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三百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杜甫)唐代 · 孙洙
dà大lì历èr二nián年shí十yuè月shí十jiǔ九rì日，，
kuí夔fǔ府bié别jià驾yuán元chí持zhái宅，，
jiàn见lín临yǐng颍lǐ李shí十èr二niáng娘wǔ舞jiàn剑qì器，，
zhuàng壮qí其wèi蔚qí跂，，
wèn问qí其suǒ所shī师，，
yuē曰：：““yú余gōng公sūn孙dà大niáng娘dì弟zǐ子yě也。。””kāi开yuán元wǔ五zài载，，
yú余shàng尚tóng童zhì稚，，
jì记yú于yǎn郾chéng城guān观gōng公sūn孙shì氏，，
wǔ舞jiàn剑qì器hún浑tuō脱，，
liú浏lí漓dùn顿cuò挫，，
dú独chū出guàn冠shí时，，
zì自gāo高tóu头yí宜chūn春lí梨yuán园èr二jì伎fāng坊nèi内rén人jì洎wài外gòng供fèng奉，，
xiǎo晓shì是wǔ舞zhě者，，
shèng圣wén文shén神wǔ武huáng皇dì帝chū初，，
gōng公sūn孙yī一rén人ér而yǐ已。。yù玉mào貌jǐn锦yī衣，，
kuàng况yú余bái白shǒu首，，
jīn今zī兹dì弟zǐ子，，
yì亦fēi非shèng盛yán颜。。jì既biàn辨qí其yóu由lái来，，
zhī知bō波lán澜mò莫èr二，，
fǔ抚shì事kāng慷kǎi慨，，
liáo聊wèi为《《jiàn剑qì器xíng行》》。。xī昔zhě者wú吴rén人zhāng张xù旭，，
shàn善cǎo草shū书tiě帖，，
shǔ数cháng常yú于yè邺xiàn县jiàn见gōng公sūn孙dà大niáng娘wǔ舞xī西hé河jiàn剑qì器，，
zì自cǐ此cǎo草shū书zhǎng长jìn进，，
háo豪dàng荡gǎn感jī激，，
jí即gōng公sūn孙kě可zhī知yǐ矣。。
xī昔yǒu有jiā佳rén人gōng公sūn孙shì氏，，
yī一wǔ舞jiàn剑qì器dòng动sì四fāng方。。
guān观zhě者rú如shān山sè色jǔ沮sàng丧，，
tiān天dì地wèi为zhī之jiǔ久dī低áng昂。。
yào耀rú如yì羿shè射jiǔ九rì日luò落，，
jiǎo矫rú如qún群dì帝cān骖lóng龙xiáng翔。。
lái来rú如léi雷tíng霆shōu收zhèn震nù怒，，
bà罢rú如jiāng江hǎi海níng凝qīng清guāng光。。
jiàng绛chún唇zhū珠xiù袖liǎng两jì寂mò寞，，
wǎn晚yǒu有dì弟zǐ子chuán传fēn芬fāng芳。。
lín临yǐng颍měi美rén人zài在bái白dì帝，，
miào妙wǔ舞cǐ此qǔ曲shén神yáng扬yáng扬。。
yǔ与yú余wèn问dá答jì既yǒu有yǐ以，，
gǎn感shí时fǔ抚shì事zēng增wǎn惋shāng伤。。
xiān先dì帝shì侍nǚ女bā八qiān千rén人，，
gōng公sūn孙jiàn剑qì器chū初dì第yī一。。
wǔ五shí十nián年jiān间sì似fǎn反zhǎng掌，，
fēng风chén尘hòng澒dòng动hūn昏wáng王shì室。。
lí梨yuán园dì弟zǐ子sàn散rú如yān烟，，
nǚ女lè乐yú余zī姿yìng映hán寒rì日。。
jīn金sù粟duī堆qián前mù木yǐ已gǒng拱，，
qú瞿táng唐shí石chéng城cǎo草xiāo萧sè瑟。。
dài玳yán筵jí急guǎn管qǔ曲fù复zhōng终，，
lè乐jí极āi哀lái来yuè月dōng东chū出。。
lǎo老fū夫bù不zhī知qí其suǒ所wǎng往，，
zú足jiǎn茧huāng荒shān山zhuǎn转chóu愁jí疾。。
注释
1公孙大娘：唐玄宗开元年间著名的教坊舞伎。公孙是其姓，大娘是对年长妇人的敬称。弟子：徒弟，学生；公孙大娘弟子，即序中所说的李十二娘。剑器，古舞曲名，属健舞（武舞）之一，舞者为女子，作男子戎装，空手而舞。表现出一种力与美相结合的武健精神。今有人考证谓执剑而舞。
2大历：唐代宗李豫年号（766—779）。大历二年，即年。
3别驾：官名，州刺史的佐吏。又唐代都督府属官也有别驾。元持，人名，生平不详。临颍，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临颖县西北。临颍是李十二娘籍贯。
4壮：用作动词，有赞赏、钦佩之意。蔚跂（qí），光彩焕发、姿态矫健的样子。
5问其所师：问她的技艺是跟谁所学。师，学习。
6开元五载：即公元年。载，年。
7童稚：年幼。开元五年杜甫岁。
8郾（yǎn）城：县名，即今河南省郾城县。公孙氏，即公孙大娘。剑器浑脱，把剑器舞和浑脱舞结合起来的一种新型舞蹈。浑脱，也是唐代流行的一种健舞。
9浏漓（lí）顿挫：流利畅酣而又曲折有致。浏漓，流利飘逸的样子。顿挫，形容舞蹈跌宕起伏，回旋曲折。
10独出：特出，超群出众。冠时：在当时数第一。
11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指供奉宫廷的歌舞女艺人。高头，犹如说“前头”，指在皇帝跟前。宜春，即宜春院。宜春院与梨园是唐玄宗时宫内教授歌舞的处所。伎坊，也称教坊，是教练歌舞的机构。内人，宫中的女伎，也称“前头人”。
12洎（jì）：及。外供奉舞女，与内人相对而言，指不居宫中，随时应诏入宫表演的歌舞艺伎。一本无“舞女”二字。
13晓：通晓。
14圣文神武皇帝：唐玄宗的尊号，开元二十七年（739）群臣所上。
15初：初年。
16玉貌：美自如玉的容貌。锦衣：华美彩色的服饰。况，何况。余，我。白首，白头，指年老。
17兹：这个。匪，同“非”，不是。盛颜，指年轻时的容貌。
18辨：明白，弄清楚。由来，指李十二娘舞艺的师承渊源。波澜，比喻事物的起伏变化，这里泛指舞蹈的意态节奏等艺术风格。莫二，没有两样。
19慷慨：情绪激昂，心情激动。
20昔者：从前。
21数：屡次，多次。尝：曾经。西河剑器：剑器舞的一种。
22豪荡感激：指书法意态飞动，饱含着激情。感激，激动。
23即公孙可知矣：那么公孙大娘舞蹈艺术的高妙便可想而知了。即，则，那么。
24佳人：美人。
25动四方：轰动四方。
26观者如山：形容观看的人多。色沮丧，指圈震惊而失色。
27之：指公孙大娘的舞蹈。低昂，一起一伏。表示震动。一说，低昂是偏义复词，取其“低”义。
28耀：闪烁的样子。后羿射九日，上古神话，在尧统治天下的时代，天上有十个太阳一起出来，庄稼草木都晒枯焦了，尧就派后羿去射日，结果射落了其中的九个。
29矫：矫捷，形容动作有力而敏捷。帝，天神。骖，驾在车两旁的马，这里用作动词；骖龙，犹言驾着龙。
30来：指开场。剑器舞主要以鼓伴奏，舞前鼓乐喧阗，形成一种紧张的战斗气氛。鼓声一落，舞者登场，所以说“雷霆收震怒”。震怒，盛怒，大怒。
31罢：结束，指收场。凝，凝聚，凝固，形容舞蹈结束时静止不动。
32绛唇：大红的嘴唇，这里指青年时代的公孙大娘。珠袖，饰有珍珠的衣袖，借指公孙大娘的舞姿。寂寞，无声无息，两寂寞，是说人舞俱亡。传，继承。芬芳，香气，这里比喻舞艺美妙，不同凡俗。
33临颖美人：指李十二娘。白帝，即白帝城。故址在夔州（今四川奉节城东白帝山上），这里指夔州城。
34神扬扬：神彩飞扬。
35既有以：即序文中所说“既辨其由来”之意。以，因由，原委。时，时局。事，指往事，即下文所言之事。惋伤，怅恨悲伤。
36先帝：指已故的唐玄宗。八千人，极言人多，不一定是确数。
37初：当初。
38五十年间：自杜甫于唐玄宗开元五年（717年）在郾城观看公孙大娘舞剑器浑脱，到代宗大历二年（公元767年）在夔州见李十二娘舞剑器而写此诗，其间正好是年。
39风尘：比喻战乱。
40澒（hòng）洞，弥漫无际。昏，昏暗，比喻国运衰退。王室，指朝廷。
41老夫：杜甫自指。不知其所往，不知道往哪里去，形容心情迷惘。
42茧：通“研”，指脚掌因磨擦而生的厚皮，这里用作动词。转，倒，反。疾，快。
译文
唐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我在夔府别驾元持家里，观看临颍李十二娘跳剑器舞，觉得舞姿矫健多变非常壮观， 就问她是向谁学习的？她说：“我是公孙大娘的学生”。玄宗开元三年，我还年幼，记得在郾城看过公孙大娘跳《剑器》和《浑脱》舞，流畅飘逸而且节奏明朗，超群出众，当代第一，从皇宫内的宜春、梨园弟子 到宫外供奉的舞女中，懂得此舞的，在唐玄宗初年，只有公孙大娘一人而已。当年她服饰华美，容貌漂亮，如今我已是白首老翁，眼前她的弟子李十二娘，也已经不是年轻女子了。既然知道了她舞技的渊源，看来她们师徒的舞技一脉相承，抚今追昔，心中无限感慨，姑且写了《剑器行》这首诗。 听说过去吴州人张旭，他擅长书写草书字帖，在邺县经常观看公孙大娘跳一种《西河剑器》舞，从此草书书法大有长进，豪放激扬，放荡不羁，由此可知公孙大娘舞技之高超了。
评析
诗的开头八句是先写公孙大娘的舞蹈：很久以前有一个公孙大娘，她善舞剑器的名声传遍了四面八方。人山人海似的观众看她的舞蹈都惊讶失色，整个天地好像也在随着她的剑器舞而起伏低昂，无法恢复平静。“霍如羿射九日落”四句，或称为“四如句”，前人解释不一，这大体是描绘公孙舞蹈给杜甫留下的美好印象。羿射九日，可能是形容公孙手持红旗、火炬或剑器作旋转或滚翻式舞蹈动作，好象一个接一个的火球从高而下，满堂旋转；骖龙翔舞，是写公孙翩翩轻举，腾空飞翔；雷霆收怒，是形容舞蹈将近尾声，声势收敛；江海凝光，则写舞蹈完全停止，舞场内外肃静空阔，好象江海风平浪静，水光清澈的情景。
“绛唇珠袖两寂寞”以下六句，突然转到公孙死后剑器舞的沉寂无闻，幸好晚年还有弟子继承了她的才艺。跟着写她的弟子临颍李十二娘在白帝城重舞剑器，还有公孙氏当年神采飞扬的气概。同李十二娘一席谈话，不仅知道她舞技的师传渊源，而且引起了自己抚今思昔的无限感慨。
“先帝侍女八千人”以下六句，笔势又一转折，思想又回到五十年前。回忆开元初年，当时政治清明，国 势强盛，唐玄宗在日理万机之暇，亲自建立了教坊和梨园，亲选乐工，亲教法曲，促成了唐代歌舞艺术的空前繁荣，当时宫廷内和内外教坊的歌舞女乐就有八千人，而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又在八千人中“独出冠时”，号称第一。可是五十年历史变化多大啊！一场安史之乱把大唐帝国的整个天下闹得风尘四起、天昏地黑。唐玄宗当年亲自挑选、亲自培养的成千上万的梨园弟子、歌舞人材，也在这一场浩劫中烟消云散了，如今只有这个残存的教坊艺人李十二娘的舞姿，还在冬天残阳的余光里映出美丽而凄凉的影子。对曾经亲见开元盛世的文艺繁荣，曾经亲见公孙大娘《剑器舞》的老诗人杜甫说来，这是他晚年多么难得的精神安慰，可是又多么地令他黯然神伤啊！这一段是全诗的高潮。善于用最简短的几句话集中概括巨大的历史变化和广阔的社会内容，正是杜诗“沉郁顿挫”的表现。
“金粟堆南木已拱”以下六句，是全诗的尾声。诗人接着上段深沉的感慨，说玄宗已死了六年，在他那金粟山上的陵墓上，树已够双手拱抱了。而自己这个玄宗时代的小臣，却流落在这个草木萧条的白帝城里。末了写别驾府宅里的盛筵，在又一曲急管繁弦的歌舞之后告终了，这时下弦月已经东出了，一种乐极哀来的情绪支配着诗人，他不禁四顾茫茫，百端交集，行不知所往，止不知所居，长满老茧的双足，拖着一个衰老久病的身躯，寒月荒山，踽踽独行。身世的悲凉，就不言而可知了。“转愁疾”三字，是说自己以茧足走山道本来很慢，但在心情沉重之时，却反而怪自己走得太快了。
这首七言歌行自始至终并没有离开公孙大娘师徒和剑器舞，但是从全诗那雄浑的气势，从“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这样力透纸背的诗史之笔，又感到诗人的确是在通过歌舞的事，反映五十年来兴衰治乱的历史。王嗣总评这首诗说：“此诗见剑器而伤往事，所谓抚事慷慨也。故咏李氏，却思公孙；咏公孙，却思先帝；全是为开元天宝五十年治乱兴衰而发。不然，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杜诗祥注》引《杜臆》）这一段评语，分析全诗的层次、中心，说得相当中肯。但是，他说“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并不符合杜甫本来的思想，杜甫是十分重视和热爱艺术的。
这首诗的艺术风格，既有“浏漓顿挫”的气势节奏，又有“豪荡感激”的感人力量，是七言歌行中沉郁悲壮的杰作。开头八句，富丽而不浮艳，铺排而不呆板。“绛唇珠袖”以下，则随意境之开合，思潮之起伏，语言音节也随之顿挫变化。全诗既不失雄浑完整的美，用字造句又有浑括锤炼的功力。篇幅虽然不太长，包容却相当广大。从乐舞之今昔对比中见五十年的兴衰治乱，没有沉郁顿挫的笔力是写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