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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第一百四十八章 卷一百四十四 列傳第九十四· 劉昫等編

尚可孤 李觀 戴休顏 陽惠元 李元諒 韓遊瓌 賈隱林 杜希全 尉遲勝 邢君牙 楊朝晟 張敬則

  尚可孤,東部鮮卑宇文之別種也,代居松、漠之間。天寶末歸國,隷范陽節度安祿山,後事史思明。上元中歸順,累授左、右威衛二大將軍同正,充神策大將,以前後功改試太常卿,仍賜實封一百五十戶。魚朝恩之統禁軍,愛其勇,甚委遇之,俾為養子,奏姓魚氏,名智德,以禁兵三千鎮于扶風縣,後移武功。可孤在扶風、武功凡十餘年,士伍整肅,軍邑安之。朝恩死,賜可孤姓李氏,名嘉勳。會李希烈反叛,建中四年七月,除兼御史中丞、荊襄應援淮西使,仍復本姓名尚可孤,以所統之衆赴山南,累有戰功。

  及涇原兵叛,詔徵可孤軍至藍田,賊衆方盛,遂營於七盤,修城柵而居之。賊將仇敬等來寇,可孤頻擊破之,因收藍田縣。興元元年三月,遷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神策京畿渭南商州節度使。四月,仇敬又來寇,可孤率兵急擊,擒仇敬斬之,遂進軍與副元帥李晟決策攻討。五月,晟率可孤及駱元光之軍收京城,可孤之師為先鋒。京師平,以功升檢校右僕射,封馮翊郡王,增邑通前八百戶,實封二百戶。

  可孤性謹愿沉毅,旣有勳勣,衆會之中,未嘗言功。賊平之後,營於白花亭,御衆公平,號令嚴整,時人稱焉,李晟甚親重之。及李懷光以河中叛,詔可孤帥師與諸軍進討,次於沙苑,遇疾,卒于軍。贈司徒,賻布帛米粟加等,喪葬所須,並令官給。

  李觀,洛陽人,其先自趙郡徙焉,秋官員外郎敬仁姪孫也。少習武藝,沉厚寡言,有將帥識度。乾元中,以策干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子儀善之,令佐坊州刺史吳伷,充防遏使,尋以憂免,居盩厔別業。廣德初,吐蕃入寇,鑾駕之陝,觀於盩厔率鄉里子弟千餘人守黑水之西,戎人不敢近。會嶺南節度楊慎微將之鎮,以觀權謀,奏充偏將,俾總軍政。及徐浩、李勉繼領廣州,尤加信任,麾下兵甲悉委之。平馮崇道、朱濟時有功,累遷大將。李勉移鎮滑州,累奏授試殿中監,加開府儀同三司。追赴闕,授右龍武將軍。

  建中末,涇師叛,觀時上直,領衛兵千餘人扈從奉天。詔都巡警訓練諸軍戍卒,三數日間,加召二千餘衆,列之通衢,整肅鼙鼓,城內因之增氣。德宗倚賴之,賜封二百戶,二子宏、寓,授八品京官。及駕出奉天,與令狐建、李昇、韋清等咸執羈靮,周旋艱險,皆著功勞。駕還京師,詔總後軍禁衛。

  興元元年閏十月,拜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檢校兵部尚書。在鎮四年,雖無拓境之績,勵卒儲糧,訓整寧輯。及平涼之師會,渾瑊旣無戎備,觀伺知狡謀,潛擇精兵五千要伏險道;及瑊遁歸,賴觀游軍及李元諒之師表裏以免。帝優賞,賜賚甚厚,特詔襃美。其年,朝京師,除少府監、檢校工部尚書,以疾終。貞元四年,贈太子少傅。

  戴休顏,夏州人。在軍伍以膽略稱。大曆中,為郭子儀部將,以戰功累遷至鹽州刺史。奉天之難,倍道以所部蕃漢三千人號泣赴難,德宗嘉之,賜實封二百戶。與渾瑊、杜希全、韓遊瓌等捍禦有功。車駕再幸梁、洋,留守奉天。及李懷光叛據咸陽,使誘休顏,休顏集三軍斬其使,嬰城自守。懷光大駭,遂自涇陽夜遁。其月,拜檢校工部尚書、奉天行營節度使。李晟收京師,乃與渾瑊破泚偏師,斬首三千級,休顏追賊至中渭橋。李晟旣清宮闕,休顏與瑊等率兵赴岐陽邀擊泚餘衆。及策勳,加檢校右僕射,封至六百戶。七月,扈駕至京,特賜女樂、甲第以襃功伐,尋拜左龍武將軍。貞元元年卒,年五十九,廢朝一日,贈賻有差。

  陽惠元,平州人。以材力從軍,隷平盧節度劉正臣。後與田神功、李忠臣等相繼泛海至青、齊間,忠勇多權略,稱為名將。又以兵隷神策,充神策京西兵馬使,鎮奉天。

  初,大曆中,兩河平定,事多姑息。李正己有淄、青、齊、海、登、萊、沂、密、德、棣、曹、濮、徐、兗、鄆十五州之地,養兵十萬;李寶臣有恒、易、深、趙、滄、冀、定七州之地,有兵五萬;田承嗣有魏、博、相、衛、洺、貝、澶七州之地,有兵五萬;梁崇義有襄、鄧、均、房、復、郢六州之地,其衆二萬。皆始因叛亂得侯,各擅土宇,雖泛稟朝旨,而威刑爵賞,生殺自專,盤根結固,相為表裏。朝廷常示大信,不為拘限,緩之則嫌釁自作,急之則合謀。或聞詔旨將增一城,浚一池,必皆怨怒有辭,則為之罷役,而自於境內治兵繕壘以自固。凡歷三朝,殆二十年,國家不敢興拳石撮土之役。

  代宗性寬柔無怒,一切從之。凡河朔諸道健步奏計者,必獲賜賚。及德宗即位,嚴察神斷,自誅劉文喜之後,知朝法不可犯,四盜俱不自安。奏計者空還,無所賞賜,歸者多怨。或傳說飛語,云帝欲東封,汴州奏以城隘狹,增築城郭。李正己聞之,移兵萬人屯于曹州,田悅亦加兵河上,河南大擾,羽書警急。乃詔移京西戎兵萬二千人以備關東,帝御望春樓親誓師以遣之,曰:「嗚呼!東鄙之警,事非獲已。唯爾將校群士,各以忠節,勤於王家,南赴蜀門,西定涇壘,甲冑不解,瘡痍未平,今載用爾分鎮于周、鄭之郊,敬聽明命。夫王者之師,有征無戰,稽諸理道,用正邦國。宜勵乃戈甲,保固城池,以德和人,以義制事。將備其侵軼,不用越境攻取,戢而後動,可謂正矣。今外夷來庭,方春生植,品物資始,農桑是時。俾爾將士,暴露中野,我心痛悼,鬱如焚灼。嗟爾有衆,其悉予懷。」士卒多泣下。及賜宴,諸將列坐,酒至,神策將士皆不飲,帝使問之。惠元時為都將,對曰:「臣初發奉天,本軍帥張巨濟與臣等約曰:『斯役也,將策大勳,建大名。凱旋之日,當共為歡;苟未戎捷,無以飲酒。』故臣等不敢違約而飲。」旣發,有司供餼於道路,他軍無孑遺,唯惠元一軍缾罍不發。上稱嘆久之,降璽書慰勞。

  及田悅反叛,詔惠元領禁兵三千與諸將討伐,戰御河,奪三橋,皆惠元之功也。尋加檢校工部尚書,攝貝州刺史,令以兵屬李懷光。建中四年冬,自河朔與懷光同赴國難,解奉天之圍。明年二月,懷光背國叛逆,惠元義不受汙,脫身奔竄奉天。會乘輿南幸,懷光怒惠元之逸,令其將冉宗以百餘騎追及於好畤縣。惠元計窮,父子三人並投人家井中,冉宗並出而害之。興元元年,贈右僕射,仍賻絹百匹。惠元男尚食奉御晟贈殿中監,左衛兵曹參軍暠贈邠州刺史,襃死難也。

  李元諒,本駱元光,姓安氏,其先安息人也。少為宦官駱奉先所養,冒姓駱氏。元諒長大美鬚,勇敢多計。少從軍,備宿衛,積勞試太子詹事。鎮國軍節度使李懷讓署奏鎮國軍副使,俾領州事。元諒嘗在潼關領軍,積十數年,軍士皆畏服。

  德宗居奉天,賊泚遣偽將何望之輕騎襲華州,刺史董晉棄州走,望之遂據城,將聚兵以絕東道。元諒自潼關將所部,仍令義兵因其未設備,徑攻望之,遂拔華州,望之走歸。元諒乃修城隍器械,召募不數日,得兵萬餘人,軍益振,以功加御史中丞。賊泚數遣兵來寇,輒擊却之。是時,尚可孤守藍田,與元諒掎角,賊東不能逾渭南,元諒功居多。無幾,遷華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潼關防禦、鎮國軍節度使,尋加檢校工部尚書。

  興元元年五月,詔元諒與副元帥李晟進收京邑。兵次於滻西,賊悉衆來攻,元諒先士卒奮擊,大敗之。進軍至苑東,與晟力戰,壞苑垣而入,賊聯戰皆敗,遂復京師。元諒讓功於晟,出屯於章敬佛寺。帝還宮,加檢校尚書右僕射,實封七百戶,賜甲第、女樂,仍與一子六品正員官。

  李懷光反於河中,絕河津,詔元諒與副元帥馬燧、渾瑊同討之。時賊將徐庭光以銳兵守長春宮,元諒遣使招之。庭光素輕易元諒,且慢罵之,又以優胡為戲於城上,辱元諒先祖,元諒深以為耻。及馬燧以河東兵至,庭光降於馬燧,詔以庭光為試殿中監、兼御史大夫。河中平,燧待庭光益厚。元諒因遇庭光於軍門,命左右劫而斬之,乃詣燧匍匐請罪。燧盛怒,將殺元諒,久之,以其功高乃止。德宗以元諒專殺,慮有章疏,先令宰相諭諫官勿論。

  貞元三年,詔元諒將本軍從渾瑊與吐蕃會盟于平涼。元諒謂瑊曰:「本奉詔令營於潘原堡,以應援侍中。竊思潘原去平涼六七十里,蕃情多詐,儻有急變,何由應赴?請次侍中為營。」瑊以違詔,固止之。元諒竟與瑊同進,瑊營距盟所二十里,元諒營次之,壕柵深固。及瑊赴會,乃戒嚴部伍,結陣營中。是日,虜果伏甲,乘瑊無備竊發。時士大夫皆朝服就執,軍士死者十七八。瑊單馬奔還,群虜追躡,瑊營將李朝彩不能整衆,多已奔散,瑊至,空營而已。賴元諒之軍嚴固,瑊旣入營,虜皆散去。是日無元諒軍,瑊幾不免。元諒乃整軍,先遣輜重,次與瑊俱申號令,嚴其部伍而還,時謂元諒有將帥之風。德宗嘉之,賜良馬十匹,金銀器、錦綵等甚厚。丁母憂,加右金吾衛上將軍,起復本官。帝念其勳勞,又賜姓李氏,改名元諒。

  四年春,加隴右節度支度營田觀察、臨洮軍使,移鎮良原。良原古城多摧圮,隴東要地,虜入寇,常牧馬休兵於此。元諒遠烽堠,培城補堞,身率軍士,與同勞逸,芟林薙草,斬荊榛,俟乾,盡焚之,方數十里,皆為美田。勸軍士樹藝,歲收粟菽數十萬斛,生植之業,陶冶必備。仍距城築臺,上彀車弩,為城守備益固。無幾,又進築新城,以據便地。虜每寇掠,輒擊却之,涇、隴由是乂安,虜深憚之。以疾,貞元九年十一月,卒于良原,年六十二。帝甚悼惜,廢朝三日,贈司空,賻布帛米粟有差。

  韓遊瓌,河西靈武人。仕本軍,累歷偏裨,積功至邠寧節度使。德宗出幸奉天,衛兵未集,遊瓌與慶州刺史論惟明合兵三千人赴難,自乾陵北過赴醴泉以拒泚。會有人自京城來,言賊信宿當至,上遽令追遊瓌等軍伍。纔入壁,泚黨果至,乃出鬬城下,小不利,乃退入城。賊急奪門,遊瓌與賊隔門血戰,會暝方解。自是賊日攻城,遊瓌、惟明乘城拒守,躬當矢石,不暇寢息,赴難之功,遊瓌首焉。

  李懷光反,從駕山南。德宗以禁軍無職局,六軍特置統軍一員,秩從二品,以遊瓌、惟明、賈隱林等分典從駕禁兵。李晟移軍東渭橋,與駱元光、尚可孤分扼京東要路,渾瑊與遊瓌、戴休顏分典京西要路,掎角進攻。興元元年,檢校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例授「奉天定難功臣」。李晟收京城,遊瓌三將亦破賊於咸陽。德宗自興元還京,渾瑊與遊瓌、休顏三將從,李晟、尚可孤、駱元光三將奉迎,論功行封,與瑊等相次,還鎮邠寧。

  三年,以子欽緒與妖賊李廣弘同謀不軌,時遊瓌鎮長武城,事將發,欽緒奔于邠州,邠州將吏械送京師。遊瓌以子大逆,請代歸,固欲詣闕,詔不許。遊瓌鎖繫欽緒二子送京師,請從坐,上亦宥之。十二月,遊瓌入朝,素服待罪,入朝堂,遽命釋之,勞遇如故,復令還鎮。初,遊瓌入覲,邠州將吏以其子謀叛,又御軍無政,謂必受代,餞送之禮甚薄。及遊瓌見上,盛論邊事,請築豐義城以備蕃寇,上以特達,委用如初。及還鎮,軍中懼不自安。大將范希朝善將兵,名聞軍中,遊瓌畏其逼己,將因事誅之。希朝懼,出奔鳳翔,上素知名,召入宿衛。及遊瓌遣五百人築豐義城,兩板而潰。又寧州戍卒數百人,縱掠而叛。其無方略,失士心,皆此類也。自寧州卒叛,吐蕃入寇,遊瓌自率衆戍寧州。

  四年七月,除將軍張獻甫代,遊瓌不俟獻甫至,又不告衆知,乃輕騎夜出歸朝。將卒素驕,聞獻甫嚴急,因其無帥,縱兵大掠,且圍監軍楊明義第,請奏范希朝為帥。都虞侯楊朝晟初逃難郊外,翌日聞請希朝,乃復入城,與軍衆曰:「所請甚愜,我來賀也。」叛卒稍安。朝晟乃與諸將密謀,晨率甲兵而出,召叛卒告曰:「前請者不獲,張尚書來,昨日已入邠州。汝等謀叛,皆當死。吾不盡殺,誰為賊首,各言之,以罪歸之,餘悉不問。」於衆中唱二百餘人,立斬之,軍城方定。上聞軍情欲希朝,乃授寧州刺史,為獻甫邠寧之副。遊瓌至京,授右龍武統軍。十四年卒。

  李廣弘者,或云宗室親王之胤。落髮為僧,自云見五岳、四瀆神,己當為人主。貞元三年,自邠州至京師,有市人董昌者,通導廣弘,舍于資敬寺尼智因之室。智因本宮人。董昌以酒食結殿前射生將韓欽緒、李政諫、南珍霞,神策將魏修、李傪,前越州參軍劉昉、陸緩、陸絳、陸充、徐綱等,同謀為逆。廣弘言岳瀆神言,可以十月十日舉事,必捷。自欽緒已下,皆有署置為宰相,以智因尼為后。謀於舉事日夜令欽緒擊鼓於淩霄門,焚飛龍廄舍草積;又令珍霞盜擊街鼓,集城中人;又令政諫、修、傪等領射生、神策兵內應;事克,縱剽五日,朝官悉殺之。事未發,魏修、李傪上變,令內官王希遷等捕其黨與斬之,德宗因禁止諸色人不得輒入寺觀。

  賈隱林者,滑州牙將也。建中初,為本軍兵馬使,令率兵宿衛。朱泚之亂,諸軍未集,隱林率衆扈從。性質朴,在奉天,賊急攻城,隱林與侯仲莊逐急救應,難險備至。旣而懷光軍至,逆賊解圍,從臣稱慶,隱林抃舞畢,奏曰:「賊泚奔遁,臣下大慶,此皆宗社無疆之休。然陛下性靈太急,不能容忍,若舊性未改,賊雖奔亡,臣恐憂未艾也。」上不以為忤,甚稱之。累官至檢校右散騎常侍,封武威郡王。將幸山南而卒,贈左僕射,賜其家實封三百戶,賻絹百匹、米百石,喪葬官給。

  杜希全,京兆醴泉人也。少從軍,嘗為郭尚父子儀裨將,積功至朔方軍節度使,軍令嚴肅,士卒皆悅服。初,德宗居奉天,希全首將所部與鹽州刺史戴休顏、夏州刺史時常春合兵赴難。軍已次漠谷,為賊泚邀擊,乘高縱礧,又以大弩射之,傷者衆。德宗令出兵援之,不得進,希全退次邠州。以赴難功,加檢校戶部尚書、行在都知兵馬使。從幸梁州。帝還京師,遷太子少師、檢校右僕射,兼靈州大都督、御史大夫、受降定遠城天德軍靈鹽豐夏等州節度支度營田觀察押蕃落等使、餘姚郡王。

  希全將赴靈州,當獻體要八章,多所規諫,德宗深納之,乃著君臣箴以賜之,其辭曰:

  夫惟德惠人,惟辟奉天,從諫則聖,共理惟賢。皇立有極,駿命不易,總萬機以成務,齊六合之殊致。一心不能獨鑑,一目不能周視,敷求哲人,式序在位。於戲!君之任臣,必求一德;臣之事君,咸思正直。何啟沃之所宜,自古今而未得?且以讜言者逆耳,讒諛者伺側,故下情未通,而上聽已惑,俾夫忠賢,敗於凶慝。譬彼輕舟,烝徒楫之;亦有和羹,宰夫膳之。孰云理國,不自得師,覆車之軌,予其懲而。高以下升,和由甘受,惟君無良,亦臣之咎。聞諸辛毗,牽裾魏后,則有禽息,竭忠碎首,勉思獻替,以平可否。勿謂無傷,自微而彰,勿謂何害,積小成大,事有隱而必見,令旣出而焉悔。鼓鐘在宮,聲聞于外,浩然涉水,朕未有艾,將負扆以虛心,期盡忠而納誨。在昔稷、契,實匡舜、禹;近茲魏徵,佑我文祖,君臣恊德,混一區宇。肆予寡昧,獲纘丕緒,臣哉隣哉,爾翼爾輔。

  高秋始肅,我武惟揚,輟此禁衛,殿于大邦。戀闕方甚,嘉言乃昌,是規是諫,金玉其相。辭高理要,入德知方,總彼千慮,備于八章,宣父有言,啟予者商。殷有盤銘,周有欹器,或誡以辭,或警以事。披圖演義,發于爾志,與金鏡而高懸,將座右而同置。人皆有初,鮮慎厥終,汝其夙夜,期保朕躬。無曰爾身在外,而爾誠不通,一言之應,千里攸同。導彼遐俗,達余四聦,華夷仰德,時乃之功。旣往旣來,懷賢忡忡,唱予和汝,式示深衷。

  尋兼本管及夏綏節度都統,加太子少師。希全以鹽州地當要害,自貞元三年西蕃劫盟之後,州城陷虜,自是塞外無保障,靈武勢隔,西通鄜坊,甚為邊患,朝議是之。九年,詔曰:

  設險守國,易象垂文;有備無患,先王令典。況修復舊制,安固疆里,偃甲息人,必在於此。

  鹽州地當衝要,遠介朔陲,東達銀夏,西援靈武,密邇延慶,保扞王畿。乃者城池失守,制備無據,千里庭障,烽燧不接,三隅要害,役戍其勤。若非興集師徒,繕修壁壘,設攻守之具,務耕戰之方,則封內多虞,諸華屢警,由中及外,皆靡寧居。深惟永圖,豈忘終食。顧以薄德,至化未孚,旣不能復前古之治,致四夷之守,與其臨事而重擾,豈若先備而即安。是用弘久遠之謀,修五原之壘,使邊城有守,中夏克寧,不有暫勞,安能永逸?

  宜令左右神策及朔方河中絳邠寧慶兵馬副元帥渾瑊、朔方靈鹽豐夏綏銀節度都統杜希全、邠寧節度使張獻甫、神策行營節度使邢君牙、銀夏節度使韓潭、鄜坊節度使王栖曜、振武節度使范希朝,各於所部簡練將士,令三萬五千人同赴鹽州。神策將軍張昌宜權知鹽州事,應板築雜役,取六千人充。其鹽州防秋將士,率三年滿更代,仍委杜彥先具名奏聞,悉與改轉。

  朕情非己欲,志在靖人。咨爾將相之臣,忠良之士,輸誠奉命,陳力忘憂,勉茂功勳,永安疆埸。必集兵事,實惟衆心,各相率勵,以副朕志。

  凡役六千人,二旬而畢。時將板築,仍詔涇原、劒南、山南諸軍深討吐蕃以牽制之,由是板築之時,虜不及犯塞。城畢,中外稱賀。由是靈武、銀夏、河西稍安,虜不敢深入。

  希全久鎮河西,晚節倚邊多恣橫,帝嘗寬之。豐州刺史李景略威名出其右,希全深忌之,疑畏代己,乃誣奏景略,德宗不得已為貶之。素病風眩,暴戾益甚。判官監察御史李起頗忤之,希全又誣奏殺之。將吏皆重足脅息。貞元十年正月卒,廢朝三日,贈司空。

  尉遲勝,本于闐王珪之長子,少嗣位。天寶中來朝,獻名馬、美玉,玄宗嘉之,妻以宗室女,授右威衛將軍、毗沙府都督還國。與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同擊破薩毗播仙,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鴻臚卿,改光祿卿,皆同正。

  至德初,聞安祿山反,勝乃命弟曜行國事,自率兵五千赴難。國人留勝,以少女為質而後行。肅宗待之甚厚,授特進,兼殿中監。廣德中,拜驃騎大將軍、毗沙府都督、于闐王,令還國。勝固請留宿衛,加開府儀同三司,封武都王,實封百戶。勝請以本國王授曜,詔從之。勝乃於京師修行里盛飾林亭,以待賔客,好事者多訪之。

  建中末,從幸奉天,為兼御史中丞。駕在興元,勝為右領軍將軍,俄遷右威衛大將軍,歷睦王傅。

  貞元初,曜遣使上疏,稱:「有國以來,代嫡承嗣,兄勝旣讓國,請傳勝子銳。」上乃以銳為檢校光祿卿兼毗沙府長史還,固辭,且言曰:「曜久行國事,人皆悅服。銳生於京華,不習國俗,不可遣往。」因授韶王諮議。兄弟讓國,人多稱之。府除,以勝為原王傅。卒時年六十四。貞元十年,贈涼州都督。子銳嗣。

  邢君牙,瀛州樂壽人也。少從軍於幽薊、平盧,以戰功歷果毅折衝郎將,充平盧兵馬使。安祿山反,隨平盧節度使侯希逸過海,至青、徐間。田神功之討劉展,君牙又從神功戰伐有功,歷將軍、試光祿卿。神功旣為兗鄆節度使,令君牙領防秋兵入鎮好畤。屬吐蕃陵犯,代宗幸陝,君牙隷屬禁軍扈從。後又以戰功加鴻臚卿,累封河間郡公。

  建中初,河北諸節帥叛,李晟率禁軍助馬燧等征之。晟以君牙為都虞候,累於武安、襄國、洹水、魏縣、清豐討賊有功,君牙擒生斬級居多。屬德宗幸奉天,晟率君牙統所部兵,倍道兼程,來赴國難。及駐軍咸陽,移營渭橋,軍中之事,晟惟與君牙商之,他人莫可得而聞也。收復宮闕,驟加御史大夫、檢校常侍。旣而晟為鳳翔、涇原元帥,數出軍巡邊,常令君牙掌知留後,軍府安悅。貞元三年,晟以太尉、中書令歸朝,君牙代為鳳翔尹、鳳翔隴州都防禦觀察使,尋遷右神策行營節度、鳳翔隴州觀察使,加檢校工部尚書。吐蕃連歲犯邊,君牙且耕且戰,以為守備,西戎竟不能為大患。尋加檢校右僕射。貞元十四年卒,時年七十一,廢朝一日,贈司空,賻布帛米粟有差。

  楊朝晟,字叔明,夏州朔方人。初,在朔方為部軍前鋒,常有功,授甘泉果毅。建中初,從李懷光討劉文喜于涇州,斬獲擒生居多,授驃騎大將軍,稍遷右先鋒兵馬使。後李納寇徐州,從唐朝臣征討,常冠軍鋒,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子賔客。

  上在奉天,李懷光自山東赴難,以朝晟為右廂兵馬使,將千餘人下咸陽,以挫朱泚,加御史中丞,實封一百五十戶。及懷光反於河中,朝晟被脅在軍。上幸梁、洋,韓遊瓌退於邠寧,懷光以嘗在邠寧,迫制如屬城,以賊黨張昕在邠州總後務。昕懼難作,乃大索軍資,徵卒乘,約明潛發,歸于懷光。時朝晟父懷賔為遊瓌將,夜後以數十騎斬昕及同謀者。遊瓌即日使懷賔奉表聞奏,上召勞問,授兼御史中丞,正授遊瓌邠寧節度使。間諜至河中,朝晟聞其事,泣告懷光曰「父立功于國,子合誅戮,不可主兵。」懷光遂繫之。及諸軍進圍河中,韓遊瓌營于長春宮,懷賔身當戰伐。及懷光平,上念其忠,俾副元帥渾瑊特原朝晟,用為遊瓌都虞候。時父子同軍,皆為開府、賔客、御史中丞,異姓王,榮於軍中。

  後詔徵遊瓌宿衛,以張獻甫代之。獻甫在道,軍中有裴滿者,扇亂劫朝晟,朝晟陽許之,密計斬三百餘人。獻甫入,改御史大夫。九年,城鹽州,徵兵以護外境,朝晟分統士馬鎮木波堡。獻甫卒,詔以朝晟代之。其年,丁母憂,起復左金吾大將軍同正、邠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十三年春,朝晟奏:「方渠、合道、木波,皆賊路也,請城其地以備之。」詔問:「須兵幾何?」朝晟奏曰:「臣部下兵自可集事,不煩外助。」復問:「前築鹽州,凡興師七萬,今何其易也?」朝晟曰:「鹽州之役,咸集諸軍,番戎盡知之。今臣境迫虜,若大興兵,即番戎來寇,來寇則戰,戰則無暇城矣。今請密發軍士,不十日至塞下,未旬而功畢,番人始知,已無奈何。」上從之。已事,軍還至馬嶺,吐蕃始來,數日而退。初,軍次方渠,無水,師旅囂然。遽有青虵乘高而下,視其跡,水隨而流,朝晟命築防環之,遂為渟泉。軍人仰飲以足,圖其事上聞,詔置祠焉。免喪,加檢校工部尚書。是夏,以防秋移軍寧州,遘疾,旬餘而卒。

  張敬則者,不知何許人,本名昌,後賜名敬則。初助劉玄佐,累有軍功,官至鳳翔節度使。常有復河湟之志,遣大將野詩良輔發銳卒至隴西,番戎大駭。元和二年六月卒。

  史臣曰:有唐中否,逆寇勃興,天王窘以蒙塵,諸侯忠而赴難。可孤生居沙漠,挺然懷効命之風;功冠貔貅,屹爾有不矜之色。李觀文儒之冑,樂習兵戎,戴聖主著定難之勳,救渾瑊於會盟之變。休顏斬使嬰城,懷光股慄;惠元窮蹙自致,天子軫悼。元諒退兵章敬,力戰讓功,雅有器度;及不忍小忿,專殺庭光,請罪軍門,壯哉烈士!其下諸將,鬱有勞能。勝生異域,推位讓國,堅留宿衛,顧慕華風,居中土者,豈不思廉讓耶!斯乃高祖之基,太宗之業,貽厥孫謀,不徒虛語。

  贊曰:建中失國,嘯聚氛慝。景命載延,群雄畢力。歌鐘甲第,珪組繁錫。凡百人臣,忠為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