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张顺魂捉方天定明 · 施耐庵

杭州城人多地广，东北有旱路，南边有大江，西边有湖泊，守城的正是方腊的大太子方天定。他手下有七万多人马，二十四个战将和四个元帅，为首的两个最厉害，一个叫邓元觉，是个和尚，外号“宝光如来”，用的兵器是一条纯铁打造的禅杖，重达五十多斤；另一个叫石宝，用的兵器是一把流星锤，百发百中，还有一口宝刀，名叫劈风刀，就算是三层铠甲，也能一刀砍破。其余的二十六名将领也十分勇猛。宋江和众人商量着怎么攻取杭州，小旋风柴进站起来说：“柴某自从在高唐被兄长救了一命，一直受兄长照顾，享受荣华，却还没报答过兄长的恩义。现在我愿意深入方腊的军中去做间谍，如果成功了，既能报效朝廷，也能给兄长脸上增光。”宋江大喜，就同意了。柴进说：“我想和燕青结伴同去，燕青懂得各地方言，更便于见机行事。”燕青还在卢俊义的部下，宋江正准备写信去让他过来，就有人来报，说卢俊义派了燕青来报捷，宋江就安排燕青和柴进一同去方腊军中做间谍。大伙正在商讨计策，忽然有使者从东京过来传圣旨，说皇上染了疾病，命神医安道全回京诊治。宋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让安道全随使者一同回京。

这一天，宋江带着三路兵马围攻杭州，来到了临平山，派花荣、秦明先去探路。花荣和秦明带着一千军马走在前面，正遇到了方腊手下的王仁、凤仪两名将领。双方厮杀起来，斗了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秦明、花荣眼观六路，发觉敌军后面还有接应，就不再上前，回到中军通报。宋江带着一干将领来到阵前，只听王仁、凤仪在骂阵，秦明大怒，舞起狼牙棒又和凤仪打斗起来。王仁想要花荣再来与自己一战，徐宁却抢先冲上去，提着枪与王仁厮杀。花荣站在后面，拿起弓箭，看准了机会，一箭就把王仁射下了马。凤仪一看，吃了一惊，措手不及，被秦明一棍子打下马来。见两个首领都败了，南军就像一盘散沙，被宋军一阵冲杀，退回了城中。

第二天，宋军到了城外东新桥下寨。关胜到东新桥去查看，没见到一个敌人。宋江起了疑心，吩咐大家不可轻易冒进，只是每天派两个头领去打探。到了徐宁和郝思文放哨的这天，他们俩带着几十个骑兵来到北门，见城门打开着，便来到吊桥边查看，只听见城楼上擂鼓阵阵，一队马军从城里杀了出来。徐宁、郝思文刚想往回跑，只听见城西那边又响起一片喊杀声，一百多名骑兵冲了过来。徐宁拼死力战，好不容易从马军里杀了出来，回头却发现郝思文不见了，正想回去救他，脖子上却被人射了一箭，敌方的六名将领从背后杀了过来，幸好关胜及时赶到，才救了他。

听说徐宁中箭，宋江急着来看他，叫军医拔去箭头，准备用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徐宁昏迷了三四次，众人才发现箭上有毒。宋江仰天长叹，说：“神医安道全已经被召回京师，这里又没有良医能救他的性命，我恐怕又要失去一个弟兄了！”不久，徐宁果然毒发身亡了。宋江又派人去打听郝思文的消息，才知道他早就被方天定杀了。接连损失了两员大将，宋江好生伤感，只好按兵不动，守在城外不再攻打。

李俊和张顺等人带兵到了北新桥，听到人回报说郝思文和徐宁死了。李俊就和张顺商议：“我们这条路，是湖州、德清两处之间的必经之路，贼兵经常在这里出没。我们要是守在这里，被他们左右夹击，就不好了。不如我们杀到西山深处去屯扎，把西湖当做战场，对我们来说也有利。山后面又通向忠溪，也好做退路。”于是就带兵去了西山深处，在灵隐寺驻扎。张顺见宋江不出兵已经有十五天了，心里很着急，便想从湖里偷偷潜到入城的水门，以火为信号，夺取水门，杀入杭州城。李俊听了他的想法，说：“这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你独自一个人去，恐怕难以办到。”张顺说：“宋江哥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用这条命来报答他的恩情也不多啊！”当天夜里，张顺就在身上藏了一把尖刀，来到西湖岸边，看到秀美的西湖景致，自言自语道：“我从小在浔阳江上长大，经历了各种大风大浪，从没见过这样一湖好水，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快活啊！”说完，脱下衣服放在桥底下，把刀挂在脖子上，就钻到湖里去了。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朦胧的月光照着湖面。张顺摸到涌金门边，探出头来，在水面上聆听。此时的城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城上的女墙边有四五个人在那里放哨。张顺再次潜入水里，等了很久才探出头来，这时女墙边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张顺摸到水门边一看，里面都用铁窗和水网隔着，上面还绑着铜铃。张顺见铁窗十分牢固，无法进去，便扯动那些铃铛，弄出一片响声。城上的人听见铃声，大喊起来。张顺再次钻进水里，城上的人下来一看，发现没人，便说：“铃铛响得好奇怪，难道是来了条大鱼，撞到了水网？”守军们看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动静，又回去睡觉了。张顺一直等到三更过后，才爬上来，发现水里没办法进去，只好先上岸。他发现城上一个人都没有，便抓了些土块扔到上面去。有的守军还没有睡着，便大叫了起来，下来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湖面上也没有一条船。守军们说：“真是奇怪！一定是有鬼，我们睡觉去，别理他！”守军们嘴里这么说，其实并没有真的去睡，而是偷偷埋伏在了女墙边上。

张顺等到城上再次安静下来，就钻到城边来听，上面已经没有了声音。张顺往岸上一看，一个人也没有。他正准备上岸去，又想：“万一上面有人，我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还是再试探一下。”于是他又抓了一把泥土扔上去，还是没有动静。张顺心想：“已经四更了，马上就要天亮，再不上去的话，就来不及了。”于是他开始朝城上爬去，刚爬到一半，只听见上面一声梆子响，守军们一齐现身。张顺赶紧往水里跳去，刚要进到水里的时候，这时城上的踏弩、硬弓、苦竹箭、鹅卵石一齐射下来。可怜张顺英雄，就这样死在了涌金门外的水池里。

这天白天李俊已经派人通知宋江，说张顺泅水入城之后，会放火作为号令。到了晚上，宋江和御用商议完军情，觉得很困，就伏在桌上睡着了。睡梦中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浑身血污，低声说：“小弟跟随哥哥多年，深受你照顾，今天用这条性命来报答了，特意来与哥哥辞别。”宋江说：“这不是张顺兄弟吗！”大哭起来，蓦然惊醒，原来是一场梦。

没想到第二天，宋江就接到李俊派人送来的消息说：“张顺去涌金门翻越城墙，被乱箭射死在水里。”宋江听完后，哭得昏了过去，其他人也都非常伤心。接来下的战斗中，又损失了董平、张清、周通、雷横等众多弟兄。大家正愁没有办法破城的时候，解珍、解宝抓住了富阳县的袁评事，并劫下了几十只运送粮食的船只。袁评事哭着说：“我们都是大宋良民，无奈被方腊逼迫，才给他运送粮食。”吴用大喜道：“有了这些粮船，破城就有希望了！”于是，他让众兄弟假扮成艄公，跟着袁评事的粮船混进城去，以放炮为信号，里应外合攻下了城池。

方天定看到宋军已经杀进城，急忙从南门逃走了，刚跑到五云山下，只见从江里走出一个大汉，嘴里衔着一把刀，朝他走了过来。方天定见来人非常凶狠，便用鞭子抽马快跑。可是那匹马非常奇怪，怎么打也不动。那大汉冲到马前，把方天定从上面扯下来，一刀就割下了他的脑袋，然后骑着他的马，一手拎着头，一手拿着刀，回到杭州城。

林冲、呼延灼领兵赶到六和塔的时候，正好碰见那个大汉，两人认出是船火儿张横，大吃一惊。呼延灼大声叫道：“兄弟从哪里来？”张横也不应答，骑着马跑进城里。这时宋江的大队人马都已经入了城，远远看见张横骑着马跑了过来，大家都很吃惊。张横一直骑到宋江面前才下马，把头和刀扔在地上，一边朝他磕头，一边哭了起来。宋江急忙抱住张横说：“张横兄弟，你从哪里来？”张横说：“我不是张横。”宋江说：“你不是张横是谁？”张横说：“小弟是张顺！今天哥哥破了城池，小弟的魂魄缠住了方天定，借哥哥的身体，在五云山脚下杀了这贼人，带着他的头来见哥哥。”说完就倒在地上。

宋江将他扶起来。张横慢慢地睁开眼睛，说：“我该不会是在阴间见到哥哥了吧？”宋江哭着说：“刚才你弟弟张顺的魂魄附在你身上，杀了方天定这贼人。我们都没有死，你想起来了吗？”张横说：“这么说，我兄弟已经死了？”宋江说：“张顺想从西湖底下穿过水门，入城放火，没想到在涌金门外被人发觉，被射死在那里。”张横一听，大哭一声：“兄弟！”然后就晕了过去。

虽然攻下了杭州城，但是却损失了多位弟兄，宋江十分难过。接下来攻打睦州的时候，解珍、解宝两兄弟也牺牲了。宋江听说了这件事，哭晕了好几次。为了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宋江下令关胜、花荣带兵去攻打乌龙岭。方腊的国师邓元觉被花荣一箭射落下马，士兵们冲上去将他杀了。方腊听说国师被杀，大吃一惊，急忙派殿前太尉郑彪，带着一万五千名御林军，连夜赶往睦州救援。郑彪请求方腊让天师包道乙和他一块去，方腊欣然同意。包道乙原本是金华山里的人，从小就出家，学习旁门左道的法术。他有一口宝剑，名叫玄元混天剑，能飞百步取人性命，十分厉害。郑彪也酷爱道法，所以就拜包道乙做师父，学到许多法术，因此别人都叫他“郑魔君”。

宋江刚要攻打睦州，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方腊的救兵到了。他立刻派遣王英和扈三娘夫妇带领三千兵马，出去迎敌。两人还在路上，就碰见了郑彪。双方一见面就开打，斗到八九个回合的时候，只见郑彪口里念念有词，大叫一声：“疾！”他的头顶上立刻冒出一团黑气，黑气上站着一个金甲天神，手持武器，从半空中打了下来。王英一看，大吃一惊，手忙脚乱之中，被郑魔君一枪戳下马。扈三娘见丈夫死了，舞着双刀冲过来为他报仇。郑魔君从身上摸出一块铜砖，转过身朝扈三娘的额头砸来，将她打落下马。可怜这位能打仗的美人，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手里。

宋江听说又折损了王英和扈三娘，十分愤怒，急忙带着军马前去迎战，没想到被郑魔君的妖法困住，迷失了方向，多亏龙神相助，才得以逃脱。宋江再次带兵杀了过来，正好遇见了鲁智深和武松。包道乙见武松拿着两把戒刀要杀郑彪，就拿出玄天混元剑，往空中一抛，打中武松的左臂。幸好鲁智深及时赶来救了他。武松的左臂虽然断了，但包道乙的宝剑因为插在断臂上，再也没有办法用它施展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