泥古之空言曰天下郡国利病书然犹未敢自信其后周流西北且二十年遍行边塞亭障无不了了而始成其别有一编曰肇域志则考索利病之余合图经而成者予观宋干淳诸老以经世自命者莫如薛艮斋而王道夫倪石林继之叶水心尤精悍然当南北分裂闻而得之者多于见若陈同甫则皆欺人无实之大言故永嘉永康之学皆未甚粹未有若先生之探原竟委言言可以见之施行又一禀于王道而不少参以功利之说者也最精韵学能据遗经以正六朝唐人之失据唐人以正宋人之失欲追复三代以来之音分部正帙而究其所以不同以知古今音学之变其自吴才老而下廓如也则有曰音学五书性喜金石之文到处卽搜访谓其在汉唐以前者足与古经相参考唐以后者亦足与诸史相证明葢自欧赵洪王后未有若先生之精者则有曰金石文字记晩益笃志六经谓古今安得别有所谓理学者经学卽理学也自有舍经学以言理学者而邪说以起不知舍经学则其所谓理学者禅学也故其本朱子之说参之以慈溪黄东发日抄所以归咎于上蔡横浦象山者甚峻于同时诸公虽以苦节推百泉二曲以经世之学推梨洲而论学则皆不合其书曰下学指南或疑其言太过是固非吾辈所敢遽定然其谓经学卽理学则名言也而日知录三十卷尤为先生终身精诣之书凡经史之粹言具在焉葢先生书尙多予不悉详但详其平生学业之所最重者初太安人王氏之守节也养先生于襁保中太安人最孝尝断指以疗君姑之疾崇祯九年直指王一鹗请旌于朝报可乙酉之夏太安人六十避兵常熟之郊谓先生曰我虽妇人哉然受国恩矣果有大故我则死之于是先生方应昆山令杨永言之辟与嘉定诸生吴其沆及归庄共起兵奉故郧抚王永祚以从夏文忠公于吴江东授公兵部司务事旣不克永言行遁去其沆死之先生与庄幸得脱而太安人遂不食卒遗言后人莫事二姓次年闽中使至以职方郞召欲与族父延安推官咸正赴之念太安人尙未葬不果次年几豫吴胜兆之祸更欲赴海上道梗不前先生虽世籍江南顾其姿禀颇不类吴会人以是不为乡里所喜而先生亦甚厌帬屐浮华之习尝言古之疑众者行伪而坚今之疑众者行伪而脆了不足恃旣抱故国之戚焦原毒浪日无宁晷庚寅有怨家欲陷之乃变衣冠作商贾游京口又游禾中次年之旧都拜谒孝陵癸巳再谒是冬又谒而图焉次年遂侨居神烈山下遍游沿江一带以观旧都畿辅之胜顾氏有三世仆曰陆恩见先生日岀游家中落叛投里豪丁酉先生四谒孝陵归持之急乃欲告先生通海先生亟往禽之数其罪湛之水仆婿复投里豪以千金贿太守求杀先生不系讼曹而卽系之奴之家危甚狱日急有为先生求救于口口者口口欲先生自称门下而后许之其人知先生必不可而惧失口口之援乃私自书一刺以与之先生闻之急索刺还不得列揭于通衢以自白口口亦笑曰宁人之卞也曲周路舍人泽溥者故相文贞公振飞子也侨居洞庭之东山识兵僃使者乃为愬之始得移讯松江而事解于是先生浩然有去志五谒孝陵始东行垦田于章邱之长白山下以自给戊戍遍游北都诸畿甸直抵山海关外以观大东归至昌平拜谒长陵以下图而记之次年再谒旣而念江南山水有未尽者复归六谒孝陵东游直至会稽次年复北谒思陵由太原大同以入关中直至榆林是年浙中史祸作先生之故人吴潘二子死之先生又幸而脱甲辰四谒思陵事毕垦田于雁门之北五台之东初先生之居东也以其地湿不欲久留每言马伏波田畴皆从塞上立业欲居代北尝曰使吾泽中有牛羊千则江南不足怀也然又苦其地寒乃但经营创始使门人辈司之而身出游丁未之淮上次年自山东入京师莱之黄氏有奴告其主所作诗者多株连自以为得乃以吴人陈济生所辑忠义录指为先生所作首之书中有名者三百余人先生在京闻之驰赴山东自请勘讼系半年富平李因笃自京师为吿急于有力者亲至歴下解之狱始白复入京师五谒思陵自是还往河北诸边塞者几十年丁巳六谒思陵始卜居陜之华阴初先生遍观四方其心耿耿未下谓秦人慕经学重处士持淸议实他邦所少而华阴绾毂关河之口虽足不出戸而能见天下之人闻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险不过十里之遥若志在四方则一岀关门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王征君山史筑斋延之先生置五十亩田于华下供晨夕而东西开垦所入别贮之以僃有事又饵沙苑蒺藜而甘之曰啖此久不肉不茗可也凡先生之游以二马二骡载书自随所至阨塞卽呼老兵退卒询其曲折或与平日所闻不合则卽坊肆中发书而对勘之或径行平原大野无足留意则于鞍上嘿诵诸经注疏偶有遗忘则卽坊肆中发书而熟复之方大学士孝感熊公之自任史事也以书招先生为助答曰愿以一死谢公最下则逃之世外孝感惧而止戊午大科诏下诸公争欲致之先生豫令诸门人之在京者辞曰刀绳具在无速我死次年大修明史诸公又欲特荐之贻书叶学士讱庵请以身殉得免或曰先生盍亦听人一荐荐而不出其名愈高矣先生笑曰此所谓钓名者也今夫妇人之失所天也从一而终之死靡慝其心岂欲见知于人若曰盍亦令人强委禽焉而力拒之以明节则吾未之闻矣华下诸生请讲学谢之曰近日二曲亦徒以讲学故得名遂招逼迫几致凶死虽曰威武不屈然而名之为累则巳甚矣又况东林覆辙有进于此者乎有求文者告之曰文不关于经术政理之大不足为也韩文公起八代衰若但作原道谏佛骨表平淮西碑张中丞传后诸篇而一切谀墓之文不作岂不诚山斗乎今犹未也其论为学则曰诸君关学之余也横渠蓝田之敎以礼为先孔子尝言博我以文约之以礼而刘康公亦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然则君子为学舍礼何由近来讲学之师专以聚徒立帜为心而其敎不肃方将赋茅鸱之不暇何问其余寻以乙未春岀关观伊洛歴嵩少曰五岳游其四矣会年饥不欲久留渡河至代北复还华下先生旣负用世之略不得一遂而所至每小试之垦田度地累致千金故随寓卽饶足徐尚书干学兄弟甥也当其未遇先生振其乏至是鼎贵为东南人士宗四方从之者如云累书迎先生南归愿以别业居之且为买田以养皆不至或叩之荅曰昔岁孤生飘摇风雨今兹亲串崛起云霄思归尼父之辕恐近伯鸾之灶且天仍梦梦世尚滔滔犹吾大夫未见君子徘徊渭川以毕余年足矣庚申其安人卒于昆山寄诗挽之而巳次年卒于华阴无子徐尚书为立从孙洪愼以承其祀年六十九门人奉丧归葬昆山之干墪高弟吴江潘耒收其遗书序而行之又别辑亭林诗文集十卷而日知录最盛传歴年渐远读先生之书者虽多而能言其大节者巳罕且有不知而妄为立传者以先生为长洲人可哂也徐尚书之冢孙涵持节粤中数千里贻书以表见属予沈吟久之及读王高士不庵之言曰宁人身负沈痛思大揭其亲之志于天下奔走流离老而无子其幽隐莫发数十年靡诉之衷曾不得快然一吐而使后起少年推以多闻博学其辱巳甚安得不掉首故乡甘于客死噫可痛也斯言也其足以表先生之墓矣夫其铭曰

先生兀兀佐王之学云雷经纶以屯被縳渺然高风寥天一鹤重泉拜母庶无愧怍

○二曲先生窆石文

慈溪郑义门西游,拜于二曲先生之墓曰:吾不及登其门也夫。因愿为之碑其墓,而属予以文。予曰:夫不有丰川诸高弟之作乎。义门曰:吾以为未尽也,异日国史将取征焉,子其更为之。惟予岂足以知先生之学,而义门之睠睠,则固古人之意,不敢辞。按先生姓李氏,讳容,字中孚,其别署曰二曲土室病夫,学者因称之为二曲先生。西安之盩厔县人也。其先世无达者,父可从,字信吾,烈士也,以壮武从军为材官,崇祯壬午督师汪公乔年讨贼,信吾从监纪孙兆禄以行,时贼势巳大张,官军累败,信吾临发,抉一齿与其妇彭孺人曰:战危,事如不捷,吾当委骨沙场,子其善敎儿矣。中途三寄书,以先生为念。当是时先生甫十有六岁,家贫甚,督师竟败死之,监纪亦死之,信吾卫监纪不克亦死之,五十余人尽没。彭孺人闻报,欲以身殉,先生哭曰:母殉父固宜,然儿亦必殉母,如是则父且绝矣。彭孺人制泪抚之,然而无以为生,其亲族谓孺人曰:可令儿为佣,得直以养。或曰:令其给事县廷。孺人不可,令先生从师受学,而修脯不具,师皆谢之。彭孺人曰:经书固在,亦何必师。时先生巳麤解文字,而孺人能言忠孝节义以督之,母子相依,或一日不再食,或连日不举火,恬如也。但闻其敎先生甚远,大里巷闲闻而哂之,乃先生果能自拔于流俗,以昌明关学为巳任。家无书,俱从人借之,其自经史子集以至二氏之书,无不观。然非以资博览,其所自得,不滞于训诂文义,旷然见其会通。其论学曰:天下之大根本,人心而巳矣。天下之大肯綮,提醒天下之人心而巳矣。是故天下之治乱,由人心之邪正。人心之邪正,由学术之晦明。尝曰:古今名儒,倡道者或以主敬穷理为宗旨,或以先立乎大为宗旨,或以心之精神,或以自然,或以复性,或以致良知,或以随处体认,或以正修。愚则以悔过自新为宗旨。葢下愚之与圣人本无以异,但气质蔽之,物欲诿之,积而为过,此其道在悔,知悔必改,改之必尽,夫尽,则吾之本原巳复,复则圣矣。曷言乎自新,复其本原之谓也。悔过者,不于其身于其心,于其心则必于其念之动者求之,故易曰知几其神,而夫子以为颜子其庶几,以其有不善必知、知必改也。颜子所以能之者,由于心斋静极而明则知过矣。上士之于过,知其皆由于吾心,则直向其根源刬除之,故其为力易;中材稍难矣,然要之以静坐观心为入手,静坐乃能知过,知过乃能悔过,悔过乃能改过以自新。其论朱陆二家之学曰:学者当先观象山慈湖阳明白沙之书,阐明心性,直指本初。熟读之,则可以洞斯道之大源,然后取二程朱子以及康斋敬轩泾野整庵之书,玩索以尽践履之功,收摄保任,由工夫以合本体,下学上达,内外本末一以贯之。至于诸儒之说,醇驳相闲,去短集长,当善读之。不然,醇厚者乏通慧,颖悟者杂竺干,不问是朱是陆,皆未能于道有得也。于是关中士子争向先生问学,关学自横渠而后,三原泾野少墟,累作累替,至先生而复盛。当事慕先生名,踵门求见,力辞不得,则一见之,终不报谒,曰:庶人不可入公府也。再至并不复见。有馈遗者,虽十反亦不受。或曰:交道接礼,孟子不郄,先生得无巳甚。答曰:我軰百不能学孟子,卽此一事稍不守孟子家法,正自无害。当事请主关中讲院,先生方谋为冯恭定公设爼豆,勉就之,旣而悔曰:合六州铁不足铸此错也。亟去之。陜抚白君欲荐之,哀吁得免。陜学许君欲进其所著书,亦不可。然关中利害在民者,则未尝不为当事力言。少墟高弟隐沦不为世所知者,言之当事,皆表其墓以传之。初彭孺人葬信吾之齿曰齿冢,以待身后合葬,先生累欲之襄城招魂,而以孺人老不敢远岀,且惧伤其心。乙巳彭孺人卒,居忧三年,庚戍,始徒步之襄城,绕城遍觅遗蜕不得,乃为文祷于社,服斩衰,昼夜哭不绝声,泪尽继之以血。知襄城县张允中闻之,出迎适馆,不可,乃亦为先生祷于社,卒不得。先生设招魂之祭,狂号,允中议为信吾立祠,且造冢于故战场,以慰孝子之心。知常州府骆锺麟,前令盩厔,师事先生,至是闻巳,至襄城,谓祠事未能旦夕竣,请先生南下谒道南书院,以发顾高诸公遗书,且讲学以慰东林学者之望。先生赴之,来听讲者云集,凡开讲于无锡于江阴于靖江于宜兴,昼夜不得休息。忽静中涕下如雨,搥胷且悔且詈曰:呜呼,不孝汝此行为何事,而竟喋喋于此闲,尚为有人心者乎。虽得见顾高诸公书,亦何益。申旦不寐,卽戒行,毗陵学者固留,不能得。时祠事且毕,亟还襄城,宿祠下,夜分鬼声大作,葢先生祝于父祠,愿以五千国殇之魂同返关中故也。闻者异之,允中乃为先生设祭,上则督师汪公、监纪孙公,配以信吾;下设长筵,遍及同时死者。先生伏地大哭,观者皆哭,于是立碑曰义林,奉招魂之主,取其塜土西归,告于母墓,附之齿塜中,更持服如初丧。癸丑,陜督鄂君竟以隐逸荐先生,遗之书曰:仆少失学问,又无他技能,徒抱皋鱼之至痛,敢希和靖之芳踪哉。古人学眞行实,轻于一出,尙受谤于当时,困辱其身,况如仆者,而使之应对殿廷。明公此举,必当为我曲成。如必不获所请,卽当以死继之,断不惜此余生,以为大典之辱。辞牍入,上时先生以病为解,得旨俟病愈敦促入京。自是大吏岁岁来问起居,欲具车马送使觐天子。先生遂自称废疾,长卧不起。戊午部臣以海内眞儒荐,复得旨召对,时词科荐章遍海内,而先生独以昌明绝学之目中朝,必欲致之且将大用之,大吏劝行益急,檄属吏守之。先生固称病笃,舁其床至行省,大吏亲至榻前从臾,先生遂绝粒,水浆不入口者六日,而大吏犹欲强之,先生拔刀自刺。陜中官属大骇,乃得予假治疾。先生叹曰:将来强我不巳不死不止,所谓生我名者杀我身,不幸而有此名,是皆平生学道不纯,洗心不密,不能自晦之所致也。戒其子曰:我日抱隐痛,自期永栖垩室,平生心迹,颇在垩室录感一书。今万一见逼而死,敛以麤衣白棺,卽怀垩室录感,以当含饭,权厝垩室三年,方可附葬母墓。万勿受吊,使我泉下更抱憾也。当道亦知其必不肯出,不复迫之。自是以后,荆扉反锁,遂不复与人接,虽旧生徒亦罕觌。惟吴中顾宁人至则欵之。巳而天子西巡,欲见之,令陜督传旨,先生又惊泣曰:吾其死矣。辞以废疾不至。特赐关中大儒四字以宠之,大吏令表谢,先生曰:素不谙庙堂文字,奈何强之。乃上一表,文词芜拙,大吏哂曰:是恐不可以尘御览也。置之(时有宰相,自负知学,遂以文采不足诮先生,君子哂之)。先生四十以前,尝着十三经纠缪、廿一史纠缪诸书,以及象数之学无不有述。其学极博,旣而以为近于口耳之学,无当于身心,不复示人。所至讲学,门人皆录其语,而先生曰:授受精微不在乎书,要在自得而巳。故其巾箱所藏,惟取反身录示学者。晩年迁居富平,四方之士不远而至,然或才名远播,著书满家,而先生竟扄戸不纳,积数日怅然去者。或出自市廛下戸,而有志自修,先生察其心之不杂,引而进之。当是时,北方则孙先生夏峰,南方则黄先生梨洲,西方则先生,时论以为三大儒。然夏峰自明时巳与杨左诸公称石交,其后高阳相国折节致敬,易代而后声名益大;梨洲为忠端之子,证人书院之高弟,其后从亡海上。故尝自言,平生无责沈之恨,过泗之惭,葢其资格皆素高。先生起自孤根,上接关学六百年之统,寒饿淸苦之中守道愈严,而耿光四岀,无所凭借,拔地倚天,尤为莫及。子二,愼言、愼行。愼言虽以门戸故出补诸生,终未尝与科举之役。其后陜学选拔贡之太学,亦不赴。兄弟皆能守其父之志。呜呼,先生所以终身不岀,葢抱其二亲之痛。然而襄城有其父祠,盩厔有其母祠,立身扬名,其道愈尊,斯可谓之大孝也矣。乃更为之铭,以复义门。其词曰:

匡时要务,在乎讲学。当今世而闻斯言,或启人之大噱,又恶知夫世道陵夷,四维安托。架漏过日,驯将崩剥,一旦不支,发蒙振落。斯则甚于洪水猛兽之灾,其能无惊心而失魄。先生崛起,哀兹后觉,苦身笃行,振彼木铎。格言灌灌,廉顽敦薄。嗟江河之日下,渺一壶之难泊。谁将西归,先民可作。试看墓门,寒芒岳岳。

○应潜斋先生神道碑

应先生之没六十年,遗书湮没,门徒凋落,且尽同里后进莫有知其言行之详者。予每过杭,未尝不为之三叹息也。年来杭堇浦稍为访葺其遗书,以授之契家子赵一淸。岁在戊辰,一淸因以先生墓文为请,曰:微吾丈莫悉诸老轶事也。其盍敢辞。应先生讳撝谦,字嗣寅,学者称为潜斋先生,杭之仁和县人也。其父尙伦故孝子。先生之生也,有文在其手,曰八卦,左重耳,右重瞳。少卽以斯道为巳任,踰冠作君子贵自勉论,偕其同志之士曰虞畯民、曰张伏生、曰蒋与恒为狷社,取有所不为也。其时大江以南社事极盛,杭人所谓读书社、小筑社、登楼社者,不过以文词相雄长,先生于其中稍后岀,而狷社之所相淬厉者乃别有在。其母病,服勤数年,母怜之曰:吾为汝娶妇以助汝。先生终不肯入私室。母卒,除丧始成礼。坦白子谅,表里洞然。于遗经皆实践而力行之,不以剿说。一筵一席,罔不整肃。其倦而休,则端坐瞑目;其寤而起,则游息徐行,终日无疾言遽色。所居仅足蔽风雨,箪瓢累空,恬如也。生平不为术数之学,一日见白蛇堕地,曰:此兵象也。奉亲逃之山中。旣遭丧乱,自以故国诸生,绝志进取,叹曰:今日唯正人心而维世敎,庶不负所生耳。乃益尽力于著书。戊午阁学合肥李公天馥、同里项公景襄以大科荐,先生舆床以吿有司曰:撝谦非敢却聘,实病不能行耳。俄而范公承谟继至,又欲荐之,先生遂称废疾。葢其和平养晦,深惧夫所谓名高者。海宁令许酉山请主讲席,造庐者再,不见;致书者再,不赴。旣而思曰:是非君子中庸之道也。扁舟至其县报谒,许令大喜曰:应先生其许我乎!先生逡巡对曰:使君学道,但从事于爱人足矣;彼口说者,适所以长客气也。许令嘿然不怡。旣出,先生解维疾行,弟子问曰:使君巳戒车骑且卽至,何恝也!先生笑曰:使君好事,吾虽不就讲席,彼必有束帛之将,拒之则益其愠,受之则非心所安也,行矣,莫更濡迟也。异日杭守嵇叔子以志局请,辞之,则曰:愿先生蹔下榻郡斋数日以请益。先生但一报谒而巳,葢不为踰垣凿坏以自异,而卒不能夺也。同里姜御史图南以视鹾归,于故旧皆有馈尝,再致先生,不受。一日遇于涂中,方盛暑,先生衣木棉之衣,蕉萃踯躅,御史归,以越葛二端投之曰:雅知先生不肯受人一丝,然此区区者聊以消暑,且非自盗跖来也,幸无拒焉。先生谢曰:吾尙有絺绤在笥,昨偶感寒,欲其鬰蒸耳。感君意良厚,然实不需也。竟还之。先生弟子甚多,因以楼上楼下为差,如马融例。里中一少年使酒,忽扣门来求听讲,同门欲谢之,先生独许之曰: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是孟子之敎也。其人听三日,不胜拘苦,不复至,使酒如故。一日其人醉持刀欲击人于道上,汹汹莫能阻者,忽有人曰:应先生来。其人顿失魄,投刀垂手,汗岀浃背。先生至前抚之曰:一朝之忿,何至于此,曷归乎!其人俛首谢过而去。晩年,益以义理无穷、岁月有限,歉然常不足于心。康熙二十六年病革,尙手辑周忠毅公传,未竟而卒。春秋六十有九。子二。先生不喜陆王之学,所著书二十有八种,其大者:周易集解、诗传翼、书传拾遗、春秋传考、礼乐彚编、古乐书、论孟拾遗、学庸本义、孝经辨定、性理大中、幼学蒙养编、朱子集要、敎养全录、潜斋集,共如干卷。其无闷先生传,则自述也。一淸方将次弟抄而传之,姚江黄丈晦木尝曰:大好,潜斋可谓人中之凤,惜所论述未能博学而详说之,其墨守或太过耳。其足师表末俗,葢不在此。以子观之,昔人或诮伊川宜向山中读通典十年,或诮象山宜赐以一监之书,或诮鲁斋为学究是皆过情之訾。若晦木之言,不可谓非先生之良友。而近日之唯阿论学者,尤当以此语为药石。然先生之深造自得,固非随声附和者。世但知先生不喜陆王之学,而不知其与朱学亦不尽同,如论易,则谓孔子得易之干,老子得易之坤,虽未必然,然别自有名理可思,善学者当能知之。要以先生之践履笃实,涵养冲融,是人师也;其于经师之品,则其次也。况其发明大义固巳多矣。先生之门人曰凌嘉印文衡、曰沈士则志可,皆能传其学;曰姚洪任敬恒,有笃行。先生葬于龙井山下,今二子皆无后。一坏之土,固私淑者所当念也。其铭曰

遯世无闷,隐约蓬门。其身弥高,其道弥尊。荒荒刼运,剪其后昆。不朽者学,春木长芚。

鲒埼亭集卷第十三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沈甸华先生墓碣铭

沈先生讳兰先字甸华其后更名昀字朗思浙之仁和人也曾祖某祖某父某世为学官弟子年十六受知于提学黎元寛时蕺山刘忠正公讲学越中先生渡江往听讲向来杭士有读书社小筑社登楼社皆以词章之业为尚先生亦与焉至是始为正学而应先生潜斋和之甲申之变年二十七卽弃诸生其学以诚敬为本刻苦淸厉以自守推而至于事物之繁天地古今之变则以适于世用者为主其言无一不切于人心力排佛老曰其精者傍吾儒其异者不可一日容也闻四方之士有贤者卽书其姓氏置夹袋中冀得一见之然不肯妄交于取与尤介授徒自给三旬九食以为常每连日绝粒采阶前马兰草食之有闻之者馈米数斗先生不受其人固请则固辞时先生饿甚宛转辞谢益困遂仆于地其人皇骇而去先生良久始苏笑曰其意可感然适以困老子耳尝展蕺山墓徒步来往西陵自是里中子弟习知先生淸节亦有好事者极意求为继粟继肉之举而莫敢前以先生必不受也潜斋叹曰生平于辞受一节自谓不苟然以视沈先生犹媿之以末世丧礼不讲重辑士丧礼说荟萃先儒之言定其可行者以授弟子陆寅又葺四子略五子要言家法论升降编言行录居求编疏通简要不涉残明讲学习气蕺山身后弟子争其宗旨各有烦言先生曰道在躬行但滕口说非师门所望于吾曹也疾革门人问曰夫子今日之事何如先生曰心中并无一物惟知诚敬而已夜半卒年六十三无以为敛潜斋经纪其丧不知所出涕泣不食或问之曰吾不敢轻受赙襚以玷先生也潜斋之徒姚生敬恒趋前问曰如某可以敛先生乎潜斋曰子笃行乃沈先生夙所许殆可也于是姚生遂敛先生而塟之于湖上之某原子二毅中纯中皆承家学惟先生与潜斋皆以淳心笃行师表人伦乃其风节尤为殊绝顾世或有知潜斋者而先生沈冥更甚百年以来求其遗书竟不可得万编修九沙谓予曰沈先生墓上之石未立杭人知学者少斯吾子之责也予乃据所闻于前軰者为诠次而系之铭曰

三年食薇饿死不悔胡奴之米麾之戸外蕺山高弟心传罔媿千秋宰木庇兹书带

○蜃园先生神道表

蜃园先生殁七十有余年再绝世遗文散佚其从曾孙锡桢始裒其丛残之作合为数卷乞表章于当世予惟先生之大节在天壤无人不知顾生平顚末则未有详述之者异日国史隐逸传将何所考乃畧为摭拾篹文一通使表之墓先生讳天植字因仲浙之平湖乍浦人也曾祖某祖某父某父有隐德先生少而萧散其于世事泊如也尝曰无欲则心淸心淸则识朗识朗则力坚无欲则心眞心眞则情挚情挚则气厚时时以诲学者亦颇躭淸言登崇祯癸酉乡荐浦上之以科名起者自先生始三上公交车癸未其子诸生观卒自以为有隐慝痛自刻责遂绝意仕进改名确字潜夫彭仲谋作先生传以为国难后始改名者非也旣洊遭丧乱遣妾遣婢殆尽尚有田四十余亩宅一区并家具一切分畀所后子震与其女髠其发别其妻径入陈山自是足不至城市训山中童子以自给其自署曰村学究老头陀居山十年陈山之僧开堂先生避喧始返其蜃园复与妻居卖文取食不足则与其妻为棕鞋竹筥以佐之时有好事者约为月给供先生米力辞不受有司慕其高访之踰垣而避其所赋诗皆吊甲申以来之殉节者蜃园者乍浦胜地可以望见海市者也又十年先生益困不复能保其园乃复以妻委之婿家而身寄食于僧寺戚友怜之相与赎蜃园而归之于是先生复与妻居则年已七十矣所后子震亦禀先生敎弃诸生顾以谋食走四方二老相对时时绝食叹曰吾本为长徃之谋顾蜡屐未能乘桴又未能至于今日悔之无及待死而已有馈之食者非其人终不受或问以身后曰杨王孙之塟何必棺也又十年蜃园但存二楹双耳失聪又苦下坠终日仰卧客至以粉版相问答魏凝叔自江西来造其庐相对而泣临别以银五钱赠之五反不受凝叔固以请曰此非盗跖物也乃纳之凝叔因属曹侍郞倦圃纠同志复为继粟之举且谋其身后徐昭法闻之曰李先生不食人食听其饿死可矣俄而使至则言先生果坚拒不受凝叔叹曰吾浅之乎为丈夫也呜呼信夫凝叔之浅也但知为先生谋食而不知为先生谋施食之人夫倦圃新朝之贵人也先生肯食其食亦何待凝叔故昭法之在吴中能食之者惟一退翁禅师余莫能也昭法闻凝叔之举而卜先生之必不食其可谓相知以心者矣不数月先生死其时有郑婴垣者亦乍浦人也孤孑绝俗与先生称金石交前数年冻死雪中而先生亦竟以饿死仲谋又言先生能豫知死日赋诗而逝意以为禅定之功也予谓先生披缁而未尝谈空盖其静极而明何必从葱岭得力乎先生生于万歴十有九年九月二十八日卒于康熙十有一年二月初九日其年八十有二娶黄氏塟于牛桥之西其所著蜃园集自震死乏嗣十不存一惟续修乍浦九山志世间尚有传者其铭曰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正叔之言先生不媿百年宰木护兹遗蜕

○鹧鸪先生神道表

姚江黄忠端公有子五其受业蕺山刘忠正公之门者三伯子卽梨洲先生其仲则所谓鹧鸪先生者也叔子曰石田先生梨洲学最巨先生稍好奇而石田尤狷天下以三黄子称之鹧鸪先生讳宗炎字晦木一宇立溪崇祯中以明经贡太学其学术大畧与伯子等而奡岸几有过之已卯秋试不售与叔子约以闭关尽读天下之书而后出而问世画江之役先生兄弟尽帅家丁荷殳前驱妇女执爨以饷之步迎监国于蒿坝伯子西下海昌先生留龛山以治辎重所谓世忠营者也事败先生狂走寻入四明山之道岩参冯侍郞京第军事奔走诸寨间庚寅侍郞军歼先生亦被缚侍郞之嫂先生妻母也匿于其家又迹得之待死牢戸中伯子东至鄞谋以计活之故人冯道济尚书邺仙子也嘅然独任其责高旦中等为画策而方僧木欲挺身为请之幕府道济曰姑徐之定无死法及行刑之日旁晩始出潜载死囚随之旣至法场忽灭火暗中有突出负先生去者不知何许人也及火至以囚代之冥行十里始息肩忽入一室则万戸部履安白云庄也负之者卽戸部子斯程也鄞之诸遗民毕至为先生解縳置酒慰惊魂先生陶然而醉隔岸闻弦管声棹小舟徃听之寻自取而调之曰广陵散幸无恙哉未几侍郞故部复合先生复与共事慈湖寨主沈尔绪又寄帑焉伯叔二子交阻之不得丙申再遭名捕伯子叹曰死矣故人朱湛侯诸雅六救之而免于是尽丧其资提药笼游于海昌石门之间以自给不足则以古篆为人镌花乳印石又不足则以李思训赵伯驹二家画法为人作畵又不足则为人制砚其贾値皆有定世所传卖艺文者是也其词多玩世然壬寅高元发之难浙东震动先生所以营护之者不遗余力不以前事怵葢其好奇如此先生兄弟于象纬律吕轨革壬遁之学皆有密授旣自放乃着忧患学易以存遗经着六书会通以正小学雅不喜先天太极之说其辨先天八卦方位曰邵子引天地定位一章造为先天八卦方位谓天地定位者干南坤北也山泽通气者艮西北兑东南也雷风相薄者震东北巽西南也水火不相射者离东坎西也夫所谓定位者卽天尊地卑而乾坤定之义何以见其为南北也山能灌泽成川泽能蒸山作云是谓通气何以见其为西北东南也雷宣阳风荡阴两相逼薄而益盛何以见其为东北西南也水火燥湿违背然又有和合之用故曰不相射何以见其为东西也盖邵氏所谓干南坤北者实养生家之大旨谓人身本具天地但因水润火炎失其本体是故损干之中画以为离塞坤之中画以为坎乃后天也今有取坎塡离之法浥坎水一画之奇归离火一画之偶如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者益其所不是而离复返为干如所谓五色五声五味凿窍丧魄者损其所有余而坎复返为坤乃先天也养生所重专在水火比之为天地旣以南北置乾坤不得不移坎离于东西亦以日月之方在东西也火中木水中金之说盖取诸此然而东南之兑西北之艮西南之巽东北之震直是无可差排勉强位置缘四卦者在丹鼎为僃员非要道也奈何以此驾三圣人之易而上之乎其辨横图曰八卦旣立因而重之得三画卽成六画得八卦卽成六十四卦何曾有所谓四画五画十六卦三十二卦者四画五画成何法象十六卦三十二卦成何贞悔之体何不以三乘三以八加八直捷且神速乎焦氏之易传数不传理其分为四千九十六卦实统诸六十四卦是一卦具六十四卦之占非别有四千九十六卦之画也两间气化自有盈缩阴阳或互有多少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造化之参差义理之所由以立也如邵子是一定之易也非不可典要之易也故曰邵子乃求为焦京而未逮者也其辨圆图曰邵子以干一兑二离三震四为已生之卦数徃顺天左旋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为未生之卦知来逆天右旋凿空立说分卦背驰数当以自一而下为顺今反以四三二一为顺以自八而上为逆今反以五六七八为逆又曰易数由逆成若逆知四时之谓然则震巽兑干无当于易是冗员也易道非专为歴法而设歴法亦本无取乎卦气至日闭关偶举象之一节耳今必以六十四卦配入二十四气则亦须一气得二卦有奇而后适均也乃自冬至之后阅颐屯益震至临凡十七卦始得二阳已是卯半为春分矣又阅损节中孚至泰凡八卦始得三阳已是已初为立夏矣从此阅大畜需小畜而为大壮之四阳是已半为小满矣乃阅大有卽为五阳之夬是午初之芒种卽比连为六阳之干是午半之夏至六阴亦然何其不均也邵子葢欲取长男代父长女代母之义以震巽居中震顺天左行自复至干三十二卦遇姤而息巽逆天右行自姤至坤三十二卦遇复而息夫两间气运循环其来也非突然而来卽其去而来已豫征其去也非决然而去卽其来而去已下伏焉得分疆别界如此其辨方图曰方图之说曰天地定位否泰反类山泽通气咸损见意雷风相薄恒益起意水火相射旣济未济葢所谓十六事者但取老长中少阴阳正对稍比诸图可观然何不确守乾坤一再三索之序而演之为胜也且以西北置干东南置坤又与先天卦位故武不同何也其辨皇极经世曰邵子所云日月星辰水火土石寒暑昼夜风雨露电性情形体艹木飞走耳目口鼻声色臭味元会运世岁月日辰皇帝王覇易诗书春秋似校说卦为详然不知愈详而挂漏疏罔愈甚其辨太极图说曰河上公作无极图魏伯阳得之以着叅同者也图自下而上其第一层曰元牝之门卽太极图之第五层也其第二层曰錬精化气炼气化神卽太极图之第四层也其第三层曰五气朝元卽太极图之第三层也其第四层曰取坎塡离卽太极图之第二层也第五层曰炼神还虚复归无极卽太极图之第一层也方士之秘在逆而成丹故自下而上周子在顺而成人故自上而下夫老庄以虚无为宗静笃为用今方士之术又其旁门周子之图穷其本而返之老庄可谓拾瓦砾而得精藴者矣但遂以为易之太极则不可也自先天太极之图出儒林疑之者亦多然终以其出自大贤不敢立异卽言之嗛嗛莫敢尽也至先生而悉排之世虽未能深信而亦莫能夺也先生酷嗜古玩癸未游于金陵一日买汉唐铜印数百市肆为之一空乱后散失殆尽犹余端石红云研一宣铜乳垆一其后又得黄玉笛一然终以贫不守叹曰夺我希世珍天眞扼我然入其室陶尊瓦缶皆有古色已而穷益甚守之益坚尝翻澹归遍行堂集笑曰甚矣此老之耄也不为雪庵之徒而甘自堕落于沿门托钵之堂头又尽书之于集以当供状以贻不朽之辱门人有问学者曰诸君但收拾聪明归之有用一路足矣尝解易离之三曰人至日昃任达之士托情物外则自谓有观化之乐故鼓缶而歌不然忧生嗟老戚戚寡欢不彼则此人间惟此二种皆凶道也君子任重道远死而后已卫武公之所以贤也生平作诗几万首沉冤凄结令人不能终卷晩更颓唐大似诚斋性极僻虽伯子时有不满其意者尝曰束发交贤豪长者不为不多下及屠狗之徒亦或沥心血相示虽然但有陆文虎万履安二人为知我耳先生虽好奇字然其论小学谓杨雄但知识奇字不知识常字不知常字乃奇字所自出三致意于六书会通乃叹其奇而不诡于法也生于万歴四十四年某月日卒于康熙二十五年某月日前孺人徐氏后孺人冯氏子二塟于化安山先兆旁先生忧患学易一书其目曰周易象词十九卷寻门余论二卷图学辨惑一卷自故居被火不存并六书会通及二晦山栖诸集俱亡从孙千人以予铭其大父梨洲先生之墓为能尽其平生之志请更表先生之墓惟是遗书旣不可见而耆老凋丧亦更无人能言其奇节乃畧具本末而详载其论易诸篇之幸而未冺者以付千人使勒之墓上或曰先生晩年尝作一石函锢其所著述于中悬之梁上谓其子曰有急则埋之化安山丙舍身后果有索之者其子遂埋之而今其子亦卒莫知所在非火也予因令千人祷于先生之灵以求之呜呼先生好奇其独不能使遗书复出以慰予耶其铭曰

逃剑铓以亡命兮保黄箭之余生啖野葛几一尺兮犹能据皋比以铿铿我过剡上兮如闻黄王笛之哀鸣嗟石函其竟安徃兮徒使人惆怅而屏营

○施石农先生墓志铭

石农先生姓施氏讳相字赞伯杭之仁和湖墅人也故明诸生乙酉后弃衣巾为遗民杭有幽胜之地曰河渚四面皆水所谓西溪者也法华诸山临之古梅数万本夹峯相望花时舟行其下暗香踈影中时闻欵乃当宋时为洞霄宫辇道所经顾未闻有名人居之明嘉靖中甬上万都督鹿园丙舍在焉以故万氏子孙多守墓于此其后有邹氏草堂则邹孝直避人处也招集诸耆老觞咏其间河渚之名始着孝直卒草堂客散先生游其地乐之筑豳居自城北徙宅焉徐先生狷石者故先生之学侣来依以同居而万先生公择亦自甬上来丙舍中三人相得驩甚于是溪上遂成讲堂公择乃为先生首赋豳居二十四绝同志张止庵秦开地辈俱和之世所称豳居唱和诗者也公择尝曰石农虽谢人事然其中耿耿者未下伤曹桧之不振望西都之口口思深哉非田园之音也先生论学不傍门戸不标宗旨公择之学出于姚江而狷石以应潜斋为友各有源流然先生皆不相依泝独以所见自成其是狷石性孤梗谔谔多所否晩而于潜斋亦间有紏绳顾独推先生故四十年相依如一日先生有子云蒸亦贤杜门养父其事狷石如父顾日益贫先生乃拉狷石返其故居父子迭岀谋食以养狷石未几狷石卒先生父子适皆出门人疑所殡云蒸之妇曰徐先生大故焉有不于正寝者遂尽出簪珥以成礼先生归而喜曰不愧吾妇未几先生亦卒无以为丧故人或为禾中守或为苕中令各以百金来致襚云蒸再拜谢之曰是非吾先人意也使者感叹良久而去呜呼卽先生之子若妇观之而平日之立身可槩见矣先生之没已再世予属金观察江声求其遗书旣得之矣观察之家不戒于火先生之集亦遭其厄仅存遗诗一卷年来豳居且三易主万氏丙舍仅余一椽并开地之暂栖阁皆成陈迹河渚木铎消沈殆尽予每过溪上輙为神伤者久之吾友王瞿居湖墅予令其访先生之轶事良乆不得报乃据所知为文令纳先生之墓瞿有事于杭之文献如先生者岂可听其脱落不传乎醇儒高士任所位置予文聊以充豳居之掌故焉其铭曰

匪风恻恻下泉骚骚志士梦周亦复徒劳花坞离离柳泉滔滔我歌一曲以当大招

○祁六公子墓碣铭

顺治二年江南内附贝勒遣将东渡驻营萧然山下遣使以貂参聘遗老凡六人其一为故大学士胶州高文忠公时方寓山阴也其一为故左都御史刘忠正公其一为故右佥都御史廵抚苏松祁忠敏公皆死节其一为故大理寺丞章公求死不得乃起兵寻行遯去而二人者竟降亦卒不得用于是别称为四忠祁六公子者讳班孙字奕喜小字季郞忠敏第二子也其兄曰理孙字奕庆以大功兄弟次其行故世皆呼曰祁五祁六两公子初忠敏夫人商氏尝梦老衲入室生公子美姿容白如瓠而双足重趼颇恶劣日堪行数百里又时时喜跏趺娶朱氏故少师滇黔制府忠定公爕元女孙都督后府都事兆宣女也忠敏死未二旬东江兵起恩恤诸忠而忠敏赠兵部尚书理孙赐任祁氏羣从之长曰鸿孙者故尝与忠敏同讲学于蕺山至是将兵江上思以申忠敏之志而公子兄弟罄家饷之事去公子之妇翁戒之曰勿更从事于焦原矣不听祁氏自夷度先生以来藏书甲于大江以南其诸子尤豪喜结客讲求食经四方簪履望以为膏粱之极选不胫而集及公子兄弟自任以故国之乔木而屠沽市贩之流亦兼收并蓄家居山阴之梅墅其园亭在寓山柳车踵至登其堂复壁大隧莫能诘也慈溪布衣魏耕者狂走四方思得一当以为毫社之桑榆公子兄弟则与之誓天称莫逆魏耕之谈兵也有奇癖非酒不甘非妓不飮礼法之士莫许也公子兄弟独以忠义故曲奉之时其至则盛陈越酒呼若耶溪娃以荐之又发淡生堂壬遁剑术之书以示之又徧约同里诸遗民如朱士稚张宗道軰以疏附之壬寅或吿变于浙之幕府刋章四道捕魏耕有首者曰苕上乃其妇家而山阴之梅墅乃其死友所啸聚大帅亟发兵果得之縳公子兄弟去旣谳兄弟争承祁氏之客谋曰二人并命不更惨欤乃纳赂而宥其兄公子遣戌辽左其后理孙竟以痛弟欎欎而死而祁氏为之衰破然君子则曰是固忠敏之子也当是时禁网尚疏学古塔将军得赂则弛约束丁巳公子脱身遯归已而里社中渐物色之乃祝发于吴之尧峯寻主毗陵马鞍山寺所称咒林明大师者也荐绅先生皆相传曰是何浮屠但喜议论古今不谈佛法每及先朝则掩面哭然终莫有知之者尝偶于曲盝座上摩其足而叹曰使我困此间者汝也癸丑十一月十一日忽沐浴曳杖绕堂曰我将西归入暮跏趺垂眉久之旣又张目乆之始卒发其箧所著有东行风俗记紫芝轩集且得其遗敎欲归祔乃知为山阴祁公子自关外来者于是得归塟公子性终好奇其东归也留一妾焉及披缁时亦累东游东人或与之谈禅受其法称弟子尝曰宁古塔蘑姑足称天下第一吾妾所居篱下岀者又为宁古塔第一令人思之不置东人至今诵其风流孺人朱氏者工诗其来归也与君姑商夫人姒张氏小姑湘君时相唱和商夫人字冡妇曰楚纕字介妇曰赵璧以志闺门之盛公子被难孺人尚盛年朱氏哀其茕独以侄从之遂抚为女孤灯缁帐歴数十年未尝一出厅屏也其所抚之女后归杭之赵氏是为吾友谷林征士之母谷林兄弟聚书之精其渊源颇得之外家谷林之子一淸每为予言公子大节有光于忠敏矣而骆丞行遯之踪世多未谂请为文以表之聊据所闻志之使勒之墓前呜呼自公子兄弟死淡生堂书星散岂特梅墅一门之衰抑亦江东文献大厄运也其铭曰

呜呼是为邓林之石不磨不泐杜鹃过之有咮焉食我歌大招旌兹幽宅

鲒埼亭集卷第十四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中条陆先生墓表

有明中叶以后上国风雅之枋递有所属而吾乡輙与之桴鼓相应嘉隆之交张尚书东沙其最也神庙时则屠仪部长卿天崇而后王涪州右仲杨尚宝齐庄陆舍人敬身并长骚坛王杨遭革命之厄齿发已高旋下世而舍人又以身任风雅之寄者二十年顾但以风雅目舍人则尚为知其粗者而百年以来幽光未启虽邻比通家如予亦至今始知之故国有贞臣乃仅置之诗人之列苟不亟为表章岂非里社后死者之过乎先生讳宝字敬身一字靑霞学者称为中条先生鄞之白檀里人也陆氏为甬上四姓之一其家在细湖之西畔门施棨戟者相望鄞人各以其房别之曰尚书房曰副使房曰都御史房曰布政房曰榜眼房曰翰林房曰大廷尉房曰给谏房则以先生尊人大参之官着而先生所居有双桂皆藤本先生使工人环而结之其状如井络故鄞人别称曰桂井陆氏先生贵公子其田园宅里甲于甬上乃少卽喜为诗屠仪部与沈尚宝云将为社集引为小友先生本从王涪州受诗法而骤出与之齐名当时称为王陆先生退避乃与杨尚宝并称杨陆以太学高等授舍人典诰勅其时京洛诗人葛震甫汪遗民林茂之唱和无虚日先生雅志在用世已已以边事请缨自効思宗下诏褒答刘侍郞之纶出师先生戒以莫浪战侍郞然其言卒不能用而衂已而以母老乞养不复出时杨尚宝亦家居乃紏合里中诗人李封若周农半共为甬东诗括一书三百年之风雅始有所萃其后杲堂本之以为甬上耆旧集盛行于时而诗括遂为所盖然非诗括为之综罗于前杲堂亦无从得蓝本也有别业一在仲夏一在夏禹王庙前北里南馆绝不以家事关怀会国难作倾家输饷诸督师皆援之入朝不赴事去遁入仲夏而城居为口来大将军所据马湩羊酪杂沓其间先生匿景不还者五年幸大将军去得归及行乡飮礼当事欲延之宾筵力辞不应年逾八秩诗逾万首刲羊祭三百篇以来之诗人尽集同社诗人馂余曰吾不媿放翁之后矣次年卒先生之才名颇以素封掩卽以其诗已鲜有知其根柢者顾就令知之亦不过以其诗而先生之志节又以诗掩盖先生之初集曰霜镜次集曰辟尘三集曰悟香其余别种独为小集尚数十种唯霜镜盛行于时辟尘亦稍不着而悟香则虽开雕而未尝以示世予观霜镜之诗出入中唐然尚未尽免竟陵习气非其至者辟尘则诗已进步放笔直陈所言皆有关系至于悟香乃当改步之后国事君雠惓惓魂梦邓林心事颂言不讳故缄固深藏世皆莫得一见近者先生后人丧失其家靑毡故物遂无一草一木之得保于是枣梨之属皆出而予始得见之乃与老友陈南皋为之流涕而读读已长恸久之呜呼是亦眢井之藏也矣先生藏书最富多善本吾乡之以藏书名者天一阁范氏次之四香居陈氏又其次则先生南轩之书也三十年来亦四散予从飘零之后摭拾之尚得其宋椠开庆宝庆四明二志及草庐春秋纂言皆世间所绝无也呜呼先生之志节至今日而始白然而论先生者不当但以其诗而先生之所以至今日而得白者亦终頼其诗司空表圣虽忠不读一鸣集无以知也韩致光虽忠不读翰林集无以知也斯则立言之功所以在三不朽之一也先生墓在夏禹王庙前游人皆呼为陆紫薇坟今且华表翁仲俱不可问不特丙舍之荒也予乃卽其墓上梅园一片石勒志文焉庶几有见而惄然者因为呵护而省视之乎是则所深望于有心者也

○忍辱道人些词

道人姓朱氏讳金芝字汉生乱后别署道人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朱氏以好古世其家城南所称五岳轩书画库者鼎彝金石无所不僃而道人更喜讲学漳浦黄公授徒大涤洞天道人从之游漳浦之学兼综名理象数诸家其所谓三易洞玑者尤邃故道人于学极博而亦以易为专门复社诸公争引重之至其挥洒翰墨则先世所传之余技也甲申道人方在北都遭逢大难削髪南遯流滞陪都又遇兵祸截江之役道人以隔绝不得豫遂徃来英霍诸山寨及太湖军中盖几死者数矣时故乡诸公力为海上扶残疆道人不知也董推官若思者其亲家道人以书邀之令游吴楚间以观事会而推官荅以海上之局劝道人归赴同仇道人始返里门甫至而推官死于告变之手道人不为怵好事益甚未几亦牵连被捕亡命深山久之喟然幞被长徃有叩以所之者则曰吾将排阊阖故先访三闾自是踪迹遂绝其兄弟求之消息杳然或曰道人直抵辰沅客中湘王幕中湘殉节不知所终或云曾入滇中崎岖扈从卒死王事或云投郧阳山中为道士究之不可得而详也呜呼漳浦门下死事如刘太仆振之姚太仆奇允华职方夏王评事家勤皆吾浙产其从死于南中赵职方士超頼中书惟谨蔡秀才春溶则皆闽产毛通判玉洁吴训导士绣则皆楚产其困守遗民之节以死如彭观察士望涂上舍仲吉亦皆楚产叶侍郞廷秀则闽产董戸部守谕何秀才瑞图吕秀才叔伦则皆浙产尚有为闻见之所未僃者道人之耿耿不下其亦如谢皋父所云死无所藉手以见信公而为此恝绝之行乎死于兵耶死于饿耶死于缁黄耶要之不媿于师门其仁一也道人所著有竹溪小记赈荒议湘帆集练川倡和集登楼集汝南怀古集玉笙篇弹铗篇许可篇素心艹瀫溪留别草八音艹其有关于大节者曰恸余吟则北中所作也曰闻变诗则纪乙酉丙戌事也曰哭冯诗则挽簟溪侍郞作也余尚有捣衣落叶闻砧等诗笺共二十余种多佚不传道人无子孺人某氏以穷死其从弟曰廷试曰釴皆有高节为道人塟衣巾而以孺人祔之今五岳轩已衰圮图书散荡朱氏子孙无能言道人之大节者呜呼茫茫桑海季汉月表之不作志士之理没盖亦多矣予以其族孙德言之请为之志其大招之词曰

天南迢迢渺孤魂些滇王竹侯零落无存些汨罗于邑空吐吞些祗余江蓠犹映芳孙些杜鹃哀鸣促羁人些瘴云如墨莫判朝昏些故乡之乐曷云可怀些湖山湛湛凈尘霾些墓堂洁治双阙崔嵬些宰木纷披具百材些域中莱妇目断夜台些我词酹君倘归来些

○明故兵部员外郞蘖庵高公墓石表

高公讳宇泰初字符发改字虞尊别字隐学晩年自署宫山已而又署蘖庵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陜西廵抚兼制川北副都御史斗枢之子光禄寺署丞{惠羽}之孙广东肇庆知府萃之曾孙而宋儒万竹先生元之之后都御史以孤军守郧阳三御闯贼语在姚江黄公所作志铭公为都御史长子负才名性地尤忠醇乙酉六月之役都御史尚在军而公辅钱忠介公起兵于鄞监国手谕奬之以为不媿江东乔木版授兵部郞绾武选寻以奉使过里门而江上陷其时都御史入陜陜已内附还郧郧亦内附旁皇无之念光禄公尚在家间道来归而海上诸公方思挥鲁阳之戈以挽落日勾余遗老呼吸响应公父子輙豫之丙戌之冬蜡书自海至谍者得之公首被捕戊子之夏华王事泄再随都御史囚系辛卯几复株累仅得脱壬寅之逮尤为震撼虽幸得保而家已破都御史诸弟斗权字辰四(后改允权)斗魁字旦中皆遗民之苦节者时人并公称为四高公虽累遭困折其于故国之感不少衰尝自序曰在昔辛壬之岁里中诸名士大会于南湖华王其执牛耳者而予亦以卧子先生所许滥竽其间国难以来华王得追随范倪诸老游于虞渊而子腼颜视息虽键戸屏绝人事以期不负此初监然以视亡友则可耻也志趣不齐菀枯随之向之同社半己出山攘攘如也咸淳面目守之亦希不可悼哉于是为梓乡耆会其豫选者甚严王水功林荔堂徐霜皋之徒仅九人焉尝曰谢皋羽非易及矣然而月泉之集何其会之滥也得无有妄豫其中者乎惜不起而问之壬寅之在四也终日鼓琴有仁和令者亦解人也以虑囚入闻琴声而异之及见其壁上所题诗皆危言叹曰先生休矣顾左右曰为我具酒馌来旣至拉公飮风波亭上公固辞令曰无伤也是日遂剧飮至漏下相与赋诗而别是后隔一日必至及公事解遣人谢之竟不徃谒所著有雪交亭集雪交亭者张公肯堂翁洲所寓树一梅一梨东西相接公爱之取以名其集葢自甲申十九人以后分年为死节诸公立传而附诗文于末有敬止录则甬上旧闻也考证最博如黄公林之讹黄姑林大禹庙之讹谢女庙其后闻性道所改正者皆本之公有肘柳集乃所作诗文诸种公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宜人某氏塟于某乡某原子某孙某其雪交集手稿予从陆披云先生书库得之而肘柳集亦尚存于家独敬止录残断不复传公之太夫人黄氏先侍郞外女孙也故高氏于予家为重表而先赠公兄弟以遗民尤相睦公之卒也墓上之文未傋至是予始为之铭其词曰

墓树垂垂枝指南朱鸟集之声喃喃有书早己出枯函有铭聊以昭幽潜

○李驾部墓志铭

李驾部文缵字昭武一字梦公鄞人也学者称为礐樵先生少以诗古文词受知尊宿天启丁卯年二十一为叔氏封若先生作寒香阁赋杨高唐南仲见而惊曰轶齐梁而上矣兼工书画时称三绝钱忠介公起兵诸生最先从之者先生也授驾部郞疏附奔走其间已而事去其中之悒悒卒不可化丁亥夏由天台故道入翁洲因谋从王于闽翁洲诸公方倚先生以中土之事劝其归于是连染五君子之难方难之初发所获帛书中人自分必死降臣夫已氏亦思一网尽之赖华公过宜独承其事而里中义士亦营救大行金帛故五君子外多得免者然诸公廷讯不能不为逊词以求免而先生独强项斩斩不挠华公叹曰君故文弱诸生耳不意骨力若此先生在囚中日与同难杨公圆石分赋雁字诗一月之中遂成卷帙未几司狱者尽取诸囚分系他所而独留华公相传以为大吏将独杀华公而释其余先生独自请留伴之司狱者大骇乃怵之曰汝不畏死耶先生笑曰白首同归吾亦何恨适评事倪公端木亦以蓄发被首下狱三人共一狴戸相与歌传奇中木公不肯屈魔鬼锦纒道诸阕以为笑乐闻者益惊遂伴华公过冬明年再讯先生再被拷终不屈而华公力辨之乃放归先生叹曰过宜生我过宜之义我之惭也虽然我不求生过宜自成其义耳呜呼过宜何曾死我虚生矣已而杨公圆石亦死先生以其子骝娶其女因抚之追践囚中之诺也已亥苍水长江之役间道归至天台先生遇之途中时关津戒严以死士卫之得复入林门乱定遨游四方以老皆仿谢翱为游录临终其子问遗言命取纸笔则题曰众人皆醒非夫也瞋目而卒先生学极博生平露抄雪纂手录至三千余卷上自星纬律歴方舆礼乐名物以至诗话丛谈无不具依稀宋儒王厚斋之风及成公宝慈以戌来鄞先生从之讲学益深造自得又私淑高忠宪公之学难后入秦尤与李中孚相契晚年尚作小楷荟萃诸儒言其所著于三礼则有注疏诠集于易则有舌存于春秋则有鲁书皆不肯苟同宋人之学其诗古文词曰殖阁草曰跪石吟曰赐隐楼集其缉孴诸编有三嵕听雪有石臼闲课有鹿溪新语有井中录今皆散佚少传者惟鹿溪新语存先生之墓在城东其曾孙某乞铭乃为之词曰

是为五君子之孑遗忼慨对簿而无咿唲天网恢恢以护周之余黎

○天多老人墓石志

天多老人姓杨氏讳秉纮字祁牧浙之宁波府鄞县人太仆卿益美曾孙也明杨氏自文懿康简公以来宅望为鄞第一老人于推官瑶仲兄弟为父行国难时共从戎江上老人见事不可为不受官及推官兄弟娣姒六人仗节死而老人以遗民力扶汐社为杨氏宗老老人最多学读书不徇古人成见尤精考索里中后辈遥望见老人曵杖来輙杂沓迎之听其谈故国事滔滔汨汨以为异闻先公尝述老人言初年闻项仲昭误抺艾千子文不自愧反陷之停科又抑陈大士而进李靑妄以为杨维斗及行赂于嘉定伯再入闱求雪耻而所得又为陈名夏輙思唾其面及项亡命至慈水匿冯氏园慈人捽其发投诸水复提而问之曰降贼者汝耶如是者三而死是生平一快事又言阎古古劝史道邻淸君侧然观其所言兵事尚不足望辛幼安项背卽用之亦未必能扶危疆特其壮志则百死不折当是时老人雒诵古古箚子如河注海又言近闻澹归晩节稍委蛇诸公可为我审之如其果耶则其人可绝如其不然莫妄言盖先公所闻于老人者极多晚年所记秪此然皆榷史之助也老人自丙戌以后頺然自放所著书甚多其浙江水利考尤关于实用顾早丧其子文麟有孙如童乌年十四而殇忽忽不自得踰八十更遭大火其书尽焚偕其老妻匍匐烈熖中仅免叹曰我已无国无家今又无书是天多我也因自号天多老人然神明尚不衰常言苟得容膝之地衣食粗足自赡平生著述尚可一一记出适有延之课子者老人以为如愿欣然而徃旣适馆设崇筵于綘帐含杯未飮而卒呜呼老人之穷如此遂无片词只字存于人间然则郑所南之沈井其亦有见于此而豫裁之耶谢皋羽之殉塟幸免生前而终忧其不保耶是则大造之酷有不可解者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娶某氏塟于某乡某原今杨氏宗支衰落甚矣予为老人作志葢先公之意也其铭曰

世所希天所多书可爇铭不磨

○钱东庐征君墓表

郑高州寒村之殁也谓其子云吾有不了事二其一则姚江黄先生墓文其一则老友东庐钱丈墓文也岁在丙辰予为黄先生篹神道碑东庐先生仲子际盛见而喜曰是足以毕高州之一憾矣惟吾先子之志子其并为高州毕之予曰诺会连遭先人之变不及为而际盛卒然其病中尚惓惓以此为属旣除丧先生伯子中盛又以其亡弟之言来速予曷敢辞先生讳亷字稚亷别号东庐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明山东提学副使启忠之子副使以讲学名于世世所称淸溪先生者也先生少孤副使之卒方三岁其丁国难方四岁当是时先生之从兄太保忠介公举义已而航海家被籍太恭人挈先生避兵武林依外家遂从外家之姓为高氏事定始复姓长而励志读书以名节自任不屑为里巷曲谨之儒副使之讲学在明儒中为蔡云怡黄海岸朱震靑一派颇参以宗门之旨及姚江黄先生讲学于鄞则申明蕺山之传钱氏子弟多从之游而先生才气横溢思为王覇有用之学以见于世故自象数兵法地险无不推究遥接同甫稼轩一辈其于家学固为转手其于黄门亦为别派也聊城师相傅公尝欲荐为中书舍人不就耿藩之乱和硕康亲王提军至浙邺园李公为制府邺园固出副使门下延先生问策先生授以秘传火攻之法皆按壬遁支干行之师遂有功王命叙先生从征功授官先生以母老固辞不赴邺园亦欲荐之先生中夜遁去先生豁达伉爽笃于友朋之谊故郑高州寒村曰管夷吾称鲍叔推财以我为贫吾于东庐见之性介特姚江黄先生之卒先生素车徃吊径哭其墓不见丧主而返雅称契家子万承勋之才其后忽有不可斥之甚至而承勋感先生之意愈厚有姊适杭许观察文岐为子妇观察死难姊寡居无子先生迎养之终身副使有妾叶氏随任江西后为尼先生归骨祔塟之葢自明万歴以后东皋钱氏一门奇节伟行靡所不有而先生当丧乱之后克溯流风独殿一军顾惜其以有用之才不肯出而施之而隐约于东庐以老先生生于明崇祯庚辰六月十二日卒于康熙戊寅五月初八日娶陈氏副使绍英之女继翁氏知县叔朗之女继陈氏经师同亮先生妹也塟于太白山之吴公岙子三中盛际盛德盛皆能承其家风际盛先卒女二一适万编修经一适黄戸部廷铭孙男十孙女四所著东庐集若干卷又辑钱氏诗文在兹集若干卷盖纪善以来之文献也予文于高州无能为役顾以通家子弟之谊颇悉先生之学术风节是为表

○南岳和尚退翁第二碑

南岳和上退翁者名洪储字继起扬之兴化县人也其姓李氏早岁出家师事三峰为高弟其后十坐道场而苏之灵岩最久退翁父嘉兆志士也甲申之变贻书其子曰吾始祖咎繇为理官子孙因氏理其后以音同亦氏李今先皇帝死社稷而贼乃李氏吾忍与贼同姓乎吾子孙尚复姓理氏先是中州李鬯和寒石耻与贼同姓上书请改理氏嘉兆未之知也而适与之合天下传为二理退翁虽出家然感其父之大节时时思所以继之丙戌以后东南之士濡首没顶于焦原相寻无已而吴中为最冲退翁皆相结纳从之者如市退翁才厚重不泄其为人排大难最多世不尽知也辛卯竟被连染诸义士争救之久而得脱好事如故或以前事戒之则曰吾苟自反无愧卽有意外风波久当自定又曰道人家得力正于不如意中求之又曰使忧患得其宜汤火亦乐国吴中高士徐枋叹曰是眞以忠孝作佛事者也枋所居涧上草堂正当灵岩之麓生平少所可宁耐寒饿不肯纳人一丝一粟之馈顾独于退翁有深契自称白衣弟子退翁时其急而周之无不受尝曰退翁是竺国中所谓大人者也故仪部郞周之玙亦吴之良也临终脱然谈笑而逝退翁独沉吟曰是恐非故国遗臣所宜闻者瞿然禾人吴鉏雅有大志一见退翁叹曰军持中有此老吾辈宁不媿死一日登堂说法忽发问曰今日山河大地又是一度否众莫敢对退翁澘然而下退翁旣久居吴明发之慕老而不衰乃筑报慈堂于尧峯以祀其父同人为上私谥曰孝敏晩以南狱之请主讲福严寺吴人惟恐失之复迎以归壬子卒于灵岩年六十九其出家年四十所著有灵岩树泉集孝经笺说退翁之在沙门闳畅宗风笃好人物大类三峯海内皆能道之而徐枋曰是非退翁心之精微但观其每年三月十九日素服焚香北面挥涕二十八年如一日是何为者年来灵岩香火日微吾友长洲陆锡畴每为予叹之因请重为之碑以表其墖文献脱落弗能详然畧为言其大节则琐屑可置也易姓之交诸遗民多隐于浮屠其人不肯以浮屠自待宜也退翁本国难以前之浮屠而耿耿别有至性遂为浮屠中之遗民以收拾残山剰水之局不亦奇乎故予之为斯文也不言退翁之禅而言其大节仍附之诸遗民之后以为足比宋之杲公殆庶几焉退翁法嗣满天下而最贤者曰故大学士嘉鱼熊公开元从亡不遂自蛮中归闻退翁名徃依之为执爨退翁一见曰是非常人也旣而有识之者曰是熊公也其后居华山名正志曰故监司宣城沈公寿岳子麟生监司死节深抱王裒之痛依退翁说法其后居姚江名大瓠曰归安故诸生董说经学极博隐居浔溪辛卯之难寺中星散说独策书杖策入山以是尤为时所重其后居尧峯名南潜

鲒埼亭集卷第十五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福建世袭轻车都尉会稽姚公神道第二碑铭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闽督姚公用密计授水师提督施烺下台湾七日破之诏封烺为靖海侯而公自陈无功故赏亦不及是年十有一月公疽发背薨归葬于越呜呼蔿子冯为楚画平舒之策及其身后屈建成之而曰是先大夫蔿子之功也归封邑于其子羊叔子画平吴之策于晋及其身后杜预王浚成之而武帝曰是羊太傅之功也告之于其庙古人旗常之公论如此其核也唐裴晋公之平淮则李凉公不免有惭德矣然凉公之有憾于碑非敢以揜晋公也特欲轩之颜允古通之上耳且所争亦不过在文字而酬庸之典则自晋公而下颜允古通固无不及也今公以航海数千里之提封滨海数百城之巨患三世不宾之余孽累年筹运一旦而廓淸之又并非蔿羊二公不及其身者之比而彤弓信圭移之别将溘然长逝并不蒙秬鬯黄肠之泽虽在劳臣报国岂敢有言而彼偃然开五等之封者吾不知其何以自安矣台湾自生民以来不通上国前明崇祯时郑芝龙为海盗尝屯聚焉芝龙旣受招抚之命而弃之丙戌芝龙降于世祖其子成功不从聚其故部据有厦门金门二岛以侵轶我中土己亥大举窥江宁败去始取台湾定为老巢而往来二岛间为窥衅计壬寅成功没其诸将如施烺黄梧等先巳降于我至是以兵平二岛其子经遁入台湾兵不及万船不满百势稍衰康熙十有二年三藩难作靖南王耿精忠反于福建次年始乞师于郑氏台人大喜亟渡海而西闽中故皆郑氏恩旧精忠之海澄总兵赵得胜首约同官刘国轩等皆附于经精忠始惧经遣人说精忠借漳泉二府以治兵精忠难之经怒遽取泉州南取广之潮州次年又取漳州精忠大惧吴三桂累为精忠请令画枫亭之界守之然不获成次年三桂令尚之信割惠州赂经重申盟然经兵不旋踵取汀州郑氏复大振其时和硕康亲王讨精忠自浙江入而公以前知香山县罢官向与王有旧乃令其长子仪募兵帅之赴王请自効王喜卽令公以知诸曁县从征进击紫狼山贼破之又击枫桥贼破之而瓯人之谋应精忠者俱殪王卽军中迁公温处分巡道佥事驻吹台益募兵自为一军进破石塘夺杨梅冈精忠之骁将曾养性至温州公使仪逆击大破之精忠方震于郑氏汀州之逼而大兵巳夺仙霞关而入公为前锋乃遣人说之曰郑氏害日深而延建又失跋前疐后其谁与守何不束身归于天子以求生而反贻郑禽乎精忠孤疑公单骑至其营说之精忠享公其宾客皆列侍公飮啖醉饱指画伉爽享罢长揖径出曰王自裁之精忠曰是殆李抱眞之流定不欺我遂降论功卽以公为福建布政司仍从征进剿郑氏精忠之降也其诸将多畏罪归经经遂乗虚尽取兴化郡武而吴三桂骁将韩大任者世所称小淮阴也为三桂度岭取吉安被围久援兵不接突围由赣入汀将与经合公曰是雄儿也不可弃以资贼复单骑至其营说降之简其兵得死士三千厚养之卽以为亲军汀州平自大任降而公之威名益盛十有六年随亲玉收邵武复收兴化寻尽收漳泉之地经遁入厦门公复挟大任以临潮说其守将刘进忠亦降郑氏弃惠州而去七府旣定或谓南荒其又矣公曰二岛未平莫高枕而卧也明年郑氏果复出二月连下玉洲三汊河福河下浒诸堡取石马入鎭门又陷湾腰树马洲丹洲壁炉诸堡其骁将曰刘国轩吴淑何佑而国轩尤竞于是总督郞廷相嗣海澄公黄芳世副都统胡克合军漳州以攻之檄会宁海将军喇哈达都督伯穆黑林之军于福州平南将军赖塔之军于潮州提督段应举之军于泉州毕至公以所部败台人于壁炉俄而黄芳世穆黑林遇之湾腰树而败胡克邀之鎭北山麓又败公子仪自三汊河援之亦败叚应举战于祖山大败奔入海澄国轩取平和还围海澄断堑环桩飞鸟莫能度沿海无赖辈从之如云于是天子震怒将逮督臣谕王求其代者王及将军以下合辞荐公六月乃卽军中不次拜公兵部右侍郞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福建且令节制诸军急援海澄而以按察司使吴公兴祚为巡抚助公公驰督诸军至葛布山谋解围而海澄食尽巳陷应举投缳死之总兵黄蓝巷战死之官兵失陷三万余马万余国轩下漳平长泰同安旁略取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邑七月围泉州号称十万实六万公分兵救泉亟令诸将扼险要广储峙并缮治诸城堡而密陈于天子曰贼之所以豨突而无前者盖闽人为之用也闽人自成功以来积为所胁故其余孽之来靡然从之闽人绌而台人张矣今必有以壮闽人之势当先有以固闽人之心而后贼可退又必出奇计使台人反为吾用而后贼可亡是固非但争衡于一胜一负之间者也天子是之降玺书褒劳尽委以军事且谓阁部诸公曰闽督今得人贼且平矣公乃大布方略令平南将军以下分道出缀之轻兵抄其饷道乗间复平和漳平而总兵林贤等败其水军于定海九月国轩乃解泉州之围并力攻漳州大会二十八鎭兵为十九寨列烽相望国轩以十七鎭精兵三万军于西吴淑何佑以十一鎭精兵二万军于南请与大军决战于龙虎蜈蚣二山之间公五檄泉州兵未至而城中惟平南将军兵及耿精忠归正兵漳人忧惧公曰贼恃胜而骄谓我兵弱不敢岀若岀不意奋击之必败败则不复能军平海在此役矣每日舂容飮博自如而胡都统以骑至合之亦仅八千人公卽以胡为前军自以所部继之分赖耿之兵为后二军前军接战不利中军继之亦不利耿兵继之稍胜赖兵复岀国轩不支前军中军还而攻之连破十六营斩其将郑英刘正玺吴潜等生擒一千二百余人斩首四千级溺死者万数国轩泅水而遁奔海澄官军乗胜复长泰同安是冬公遣客中书舍人张雄入厦门抚经不从十有八年公念海澄负险与厦门金门海坛相首尾不可猝下乃请复设水师提督而大开修来馆于漳州不爱官爵资财玩好凡言自郑氏来者皆延致之使以华毂鲜衣炫于漳泉之郊供帐恣其所求漳泉之人争相喧述公时掀髯笑曰昔人捐金施间虽信陵君之亲而才廉颇李牧之武亚夫龙且锺离昧周殷之骨鲠可坐而尽也况竖子之游魂乎于是不终岁其五鎭大将廖琠黄靖赖祖金福廖兴以所部降郑奇烈陈士恺等继之林翰许毅等皆被用郑氏始上下相猜阻而简练诸降将之卒骤充水师骤益二万余人乃令巡抚吴公与水师提督万正色攻二岛明年正月官兵逼海坛郑氏戈船将朱天贵故受公约首以所部五楼船三百卒降遂复海坛公待天贵厚以为亲将竟用其兵尽破十九寨国轩茫然失恃弃海澄入厦门正色进兵逼之国轩弃厦门金门奉经入台湾其时成功之妻董氏尚在堂数经曰汝父之业衰矣汝辈不才子吾闻姚公天人也其更无往闽士旣平吏兵二部列上公功应加者四百余级天子晋公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世袭轻车都尉公子仪都督佥事总兵世袭骑都尉初闽人当成功之世内输官赋外又窃应成功之饷以求免劫掠奸民乗之日以生事而民之供亿亦困甚于是迁界之议起定沿海之界而迁之域内岀界者死成功虽以饷不接不复能跳梁而被迁之民流离荡析又尽失海上鱼蜃之利而闽益贫及耿精忠至封山圈地莫敢裁量且日益耗已而耿郑之乱交作杀掠所至不知谁兵闽中驻一王一贝子一公一伯将军都统以下各开幕府所将皆禁旅无所得居则以民屋居之无所得器械则卽以屋中之器械供之无所得役则卽以屋中之民役之朋淫其妻女系其老幼喑哑叱咤稍不如意棰楚横至日有死者加以饥馑而民之存者寡矣公自入闽蒿目伤心谋所以拯疲民者无所不用其极如除口卒革排夫铺甲减刍役时与悍将骄兵悉力相持及郑氏奔入海澄公言于王曰今陆地巳无贼材官蹶张必不能秣马而驱之波浪之间则所重在舟楫不在韅靷鞅靽也而军需乏匮禁旅所养马且三万一马日费谷斗有六升计一马可支十人之食是撤马一食足养水师三十万人非但为民实为国也且禁旅乆暴露矣胡不奏忾告闲乎王曰极知公言是然今耿精忠在军居然靖南王也苟精忠不肻还京其柰之何故公连上三疏朝臣莫敢主者及厦门平请益力且令客婉说精忠令入朝天子乃允公诏王班师但留吴喇二将以善后旣而尽撤之而禁旅将驱男妇二万余人去公流涕力请于王令军中敢有私携良民者杀无赦而公则赎之以金临发尽取以还民禁旅得金亦各欣然而归于是始请开界公言南海一带俱有阨塞城寨可以列戌俱有田可耕而鱼盐蜃蛤之利尤大若分屯设卫令之开垦得与鲛人蜑戸参错而居所以安内而攘外也由福淸而南臣已相度经营了然可措将开商市给牛种为国家恤流亡而收瓯脱自然之利保无患焉天子遣一侍郞勘视亦弗敢主也公连章任之乃报可自撤兵而闽人出汤火之阨更开界而闽人得耕鱼衣食之资相与狂号喜跃曰姚公活我公乃大造八桨船艆船双篷船并请招红夷夹板船以图台湾初郑经有嬖人施亥者公密招之令禽经以自归亥诺公而事泄会经死其嗣子克塽少公又结其行人傅为霖将用我故臣续顺公沈瑞以覆郑氏续顺公者其先明将沈志祥自辽左卽归于我时巳有恭顺怀顺智顺三王皆降将故以续顺为名其后出鎭闽寻移粤耿逆之反并其军迁之饶平郑氏攻饶平而获之遂以入台至是公密约之紏合十一鎭刻日将发事泄瑞等死公又购死士入台令縳国轩者再虽皆不克然郑氏益以此崩剥不知所为方施烺之叛成功而归附也世祖卽以为水师提督驻海澄成功没烺以平台自任岀兵不克颇疑其贰召入京不复用而水师亦罢公之以布政使奏军事也卽荐用烺不报及为总督乃以万正色任之至是请改正色为陆路仍以水师用烺且曰臣愿以百口保烺必无他天子始遣之旣至厚资给之是时闽人皆知郑氏亡在漏刻公之入台特过师枕席之上耳其必用烺者特以其为成功故将欲借之以为先驱而不虞烺之辄思攘功也烺至卽密疏请以公驻厦门而巳独以师进时公已率师岀海见烺疏不怿自陈请行诏召公还厦门二十一年五月将由铜山出师下澎湖公主乗北风以十月攻湖北烺主乗南风及时攻湖南公曰澎湖之南可泊舟者惟娘妈宫耳使贼固守未能猝下我军进退且失据若其北澳甚多进退皆可依澎湖下而台湾溃矣且盛夏多飓母尢宜择地诸大将吴英林承林贤陈龙等皆曰姚公言是烺诺之而颇不以为然是年不果出师次年六月乙亥烺竟以师行公又戒之如初烺竟南行国轩果守娘妈宫不可入丁丑飓风与潮俱发我军前锋皆为急流飘散国轩以精兵二万自牛心湾出其将林升以精兵万自鸡笼屿出夹攻我军集矢于烺之目烺惧时官兵泊入罩其地甚恶公遣使谯之曰不用吾言竟何如矣虽然胜败兵家之常飓风亦当止吾前所约诸贼将必有至者汝速赴之烺得书且惭且喜而贼将吕韬等间使果至烺复进澎湖水亦骤长癸未朱天贵先进大败国轩军其众争降天贵亦死而国轩由吼门逸去公遣吏卒以大艍运金缯货米旁午来军且谕烺曰凡降卒皆大赉而遣之归以携台人之心烺如言行之先是漳浦道士黄性震自台来降公以为千戸性震自言能得国轩要领公遣之国轩曾以书密报公然犹未肯遽降也至是性震故泄之于是国轩君臣自相猜旣败欲更出鬬其下莫为用大兵遂由鹿耳门平行而入七月甲午国轩以郑氏降缴上成功所遗延平郡王漳国公招讨大将军忠孝伯御营都督等印信除道出迎八月癸亥大兵前歌后舞悉入台湾自公以布政使随征卽自膳部兵不资国帑及筑修来馆于漳浦所捐招抚金三四十万及赎难民所捐金亦如之至是策勲大赉又十余万而又未尝丝毫取之百姓莫知其经营所自出也公笑曰台湾则旣平矣然亦销金一大锅子矣于是北风正利烺乃遣其子弟由海道自津门先告捷而后上露布于公而公之告捷也使者由驿道行及至则后烺已二十余日天子旣得烺疏大喜轩之在平滇诸勋之上而恠公疏之久而至也闽士之仕乎京者亦皆先入烺之说莫有为公言其故者乃以首功封烺将以次及公公疏言此庙谟天定微臣无力天子疑以为有怼焉未几有召掌中枢之命而公巳不起前明故太仆沈公光文鄞人也从亡海上由浙而粤而闽者廿年避地于台湾其依郑氏者亦廿年成功没太仆以经不克负荷颇有风刺几为所杀乃削髪为头陀至是老矣公遣人首致问曰管宁无恙将具屝屦送之还公薨太仆亦竟野死于台郑氏之初起也厦门有浮石或视其文曰生女灭鸡十亿相倚丁庚小熙莫能解也至是而乃知十亿者兆也兆倚女姚也酉者鸡也成功之赐姓也盖岁在酉天定之矣虽然公之勋业豫征于六十年易代之先而不见白于平成之日公之才足使海外之穷奇贰负革面洗心以向化而不能使共事之寮不负恩而背德公之智能豫定大荒风信军行利钝之期而不及料捷奏之居人后亦何莫非天阨之哉姑无论平台之谋尽出于公平台之军器军饷军装尽出于公而烺不过一将之力且几以方命违制致误军机卒之死战克敌者皆公部下之士卽令竟出于烺而亦思以百口保烺者谁乎是公亦宜受魏无知之赏矣则甚矣烺之忮也虽然公之薨也百城惊悼羣聚而哭于都亭舂不相降卒有私为持服者而漳泉二府之民争乞公之遗衣冠葬之其乡福州之民乞留葬于城外之东山旣不得请麻衣执绋号咷送者直过仙霞归而各以私钱为之建祠甚且有肖公之影祀之家者讫今将七十年闽人语及公莫不太息以为功之未酬不以靖海为里人而右之也则亦可以见公论之有在矣予又闻公之病疽也始于平厦门之岁时有鼓山异僧者善医延之旣至曰疾不足忧也天之生公将为闽疆奏荡平也今事尚有待公未死也果不踰时而愈及台湾旣定疽复发仍延之则辞曰疾不可为矣夫闽疆尽定公将死矣老僧虽往无益也呜呼孰意天责公以闽事旣成而卽翦其命天亦谓之何哉公讳启圣字熙止晩字忧庵世为浙之绍兴府会稽县人三世皆以公贵赠如公官其三世妣亦如其阶初娶何氏其后再娶俱沈氏享年六十公生而膂力过人广颡长髯目有芒如泄电闪闪逼人尝游于松江守赵君署中午睡鼾声甚厉僮仆窥之则雕虎也大惊性豪荡其使金钱如泥沙甫冠以诸生游通州竟得知州事旣至立杖土豪杀之寻弃官去归而游于萧山之郊有二健卒佩刀驱二女行一老翁随哭之则其父也公阳呼二卒与之语且劝以稍与翁金卒许诺公岀不意夺其刀连毙二卒谓老翁曰速以而女去然所杀者乃口来兵迹捕急遂变姓名亡命江湖间不得巳籍于奉天镶红旗下康熙二年公疏请旗下开科试士圣祖曰可公以第一人荐遂知香山县甫下车澚门贼霍侣成披猖甚督抚不能制公以计擒之俄而逃去公又以兵缚之澳门始平论功应得上赏督抚恶之反以通海诬之且将置之死公夜见平南王尚可喜而诉之可喜上疏言其枉督抚皆以是自杀而公亦罢官客粤中且无以为生时公年五十见者多叹其拓落而公之志浩然军事起五年而建节五年而成平海之殊勲幕下士自上客元从健儿走卒因之以取高官者项背相望亦盛矣哉曁其薨萧然无储蓄诸子卖田以葬贫如故予则谓公之殁而犹视者正别有在而不在乎赏之有无古人功成辞爵公亦何必不然而反以觖望怏怏公肯之乎独是公拔身疏逖之中骤致登庸大小六十余战皆亲临之遂以元枢持节计功虽足以上报而未尝得一入长安见天子荷兰一片土夙夜魂魄所经营旣巳牛酒夹道望见元老颜色而未得一履其地以观魋结之同风累年金革欲以角巾归第之后稽首天子赐归剡湖而竟死于官是则劳臣之所耿耿者尔初何夫人绝有力不止举臼而已公闻而奇之因娶焉是生长子仪高七尺雄伟魁岸千夫辟易尝驱驷马驾奔车自后掣之马踯躅前却不能自由挽弓四钧百步之外洞数札畜壮士张黑子锺宝王三痴等十人尝置左右令募兵而敎之酒酣出斗无不一当百闽人望见先锋曰是姚公子之旗也以从征授知县未上再晋秩累官尚书刑部郞改知河南开封府诏以京堂用仪以少长军间请効力从戎许之不次授江南狼山总兵官寻改湖广辰沅总兵官终于云南鹤庆总兵官平台之役仪已去闽论者谓其与烺同行必有所以制之而惜公之计不岀此也支子三曰某知江南庐州府曰某未仕曰某知四川石泉县其出为人后子一曰陶累官直隶分巡霸昌副使实第二四子皆从公籍于旗而陶以为人后故留居会稽陶亦能吏以守淮安时得罪于淮之达官卒为所中而罢今知胶州述祖其子也伉爽称其家儿于予为同年生方诠次公奏疏文移为平海录如干卷而请列公祠于命祀许之公之归葬于越礼文一切未具更二十余年而萧山毛检讨奇龄始铭其埏道之石然嗛嗛有未尽者及考之北平王孝廉源之传稍详矣然于事多舛焉夫光烈如公国史所取征也若之何不备乃因述祖之请更为文一通贻之异日嗣天子讨论先世勋臣以光典礼必有以公之事上闻者予文或可采也其铭曰

有妫之后河岳降精其嘘为风其唾为霆东宁小腆化为长鲸借口故国以希横行涛狂雾毒祝融厌腥远窜未僵终待观兵公笑而起不震不惊麾以黄钺系以朱缨舵楼闲闲风帆盈盈佽飞桓桓水犀薨薨间使绎绎降幡绳绳所斗者知岂事力征天时地利不爽神明谁违公言几丧其旌危关失险一夜潮平甲螺稽首百辈来廷(甲螺红夷头目之名)奠彼南极浮石早征功成身霣君子无争其不朽者三受降城宛委山头想见英灵

鲒埼亭集卷第十六 鄞全祖望绍衣譔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翰林院编修湛园姜先生墓表

湛园姜先生卒四十年其家零落会有诏修国史临川李先生曰四明之合登文苑者非先生乎不可无行实以移馆中予乃摭拾所闻而诠次之而郑义门曰先生墓前石表未具曷卽以此文为之而移其副于史局予从之先生讳宸英字西溟学者称为湛园先生浙之宁波府慈溪县人也少工诗古文词其论文以为周秦之际莫衰于左传而盛于国策闻者駴而莫之信也及见其所作洋洋洒洒随意岀之无不合于律度始皆心折宁都魏叔子谓侯朝宗肆而不醇汪苕文醇而不肆惟先生文兼乎醇肆之间盖实录也诗以少陵为宗而叅之苏氏以尽其变当是时圣祖仁皇帝润色鸿业留心文学先生之名遂达宸听一日谓侍臣曰闻江南有三布衣尚未仕耶三布衣者秀水朱先生竹垞无锡严先生藕渔及先生也又尝呼先生之字曰姜西溟古文当今作者于是京师之人来求文者戸外恒满会征博学鸿儒东南人望首及先生掌院学士昆山叶公与长洲韩公相约连名上荐而叶公适以宣召入禁中浃月旣出则巳无及矣于是三布衣者取其二而先生不豫翰林新城王公叹曰其命也夫巳而叶公总修明史荐之入局以翰林院纂修官食七品俸仍许与试寻兼豫一统志事凡先生入闱同考官无不急欲得先生者顾佹得佹失而先生亦疎纵累以醉后违科场格致斥又尝于谢表中用义山点窜尧典舜典二语受卷官见而问曰是语甚麤其有出乎先生曰义山诗未读耶受卷官怒高阁其卷不复发誊顾先生所以连蹇正不止此常熟翁尚书者先生之故人也最重先生是时枋臣方排睢州汤文正公而尚书为祭酒受枋臣旨劾睢州为伪学枋臣因擢之副詹事以逼睢州以睢州故兼詹事也先生以文头责之一日而其文遍传京师尚书恨甚顾枋臣有长子多才求学于先生枋臣以此颇欲援先生登朝枋臣有幸仆曰安三势倾京师内外官寮多事之如旧史之萼山先生者欲先生一假借之而不得枋臣之子乗闲言于先生曰家君待先生厚然而卒不得大有佽助某以父子之闲亦不能为力者何也盖有人焉愿先生少施颜色则事可立谐某亦知斯言非可以加之先生然念先生老宜降意焉先生投杯而起曰吾以汝为佳儿也不料其无耻至此絶不与通于是枋臣之子百计请罪于先生始终执礼而安三知之恨甚枋臣遂与尚书同沮先生昆山徐尚书罢官犹领一统志事卽家置局先生从之南归时贵之构昆山者亦恶先生顾昆山虽退居其气力尚健惓惓为先生通榜卒不倦则亦古人之遗也康熙丁丑年七十矣先生入闱复违格受卷官见之叹曰此老今年不第将绝望而归耳为改正之遂成进士及奉大对圣祖识其手书特拔置第三人赐及第授编修先生以雄文硕学困顿一生姓名为天子所知者二十年至能鉴别其墨迹虽有忌之者而亦有大老吹嘘不遗余力乃笃老始登一第其遭遇之奇盖世间所希旣登中秘神明未衰论者以为当膺庙堂大著作之任以昌其文乃甫二年而以巳卯试事同官不饬簠簋牵连下吏满朝臣寮皆知先生之无罪顾以其事泾渭各具当自白而不意先生遽病死新城方为刑部叹曰吾在西曹顾使湛园以非罪死狱中媿如何矣呜呼桑榆虽晩为霞尚足满天而奇祸临之是则大造之所以厄之者毒也先生居家孝友之行粹然无间与人交悃愊不立城府论文则娓娓不倦书法尤入神直追唐以前风格生平无纎毫失德故旣死而惜之者非徒以其文也所著有湛园未定稾苇间集皆行世先生之文最知名者为明史稾刑法志极言明中叶厂卫之害淋漓痛切以为后王殷鉴一统志中诸论序亦经世之文也晚年尤嗜经学始多说经之作未及编入集中而卒予生也晩不及接先生之履絇顾世人所知者伹先生之文而茫然于其大节岂知常熟一事则欧阳兖公之于高若讷不足奇也枋臣一事则陈少南之于秦埙殆有逊之若始终不负昆山则又其小焉者矣区区徒以其文乎哉其铭曰

吾鄮文雄楼宣献公谁其嗣之剡源淸容易世而起有湛园翁白头一第亦巳儱涷何辜于天竟以凶终茫茫黄土冥冥太空

○大理悔庐陈公神道碑铭

公姓陈氏讳汝咸字莘学别字悔庐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曾祖某祖某父则翰林怡亭先生锡嘏也翰林于梨洲为高弟而其论格物之学不甚合故梨洲所作翰林墓铭有微辞然梨洲每屈指门下必首推翰林之笃行公少随父讲学于证人社中心领神悟多所自得梨洲尝谓人曰此程门之杨迪朱门之蔡沉也目无流视耳无妄听和平端悫于星纬律歴方舆之说无所不究而尤得力于愼独之旨验其功于修已治人之间然公未尝以道学之名自居成康熙辛未进士改庶常座主安溪相公方以讲学招来后进同年江阴杨文定公名时最先服膺招公同往公曰梨洲黄子之敎人颇泛溢诸家然其意在乎博学详说以集其成而其究归于蕺山愼独之旨乍听之似驳而实未尝不醇相公步趋朱子其言粹矣然未知其躬行若何也江阴为之瞿然出知漳浦县漳浦最健讼胥吏能以一讼破中人产公下车着令凡戸婚田土皆委家督宗亲地保议之议成息讼于官其大者酌其地之远近而定其期被告人应拘者卽交原告人呼之被告人闻控卽具诉诉至卽讯不令稽延时日胥吏无所施其奸县民轻生每以小忿辄服断肠草及诸毒以自戕奸人因之煽讼公严禁之乃仿古法令有罪者贡此草以自赎又捐金募民致草以絶其种俗尚巫民有病舁诸妖师狂祈谬祝费不赀药食皆卜之食其吉者食而死则曰神所不佑也公开陈晓谕巫风以息其为漳浦立百世之利尢在编审一事旧例世家有盈数千畆为一戸者下姓有数十畆为一戸者每族置戸长地丁籍以征纳强后弱先小顽大黠乃定三百畆为一戸令民亲供实产粮多者为戸长以次轮雇丁亦如之催科自此不扰以都鄙之民其分保有大小不一则奸匪易匿而公务不均乃定二百家为一保无所颇焉闽之丁口以明初戸籍为据有迁居百年而原籍丁粮未除者官吏关移甚苦公援国制令入籍二十年以上者收之迁籍二十年以上者除之各县皆以为便又尽淸屯产寺产盐法则漳浦岁额六百余旧例食盐与晒盐者皆得供课不尽归商也其后派引配卖悉归于商于是添设四场十六馆巡丁四出颗粒尽征给价短额颁发亦愆期公请复旧例有彻商销引之议而大吏难之公曰法卽不可更不难行仁于法中卽革去场差免认保杜包纳寛余盐之禁漳浦农商积弊皆为之肃然一洗公恂恂文弱儒者气体羸甚视日而行择地而履顾其在海上方略四出令各乡练乡兵日则瞭望夜则巡逻壬午夏有贼党数百潜伏县之七星洞公急檄官兵击之贼遁去已而又聚于丹灶山中公发乡兵击之贼又遁去已而又聚于平和山中公以计掩其魁曾睦贼徒始散已而又以计擒海中大盗徐容六大头目之一也公细讯之因并悉五贼巢穴及剿抚机宜请于督府愿身任其事督府以公书生未敢遽付之兵但以事密闻于是圣祖遣大臣自闽入粤卽携徐容以往五贼之中剿抚者四则皆公发纵之功而赏弗及海上自郑氏骚扰以后不复知有学术公下车见学宫有伽蓝祠大駴立毁之东岳行祠中有淫祀香火甚盛焚其像朔望为诸生讲明经史遡漳之学者自高公东溪陈公剰夫周公翠渠而尢表章黄公石斋之学谓其贯义理象数而一之如武库之无不备乃重修朱子祠之在铜山者而以石斋侑食石斋故有明诚书院为浮屠所据则理而岀之又修朱子祠之在云霄者与铜山皆赡以祭祀之田自东溪至石斋诸公书皆辑之何公元子有经学购之以示学者莆田郑奚仲精于易并梓其书当时安溪以朱子之后一人自任欲学者皆尊其学不名他师而公以为诸儒之躬行各有宗传旁捜远绍不徒为雷同之口县有无为敎又有天主敎公至尽逐之而崇祀明殉难忠臣都御史陈公士奇巡道陈公璸高尚遗臣御史张公若化长史张公若仲于学宫鄞故大学士钱忠介公墓在古田之黄蘗山公淸厘其墓田之为人所据者绘图以贻其后人不数年漳浦遂成邹鲁之俗公知漳浦六年督抚已交章荐公辄为部议所格及更一纪尚未调盖公旣以讲学不甚当于安溪而安溪子弟在家以吏事请托遍于闽中公为安溪主试所得士其子弟益复旁午而前公致书安溪谓公方以讲学居钧辅当防闲子弟安溪以是大愠公旣无相门之援而选郞索公赂不可得遂共尼之会南靖山贼陆梁大吏以公在漳浦而境内无盗乃调之漳浦父老相率请留于宪府不可得乃相与运耰锄桔槔薪木横陈县门以塞路晨夕守之已而公束装出父老蠭涌而前夺舆人之摃而摃之以公还署公乃徒步出绐父老曰吾今日飮酒于李秀才家未去也夜半变服呼守城卒开门而去父老及旦而知之追送数十里雨泣而别乃裒公在县时告约谕条文移辑为漳浦政略一书梓之又建月湖书院以祀公月湖公所居也其治南靖如漳浦招降欧山逋盗有来而复叛者以计擒之大兴境内河渠未期内召为刑部福建司主事黜舞文之吏以正法纪寻迁广西道御史巡视西城逐白莲敎之在道观者寻疏言台湾白糖之利远及三江两浙沿海居民多前往者日久不能保无奸人各县给照不能辨其奸否泉厅于岀口一验更无从辨臣在海上未尝轻给一照者此也宜严防诘之法又言驻防营伍例用内地兵更番迭换今当及瓜之际有私相冐袭者名存实亡恐兵以老而渐骄宜杜顶替之习次年闻海贼突烧营汛船只疏言歹船出海非挂号所能查而徒增其害海上歹民其始皆坐小船窃岀及出夺大船而行则大船之关牌县照尽巳归之原不必挂号也商船利走大洋无礁屿以隔之风迅帆急歹船难以拦劫今以挂号之故不得不沿澳迂行于礁屿之间而歹船乗之是挂号反为商船之累也又言巡哨之船当以南北风信为凖春夏多南哨船各聚本汛之南秋冬多北卽各聚本汛之北船聚则兵强风顺则船利若分泛各澳则力旣分而风或阻虽见商船被劫而莫能前矣又言海贼虽终年波荡入冬必返其家故其旣下海之劫掠当责之巡哨官弁而未下海之踪迹当责之本籍县令诚能力行各澳保甲何不可穷治之有疏上圣祖嘉纳温旨赏赉食物始有大用公之意而沿海遂罢挂号之例商船至今感其德是年海贼陈尚义乞降尚义卽故盗徐容等六人之一也前招抚时独尚义不至横行海上者多年公言当因其来而亟纳之乃自请行且荐江西举人阮蔡文得旨许携蔡文等前往金州卫铁山之隍城岛招抚陛辞圣祖谓公曰汝乃近御之臣不可下海风涛不测所当惧也但令蔡文往足矣又曰山海关外崎岖汝不善骑当以肩舆往公感泣谢蔡文入海舟果坏易其副以行卒抚尚义等复命圣祖又谓公曰汝若同入海不受惊耶公因顿首感泣谢因为上言隍城岛在登州金山之中宜拨登州汛兵驻之其筒子沟天桥厂亦宜巡哨又言金州荒地宜辟迁通政参议会有闽中裨将请改易商船之制公力争以为不可安溪虽不喜公然不能不主公议也寻奉使至湖广祭告诸陵兼赉驻防士卒湖北之险峻莫如施州卫竹溪竹山等处湖南莫如九溪永定辰州等处或以为可调官代领代给公不可由九溪之鎭筸歴凤凰营至干州进山箐岔口入枫木坪皆红苗界也公熟视情形以筹抚苗久安之筞施州登天楼山绝顶以溯当日伏莾故址猺洞长官有岀迎者歌其土音公为竹枝词宣布太平威德之盛使习之返命迁鸿胪寺卿次年迁副大理而陜甘以荒告复奉使出公之为学以万物一体为心而随事周详以求其中之所安顾素病喘泄不堪受劳瘁乃连年万里力图报答不肯稍自暇逸其西行也圣祖谓曰穷边恐不得食彼所出肉苁蓉土参朕亦曾尝之颇美可啖也公顿首谢入境野有饿莩卽不复御酒肉山路甚蹇下马徒行一日而踰九岭沿途抚慰饥民流涕沾襟甫抵固原疾动不以为意犹日驰百里凡五日而卒其地曰海喇都棺衾皆率略饥民聚而哭之是时圣祖方欲用公为甘抚而公卒矣公之讣至闽漳浦人聚而哭之书院南靖人亦聚而哭之于社至京鄞人之在京者聚而哭之城西之都亭而漳浦农商置祀田以奉公焉生于顺治十五年八月初五日卒于康熙五十五年四月二十五日娶张氏赠恭人子本醇荫生公家庭之孝谨里党之任恤均无闲言而所以待其从弟汝登尤笃尝语之曰古人大功同财吾尚与弟在同财之例所恐者易世而衰吾子与若子功服虽减而同财之限可展也又约以宦成之后买宅合居汝登或介绍后辈以见公公推弟之爱以爱之讫今二十余年汝登亦老矣语及公未尝不掩面而泣也方公谢安溪之学或疑其以师传之异不肯茍为授受及当湖陆淸献公稼书所著出公亟喜而梓之当湖亦与梨洲有异同者乃知公之非墨守也公之学未见所止其见于世者亦仅仅小试其一二斯则可为太息者也所著有心斋集公之卒也蔡文勤公世远志之汝登与公子本醇更令予铭其丽牲之石予何敢辞其铭曰

南雷诸子大都早逝再传有公始见行事亦复不年仅而小试东西万里弗辞尽瘁其施未竟可为长喟但有棠阴闽疆蔽沛

○提督贵州学政翰林院编修九沙万公神道碑铭

乾隆六年正月二十四日前提督贵阳学使翰林九沙万公卒于家先是公尝自葺年谱谦词令身后不必求志表之文至是公之妇弟钱君中盛谓终不可废也长君承天属予序次之余于公为十世通家子弟少陪杖履又叨同馆后进况生平知已之感至深且重其曷敢辞但考之今制墓道之礼五品以上用碑五品以下用碣此唐宋以来故制莫之易也而馆阁诸臣自明以来资望最隆五品以上其仪视尚书五品以下其仪视侍郞而今制直省学臣其仪视督抚称三院则其得用碑无可疑者故予于公丽牲之石特令准五品以上之仪按公讳经字授一别署九沙先世为凤阳府定远县人明初从龙功臣斌之后斌之子锺以世袭始为宁波卫人锺子武武弟文相继袭指挥死王事世所称四忠者也又四世而为中府都督同知淮安总兵表以儒将私淑新建之学世所称鹿园先生者也又二世而为左府都督佥事福建总兵邦孚是为公曾祖生戸部主事泰是为公祖始丧其世职为宁波府鄞县人戸部八子并有名而殊尤者三人其一为公择先生斯选其一为充宗先生斯大其一为季野先生斯同公为充宗先生子初鹿园先生二世葬于杭之西溪及充宗先生开讲于杭遂以守墓定居故公长于杭少随诸父读书南雷黄子方移证人书院于鄞申明蕺山之学公择先生兄弟最称高座公剑负侍于席末豫闻格物传心之敎诸父著书满屋公不假外求耳濡目染已成学海一切世俗之占毕不得至前此固非下戸小生之所能望也于是受三礼说数十万言春秋说数十万言于充宗先生又受三礼说数十万言于季野先生受易说数十万言于世父正符先生斯祯受尚书说数千言于从兄言又受辟佛之说数万言于公择先生此其经学也受明史纪传三百卷及列代史表数十种于季野先生受明史纲目及崇祯长编于从兄言此其史学也而公又叩性理之学于应征士嗣寅求汉隶原委于郑君谷口参考通鉴地里笺释于阎征士百诗其博且精也公成康熙癸未进士选入翰林是年公高弟今大学士海宁陈公亦同与省试且同馆衣冠以为盛事寻授编修前侍郞桐城方公时以株连之祸被禁莫敢保出之者公奋然送状西曹遂释之此其友朋急难之义也寻主山西试事今尚书太原孙公嘉淦从公问学公一见推挹卒成魁儒此其知人也寻视学黔中廪奉稍优九宗五族之中随分施之此其仁也及报政还京忌者中之遂有通州修城之役此其不因人热因以取戾者也公之归也家旣罄萧然如布衣卖所作隶字得钱给朝夕于是增补充宗先生礼记集解又数万言春秋定哀二公未毕又续纂数万言少尝取从兄尚书说辑成一编至是又整顿之以成万氏经学从兄明史举要未毕续纂二十余卷又重修季野先生列代纪年以成万氏史学又辑九沙分隶偶存此其晚年著述之目也公虽布衣疏食而见义必为未尝少衰苍水张公墓道将圯公竭力修之苍水固充宗先生所葬公于上巳重九必为设祭此其继志之孝也雪窦山人之集为人所得冐以为其先人之作公购而正之并访其南屏埋骨之所此其表章先正之苦心也呜呼公之立身本末如此而吾读年谱所载嗛嗛不肯尽及也此非予表而出之其谁更表而出之公年七十有八而其同年戸部侍郞仁和赵公殿最以公应辞科之辟格于部议然公亦本无意出山已而三礼开局宫詹临川李公又欲荐公使之成其父书予知公必不能就代为止之顾公之抱恨以卒则予更有大痛者公虽笃老而神明淸吉步履康强飮酒尚可数斗犹时时为人作隶字自去冬家遭大火靡有剰遗充宗先生未刻之书如礼记集解春秋明辨皆烬焉其它秘抄之本不可数也公于是终日涕洟眠食俱减自以为负罪先人拟之夷伯之震而驯至大病不可起生于顺治十有六年正月十有三日得年八十有三娶钱氏封安人明山东学使启忠孙女也子承天选拔贡生山西盂县知县承式举人四川万县知县承烈尚幼孙六人曾孙三人葬于西溪祖墓之旁公为人舂容大雅不激不随尤喜引掖后进其于杭人物色今编修杭君世骏于髫年以为郑渔仲之流荒落如予公引为忘分忘年之契吹嘘不啻口出晩年大火之后家无儋石而故人沈峙公之死贫无以殓公为之遍告于有力者以赙之其古道若此呜呼老成凋谢枌社黯然又岂仅哭其私而已哉其铭曰

西溪之渚万树古梅昔年从公秦亭徘徊今年哭公古梅同哀邹施秦许半巳蒿莱(皆西溪耆宿也)先茔八叶世泽未衰暗香疎影旧德所培

鲒埼亭集卷第十七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前侍郞桐城方公神道碑铭

古今宿儒,有经术者或未必兼文章,有文章或未必本经术。所以申毛服郑之于迁固各有沟浍。唯是经术文章之兼固难,而其用之足为斯世斯民之重,则难之尤难者。前侍郞桐城方公庶几不媿于此。然世称公之文章,万口无异辞,而于经术巳不过皮相之。若其惓惓为斯世斯民之故,而不得一遂其志者,则非惟不足以知之,且从而掊击之,其亦悕矣。公成进士七年,以奉母未释褐,巳有盛名,会遭奇祸论死。安溪方倾倒于公,力救之,幸荷圣祖如天之仁宥死,隶旗下,以白衣直禁廷,共豫校雠,令与诸皇子游。自和硕诚亲王下,皆呼之曰先生事出破格,固无复用世之望矣。然公虽朝不坐燕不与,而密勿机务多得闻之。当是时安溪在阁,徐文靖公元梦以总宪兼院长,公时时以所见敷陈某事当行、某事害于民当去,其说多见施行。虽或未能尽得之诸老而能容之,故公之苦口不一而足,不自知其数也。或欲荐公,则曰:仆本罪臣,不死巳为非望,公休矣;但有所见,必为公言之,倘得行,拜赐多矣。世宗卽位,首免公旗籍,寻欲用公为司业,以老病力辞。九年,竟以为中允,许扶杖上殿以优之,再迁为侍读学士。孙公嘉淦以刑部侍郞尹京兆兼祭酒,劲挺不为和硕果亲王所喜,有客自朱邸来传王意授公急奏,令劾之,当卽以公代之。公拒不可,其人以祸怵之,公以死力辞。不数日竟有应募上劾者,孙公下狱,公谓大学士鄂公曰:孙侍郞以非罪死,公亦何颜坐中书矣。于是孙公卒得免。人多为公危之,而王亦不以是有加于公也。寻迁内阁学士公,以不任行走为辞,诏许免上直,有大议得卽家上之。公感激流涕,以为不世之恩,当思所以为不世之报。然日益不谐于众矣。今上卽位,有意大用公,时方议行三年之丧,礼部尚书魏公廷珍,公石交也,以谘公,公平日最讲丧礼,以此乃人伦之本,丧礼不行,世道人心所以日趋苟简。谆谆为学者言之。而是时皇上大孝,方欲追践古礼,公因欲复古人以次变除之制随时降杀定为程度,内外臣工亦各分等差以为除服之期(此说本之桴亭陆氏最为有见)。魏公上之,闻者大駴,共格其议。魏公亦以此不安其位,寻迁礼部侍郞。公又辞诏,许数日一赴部平决大事。公虽不甚入部,而时奉独对,一切大除授并大政往往谘公,多所密陈,盈庭侧目于公。初公尝董蒙养斋,河督高君方在斋中,公颇言其必贵,故河督最向往公。及其违众议,开毛城铺,举朝争之不能得,外而督抚争之亦不能得,而台省二臣以是下狱。公言于徐公元梦,令为上言,不应;以言罪谏官,上卽日出之。于是公独具疏,力陈河督之愎,上颇心动。河督自请入面对,上以其平日素向往公也,以疏示之,河督大恨,亦思倾公。礼部共议荐一赀郞入曹,和硕履亲王莅部已许之矣,公以故事:礼部必用甲科,不肯平署。王亦怒,会新拜泰安为辅臣,而召河间魏尚书为总宪,朝廷争相告曰:是皆方侍郞所为,若不共排之,将吾辈无地可置身矣。是后凡公有疏下部,九列皆合口梗之,虽以睢州汤文正公,天下之人皆以为当从祀者,以其议出于公,必阻之。公尝陈酒诰之戒,欲禁酒而复古人大酺之制,以为民节用;又言淡巴菰出外番,近日中原遍种之,耗沃土以资无益之产,宜禁之。其言颇近于迂阔,益为九列中口实。于是河督言公有门生在河上,尝以书托之,上稍不直公。而礼部中遂有挺身为公难者。公自知孤立,密陈其状,且以病为请,许以原官致仕,仍莅书局。众以上意未置公也,适庶常散馆又以公有所私发之,遂被削夺,仍在书局行走。而荆溪人吴绂者,公所卵翼以入书局,至是遂与公为抗,尽窜改公之所述,力加排诋,闻者骇之。然上终思公,一日吏部推用祭酒,上沉吟曰:是官应使方苞为之,方称其任。旁无应者。呜呼,温公退居留台,神宗方改官制,以为御史大夫非光不可,其亦古今所同嘅也。夫于是公自以精力倍衰求解书局,许之,特赐侍讲衔,归里,杜门不接宾客。江督尹公踵门求见,三至,以病辞。乾隆十有四年八月十有八日卒。春秋八十有二。公讳苞,字灵皋,学者称为望溪先生。江南安庆之桐城人。桐城方氏为右族,自明初先断事公以逊志高弟,与于革除之难,三百年中世济其美。明季密之先生,尤以博学称。近始多居江宁者,公亦家焉。三世皆以公贵赠阁学,公之成进士也,宗人方孝标者,故翰林失职,游滇中,陷贼而归,怨望语多不逊,里人戴名世日记多采其言,姓而不名。事发,吏遂以为公也。及讯得知为孝标,吏议以其已死,取其五服宗人将行房诛之刑。长系公以待命,赖安溪而免难。故公自谓宦情素絶,非有心于仕进。每得一推擢必固辞,而三朝之遭遇实为殊絶,不得不求报称。岂知势有所不能也。伯兄舟,以高才而不寿,公伤之,推恩其子道永,得官顺天府通判,而道永之罢官颇遭罗织,亦以公故。公又于故相为同籍,公子道章亦得罪于故相之子,故累上计车,卒不得一售。公少而读书,能见其大,及游京师,吾乡万征君季野最奇之,因告之曰:勿读无益之书,勿为无益之文。公终身诵以为名言。自是一意穷经,其于通志堂徐氏所雕九经,凡三度芟薙之,取其粹言而会通之。不喜观杂书,以为徒费目力,玩物丧志,而无所得。其文尤峻洁。未第时,吾乡姜编修湛园见之曰:此人吾辈当让之岀一头地者也。然公论文,最不喜班史柳集,尝条举其所短而力诋之。世之人或以为过,而公守其说弥笃。诸经之中尤精者为三礼,晩年七治仪礼,巳登八秩,而日坐城北湄园中,屹屹不置。次之为春秋,皆有成书。间读诸子,于荀管二家别有删定本,皆行于世。其在京师,后进之士挟温卷以求见者,戸外之履,昕夕恒满。然公必扣以所治何经、所得何说、所学者谁氏之文,葢有虚名甚盛,而答问之下,舌桥口噤、汗流盈颊、不能对一词者。公辄愀然不乐,戒其徒事于驰骛。故不特同列恶公,卽馆阁年少以及场屋之徒,多不得志于公,百口谤之。是则古道所以不行于今日也。公享名最早,立朝最晩,生平心知之契,自徐文靖公后,曰江阴杨文定公,曰漳浦蔡文勤公,曰西林鄂文端公,曰河间魏公,曰今相国海宁陈公,曰前直督临川李公,曰今总宪宣城梅公,曰今河督顾公。其与临川,每以议论不合有所争,然退而未尝不交相许也。雅称太原孙尚书,曰:殆今世第一流也。及太原进冡臣,而公稍疑之,尝叹曰:知人之难谅哉。履邸虽恶公,而知公未尝不深,一日鄂文端公侍坐,论近世人物,文端叹曰:以陈尚书之贤也,而自闽抚入京,闻其进羡余金六万。人固未易知也。王曰:其方侍郞乎,其强聒令人厌,然其尧舜君民之志,殊可原也。而前此力扼雎州从祀之尚书,垂死悔恨,自以为疚心。呜呼,大江以南,近日老成日谢,经术文章之望公与临川,实尸之,虽高卧江乡,犹为天下之望。去年公卒,今年临川继之,葢无复憗遗矣,岂不悲夫!予之受知于公,犹公之受知于万姜二先生也。其后又与道章为同年,且重之以婚姻。予之罢官也,公豫见其兆,讽予以早去;及予归,而公又以为惜,欲留予,而不知公亦从此被撼矣。公之密章秘牍,世所未见,唯道章知之。而道章先公卒,故予亦不能举其十一也。西州之痛,言不敢私亦不敢讳,安得以铭为辞。其铭曰

经说在筩,文编在笥。虽登九列,依然赍志。强聒而言,何补于事。适招多口,成兹顚疐。悬知耿耿,百年长视。老成凋丧,嗣子又逝。孰知公者,靑蝇仅至。墓门片石,秦淮之涘。

○翰林院编修赠学士长洲何公墓碑铭

国初多稽古洽闻之士至康熙中叶而衰士之不欲以帖括自竟者稍廓之为词章之学已耳求其原原本本确有所折衷而心得之者未之有也长洲何公生于三吴声气之场顾独笃志于学其读书茧丝牛毛旁推而交通之必审必核凡所持论考之先正无一语无根据吴下多书估公从之访购宋元旧椠及故家抄本细雠正之一卷或积数十过丹黄稠叠而后知近世之书脱漏讹谬读者沈迷于其中而终身未晓也公少尝选定坊社时文以行世是以薄海之内五尺童子皆道之而不知其为刘道原洪野庐一辈及其晚岁益有见于儒者之大原尝叹王厚斋虽魁宿尚未洗尽词科习气为可惜而深自欿然以为特不贤者识小之徒而公之所得自此益远则世固未之能尽知也顾公一生遭遇之蹇则人世之所絶少者公天性最耿介取与尤廉苟其胸中所不可虽千金不屑晨炊未具不计也每面斥人过其一往厄穷葢由于此初受知于昆山徐尚书昆山之门举世以为靑云之藉所以待公者甚沃而为忌者所中失欢戊辰校文之役至讼之于大府遂有下石欲杀之者昆山谓何生狂士不过欲少惩之耳夫何甚事乃得解已而常熟翁尚书亦延致之翁之子妄人也公又忤之大为所窘及尚书受要人指劾雎州汤文正公满朝愤之莫敢讼言其罪独慈溪姜征君西溟移文讥之而公上书请削门生之籍天下快焉然公竟以是潦倒场屋不得邀一荐最后始为安溪李相所知相与发明大义脱落枝叶醇如也于是圣祖仁皇帝闻其姓名召见侍直南书房寻特赐甲乙科入翰林兼侍直皇八子府中然忌者滋多三年散馆置之下等而斥之天下之人骇焉寻得恩旨留浮沉庶常间洊歴内外艰又十年始复以安溪荐得召授编修然不复直南书房忌者终无巳时箕斗交构几陷大祸幸赖圣祖如天之仁兼以知人之哲得始终曲全然亦悕矣方事之殷校尉缚公马上驰送狱家人皇怖公入狱眠食如故及所司尽籍其邸中书籍以进圣祖乙夜览之曰是固读书种子也而其中曾无失职觖望之语又见其草稿有辞吴县令馈金札而异之乃尽以其书还之罪止解官仍参书局公出狱卽趋局校书如故是时诸王皆右文朱邸所聚册府多资公校之世宗宪皇帝在潜藩亦以困学纪闻属公笺疏康熙六十一年六月九日病卒时圣祖方有用公之意闻之轸悼特赠超坊局诸阶为侍读学士公之卒踰二十余年而其门人陆君锡畴谓予曰吾师遭遇之详子旣熟知之矣其身后之蹇亦知之乎予曰未之闻也曰吾师最矜愼不肻轻著书苟有所得再三详定以为可者则约言以记之积久遂成道古录如干卷葢亦厚斋困学纪闻之流乃同门有荷吾师嘘拂之力而晚背之者窃其书去因干没焉今遂不可得是一恨也年来颇有嗜吾师之学者兼金以购其所阅经史诸本吴下估人多冒其迹以求售于是有何氏伪书而人莫之疑又一恨也吾师之殁时値诸王多获戾者风波之下丽牲之石未具近幸得常熟陶穉中太常许为之而太常遽死又一恨也子能为补太常之一恨否予曰诺乃综述其门人沈彤所为行状而序之公讳焯字屺瞻晚字茶仙江南苏州府长洲县人也先世曾以义门旌学者因称为义门先生康熙癸未进士曾祖思佐祖应登父栋皆诸生娶王氏卒年六十有二子一寿余诸生葬于某乡之某原其所著惟困学纪闻笺行世而书法尤为时所传云公与桐城方侍郞望溪论文不甚合望溪最恶口口之文而公颇右之谓自口口后更无人矣葢公少学于邵僧弥僧弥出自口口故也望溪争之力然望溪有作必问其友曰义门见之否如有言乞以告我义门能纠吾文之短者呜呼前辈直谅之风远矣其铭曰

天子知之宰相知之而竟坎壈以尼于时穹窿山上带草丝丝

○阁学临川李公神道碑铭

乾隆十有五年,阁学临川李公卒于家。公以病退已十年,然海内士大夫犹时时探公起居,以为斯道之重。公卒,而东南之宿德尽矣。呜呼,公扬歴三朝,负重望者四十余年,以为不遇,则亦尝受特达之知,荷非常之宠,内而槐棘,外而节旄,至再至三,有具臣所不敢望者;以为遇,则乍前而遽却,甫合而已离,磨蝎苍蝇,旁午中之。何造物之顚倒斯人一至此也!累蹶累起,卒不得志,终于肮脏以没,是则可谓痛心者矣!公以己丑进士入词馆,授编修,卽受圣祖不次之擢,超五阶为庶子,自来词馆所未有也。主试滇中浙中,凡再迁而至阁学,摄吏部侍郞兼副都,且大用矣。以辛丑校士之役,被论罢官,视永定河工,葢未及一年而已黜。世宗在潜藩,雅知公,旣嗣位,召还,尽复其官,时时赐独对,参豫大议,时有密勿,重臣二人,礼絶百僚。亲王亦折节致敬,而公平揖之。重臣言公赋性刚愎,难共事,乃解阁部二官,但领副都,寻复以为兵部侍郞直讲筵,视漕归称旨,旋令塡抚广西。重臣终心忌之,因作四巡抚论,皆加丑诋,以为乱政之魁。四巡抚者,江抚杨文定公,时为滇抚;今大学士海宁陈公,时为东抚;其一则公,而蔡尚书为川抚,亦豫焉。重臣又令其私人污公以赃,卒不得。不二年,世宗思公,召为直隶总督,盻睐倍隆。公力言河东总督田文镜之殃民,旣面奏之,漏三下犹未退,又连章紏之。河督亦劾公以朋党袒护属吏之岀自科第者,且举动乖张。世宗始颇直公言,将斥河督,巳而稍犹豫,于是封事狎至,公虽互有所持而不胜。当是时,世宗方痛惩庙堂朋比之习,蔡尚书者素负才而专已,顾独倾心于公,会其失眷,忌公者因谮之,以为是其死友,歴指其踪迹。公益诎,召入为工部侍郞,其在事方九月也。则新任直督及广抚交章劾公。初公在广抚任中,尝安插一罪苗,至是逃去,新广抚不自引咎,追劾公从前措置不善,诏使公只身前往捕贼自赎,不得携广中一吏卒。人皆危之,公至,而叛苗束身自归。有司讯之,曰:吾不可以负李公。其事得解。时公巳削夺官爵,旣归,下刑部听讯。大臣议公罪应绞者十有七,应斩者六,共应得死罪二十有四;凡属吏于官项有亏者,皆令公代赔,籍其家,取其夫人之簪钏,视之皆铜器也。狱成,世益为公危,顾公处之泰然,在囚中日读书,昼饱啖,夜熟眠,若不知有忧患者。时故甘抚胡君期恒亦以事在系,叹曰:眞铁汉也!内外诸臣,方以全力罗织公,必欲置之死,世宗始终念公,特以其性刚,意欲痛有所摧折,而后湔洗之而复用之,乃大召廷臣,并召公,亲诘责之。公正色无所挠,但言:臣罪当诛,乞卽正法,以为人臣不忠之戒。无乞怜语。是日也,天威甚厉,近臣皆惊悸,汗出浃背,恐有大处分,而公自若(郑侍讲篔谷在班中,最为予详言之)。寻奉诏恩赦公,令纂修八旗志书。敝车羸马,即日赴局,杜门不接宾客,重葺平生所著书,如是者八年。今上卽位,召见,谕曰:先帝固欲用汝。卽日授戸部三库侍郞,寻改左侍郞。时颇有阻公之起而不得者,顾不一年,竟左迁詹事。公平生以行道济时为急,用世之心最殷,故三黜而其志未尝少衰,而浩然之气亦未尝少减。然而霜雪侵寻,日以剥落,菁华亦渐耗矣。会以丁太夫人忧归,服除,又左迁光禄,寻迁阁学。时方主试江寜,一旦忽大病,神气遂支离,与人语健忘,一饭之顷重述其言,絮絮数十度不止。扶疾还朝,诏在京调治,竟不痊。许以原官致仕,赐诗以宠其行。归而稍愈,优游里社,曾一至黄山。葢公先世,自王父以上皆休宁产也。然非复前此之伉壮矣。呜呼,公自释褐时,新城王尚书称其有万夫之禀;及中年百炼,芒彩愈岀。岂知血肉之躯,终非金石,竟以是蕉萃殆尽,而要其耿耿赍志以终者,世人亦或未能尽知也!世之论公者,谓公之生平良蹇于遇,顾亦颇咎公之不能善用其才。公以博闻强识之学,朝章国故如肉贯丳,抵掌而谈,如决溃堤而东注,不学之徒巳望风不敢前席,而公扬休山立,左顾右盻,千人皆废,未尝肯少接以温言。故不特同事者恶之,卽班行中亦多畏之。尝有中州一巨公,自负能昌明朱子之学,一日谓公曰:陆氏之学非不岸然,特返之吾心,兀兀多未安者。以是知其于圣人之道未合也。公曰:君方总督仓场而进羡余,不知于心安否,是在陆门五尺童子唾之矣。其人失色而去,终身不复与公接。然其实公之虚怀善下,未尝以我见自是。予以晩进,叨公宏奬,其在讲座,每各持一说与公力争,有时公亦竟舍其说以从予;卽其终不合者,亦曰各尊所闻可矣。故累语客,赏予之不阿。而世方以闭眉合眼、喔咿嚅唲、伺察庙堂意旨、随声附和,是为不传之秘,则公之道宜其所往辄穷也。计公在九列,共事者曰年大将军羮尧、曰隆太保科多、曰桐城、常熟二相公;及为直督,勷营田之役,曰和硕怡亲王,公皆一无所附丽,而卒困于河督。然其终得保全者,则圣天子有以呵护之也。西崦暮齿,尚遭侧目,可悲也。夫公之好士,岀自天性,故校士则蒙关节之谤,察吏则又遭钩党之诬,然而词科之役,公方待罪书局,犹谆谆问予以天下才俊,各取其所长,登之簿录。是以丙辰复受荐举过多之罚。偶取放翁诗题楹曰:远闻佳士辄心许,老见异书犹眼明。葢实录也。予之罢官也,徐相国言于朝曰:今日李詹事必大作恶。或问之,张尚书从旁答曰:此乃具体而微之李詹事也。呜呼,予亦何足以望公,而辱诸君之推毂乎。其经术皆足以经世务,指挥所至,迎刃而解。曾一岀视漕,卽为淸运丁积年之害,至今遵行。而惜其所至,皆未有三年淹也。生平学道,宗旨在先立乎其大者,陆子之敎也。间谓予曰:吾苟内省不疚,生死且不足动其心,何况祸福;祸福且不足动其心,何况得失!以此处境不难矣。予于诸生请业,多述公此言以告之,则泰山岩岩之气象,如在目前。一念及之,足使顽廉而懦立。今老成徂谢,后学其安所依归乎!公讳绂,字巨来,学者称为穆堂先生。其居临川仅二世,少贫甚,读书五行并下,落笔滚滚数千言。而无以为生,尝自其家徒步负幞被之徽,又之吴。吴人或异其才,然未能振也。或言之江抚郞君,一见曰:非凡人也。始资给之,遂魁其曹。三世皆以公贵,累赠戸部侍郞。娶某氏,封夫人。子四,孝源、孝泳、孝游、孝洋,并登乡荐,而孝源为县令。孙友棠,进士,翰林今改御史。公春秋七十有八,葬于某山之某原。所著有穆堂类稿五十卷、续稿五十卷、别稿五十卷、春秋一是二十卷、陆子学谱二十卷、朱子晩年全论二十卷、阳明学录若干卷、八旗志书若干卷,皆行于世。公于雍正癸丑之冬,见予文而许之,遂招予同居。时万学士孺庐亦寓焉,紫藤轩下,无日不奉明诲,谆谆于义利之戒。公以丁忧归,予以罢官归,学士亦以丁忧归,是后一见公于江宁,则公已病甚,犹惓惓以予出处为念。旣归,不复相闻矣。公之歴官事迹不能悉述,且亦有事秘不能直陈者,然而予苟不言,世且无知者,乃略陈其梗槪,然终不能百一也。尝谓公之生平,尽得江西诸先正之裘冶;学术则文达文安;经术则旴江博物,则道原原父;好贤下士,则兖公。文章高处逼南丰,下亦不失为道园。而尧舜君民之志不下荆公,刚肠劲气大类杨文节。所谓大而非夸者,吾言是也。其铭曰:

用则大受,否则卷怀。曰亨曰屯,我何有哉。所可惜者,用世之才,困顿而死,志士所哀。名山大川,千古昭回,英灵之气,长表劵台。

鲒埼亭集卷第十八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工部尚书仁和赵公神道碑铭

乾隆四年工部尚书仁和赵公以祀太庙庆成灯不当上意左迁计公所应降之阶犹得回翔宗正奉常之间以需休复而公不吿于寮属不谋于戚友蹇驴一乗竟岀国门公卿闻之追送莫有及者旣抵浙西小舟竟向湖上谒先墓遂居丙舍不入城子弟固请仅一造影堂絶不与当路达人相还往有来见者尽以疾辞巳而竟入山幽居五年而薨遗命不用赴状不备仪物闻者以为近世大臣所未有也公之诸从弟于予为文字交最笃公尝荐予应词科属在门下诸从弟以埏道之文为属义不敢辞公由康熙癸未进士授礼部膳曹郞迁仪曹郞再迁刑部郞三迁为刑科给事中四迁为湖南按察使五迁为少詹事六迁而至内阁学士其在掌科也奉命使盛京宁古塔督视船厂其在詹尹也奉命使四川打箭炉之噶达督视庙工兼塘泛东西车马万里口不言劳东行则劾奏勋卫驻防之为士卒害者积年盘根错节之巨蠧一旦拔去三军如挟纩焉西行则直陈抚臣徇蔽私人阻挠兴筑之失而后大工以集诸番以之大和于是世宗宪皇帝始有意大用公贰工部迁贰戸部其时政事尚综核和硕果亲王尢凛不可犯百寮习为骏厉公以朴诚自矢循分守职在班行中粥粥断断不求赫赫名又孤立无津援退食杜门委蛇时对一尊自斟酌虽有附热之徒不得至前或未能无望焉世宗宪皇帝独深知之尝有荐公足任铨衡者则曰三司重地朕方倚之昼日三接恩宠日渥然公之自守泊如也一日燕见九卿侍坐竞进谈禅世宗顾而问曰汝亦能之否对曰臣未之学也世宗笑曰曷试之卽拈一语公以儒言对世宗顾谓诸臣曰眞钝根也临川李公早贵不甚悉公之为人已而今上特起之与公同官因问予曰右农何如人也予曰其人厚重如汉丙吉如唐娄师德如宋杜衍葢庶几焉临川讶曰其然岂其然乎不数日谓予曰子之言然明年由吏部侍郞长工部故事内务府有营造率资经费于工部然府员滥支冐销以为习惯工部莫敢谁何也公独正色裁抑之会重筑郊坛驰道公庀材数工核减府员所估之十九而事集内务府诸郞羣聚而谋所以去公者始有庆成灯之谴又以旧尙书诖误之案加公而并罪之故工部大小官吏俱被议乃独解公任方公之被眷也上尝问公年以七十对公齿发甚丰而泽望之神明盎然甚且有以为未及艾者上亦意以为避事而故增之以冀引年之泽于是忌者得中之或劝公自白于上公曰七十老翁又何所求吾归已夫且吾昔官湖臬总藩徐聚伦百方排我而不克及官戸部亦累见厄于长沙陈侍郞而无恙命也今日之罢亦命也葢未尝有几微之见于辞色焉予虽与公诸弟善然在京时未始一通谒及词科之役公枉车骑见过予皇恐谢曰昔伊川入汴吕申公为中丞先过之伊川报笺以为后世絶无之礼顾末学不足充伊川洒埽之役何以副公之盛意乎公曰士有因举主而重者举主亦有因士而重者子何让焉予为之悚不自安者久之然予踈慢性成虽衔知已之感而过从甚简旣免官归甬上更不能时通候问而公之惓惓于予者无间焉呜呼冲襟雅度其可及哉凡公服官之详其事甚繁具详行状墓志不能尽录但取其大者着之于篇公讳殿最字奏公一字铁岩先世故宋宗子居绍兴之上虞迁杭之仁和者三世曾祖某祖某父某皆以公贵累赠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吏部侍郞其三世妣赠如阶夫人陈氏公之丧偶葢三十年而旁无媵侍其淸静乃天性也尝渡江展先墓小肩舆行萧山道中与县尉遇呵之避道从者怒公遽下舆避之颇似魏文靖公故事子二长淸国子生次世玉丁酉举人孙六长复元以任子恩补工部主事公生于康熙某年某月某日卒于乾隆某年某月某日春秋七十有七葬于西湖五老峰之阳所著诗集如干卷奏议如千卷其铭曰

三朝之完人歴试之劳臣知足知止翩然引身他年国史视予此文

○刑部侍郞管礼部侍郞事坦斋王公神道碑铭

公讳兰生字振声别字坦斋直隶河间府交河县人安溪相国督学畿辅公时方试童子安溪一见奇之拔冠其曹敎以穷经巳而文贞以吏部尚书兼抚直隶檄公入保阳书院为都讲及入正揆席招公入京安溪之学留心律吕歴算音韵有发前人所未及者公皆得其传时庙堂方开书局旁求哲士圣祖仁皇帝神明天纵自六经外于诸家皆能洞探其窔奥疏决其障碍而安溪之学适与有合然以阁务繁不能任编纂乃荐三人其一今礼部尚书景州魏公其一卽公其一今顺天府丞宁国梅公同入直昼日三接以膺顾问遂得时受天语指示校审周易折衷以至纂辑律吕正义数理精藴卜筮精藴音韵阐微诸种又编朱子遗书公皆与焉而律吕音韵二者公之力尤多公于律吕少有夙悟安溪尝以朱子琴律图说雕本流传多误令公正之公为之抉发证明遂可推据旣得承圣祖所授御制律管风琴诸解乃本明道程子之说以人之中声定黄钟之管积黍以验之展转生十二律皆与古法相应又至郊坛亲验乐器而后知管音有长短巨细之差故有黄钟积八倍者或四倍者而匏笙之管反有黄钟积八分之一者至损篪之数亦皆以黄钟积实加减而得其应声至弦音则但争长短或用倍或用半其声巳应葢立方者用体平方者用面有不同也其说弗尽符于朱蔡而与管子淮南合音韵则公得之安溪之说者大略与昆山顾氏同而较密又承圣祖之诲知国书与古法合并外蕃诸国韵书亦有合者今人皆疑歌麻支齐微鱼虞七韵无头不知七韵乃声气之元能生诸部切诸部而不为诸部之所生所切宜居部首卽国书第一头喉音五字也等韵之易错皆由淸浊之不分乃卽用国书五字头为声音之元以定韵又用连音为纽切之法以定等皇极经世韵图详等而略韵顾氏则详韵而略等互有异同是书出较若列眉而万音毕举矣是时翰詹宿老容有未尽通其义者公以布衣诸生亲接君相之绪言披却导窽厘为一代石渠大制作诚遭际之极隆也圣祖以癸巳秋特赐公同与礼闱试寻丁外艰许以所纂书自随辛丑春特赐公同与殿试改翰林院庶吉士世宗宪皇帝嗣位授编修乙巳迁司业丙午主广东秋试事还京诏督学浙江浙中素称多士公未尝稍徇物望也而高材生俱列甲选在浙三迁至侍读学士移节安徽得士如浙中晋阁学是秋卽主江南试事以学臣而主试亦前此所未有也再移节陜西得士如初会所贡举士挂吏议连及左迁需代吏部推翰詹诸人入见世宗熟视良久曰恐皆非旧学臣之继也乃留公俟期满而以少詹莅事今上嗣位仍晋阁学还京公以浙江铜政大坏长吏之任事者辄困请变通其旧例陜中流民旧皆令土人养之宜令有司别为安插皆仁心仁术也适诏修三礼以公同总其局是冬晋刑部侍郞寻调管礼部公之治事缜密而周详毫发未至不敢卽安渐以积劳致病顾为受恩重不敢言世宗梓宫发引公扈从出行次涿州从者前有所白则危坐卒于肩舆中上闻轸悼赐帑金五百督臣为治丧赐祭一坛论者惜以为未竟其用焉生于康熙十有八年正月初六日卒于乾隆二年二月二十三日得年五十有八曾祖某祖某父某皆以公贵赠阁学娶何氏封淑人无子以族子諴为后荫生女三予追随幕下公所以陶铸疎野者甚至及入京又以邸舍相近得时见今而后叹撰杖之无从矣諴于是年十月大葬公于东原而以埏道之文为请又曷敢辞铭曰

扶风布算康成登楼建安定律季通其尤峩峩先生孤诣淸修爰登虎观以襄校雠乃以冰心而持玉镜人物权衡文章司命乃以淸卿而佐新政夙夜惟寅典礼攸定桥山在望有号其弓凡在百尔其孰不恫胡公之出遽以告终穹碑八尺长护幽宫

○故甘抚复翁胡公墓碑铭

复翁登秋赋之年而予始生及其自甘抚罢官以宥岀狱于是识予行辈阔絶然甚相契遂为忘年交临川李公不甚许可人语及复翁则曰斯其为督抚之选矣桐城方公亦曰干才也然而世之不甚知其本末者总以为年大将军之党而疑之复翁之卒五年耆老日丧谁为发其沈屈者江都闵君{山华}以诗社之旧乞予为铭予何敢辞复翁为湖广之武陵人一迁而无锡再而江都前院长侍郞统虞之孙江苏布政献征之子家世膴仕而方伯故与年都宪遐龄为异姓兄弟故复翁少而于大将军相亲昵也而复翁之才亦殊絶其通晓朝章国故谙悉流品此巨室子弟所优尚不足恠至于酬应世事如理茧丝而不棼挽决河而不驶此则天赋之奇耳目中所未易遇也大将军故才高少当意乃独善复翁初复翁困于孝廉滞于翰林典籍之任蕉萃甚海宁陈文简公为院长而君以属吏走庭下因投以诗有舂容绛帐横经日辛苦靑衫执简时之句闻者悲之会大将军出为川抚而君以久次出判夔州甫半年迁知重庆踰年而分守川东大将军兼督关中移之分守陜东又踰年而为布政使未几遂跻甘抚计君扬歴西陲其席皆未暖大将军用人素挥霍不免以所好骤进之而当时幕府之才亦未有抗手者无惑乎其日益倾倒也乃一旦失势何能以党自解矣然复翁在大将军寮客中正自有不可没者大将军挟贵而汰又其才足以凌厉人故见之者辄自胆落而复翁处之坦然每能以约言挽其失大将军之豪奴挫辱咸阳令于辕下君为巡道尝面斥而扑之奴哭诉于大将军而大将军勿问也自是诸奴稍稍畏君守令仗之得自振刷又尝微言劝大将军以持盈向使能用其言可以免祸而无如其日亢而不返也然君之周旋其间固非唯阿咳唾之流所可同年而语者矣迨大将军事败门下猬起攻之以求免祸世宗宪皇帝尚未遽罢君密勅累有所询而君唯连章引咎自甘逮讯是则尤可以见君之不负故旧为末俗所难能者今上登极得归且令给还田宅逍遥里社与予辈为吟伴凡十年而始卒享年七十有八方君荷世宗眷睐时尝令荐士以为鹤禁之用时蔡文勤公家居力荐之遂得召甘盘旧学遂成今上嗣统之盛斯其功在天下而人不知予不言之不几湮没爰铨次之以复闵君盖不敢有一语之阿私也复翁讳期恒字符方一字复斋累官甘抚侍郞都御史夫人汪氏无子以其从子为后复翁尝曰谢山有用之才今置之荒江寂寞之滨而渠亦遂不肯一出不能不为国家惜每逢所知官浙中必语之曰谢山固穷甚矣诸君幸勿恝置之呜呼是则复翁之于予可感者也其铭曰

与君忘年而克知心酹君楚些故国之音

○翰林院学士南昌万公墓碑铭

予以雍正癸丑春试报罢,束装欲归,前侍郞临川李公固留予,使之应词科。其时侍郞居宣武门南故合肥李相国邸也,西有紫藤轩,割以居。万公孺庐又割其东以居予,每日高舂,必相聚一室,或讲学,或考据史事,或分韵赋诗,葱汤麦饭,互为主宾。临川尝曰:是杨诚斋所谓三三径者也。顾二公皆宿老,为予丈人行,而略侪辈以下交,予窃媿之。临川性刚毅,其所持辨,万夫环而攻之,莫能屈。尝主张陆文安公之学过甚,遂于朱子有深文。公生平亦主陆学,然其论戒偏重多从容以解临川连环之结。临川下笔千言,睥睨一时,罕有当其意者,公之诗文出,临川未尝不心折也。予尝谓江西文统,自欧阳兖公后,如平园,如邵庵,如东里,皆以和平雅洁嗣其瓣香,而公其世适也。临川以为知言。临川最爱士,士之赴之者,如百谷之趋海,门戸旣大,不无饰诈之徒夤缘以入,故甲乙之目,必待公而定。葢二公之交好,其道同,其志同,间有输攻墨守之不谐者,未移时而水乳卒合。顾临川荷三朝特达之知,以伉直不容,累蹶累起,计其所居九列重地,久者不满二年,或仅数月淹;公则浮沉词馆,累遭忧患,垂老始以文章见知,得殊迁而终不得有所发纾,何其穷也。按公讳承苍,其字曰宇光,江西南昌府之东埂人也。刑部侍郞虞恺六世孙,光禄卿汝言五世孙,再世皆讲学于阳明念庵之门,称硕儒。祖象师父兴主,再世赠翰林。太宜人李氏,贤母也,方孕公时,每嘿祝于影堂曰:不愿生儿为高官,但愿负荷先世之学统。故公少而喜读宋人讲学之书,论者以为得之胎敎。公以康熙癸巳进士入翰林,益与临川讲学相淬厉。临川骤贵,左右要人畏其芒角,百计挤之,以公为临川所厚,恐其援之为助,因并侧目焉。临川辛丑主试之谪,庙堂流言藉藉及公,以为梁肃之有韩愈,皆其所通榜也,百口同词,几莫能白,仅而得免。世宗卽位,雅知公,而临川亦赐环,将引公,未及施行,则临川已出为广西巡抚,忽奉严旨,追举辛丑流言以罪公,罢其官并左迁其弟。葢当局者皆以临川之故。然临川特以学术厚公,而公实未尝藉以求进,及其因之以谪,则亦恬然受之。于是归而杜门益讲学,无复出山之志。世宗徐察公之诬,特召入京,补原官,尝与同院旅见,见其须髪尽白,曰:汝老矣,然终不见用。今上嗣位,有荐公者,稍委以制诰,置之讲筵。又七年,临川已病废,始超五阶为学士。是时三馆诸臣,苟以文章邀圣眷者,类得取不次之擢,立至槐棘间,天下争为公喜,谓公之足以报国者不仅在文章,殆自此得大受。乃不三年而公卒矣。生于康熙某年某月某日,卒于乾隆某年某月某日。子四,皆以乡贡进士荐。葬于某乡之某原。所著有万学士易传,其论互体最精妙,自汉儒荀虞以来未有如此之核者,而一埽宋元林吴诸子言互之谬。又有万学士集如干卷。予之别公也,岁在丁巳。临川与公先后以奔丧归,予以罢官归,亦居忧。辛酉临川主试江南毕,病甚,由水道还京,过扬,予亦适在扬,而公至以临川之疾也,相向攒眉。踰年,公有学士之擢,又踰年,公主试闽中归。故人有见之于杭于苏于扬者,皆言公念予不置。未几公贻书曰:穆堂归里门,子又不来,老生孤另,何如矣!岂意是书遂成死别,紫藤花下旧雨,更无再聚之期,其可恫也!诸子以临川所作墓志来属予以窆石之文,为流涕而序之。其铭曰:

嗟承明之耆旧,从此不憗遗兮。况予生之知已,更舍公其谁兮。上以为斯文恸,下以哭其私兮。

○郑侍读篔谷先生墓碑铭

篔谷先生郑氏讳江字玑尺浙之杭州府钱塘县人由康熙戊戌进士改庶常授检讨同修明史再叅一统志局事迁赞善提督江安学政迁侍读以足疾乞解官先生读书务心得不从事于辞华貎寝又不喜事威仪望之无足动人然胸中粹然醇然不设城府待人以忠信有一得之善好之不啻自其口岀三馆储材之地多皈依当路以求速化先生淡然无求回翔书局者廿年未尝有积薪之憾见于词色门巷萧然客至烹茶相对而已和硕果亲王尝欲延宾客同官求之者如云桐城方学士望溪以先生荐力辞不赴及持节江介归方将进用而蹇不任行韩大夫之患堕车葢有命焉初先生官京师尝欲纂注春秋至是遂成之矻矻不舍时扶杖出与诸故人为诗社倡酬极盛不谓其遂卒也先生平日自视欿然其在侪辈似不能言者故未尝轻与人言学然而知学者莫如先生未尝轻与人岀其诗古文词然而知诗古文辞者莫若先生尝与予私论诸儒之学谓康节实出老庄之绪余饰之以焦京之术数世特以二程推之遂列之六先生之目宋史登之道学可一笑也谓陆王宗旨岂可妄诋世之拥戴朱子者攻之耳东莱尚不敢斥陆泾阳非王而未尝不有取于王而蚍蜉之撼何为乎不谓顾亭林亦蹈此习又谓蔡虚斋固善人然惜其学之陋也因文见道巳属肤廓岂有因帖括讲章之文而见道者使今世横目二足之徒挟兎园册以论学则蔡氏为之厉也先生向从义门何公游义门墨守朱学者予意其不岀师席之储胥不料其岳岳不肯苟同如此其所作诗古文词称情而岀一任时风众势之上下确然莫能溷其本色然细读之正不轻下一字大类宋范正献公淳夫而世之以险语僻文相尚者所弗知也临川学士穆堂尝谓予曰今馆阁人物渺然如篔谷者眞正始之遗葢确论也予陪先生杖履之末几二十年辱待以忘年之契尝一日数过予引为畏友及里居贻书告予约同事于春秋辛酉之秋予至杭开樽话旧自是不复再见矣生于康熙某年月日卒于乾隆某年月日曾祖某祖某父某累赠赞善宜人某氏二子长为乡贡进士所著有篔谷诗集巳行世葬于西湖之某峰予之为斯文也以所独知于先生者序之逝者如可作也其许我乎其铭曰

予于同馆前辈之交方李谢万曁先生而五年来睽隔强半老病山河道阻生者不可见死者巳矣郁郁予怀其谁与吐

○吏部侍郞兼翰林掌院学士巡抚江苏思蓼邵公神道碑铭

同里吏部侍郞邵公与予家相隔仅一湖水其赠公兄弟与先君兄弟为文字交予十四岁为诸生犹及肩随公未几公贵丙辰南宫之役为予座主然公仍以故人之礼待予初公尝欲荐予入词馆寻为今太傅相国福公所先而止后有谗予于太傅者公急以告予令释言焉予卒不自白太傅亦未尝信其谗而公之为予则尽矣是年公卽出塡抚江苏未及期而卒公子铎于大葬时属予以埏道之文予以在忧中废业请俟除服为之而公子又卒其可悲也夫公以康熙辛丑进士改庶常授编修再改御史巡视京西复入为御史改给事中侍直皇子书房副鸿胪遂参匦司改祭酒侍经筵仍副匦司再迁副都御史侍直南书房为少宰兼院长累主文字之任公素小心谨畏雅不喜驰骛声气及其出入禁廷尤凛凛以温室之树为讳而世之趋公者累及门而被辞以是遭众怨卽有谅公者要不过以为汉石建一流耳及其持节塡抚谠言三上毅然义形于色虽古之称骨鲠者莫能加焉则甚矣知人之难也公之将赴江苏也所部方祲于是乐善好施之例岀公力争之以为天下方传皇上新政首罢捐例今之所请是开蠲而巧更其名也此例一开罢捐成虚论矣周官荒政十二未闻乞灵于赀郞以振之也上瞿然是之亟命停止而计臣深不以为然乃复行予窃叹以为公自是失内援矣河督议开毛城铺以泄水淮扬士大夫官于京者公疏争之不得台省争之则下吏九卿亦有争之者不得最后直督彭城李敏达公力争之几胜而复绌公陛辞诏与江督漕督共相视会议以闻江督等皆与河督议合独公以为不可江左大吏遂莫与公谐者会劾苏州守白嵘已下吏河督反请释而用之而公益不自得公又言苏俗汰侈无度请禁止伶人之宣淫者勿令流播上国世皆迂而莫之是也公自以累年侍直素得豫亲臣之列实心报効而不知事之难径行未几竟奉严旨以所荐吏非同年则同乡为有阿私公之平昔以不肯徇其故旧得罪于人天下莫不闻及旣为大府属城守令相望不能揜其同年同乡之善者亦势也而乃坐是得咎公亦不敢辨也公素羸至是积劳乃得疾天子终眷公驰令太医诊视并令公子南归侍疾而公已不起遗奏至京赐恤如制并谕江左大吏助其丧公之在苏日浅旣为同事者所牵制跋前疐后有戒心故其所设施不能十一昔人之论姚崇以为不过积谷作米把缆放船之人呜呼是不知任事之苦者也方公盛时妻不衣帛旁无姬侍客至鱼菽萧然多拟之三公布被之故习及谕祭使者至门隘巷不足容肩舆则步以入矮屋不足以容广筵则毕事于檐澑之下人始信之公子旣不永年茕茕一孙王夫人亲抱持之夫人向予速前诺予不敢有溢词亦不敢没其实也公讳基其字学址世为浙之宁波府鄞县南社坛人生于康熙某年某月某日卒于乾隆某年某月某日曾祖某祖某父某三世皆以公贵赠如公官娶王氏封夫人子铎予同年生翰林院检讨孙某葬于西山之某峯其铭曰

曾是鲁男子目为登徒三人一口市虎非诬我作斯文足以慰冥魂

○太常晚闻陶公神道碑铭

乾隆四年工部尚书景州魏公罢官巳而天旱四月十有二日新授太常寺卿陶公入谢上特召见问以时政得无有阙失者当陈之以为修省之助其无有所讳公猝未及有所陈上曰尔尚有直气试据实言之公言近日庶政修举惟魏廷珍负淸望无大过近日放还天语峻厉非所以优老臣尚望申求旧之礼上霁颜听之且曰尔朕所特简尚当进用公辞谢出相去再旬突奉严旨申饬下部议部议左迁公遂南归贫甚无以为生则授徒自给先是上之罪公也独申前谕谓朕方欲用正靖以侍郞学士之选不料其妄言至此世乃知公邀上眷尚未衰劝入京补官公笑而不荅凡六年以病卒其家未及赴予也逾年予至吴始知而哭之又踰年其故人长洲陆君茶坞属予以表阙之文又踰年始克诠次其事呜呼予序公父子兄弟而更重悲之公之烈考元淳学者所称紫笥先生者也以古文雄于吴下时论比之范蔚宗昆山徐尚书雅重之延之书局其后以奡兀致失欢而同里翁尚书排之尤烈及成进士不能入词馆知广东之昌化县孤羁穷岛竟卒于官公之兄正一亦以古文世其家成进士为翰林矣顾落落莫莫不见知于世竟未获迁一阶以老公承其父兄之传晚而得第浮沉中秘者八年改为御史以进经史讲义称旨再赐对不一年累迁至左佥都御史改长奉常然公生平坦夷性成不屑与时逐逐又疎略不治威仪古心古貌葢父兄之余风当路者素不喜而事出意外忽膺盻睐无如之何公尝上言学校科举之坏为方今世道人心所关第一在官者旣无昌明正谊之心在下者遂无淬厉束修之志时风众势不过侥幸进取以为富贵利达之地斯其可忧不少急宜有所振起上是之又言近日在廷诸臣似寛裕而实纵弛似详密而无关体要至乐因循而畏改迁尤其膏肓之病如一切条奏下部议者其说在可否之间行之无益不行亦无所害而一纸空文可以塞责则姑议行以称上求言之心以示不拒人言之意若稍难行者则置之矣夫事但论是非岂论难易今之便文自营朱子所谓架漏牵补过日者也上以公言宣付阁臣知之此论出闻者以为切中时弊

而公之不安其位始于此又尝言设官太多则案牍文移日烦足以耗任事者之气不独廪禄之难周也宜详为合并而沙汰之又尝草谏开捐疏力言赀郞之进先自居于货取安能洁身以报主下以货投上以货授美其乐善好施之名而实则怀利以相接其弊也至有贷倍称之息期以到任而还斯其心为何如心其俗为何如俗岂可以汉有张释之卜式漫思解嘲乎会去国不果上然竟属其门生奏之呜呼以公之扬歴虽亦尝登三品陪独座签书柏台膺次对校之父兄似足稍吐盐车之气而岂知其不得少有发舒赍志以死则固多此扬歴者为也公讳正靖字穉中一字晚闻江南苏州府常熟县人也生于康熙某年月日卒于乾隆某年月日春秋六十有四娶某氏葬于某乡之某原子四所著有晚闻集如干卷公于经术最喜说诗其独到处范逸斋严华谷不能过也古文淡简有法尤熟于明史予之交公也其初相赏以文辞旣而以子之疎略有相近者遂成莫逆乃十年去国竟无再见之期谅亦重泉之所同怅也惟茶坞为故人之笃于存没者其铭曰

吾近接东狩之邸抄兮天子诏魏公而复之官言竟行于身后兮孤臣定欣然于九原海虞之山苍苍兮以表兹遗直之阡

鲒埼亭集卷第十九 鄞全祖望绍衣譔 余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郑芷畦窆石志

予少得见芷畦于万编修九沙座上其后见萧山毛西河集中盛称其治经又见秀水朱竹垞所为作石柱记笺序兼知其博物益思见之而芷畦以贫故游幕府家居之日少其后病风而归不复出门而予奔走南北卒个得遂请益之志未几而芷畦死矣予从其族孙振铨求其遗书知其子先亾寡妇弱孙甚可念踰三年始得其礼记缉注葢以续卫正叔之作也四礼参同则集杨信斋之绪者也湖录则苕中文献之职志也因叹芷畦之学如此而一生连蹇寄鼻息于高牙大纛之间与所谓刑名钱谷之辈旅进旅退糊口代耕视当世槐棘间人物仅仅以数首制举文字弋获功名高坐危言晏然自以为千佛名经中尊宿可为恸哭偶尝与临川李侍郞言而叹之侍郞曰是也吾于前二十年曾识其人知其所学而惜其不再入京也及诏求大科之士侍郞辄叹曰如郑君之博物眞其选也而不幸死未几又有诏开礼局侍郞又叹曰如郑君之治经眞其选也而不幸死但予闻前此中州张淸恪公亦雅重芷畦欲荐之而未得则又叹士生天地之间求一二知已非易事而所谓知已者未必皆有引援之力卽有其力又未必値其时旣値其时而其人或不及待斯其所以伏枥盐车长鸣于日暮途远之际而无可诉也振铨因言其将葬乞予为其幽宫之志予方欲谋之有力者开雕君书而未能卽以窆石之文为募疏焉未知其克逮予志否也芷畦生平著述尚有行水金鉴为河道傅君所开雕盛行顾罕知其岀于芷畦也并附载于志中诗文集若干卷藏于家芷畦讳元庆湖之归安人其铭曰

康成之邃密渔仲之瑰奇如此人才而刀笔卑栖谁为司命呜呼噫嘻

○周穆门墓志铭

穆门以诗名天下五十余年平生尝徧歴秦齐晋楚之墟所至巨公大卿皆为倒屣顾终于蹭蹬不遇而死其人渊然湛然莫能窥其涯涘浑沦元气充积眉宇葢古黄叔度陈仲弓之流也士无贤不肖皆曰周先生长者乃其中则有确乎不可拔者而不以形迹自见大科之役姚侍郞三辰荐之穆门力辞不得应征至京徘徊公交车门下数日称疾卒不就试以归莫能测也已而始服其高杭之诗人为社集羣雅所萃奉穆门为职志诗成穆门以长笺冩之醉墨淋漓姿趣颓放或弁数语于其端得者以为鸿宝湖社风流百年以来于斯为盛皆穆门之所鼓动也尤笃于人伦之谊其娶妇也贤而颇不得于其姑穆门戒之曰黄涪翁之姊文城君困于洪氏虽有三令子莫能申也汝其善事姑矣妇卒以是困悴而死穆门事其母益孝不敢有几微见于颜色然私怜其妇终身不更娶以报之有弟巳析产乗穆门之岀游而鬻其居穆门归更僦屋不以一语及之故人王袁许三子者死有女皆流落穆门赎之归并其二从女皆抚之如女择壻而嫁之以是晩景益穷然其敦古道益挚穆门故鄞产前明右副都御史莓崖先生相之后其迁杭五世副都于先司空公为石交副都之孙观察于先宗伯为婣家故余于穆门尤相爱也近副都之后居鄞者微不可问穆门睠念大宗形之寤寐余尝为穆门言莓崖墓在太白山上廿年以来神道荒芜石马眠草中寒食麦饭恐无举者穆门泫然流涕曰吾当东归买墓田复置墓戸以守之是后岁岁相见必及此然诎于力竟未能也暮年别自署东双桥居士东双桥者副都所居鄞城北坊第也昨年予病于杭几死穆门昕夕访视予稍进食穆门频赍榼来过次年余在越中而穆门吴淞之讣至矣穆门死湖社诸人一若失其凭依者其为人可想见也穆门姓周氏讳京字西穆一字少穆曾祖某祖某父某娶某氏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得年七十有三葬于湖上之某山子宸望诸生穆门之卒也吾友杭堇浦为之传序其事甚悉厉樊榭施竹田论定其诗山阴令舒堃畆为之开雕而宸望又以幽室之文属予是不可以辞也乃更为之铭曰

重湖黯然丧我祭酒白云封之其骨不朽

○沈东甫墓志铭

世宗宪皇帝之举词科也先后应召至者二百余人予皆得与之修同谱之好以故其人之学术文章约略识之而著书之多莫如归安沈东甫归安之沈为吾浙西阀阅世家第一自明时恭靖襄敏父子二尚书称名卿近则阁学宫坊兄弟父子祖孙称名侍从而尤以风雅领袖东南双溪唱和之盛读其书足以想见其门材东甫兄弟三人固其中之碧梧翠竹也东甫笃志古学穷年著书其最精者有新旧唐书合抄共二百六十卷折衷二史之异同而审定之而莫善于宰相世系表之正讹方鎭表之补列拜罢承袭诸节目是皆予读唐书时有志为之而未能者尝语东甫可援王氏汉书艺文志考证之例孤行于世者也九经辨字则小学之膏粱也读史四谱则三通之羽翼也其余尚有唐诗金粉等书则亦骚人之鼓吹也增默斋集其古今体诗也予皆尝受而读之叹其不徒博而且精也然而一生志力罢疲于考索之间而古貌古心不为时风众势之人所喜其所著书祗堪自得终不能一当于场屋之役又不善问家人生产年运而往日以丧失顾落落自如大科旣开东甫与季弟幼牧并登启事庶几盘洲厚斋伯仲之风予取东甫诸书以呈戸部侍郞临川李公临川惊喜曰不意近世尚有此人亟欲推挽之而临川左迁不竟其志东甫兄弟亦并放还抵家尚以书寄予不一年而遽卒非所料也东甫没之六年而嘉善钱侍郞陈羣次对之际以东甫唐书奏于天子有诏付书局时方令史馆校勘唐书诸公得之大喜尽采之于卷中呜呼东甫生不得附刘向荀朂之徒审正七略中经之籍而身后犹得邀采掇之余以肩随于应劭如淳薛瓒之后著录四部俯视窦苹董冲一辈其亦稍可瞑目于重泉矣方予之南归也道闻东甫之赴厉兄樊榭出挽诗以示予且曰子亦当有文以传之予为之略草检之而未就也又十有二年予从其叔弟绎旃求其所释水经绎旃之释水经亦东甫所曾有事而后以授之者也至是载书晤予于钱唐因读其所作东甫行略为之流涕绎旃再以志事为属亦何敢辞东甫讳炳震字寅驭世居归安之竹墩以明经贡太学襄敏公五世孙曾祖锺元以明经注籍知县未上而卒祖角诸生父雍平阳敎谕娶姚氏子七孙十四曾孙二生于康熙己未正月十四日卒于乾隆丁巳十二月初三日享年五十有九葬于某乡之某原绎旃又以双溪倡和续集令予论定予病未能及也先以志复之其铭曰太乙寒芒护兹幽宫穿中之石亦复熊熊东林东老蜕笔所封

○前甘泉令明水龚君墓志铭

前甘泉令龚君讳鉴字龄上又字硕果一字明水浙之杭州府钱塘县人也康熙之季杭才彦最盛而杭二堇浦与君为尤堇浦负奇气踔厉风发君沉毅精实各有所造余时初出游于诸才彦皆相善而所最心知亦莫如二人顾不十年间交友先后连茹成进士登三馆而君以拔萃入成均为禄养计就选人籍世宗宪皇帝见而才之时新析扬之江都为甘泉以君任之邗沟故脂膏之地吏罕得以节操自持者君下车卓然自矢有故侍郞子旧尝馆君于京至是以里人入谒有所属而君拒之又有同城官为制府所昵令之伺察属吏者方有挟而请而君又拒之又有巨室延飮先期自都转运使太守以下皆固要君同往而君又拒之于是大江南北盛传甘泉令不近人情而君益自刻苦终岁无一丝一粟足称长物县有邵伯埭者受高宝诸湖之水地卑下君谓当于农隙时运土筑高埂沿堤为防以徐议沟洫堤上卽植桑以兴蚕事其西界地高浃旬不雨田卽龟裂宜每一里为水塘以蓄之如是则境内高下之田俱无患大吏韪之然不能行而邵伯埭下有芒稻河闸泄水尤要雍正癸丑大水泛溢君冐雨亲至其地呼闸官泄之闸官以盐漕为言不可会河堤制府嵇公以视河至君直陈之厉声呵闸官嵇公动色卽启闸且斥闸官不职立逐去又用君言定以盐漕二船过湖需水不过六尺若过六尺卽启闸无得以盐漕借口实多蓄水为民田患自是闸水疏通然君终以筑埂开塘二事未得施行为憾有望于大吏之后来者耿耿为予言之自君莅任每岁晏则江都之鳏寡孤独多来入甘泉部中以君有以恤之也世宗晩习禅悦浮屠辈颇以此自放恣杭之西湖圣因寺僧明慧者前在内廷法会中恩宠亚于元信及出住湖上干求遍于大江南北一日以书币关白于君君杖其使而遣之其时制府亦君子人也顾骤闻之不能不愕眙颇咎君良久叹曰强项令应如此矣吾媿之而其事竟流传上闻世宗召明慧还京锢不许复出当是时甘泉令之吏声雄于天下凡君居官皆以实心行实政其事甚多至今甘泉人能道之余不悉述述其大者于是报政以最入京今上召见欲久试之复还任先后凡六年而以外艰去中州抚军尹君故扬守也雅与君善闻君无以为葬而招之欲使之主大梁书院事得以修脯助葬君不自得骤发心疾思归不得君时年四十有六又神明素强不料其以是竟不起初君丧偶不再娶及其以艰归也告于殡宫之前曰本为寒士典敝裘以何妨有类枯禅剔残灯而独旦斋厨寂静旅馆萧条囊莫名乎一钱坟未封乎三板幽冥相感应其谅其无他窘乏千端亦祗还夫故我闻者哀之君于经学最湛深能摘先儒之误顾皆未有成书其所成者毛诗疏说八卷乃以簿书之暇得之其报政至京尝以示予曰犹不至以风尘吏为君所笑者赖有此也索余序之予逡巡未及而君死矣古文卓然可传顾多散失幸存者曰龚甘泉集特十一耳君之卒二子皆幼以故志幽之文未及备其从弟铎为之行略一篇又十年其二子相继为诸生始流涕请堇浦与予各为文以表之壬寅癸卯间予寓杭去君居不远昕夕相过从每说经或不合大声争之惊其邻舍儿或相赏亦复絶倒相与醵钱百十文觅鱼酒为乐今君之墓木已拱而余亦顚毛种种矣曾大父以庭大父煜父茂增娶汪氏子二长谦次邃女一壻柴景高葬于某乡之某原其铭曰

其学其仕均未竟其志而忽然以逝宿草且十年乃克铭其阡是予之愆

○杭州海防草塘通判辛浦鲍君墓志铭

乾隆十三年闰七月十有八日予在杭病甚有急足以辛浦书至者展视之则弥留语也其书曰日来一病竟入膏盲从此化为异物长辞左右可为叹息一生偃蹇豪无可录祗操履粗堪自信吟咏聊以自娱而今已矣寂寞身后幸惟先生怜而念之伏枕哀祈泫然絶笔时予方进药不禁失声哭连日病为之剧稍差念友朋垂殁之托不可以疾故令其耿耿犹视于地下乃稍取其大略而次之辛浦姓鲍氏讳鉁字西冈世籍云中今为奉天正红旗人佐命大学士承先之曾孙其三世传见国史有列于勋籍辛浦年二十卽知浙江之长兴县几十年以病去官寻再知长兴亦几十年其考最者累矣而不得迁最后大府以便宜擢之为盐运嘉松分司通判而部议又格之于是三知长兴葢其筮仕在圣祖仁皇帝四十六年歴三世至今上之七年犹在长兴大府至者皆为称屈乃稍移之知嘉兴又移之海宁寻擢为草塘通判草塘在浙中倅厅之最贫者也以故辛浦竟得之辛浦之为吏不名一钱而未尝噭噭以廉自见其任事尤精密而未尝以干力先人其接物和平无忤而其中有介乎不可夺者所以一官拓落终身不得有力者之仗庇而辛浦未尝怨也彭城李敏达公之督浙中也治尚综核百城畏之而辛浦之癖在赋诗每日升堂理讼狱毕诸胥吏见其搓手注目神采如有所得辄私相语曰老子诗魔至矣须臾取故牍尾题之殆遍故其生平无日无诗彭城一日谓湖守曰长兴令日赋诗吾且列之弹事矣湖守免冠谢董率不谨曰当令改过而恕之退而戒辛浦曰独不为百口计乎于是辛浦黾勉束笔庋砚者三日谓其客曰下官忍不可忍矣惟大吏之所以罪之赋诗如故然辛浦百事修举部民雅诵之彭城徐察之而不复怒也漕使常侍郞履坦改抚浙中问于天门唐内翰赤子曰浙之属吏有足语风雅者否曰莫有过于长兴令者矣且其人非但辞客巳也故辛浦虽旅见其礼殊絶于羣吏或留语移日然辛浦落落穆穆未尝以此自昵累以才谞不胜烦重为辞侍郞尝语之曰少需之吾当荐君为方面辛浦终泊然每入谒所言不出于诗文及侍郞有事于进奉属吏争任之以是卒招物议天子遣大臣莅其狱属吏坐之株连者累累而辛浦高枕自如始共叹其为不可及尤好士长兴诸生王豫者通经工诗古文词贫甚辛浦虽刻苦时时周之豫以牵染之祸逮入京辛浦为之经理其家其卒也又为之雕其集葢辛浦虽交游满天下然其心知之契甚落落及其投分也则必笃于始终之谊类如此辛浦之诗宗法新城丰赡流丽自然合度随手脱稾卽自书之以付雕工或曰更无待于论定耶辛浦笑且叹曰吾老矣而无子漫为之亦漫存之耳或曰是定可以免长吉中表之累者也所著诗集四十卷别有道腴堂文稾亚谷丛书诸集并行于世病作遽上笺乞身于大府不许了然知必死部署身后事无一不整整卽其贻予诀别之书已櫽括生平予文莫能有所增益也呜呼昔人淸眞澹荡之目如吾辛浦者其庶乎辛浦以贻予书之次日卽卒享年五十有九安人某氏以其从子某为后初辛浦在日欲卜葬于杭之南山曰他日湖社诸君雅集当酹我墓今缘其雅意窆之灵隐因贮遗集于寺中而予为之铭其词曰

嗟秋来之沉困兮拟冥心以断文字之缘胡力疾而破戒兮神伤于息壤之言故人之铭无媿词兮长护君魂魄以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