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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野史》第七章 第七回 仲康振策御奸党 胤侯率兵擒羲和明 · 钟惺

却说当时羿迎太康于河。遣叔龙迎太康,意在尽除他左右佞人。不意佞人知觉,连太康都不得来。其实太康还可以为善,只当初用人差了,没奈何,权不由己,只得西奔。幸得五子从兄,雍牧扶君,一悌一忠,方才扶得太康复寓位九年。那有穷氏羿闻叔龙反命,太康不归,只得自引众归翟阳,便欲白为天子。叔龙、宾圉力谏曰:“天子者,天所命也。其任至重非可欲之物也。昔榆冈失政,而让尧,浇不受。天下诸侯崇之,不得已而受。尧传天下,不以与子,访许由而让之,许由不受,恶尧之言,谓为污耳,乃洗耳于颍上之水。遇巢父问之,洗耳何也?许由曰:‘至仁者不闻暴声,至洁者不聆尘情。今尧以天下让我,吾恶其声,且情之在耳也,将洗之。’”巢父曰:“噫夫!声之暴者自不来干至仁,情之尘者自不干人。至洁,今来而干者,子之仁与?洁为未至也,所以囮之也,尚能洗乎?

  毋污吾牛口。’遂策牛而饮于其上流。乃让于舜,舜避之不得,乃不得已而受之。惟禹王亦然。独启王以子受命,然亦天下之所归。且禹王之功德洋溢宇宙,宜百世承之。然今王稍失驭,而臣叛民离,即如此矣。天下岂宜欲者乎?今王虽然失社稷,天下犹知其王也。天下既不我崇,而王本在,安得自为?愿君为夏摄政,以待之,来则退居。有穷不来,则抚其人民,用其财赋,以和诸侯,庶有当也。”

  羿纳其言,遣叔送太康之妃嫔还太康,便探太康动静。叔龙行渡河,太康时已西奔矣。叔龙追至夏阳,致命还上妃嫔。太康大喜,慰劳叔龙再三,会西方之诸侯而后归。谓后羿曰:“夏道犹未衰,天气在西,而西方之牧长皆和而上恭,方盛气也,厉之反为不祥。君无志焉!”

  后羿嘿从其说。乃施恩于夏民,免其出车具马,而民喜矣!士之来见者,谦已敬礼接之,而士喜矣!又召伯熊、勿髡来与叔龙、宾圉分遣四路,聘问各国之诸侯,而诸侯喜矣!

  当太康在河南九年间,羿亦勉为政令九年。年年思量自为天子,只是当不得,四贤递相谏劝也。因羿原有一段刚气英风,故亦能从善正。如劣马有了王良,不由不善,只怕失辔矣。太康既陨,羿又欲自为天子,伯熊曰:“自三皇以来,未闻自称帝王者。以理揆之,亦未有自称帝王而可得长久者。”

  勿髡曰:“共工之盛也,而女娲杀之。蚩尤之猛也,而轩辕杀之。斯亦不道者之明证也。”

  叔龙曰:“即无论其理,但受天命,亦天下人推戴耳!岂可自为?”

  宾圉曰:“天下之得,固自有道,苟能来之,不求天子而自至者也。”

  羿曰“何以能来之?”

  宾圉曰:“但视天下之人心所在而从之,则人心来。人心来,则天命亦终必来,不必速致也。”

  羿曰:“然但何以从人心?”

  四贤皆曰:“今天下诸侯皆贤启王之五子,欲推立仲康。今方居丧,君正当及诸侯未举之时,先以礼迎仲康归国继夏。则天下诸侯服吾君之高,谅吾君前此之为,皆不获已之行,志在救民无私意也。今君若不行,诸侯必行之。以仲康之贤,率天下之诸侯而讨吾君。吾君虽勇,其将何之?若乃自王,是速天下之兵也。若为义举,则天下之士民皆归心吾君。而吾君今日不王,后必大矣。此机断不可失也。”

  后羿乃从其议,使伯熊,勿髡吊太康,而迎仲康。仲康欲不从,两贤极陈恳悃之情,上表奏曰:先王之在旧国也,误用宠恤,施及远臣。远臣惟是感惧集中,弗能承休犬马之情,愿自穷也。不谓远臣无禄,用获谴于先王之左右,尚惧头领。以归冀北,其幸甚矣!岂其人叛天变?

  远臣区区下情,欲代先王辑宁邦甸,而正大位。乃奔至于河上,迎先王。先王过虑下臣之逆,而不归,远臣遂获大恶之播于天下。远臣日夜腐心无策,可从天地,迷蒙不能自明,于兹九年矣!然唧唧犬马,日夜望主之归里也。不谓先王遂尔遐弃,蒙污苦志,遂无皎时,为慕仲公之贤,遂遣走仆,致以极忱。下臣匍匐执策于河,以待公驾。若其不往,下臣不敢复立于天下矣。走仆请自劲于公前,以明下臣之心。且下臣不得于先王而愿效力于公,五庙如故,九鼎未移,公独不欲续先王之勋,光皇祖之祀,即忍于下臣,其何忍于祖宗乎?

  仲康览奏,欷歔泣下。伯熊等亦泣下,仲康之四弟亦泣下。

  于是四弟劝仲康曰:“看来羿之使臣,其贤者也,必能终兄之世乎!兄念皇祖之宗祀与旧邦,当行。”

  伯熊等又告于豫方诸侯子昭明等,昭明等俱劝仲康行。仲康待终期年之丧,乃嗣太康,留和阏、少容居守阳夏,自与叔成、季升告于诸侯以行。

  子昭明率商国之众,太廉率郏国之众,从伯熊等拥仲康渡河。

  伯熊先使人报羿,请羿自临河以迎,拥归夏都。时丁卯之冬也。

  仲康至都,先陈退让之义于诸侯。诸侯固请,乃告于五庙,会中北近国之诸侯于钧台,即夏王位。以戊辰为元年,褅黄帝而郊大禹。命后羿为相,子昭明仍大司徒,太廉为太宗伯,是为三公佐政。

  是时,有东方嶓山之国胤侯者,修其德政,名扬青、兖,威服东夷,来朝于王。王察其能而且忠,遂封为青州牧,留辅政都中,为九卿之长,官至司马,揽六师,主征伐。胤侯者,高辛氏庶子、叔豹之后也,承仲康王之宠命,遂竭心委身,尽忠辅治。王又以弟叔成为朕虞季,升为秩宗,举重该之后孙句曲司土,扶登氏之子希和典乐,祝鸠氏之裔孙牛伥司农,召庭兆之子起桃为土师,若木为纳言,而吉光仍为车正,其胤侯为九卿。羿臣在都者,伯熊、勿髡、叔龙、宾圉,王俱命为元士。

  王又封弟少阏于夏阳,少容于阳夏,并祀太康。而赐命于姬棨玺国中旧臣,善者,皆复其禄。隐处之贤人访举之,使从政;贫穷之小民,斩蠲免其贡赋。督农举公,恤老赈之,惠鳏矜寡,夏道稍稍兴复。

  王虽得羿数载,识羿终是不轨之臣,实内惮其奸雄。故虽使之为相,实把大权托寄诸臣,而胤侯尤倚任之,皆以阴制羿也。谁知那有穷羿雄心莫展,逸气难收,如狮子受絷,虎豹驾车真是屈抑不住,始悔恨无及,乃怨四贤。熊伯曰:“夫龙之欲雨,取水于池,而池不患其无水;日月大明,群星先光,而星不患乎无光。何者?大者既得,小者自存。今夏王有位,君正不得独柄兵权耳。然贤君在上,贤臣在下,君为首相,上辅君德,而下总自僚,庶务各举,士兴民顺,何乐如之?而反忧也,即池水星光,使第靳其私,能如雨之澍泽周洽,日月之洞照万国乎?及雨而池自溢,晓而天自光,亦何损于池与星也?”宾圉曰:“岂特无损而已,且有其增君。若自专天下,诸侯所不臣也。今则诸侯之长矣,天下之士所不归也。令则为士民所来矣,夏王之家,有姒之亲所恨也。今则相亲矣,上亲下来,四方推长,增孰大焉!”

  勿髡曰:“毋问其增矣!先得其安,方池之水三月不雨,能无涸乎?寸光之星,长夜不晓,能有明乎?盖自图其小者,暂快其私而大祸随之。共全其大者,大祸已集,小私不计可矣。”

  叔龙曰:“既安矣,且逸也,不纠补而上无阙,不张皇而下冈虞矣!是龙为使而池坐享其成,日为而星不必用,其力也,君又何忧而弗乐乎?”

  四臣婉转譬设,羿终不快于心,且只得闷闷度日。心计阴度不能无为,乃别用左右联诸侯之可交者。

  时有羲和者,尧时造历之羲和,二氏是其祖,盖以官为氏世职司天也,向居安邑,封国在泽。太康失国之后,二氏司天之职不举,一以沉湎酗酒为事,渐聚顽民,结邪党,害良民。

  仲康王既立,亦不来朝,召之亦不至。王命起桃往诰之,使改恶戒酗,修职奉上。羲和等迷迷醉骂王使,王忍之。至三年庚午秋九月,合朔日有食之,既而羲和不知。又辰星宜在厉佰,乃逆仃远。又大火芒角为异,’亦不顾,只是饮酒。王又命土师起桃往召之,羲和慌忙集众,曰:“王召我乃不祥之兆。”

  遂据国以叛。起桃见他叛乱,空归有夏,请仲康王率师去伐之。

  羲和乃用北邪人勾回之计,遣两好人涿真、诈猛人夏都,叩相羿。又遣多奸人连结北狄、东夷相助为乱。北狄中便有始均之后白狄、穷奇之后黑狄,约许从乱。东夷中便有九黎之余种献夷、风夷、黄夷、干夷,约许从乱。俱有奸人回报。那二奸来叩见羿,羿正在闲坐,只恨无事,忽得羲和奸宄,羿猛喜,忙闭上府门,带进二奸人宫中,详问来由。二奸陈说上项事情,又献重宝曰:“愿求太宰为辅,国王缓发兵;或是太宰作内应,外兵来,推尊太宰为天子;或太宰自提六师一同行事。”

  羿大喜,许约。二人使去。二奸归泽国报命,羲和大喜,豪饮。集众欲霸冀方,灭夏后矣。

  且说这夏王仲康,已命胤侯密侦得奸党事情了。胤侯请速速趁夷狄未集,先发制人。王从之,即命胤侯具车整师。羿却来言于王曰:“羲和本不叛,不必劳民动众。”

  王知其情,乃曰:“羲和事微耳,寡人久不事军旅,将游猎焉,姑集师。”

  胤侯已集师矣,羿知王欲讨羲和,’忙来言于王曰:“羲和即叛,易为耳,不必六师。臣请自提偏师往,为君王讨之。”

  王乃曰:“恶,国相朕之腹心也,一日不得则身不安,若之何其可以投夷狄也?”

  羿俱塞口,不得其辞。只得暗点起家奴,欲待贼来便为内应。不想胤侯请命,即日兴师而去。

  那边贼情事,东夷还未动身,北狄动身尚未到内边,奸计早被内臣知觉。又去痛哭流涕,谏阻羿,羿怒曰:“尔今知有夏王而已,吾今乃知尔之久卖吾也。”

  四贤顿首沥血,不能自明,亦不敢见于王。商议曰:“君之子港贤,不如夜奔还有穷国。哭告子灌及武罗伯,或可图也。”

  话说羿已先着左右小人来通知子漼,教廆兴兵合北狄兵以助羲和。武罗伯者,漼之师傅也,常教漼以忠孝之道,听见这话惊得遍体汗出。罗伯谓漼曰:“乃君何至兴叛逆之念,此事万无一叫。漼梯泣曰:“有死而已,不敢从父命也。”

  两人正在苦情处,只见四贤飞马奔来,越发可骇。六人相告相诉,痛哭而已。罗伯曰:“吾辈事君,欲君仁贤,不图至有今日。”

  伯熊曰:“距河之举,今日之事,固可前知,但吾辈不宜濡人唾沫于最始耳。”

  叔龙曰:“当时,太康王实是不道,民怨天怒,似可行权。今日主明臣合,此事却为不得。”

  勿髡曰:“当时亦非极致,只尔谩为,以至今日。吾辈早不能争,又不能去,无一可者也。”

  宾圉曰:“当复奈何?事夏王则得罪于吾君,事君则不听其言,将为道路之殚乎?”

  子淮泣曰:“夫子及四先主愿自爱,留以兴明王,童则旦夕祸至,待铁钺而已。”武罗伯曰:“公子如死,吾独生乎?”

  伯熊等计议曰:“不如将相国所遣来细人幽而杀之,只当作那人路上有失,不曾到国。国中俱只作不知,则上不得罪于君,下不得罪于亲矣。又自遣人侦探贼情,看贼若得胜,吾等奔而避之。贼若败,则无害也。”

  子漼大喜曰:“此计最妙,是可全得君亲之谊矣!”

  遂从其计,将细人诱入幽奥处一棒一槌打杀了。自选真正家人,前去泽潞河东境上,打听羲和等反乱和胤候征讨的事。

  且说胤侯奉命北讨,乃是九月十五日。点起六师,留一师与王自守都城。胤侯自将一师为中军,分令起桃一师为前军,若木一师为后军,吉光一师为左军。举蒲民犁氏之才子架木为元士,将一师为右军,一同告庙起行。乃作誓师之辞,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征定保,先王克谨天戒,神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其或不恭,邦有常刑。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沉乱于酒,畔官离次,做扰天纪,遐弃厥司。

  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羲和若罔闻知,白干天诛。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

  今予以尔有众,奉将天罚,尚其钦承威命,同力王室。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呜呼!威克厥爱,允有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誓师既毕,即日张旗击鼓,疾趋而北。不数日,兵到泽国城,羲和等还在醉乡台上饮酒。闻得军师骤至,越加多饮几十杯,与亡死生之事全然不管。平日同他吃酒的许多上将,只见数人,其余抽身溜去。平日与他同生同死的,到了此时便不顾主公了,只除是醉倒了的走不动,大家还歪似缠。谋臣句回却善饮不醉,力请点兵出战。羲和昏醉的说:“守他何为?他那没量的人,请他进来,一个一个醉死他。”

  句回无奈,只得独自出到城下,呼喊城里城外人守城。那城内外民人,也都乎日学得羲和惯吃几杯酒儿,大半在醉梦里,听得这等,皆狂呼笑叫,东倒西歪,口里只说:“拿来拿来,杀了杀了。”

  各拿枪刀来共守城。惟有帐外守门的两个力士,一个叫独蠢,一个叫啕斯,各能手举千钧,射穿九札。当日大呼喊出战时,全无人捉他。他二人走到醉乡台下,闻兵车出战,羲和等夸说好,不消车马,只消伊两个人便扫尽他了。二人苦劝不听,反扯住二人劝酒饯行。又叫每个人都来劝他二人各一觥,道:“吃醉了胆壮力强,好杀人。”

  台上还有二三十个醉汉,一个劝一大觥,两人被劝到二三十大觥,也成两个醉汉了。两个带了酒出来,把百姓中招了些平日酗酒撒泼、无赖、赌钱、偷妇人的,四五千多个醉汉,各拿刀斧狂呼出城。王师整阵森然,这几个径跑去阵前厮战。胤侯登楼车一望,见了如此,不觉失笑。便传令前师稍退,那些醉汉见王师退,一发高兴。乱舞乱撞,冲向前来。诱得那伙醉汉进阵内,乃麾左右师俱前四面围绕,把贼包在阵内。贼咆哮,乱砍马击人,右将架木觑得两大汉杀人,一刀一个,却也勇猛,乃独蠢、陶斯也。先发二矢,射杀两大汉。

  独蠢、陶斯也醉不提防,应弦而倒。其余都哜哇乱叫。王师三面驱车一蹂,五千多人皆作马下红泥了。王师但闻得都作一道酒气,方知都是醉汉。

  胤侯侧然曰:“嗟乎!愚民之至于此也,杀此何为?之意也,惟主是得则可。”

  乃下令五将,但逢醉民来战,缚,不许射刺。擒生者,上赏;伤者,次之;杀死者,不叙其功。乃命师伐石楼山石,堆积城下。起桃率锐士乘城而进,架木用大斧斩门而入。王师遂入泽国。起桃知城中路,引兵围住醉乡台,将羲和等尽擒缚了。羲和还不晓得王师已至,道:“主人不是避客的,何劳用缚?”

  酒声胡卷。其各众将又拿城中乱斗的顽民,凶暴酒徒都擒了,不杀一人。其余穷民不醉来归的,稽首哀诉,胤侯令尽发羲和所聚酒赈给之。其牛羊等肴菜之具以享亡卒,其金帛粟米以为军中需用。将擒住的酗徒七八十人紧紧缚了,徒他酒醒悔罪。顺命者赦之,不顺者俱俘献于王请命。

  惟羲和氏乃泽国之君,乱道害民之主,待酒一醒,已知城已破,已被擒。乃大呼曰:“酒误人。”

  胤侯命手下人,将来剐剥碎割了,单留一头悬北门外,以示北来助恶之敌。

  那北狄二种二万余人,咆哮来助。贼到城下乃是十八日,王师先一日已破城了。北狄见了悬头,号令大惊。墒躅城下,进退无计。但闻大鼓声动,一大队王师出自习西门,乃士师起桃前军也;鼓声大动,一大队王师出自西门,乃车正吉光左军也;鼓声大震,又一大队王师出自东门,乃元士架木右军也。

  北狄无车,酋长每人骑一马,众卒在地脚跑又无阵法。见了王师旌旗整肃,戈甲鲜明,鼓角渊阗,将卒勇壮,平日的大胆今都吓小了,脚下乱跑起来。王师三面驱车躏杀,那些鞑狗只有抱头要跑,再没有回头看一看的。王师追赶上,要砍就砍了,要擒就擒了。但王师是车兵,走得不疾,只杀得他一二千鞑狗,擒了他三四千,其余只窜出阵就走了。胤侯也不令人赶他。北狄既去,收兵入城。便将羲和氏首,并生擒酗徒不知悔罪的三百人,并鞑狗终不顺义的一千余人,俱俘解人夏都,献于夏王。

  其余酗徒,酒醒了,便叫爷叫娘的,叫饶命的,叫不关我事的,叫没奈何的,俱赦罪放了,责令务农。其余鞑狗,磕头叫饶命,俱斩了他右手,诫他杀人也,俱放去了。

  那边东夷还不知这边已经败了,正在点齐夷丁动身。胤侯本国人来报知,胤侯即令移师东行,五日而至兖方。东夷已来,胤侯令若木后师先去,伏于陶山。自率四师陈于肥野,以待四夷。四夷各一万丁,奋勇持凶前来犯。

  九月二十七日,战于肥野。畎夷自左来,吉光左师伐之;风夷自右来,棨木右师伐之;干夷自中来,起桃前师伐之;黄夷自中右来,胤侯自督中车伐之。鼓声震处,八军合战。四夷盔甲不备,车器不全,王师杀四夷颇多。只是四夷凶顽强建,死战不退。当日,自辰至午,大战不决。杀得黄雾迷天,黑云罩地。十万人喊声如一,四十里鸟鹊无飞。胤侯按辔而叹曰:“嗟乎!此徒残民耳,善阵不战。吾不善阵至于如此,虽胜贼也,无补吾民,况未胜乎?”

  正欲传令止师,战甚,不可止。

  忽然一阵乌云从西而东,有白龙三,蜿蜒于云中,怒而张鳞,大洒冰雹。王师悉于车上下,间用草蔽之,伤者不十分之一。

  四夷无蔽,伤者大半。胤侯正欲止兵而无由,得这一阵雨雹,四夷方退。恰是胤侯恤民之善心、引罪之仁言,所以感动于天而得此也。后人余季岳赞之曰:一言回天,荧惑退缠。

  区区宋君,尚复能然。

  况乎仁者,念全斯世。

  于戏胤侯,先得此意。

  腥风天昏,黄尘日迷。

  猛夫当此,岂问苍黎?

  王德念民,欲之大定。

  我罪罔功,反贼厥命。

  天帝闻之,怒龙奋鳞。

  保我善类,驱彼兽群。

  嗟乎天人,机讵容忽

  惨彼荣封,乐杜万国。

  四夷退去二三里,乃扎草木,搭牛皮帐,各自团聚歇息。

  俟侯大军亦不追赶,只环车为营,待雹雨止,令将士饮食安息,循问战阵上死伤的。乃与三将议计明日用兵之策。右将棨木计曰:“吾观东方四夷,皆视畎夷为行止,吾大兵分与之斗,是犹与兽格也,其伤实多。不若合大兵疾趋而前,专攻畎夷,畎夷必败。畎夷既败,则三夷自遁矣。然后乘之,可全胜也。”

  胤侯从计,当夜止营。

  次早廿八日开营,集师环车为阵,鼓行而从,直薄畎夷,围住团帐。畎夷未防,擒杀畎夷大半。三夷见畎夷败,果皆拔帐奔走,王师逐之至于陶山。胤侯登车楼而望三夷,击大鼙摇大旗以为号。若木见旗号,一军从陶山中出,截断三夷走路。

  三夷大慌,乃倒旗下车,投戈列地,稽首顺命胤侯乃命絷其三夷酋长与畎夷之酋长,而悉赦其群从,使之归东方。戒之曰:“尔等归,别立国君,来朝于王。庶免大征,今且纵尔,是吾王之仁也。”

  众稽首谢命而去。

  胤侯班师,以四方之酋长归,振旅而还于夏都。王命太廉迎劳之于东郊。胤侯等五将敛土、韬戈、释甲而入朝。王大享之,劳功益封以迎。乃告庙,献俘,斩四夷之长。将前所俘擒,除酗徒已发遣外,将那些鞑狗,择其最凶恶者,斩之。余皆刖其足,使为杵臼之奴。乃大享士卒,论功行赏,吊死医伤。散兵归农,散马归牧,收器械入库。举国公卿土民朝拜庆贺,欢天喜地。惟有国相羿,心中惕然不胜骇愕悸怵。又悔恨自己奸谋党恶之事,惟恐人知,因此心不自宁,意思俱不快,便设法要辞相位,归有穷国去。仲康王又恐他归国兴谋,只用好情意、好礼貌、好辞色款留住他。贤哉王!此其所以能维持祸乱也。

  后人冯犹龙赞之曰:

  贤哉仲康!当时不然。

  祸之方张,而能遏焉。

  如携崩志,如支坠天。

  不震不惊,不忘不愆。

  牧虎于国,驯鹰于樊。

  既令之柔,又俾之全。

  浅人恶奸,必获己意。

  意不可如,遂自求毙。

  不伸己意,不尽人情。

  温容正思,乃集乃宁。

  与俭人居,薄德者败。

  仲也吾归,反兹是戒。

  且说羿当日遣细人归国,被乃子淮用伯熊等计杀了,又只用不知。羿又望不见回报。随后只见胤侯军中杀了羲和,头解来报绩了。羿生怕羲和活来,指扳出奸党事情,便不好了,喜得杀了。来所擒酗徒中,有主谋的句回,合谋的涿真、咋猛三个。奸党之情,羿怕三人指出。先请于王,要勘阅酗徒,王从之。羿遂得抽出三人,名为勘问,带人相府。句回等曰:“相国须救我。”

  羿曰:“我自有计,较方便汝等。”

  赐之美酒,酒中下了毒药。三人只说羿是好意,放心溅饮,一醉而死了。

  又请王尽杀诸酗徒,王不从。乃又请择最凶顽者杀之,而将其余悉劓鼻断舌,窜之南荒。王乃从之。羿又遣家人打听本国子臣消息,问道:飞口何两番人归国不见回报。”

  子漼等道:“并无有人来,想是路上撞见游兵杀了。”

  家人回,都报说与羿。

  羿心方喜。自忖道:“喜得两番人不曾到儿子身边,若到了,时今日事败,好不丑也。”

  却不知那贤臣孝子,遇着凶主顽父,亦自有行权之妙。羿既喜教子为奸之事,未有人知,又知得四臣下落,俱奔在乃子处。羲和既败,羿在夏都不安。要去,又被王婉留不得去,心中既忧悸惶惑,左右又无一人谈话宽解,大谋又不得就,前日用细人,却俱不中用了。心想:“只得再请四臣来。”

  正欲遣人去时,本国已自有人来了。

  更来子漼已遣父家人去后,武罗伯便道:“该敬遣人去问伯熊等四人道:“君既知吾等在此,亦须遣人去问安请罪。”

  因此漼敬使人致辞问安,武罗伯亦然。伯熊四人则致辞,自陈前罪,请命。三使一行来到相府,后羿大喜。即命使再去慰谕,罗伯,子漼善守国,请伯熊等四人俱来。四人商议行止,勿髡曰:吁目国奸谋不可药也,不如无往。”

  宾圉曰:“天下无弃父就子而坚执不用父命之理,不往则当他奔。”

  叔龙曰:“他奔则必仕于诸侯,谁不知我四人为元士者?若君复以王命来召,我敢不来乎?又何国我容?来则何以复见于君?不如往也。幸或悔过,可以复新,天下之幸也。”

  伯熊曰“复新终难,悔亦终变。但幸其万一救其半而可矣!要之,吾辈始食其德,半而违之,君自悔反,吾犹自坚,其如初何?”

  于是子漼、罗伯又俱来劝驾。四人只得别了罗伯、子摧,取道南来再见羿。

  泣陈虔悃,羿亦恻然相慰。旧君臣缺月再圆,又复相得,乃复引朝于王。王大悦,命四人仍为元士,加锡命王田。是时,仲康王三年冬十二月,子昭明薨,王命其子相士奉丧,葬祭为三年。丧之后,便嗣高侯位于有商国。

  四年辛未元月,王遂以胤侯之功德,命以为大司马,次于羿、太廉而为三公。以元士棨木为司马,列于九卿。五六年中,太廉薨,若木卒。王封太廉之于归郏,封若木之子于费,遂为费氏。七年,羿荐其臣武罗伯于朝,王使人聘之,以来与语,大悦。遂列九卿之末。罗伯既见用于王朝,悉心委身,竭忠王室,亡顺王命,下调羿志。与伯熊等时时陈说,规正后羿。所以终仲康之世,羿勉修相职,五贤之力也。五贤既贤,又得仲康王尽道,亲贤远奸,羿只一人孤立,无党不能逞志。又锡后羿山川、土田、章服、宝贝,极其浑厚,羿亦不忍逞也。仲康王之为君也,内刚而外柔,英明而浑厚。杜绝小人,寸隙不得人。

  推诚君子,贤士愿效命。盖初经苦难,劳心焦思,备知民故、国是、君道、治法,所以能振长策而弥奸党,杜熊行之志。又能保功勋而崇敬礼,全上下之交。所以终其世,群贤相维,孤雄自辑。总之,王之贤所致也。

  但仲康王虽能制羿,亦知羿终必有变,王心日度,天命苟佑,以待其自毙,使王久享天位。羿亦当终身臣节而已,不意夏后氏该有祸乱,羿不该有善终。才得君臣泰交,民起于凋瘵,国近于完固,天下可望太平,诸侯多来朝会。而王遽崩矣。

  哀哉!是于有三年庚辰八月也。后羿、胤侯等奉王之子相为二年丧。今诸侯葬王于荆山之阴。丧事未宁,忽然兖方诸侯来报,说东夷又来作乱。未知是何情实,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