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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宫闱史》第一百回· 许慕羲

第一百回二帝归魂空支残局三忠殉国结束全书却说谢太后命吴坚、贾余庆、家铉翁等,往元为祈请使,先往见伯颜,伯颜引文天祥一同列座。贾余庆语多谄谀,天祥斥其卖国。吕文焕从旁解劝,天祥离座,指着文焕说道:“君家受国厚恩,不思图报,合族为逆,尚有何言。”文怀惭不能答,伯颜遂拘住天祥,令他随吴坚等北去,一面进驻钱塘江沙上,钱江本有大湖,每日两至,太皇太后于宫中焚香祝道:“海若有灵,当令波涛大作,将元兵一扫而空。”哪知,江潮竟三日不至,临安人士皆以为天竟,不胜嗟叹!伯颜乃建大将旗鼓,入临安城,率左右翼万户巡城,观潮于浙江,又登狮子,云峰,览临安形胜。

后人有诗咏此道:金堤鯶海波颓,祝拜宫中香未灰;笳鼓满城驰铁骑,伯颜江上看潮回。

伯颜又闻得益王、广王已出临安,命范文虎率兵南追。附马都尉杨镇闻元兵来追,遂与二王作别道:“臣不能保护殿下前去了。”即驰还临安,途遇文虎,问二王何在?回言已竟就镇。文虎遂执杨镇还报,适福王与芮,自绍兴而来。伯颜婉言抚慰,令随帝显及全太后,北往元都,并遣使入宫宣诏,免牵羊系颈之礼,遂劫帝显、全太后、福王与芮、沂王乃猷、度宗母、隆国夫人黄氏、附马都尉杨镇等一概北行,惟太皇太后谢氏,以年老多病暂时免行。及至燕都,帝显入见,元主怜其年幼无知,封为瀛国公。全太后自请为尼,令出居智正寺,后又命帝显为僧。帝显其时年仅六岁,后竟终于北漠。谢太后在临安数月,被元兵舁往燕都,降封寿春郡夫人,过了七年方殁。

当帝显北去时,知信州谢枋得,为元兵所逐,逃至建宁山中,江东陷没,制置使夏贵、又以淮西降元,惟淮东、真、扬、泰诸州尚称宋土。李庭芝、姜才、苗再成等,死守勿去,恰值文天祥北行至镇江,与幕客杜浒等十二人,乘夜逃入真州,与苗再成共谋恢复。天祥致书李庭芝,令他同时举兵扼敌归路,不意庭芝误信溃卒之言,说是元遣宋丞相说降真州,庭芝因疑天祥有诈,密嘱再成,速杀天祥,再成不忍下手,给天祥出城,始将庭芝书与览。天祥大愤!欲往扬州自诉,及抵城下,闻门卒宣言,制使捕文丞相甚急。天祥知不可入,变易姓名,沿东入海,途中饥寒交迫,卒得樵夫相救,携往高邮,稽家庄民嵇耸,迎至家内,送他到泰州、遂泛海入温州,访求二王所在。

闻得益王昰,已自立于福州,改元景炎,乃赵福州。

原来益王昰与广王昺南行,由昰生母杨淑妃及淑妃弟亮节,昺生母俞修容、修容弟如珪,宗室秀王与檡,拥护同行。

途中为元兵所追,徒步匿山中七日,幸有统制张全,引数十骑来卫,乃同往温州。宋臣陆秀夫、苏刘义等亦接踵而至。因议召陈宜中于清澳,张世杰于定海,二人奉诏偕来。因奉益王昰为都元帅,广王昺为副元帅,发兵除吏,以秀王与择为福建察访使,先入闽中,抚吏民,谕同姓,檄召路忠议,同谋恢复,闽人颇多响应。

于是诸臣奉二王至福州,立益王是为帝,改年号为景炎元年;尊杨淑妃为皇太妃,同帝听政。遥上帝鲏尊号为恭帝,加封广王昺为卫王;陈宜中为左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李庭芝为右丞相;陈文龙、刘黻参知政事;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签书枢密院事;苏刘义主管殿前司;命旧臣赵溍、傅卓、李班、翟国秀等分道出兵,改福州为福安府,温州为瑞安府,循例大赦。

是日有大声出府中,众皆惊仆。过了几天,文天祥来见,廷议以李庭芝扼守淮东,不能至闽,右相尚虚席,应授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天祥不善陈宜中,固辞不受,遂改为枢密使,同都督诸路军马。天祥请还温州,借图进取。陈宜中欲倚仗张世杰,收复两浙,自盖前愆,命天祥开府南剑州,经略江西。

洒西由吴浚克复南丰、宜黄、宁都三县,翟国秀进取秀山,傅卓至衢、信诸民亦多响应,元遣唆都拔婺州,进陷衙州,故相留梦炎降元。唆都进兵,杀败吴浚,翟国秀不战而遁,傅卓降元。还有广东经略徐直谅,已遣部将梁雄飞,输款元军,元将阿里海涯,命雄飞为广东招讨使,任循广东。

益王昰即位,檄至广州,直谅遂拒绝雄飞,雄飞竟引元兵攻入广州,直谅遁去,全城皆降。江西、广东又遭失败,李庭芝与姜才,协守扬州。元将阿术,屡攻不下,阿术乃遣兵守高邮,宝应阻绝扬州饷道。未几淮安、盱眙、泗州皆以粮尽出降。 庭芝还力战不屈,粮尽继以牛皮麴蘖,甚至兵民易子而食,尚无叛志。适值福州使命召庭芝为右相,庭芝乃令副使朱焕守扬州,自与姜才引兵七千,赴泰州,不意庭芳方出,朱焕已献城降元。阿术分道追庭芝,庭芝驰入泰州。泰州裨将孙贵、胡惟孝,开门出降,姜才因背上生疽,不能迎战,庭芝急投莲池,水浅不死,与姜才皆为元兵所执,送往扬州。阿术责二人不早被降,姜才愤怒斥道:“我是第一个不降,要杀就杀,何用多言。”遂大骂不止。阿术还爱他才勇,不忍即杀,那没良心的朱焕入言道:“扬州自用兵以来,积尸满野,皆姜、李二人所为,不杀何待。”

阿术乃将李庭芝、姜才一同杀死。扬州人民莫不哀悼!

元兵又转下真州,赵孟锦、苗再成均死于难,淮东州郡尽为元有!元又命阿刺罕、董文炳、忙兀台、唆都等,引舟师出明州。搭出、李恒、吕师夔引骑兵出江西,水陆并进,分循闽广。复檄阿里海涯,略广西,先是东莞民态飞与宋制置使赵滑,攻入广州,逐元降将梁雄飞、熊飞进取韶州,新会令曾逢龙率兵来会。元吕师夔,越梅岭至南雄,赵溍令曾逢龙与熊飞迎战,逢龙败死,熊飞走入韶州,守将刘自立以城降,熊飞投水死。

赵溍遁去,不知所至。元阿刺罕、董文炳入处州,宋秀王与择出兵浙东,战败被杀。 元兵长驱至建宁府,执守臣赵崇饥,福州震动。陈宜中、张世杰急备舟,奉帝昰与杨太妃、卫王昺乘舟西行,福州遂陷。

帝昰至泉州港,招抚使蒲寿庚迎谒,请就州治驻跸。张世杰以为非计,遂取寿庚舟西行,寿庚深为怨恨!竟将泉州城内皇亲国戚,搜杀多人,举城降元。阿刺罕遂进取兴化军,遣人劝宋参政,知兴化军事,陈文龙出降,文龙斩其使,出战被执。

阿刺罕仍劝其降顺,文龙以手指腹道:“此中皆节义文章,如何能为你所胁迫。”

遂械送杭州,文龙绝食而死。元将阿里海涯入广西。知邕州马塈,屯兵静江,前后数十战,死亡相藉。阿里海涯遣使谕降,并以元主诏谕,授为广西大都督,马墅斩使毁书,誓不背宋。阿里海涯督众力攻,城破之后,马塈犹率死士巷战,臂伤被获下屈被害,头已落地,尸尚奋起,逾时乃仆,兵民皆为坑死。元兵遂尽取广西诸州郡。 那时文天祥尚奔走汀漳,想由江西进兵,即从梅州出兵,克会昌,下云都,使赵时赏等,分道取吉、赣诸县,进围赣州,天祥自居兴国县,指挥调度。广东制置使张镇孙又克复广州,张世杰奉帝昰至潮州,复远军讨蒲寿庚,传檄诸路,取邵武军,夺兴化军。淮人张德兴、傅高,又用景炎年号举民兵入黄州,下寿昌军。四川制置副使张珏,自合州进兵,规复泸涪等州,一隅残局,大有光复的景象。其时元诸王昔里吉,叛于北平,元主调回诸将,改图北方,所以宋人乘机进兵,克复各处。 未几,伯颜即讨平了昔里吉,又命搭出、吕师夔,李恒等率步兵出大庾岭,忙兀台、唆都、蒲寿庚、刘深等率舟师下海,追赶二王。李恒引兵至兴国县,袭击天祥,天祥不意元兵忽至,与战失利,出走永丰。守将邹凤兵溃,改趋方右岭,元兵已是追及,部将巩信、张日中等战死,余卒尽溃,天祥妻欧阳氏,二子佛生、环皆为元兵所掳,天祥几为所及,幸赵时赏坐肩舆后行,元兵问其姓名,时赏诡称姓文,追兵疑为天祥,拘之而回,天祥始得与长子道生,及杜浒、邹凤等奔循州。李恒拿了赵时赏,令俘卒辨别,方知并非天祥,时赏不屈而死。李恒送天祥家属北上,二子病死于道中。元将唆都救泉州,张世杰解围而去,邵武、兴化复陷。唆都取漳州,至惠州,与吕师夔会合,趋广州,张镇孙以城降元,淮西义民张德兴、傅高,亦皆败死。四川制置副使张珏,亦于景炎三年,为元兵所获,解弓弦自缢死,诸州复失。

各路宋兵尽皆败复,只有张世杰一军奉了帝昰奔至浅滩,又为刘深追及,趋避秀山,转达井澳,忽遇狂风,将帝昰坐船掀翻海滩,连忙救起,已是半死半活,几日不能出声。张世杰因元兵追来,欲奉帝昰赴占城,陈宜中话名先往招谕,竟自一去不返。帝昰行至碙州,遂以疾崩,年止十一岁,也算做了三年的皇帝。群臣皆要散去,陆秀夫道:“古人一城一旅,犹可中兴,现在百官有司悉具,士卒尚有数万。

度宗皇帝尚有一子,竟可嗣立。天意若不绝宋,尚可恢复。”群臣乃共立卫王昺为帝。适有黄龙现于海中,遂改元为祥兴,升碙州为翔龙县,乃由杨太妃听政。都统凌震、转运判官王道夫又克复广州。张世杰择得广州外海的厓山,以为天险可恃,即奉帝昺驻跸于此,令士卒入山伐木,筑行宫军屋千余间,以便居住,即葬帝昰于厓山,号为端宗,进陆秀夫为左丞相。秀夫尚日书《大学》章句,训导帝昺。文天祥收拾散兵,奉母与弟,同出海丰,至丽江浦,上表厓山,自劾兵败江西之罪,有诏加文天祥少保衔,封信国公,张世杰为越国公。湖制置使张烈良等也起兵响应,厓山、雷琼、全永与潭州人周隆贺等十二人,亦同时举义。元主乃命张宏范为都元帅,李恒为副,再下闽广。又促阿里海涯速平湖广。阿里海涯兼程至潭州,周隆贺等十二人不及防备皆为所害,张烈良亦战死,进掠海南。宋琼州安抚使赵与珞,逆占白沙口,为州民执降元军,被磔而亡,海南一带,遂为元有。李恒由梅岭攻广州,凌震、王道夫屡战皆败,遂奔厓山。张宏范从海道进攻漳、潮、惠三州。

文天祥屯兵潮阳,邹凤、刘子俊剿海盗陈懿、刘兴。陈懿被诛,刘兴引元兵入潮阳,天祥与部下走海丰。母与长子皆已遇疫而亡。天祥尚始终要想复宋,行至五岭坡,方才造饭,元先锋张宏正引兵迫到,众尽逃散,仅余天祥,邹凤、刘子俊、杜浒等数人被执往元营。天祥吞脑子不死,邹凤自刎。刘子俊欲脱天祥,说天祥是假的,自己方是真文天祥,彼此互争,后由俘卒辨别真假,子俊以欺诳受烹,杜浒不食死。宏正执天祥至潮阳见宏范,左右叱天祥拜谒。天祥毅然不屈。宏范亲为天祥解缚,待以客礼。天祥请死,宏范不许,令居舟中,凡天祥族属被俘,皆令与天祥同处一舟。天祥还想忍辱恢复,所以不死,在舟中居住,满腔悲愤,尽付诗歌。

宏范又令天祥作书,招降张世杰,天祥不从。宏范固令作书,天祥乃书其诗句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宏范付之一笑,乃进兵攻厓山。张世杰联舟为垒,结大舶千余,作一字陈,碇泊海中,四周起楼棚,奉帝员居于中,为必死计,将士皆以非策。世杰叹道:“频年航海,何时得了,不若拼死一战,胜则国家之福,败则君臣同尽罢了。”压山两门对立,北面水浅舟不得进。宏范乃绕大洋,由南面入攻,世杰之舟坚不可动,宏范遂用茅茨沃油,乘风纵火,世杰早有防备,舟上尽涂水泥,火不能燃,宏范无法,只得令人对宋军道:“你们陈丞相已走,文丞相已擒,尚欲何为?”宋军不答。宏范以舟师据海口,断宋军樵汲之道,宋军坐困。李恒又引兵来会,宏范令守北山,自分部下为四军,传令诸将,宋军舣舟厓山,潮至必遁,宜乘潮进攻,闻我作乐出战。

祥兴二年二月六日,早潮骤涨,李恒先以舟师进攻,世杰率兵死战,相侍至午,胜负未分。忽闻乐声大作,宏范之军又至,两下夹攻。宋军大败,旗靡樯摧,波荡舟摇,翟国秀、凌震等,皆降于敌。世杰犹死相争,直至日暮,凤雨大作,昏雾四起,咫尺不辨,料知大事已去,遂与苏刘义断缆出港,引了十六舟而去。陆秀夫在帝昺舟上,见诸船相连,知难逃脱,即对帝昺道:“国事至此,陛下当殉社稷,勿为德祐皇帝之继,再去屈辱虏廷。”即负帝昺,同沉于海。后宫诸人从死者不知其数。杨太妃闻帝昺已死,大哭道:“我忍死至此,只为赵氏一块肉,今还有什么盼望呢?”也投海而死。世杰舟至海陵山下,飓风大作,将士皆劝登岸,世杰仰天祷祝道:“我为赵氏,已力竭了,一君亡,又立一君,今又亡,我尚不死,还望敌人退后,别立赵氏以存宗社。今风潮若此,想天心欲亡赵氏,不令我再生了。”祷罢,风流益大,竟覆世杰舟,溺海而亡。苏刘义遁出海洋,为下所杀。文天祥被执至燕京,越三年,受刑于柴市;又越七年,谢枋得被胁北行,绝食死节。后世称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为三忠,三忠皆死,南宋已亡,与北宋合并计算,共得三百二十年。

编书至此,总算告竣,因作七律一首,作为全书的结束语:和战纷争敌已来,两朝事迹一般哀!

攻辽未必非计会,亡宋皆因少将材。

空有中兴名自在,终难恢复恨长埋。

厓山遣憾留千古,沧海桑田剩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