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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第二十七章 魏書卷二十二 孝文五王列傳第十· 魏收

〔一〕廢太子 京兆王 清河王 廣平王 汝南王

  孝文皇帝七男。林皇后生廢太子恂。文昭皇后生宣武皇帝、廣平文穆王懷。〔二〕袁貴人生京兆王愉。羅夫人生清河文獻王懌、汝南文宣王悅。鄭充華生皇子恌,未封,早夭。

  廢太子庶人恂,字元道。生而母死,文明太后撫視之,常置左右。年四歲,太皇太后親為立名恂,字元道,於是大赦。〔三〕太和十七年七月癸丑,立恂為皇太子。及冠恂於廟,高祖臨光極東堂,引恂入見,誡以冠義曰:「夫冠禮表之百代,所以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故能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然母見必拜,兄弟必敬,責以成人之禮。字汝元道,所寄不輕。汝當尋名求義,以順吾旨。」二十年,改字宣道。

  遷洛,詔恂詣代都。其進止儀禮,高祖皆為定。及恂入辭,高祖曰:「今汝不應向代,但太師薨於恒壤,朕既居皇極之重,不容輕赴舅氏之喪,欲使汝展哀舅氏,拜汝母墓,一寫為子之情。汝至彼,太師事畢後日,宜一拜山陵。拜訖,汝族祖南安可一就問訊。在途,當溫讀經籍。今日親見吾也。」〔四〕後高祖每歲征幸,恂常留守,主執廟祀。

  恂不好書學,體貌肥大,深忌河洛暑熱,意每追樂北方。中庶子高道悅數苦言致諫,恂甚銜之。高祖幸崧岳,恂留守金墉,於西掖門內與左右謀,欲召牧馬輕騎奔代,手刃道悅於禁中。領軍元儼勒門防遏,夜得寧靜。厥明,尚書陸琇馳啟高祖於南,高祖聞之駭惋,外寢其事,仍至汴口而還。引恂數罪,與咸陽王禧等親杖恂,又令禧等更代,百餘下,扶曳出外,不起者月餘。拘於城西別館。引見群臣於清徽堂,議廢之。司空、太子太傅穆亮,尚書僕射、少保李沖,並免冠稽首而謝。高祖曰:「卿所謝者私也,我所議者國也。古人有言,大義滅親。今恂欲違父背尊,跨據恒朔。天下未有無父國,何其包藏,心與身俱。此小兒今日不滅,乃是國家之大禍,脫待我無後,恐有永嘉之亂。」乃廢為庶人,置之河陽,以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飢寒而已。恂在困躓,頗知咎悔,恒讀佛經,禮拜歸心於善。

  高祖幸代,遂如長安。中尉李彪承間密表,告恂復與左右謀逆。高祖在長安,使中書侍郎邢巒與咸陽王禧,奉詔齎椒酒詣河陽,賜恂死,時年十五。殮以粗棺常服,瘞於河陽城。二十二年冬,御史臺令史龍文觀坐法當死,告廷尉,稱恂前被攝左右之日,有手書自理不知狀,而中尉李彪、侍御史賈尚寢不為聞。賈坐繫廷尉。時彪免歸,高祖在鄴,尚書表收彪赴洛,會赦,遂不窮其本末。賈尚出繫,暴病數日死。

  初,高祖將為恂娶司徒馮誕長女,以女幼,待年長。先為娉彭城劉長文、滎陽鄭懿女為左右孺子,時恂年十三四。高祖泛舟天淵池,謂郭祚、崔光、宋弁曰:「人生須自放,不可終朝讀書。我欲使恂旦出省經傳,食後還內,晡時復出,日夕而罷。卿等以為何如?」光曰:「孔子稱:『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傳曰:『晝以訪事,夜以安身』。太子以幼年涉學之日,不宜於正晝之時,捨書御內,又非所以安柔弱之體,固永年之命。」高祖以光言為然,乃不令恂晝入內。無子。

  京兆王愉,字宣德。太和二十一年封。拜都督、徐州刺史,以彭城王中軍府長史盧陽烏兼長史,州事巨細,委之陽烏。世宗初,為護軍將軍。世宗留愛諸弟,愉等常出入宮掖,晨昏寢處,若家人焉。世宗每日華林戲射,衣衫騎從,往來無間。遷中書監。

  世宗為納順皇后妹為妃,而不見禮答。愉在徐州,納妾李氏,本姓楊,東郡人,夜聞其歌,悅之,遂被寵嬖。罷州還京,欲進貴之,託右中郎將趙郡李恃顯為之養父,就之禮逆,產子寶月。順皇后召李入宮,毀擊之,強令為尼於內,以子付妃養之。歲餘,后父于勁,以后久無所誕,乃上表勸廣嬪侍。因令后歸李於愉,舊愛更甚。

  愉好文章,頗著詩賦。時引才人宋世景、李神雋、祖瑩、邢晏、王遵業、張始均等共申宴喜,招四方儒學賓客嚴懷真等數十人,館而禮之。所得穀帛,率多散施。又崇信佛道,用度常至不接。與弟廣平王懷頗相夸尚,競慕奢麗,貪縱不法。於是世宗攝愉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為冀州刺史。

  始愉自以職求侍要,〔五〕既勢劣二弟,潛懷愧恨,頗見言色。又以幸妾屢被頓辱,內外離抑。及在州謀逆,愉遂殺長史羊靈引及司馬李遵,稱得清河王密疏,云高肇謀殺害主上。於是遂為壇於信都之南,柴燎告天,即皇帝位。赦天下,號建平元年,立李氏為皇后。世宗詔尚書李平討愉。愉出拒王師,頻敗,遂嬰城自守。愉知事窮,攜李及四子數十騎出門,諸軍追之,見執以送。詔徵赴京師,申以家人之訓。愉每止宿亭傳,必攜李手,盡其私情。雖鎖縶之中,飲食自若,略無愧懼之色。至野王,愉語人曰:「雖主上慈深,不忍殺我,吾亦何面目見於至尊!」於是歔欷流涕,絕氣而死,年二十一。或云高肇令人殺之。斂以小棺,瘞之。諸子至洛,皆赦之。後靈太后令愉之四子皆附屬籍,追封愉臨洮王。子寶月襲。乃改葬父母,追服三年。

  寶月弟寶炬,輕躁薄行,耽淫酒色。孝莊時,特封南陽王。從出帝沒於關西。宇文黑獺害出帝,寶炬乃僭大號。

  清河王懌,字宣仁。幼而敏惠,美姿貌,高祖愛之。彭城王勰甚器異之,並曰:「此兒風神外偉,黃中內潤,若天假之年,比二南矣。」博涉經史,兼綜群言,有文才,善談理,寬仁容裕,喜怒不形於色。太和二十一年封。世宗初,拜侍中,轉尚書僕射。

  懌才長從政,明於斷決,割判眾務,甚有聲名。司空高肇以帝舅寵任,既擅威權,謀去良宗,屢譖懌及愉等。愉不勝其忿怒,遂舉逆冀州。因愉之逆,又構殺勰。懌恐不免。肇又錄囚徒,以立私惠。懌因侍宴酒酣,乃謂肇曰:「天子兄弟,詎有幾人,而炎炎不息。昔王莽頭禿,亦藉渭陽之資,遂篡漢室,今君曲形見矣,恐復終成亂階。」又言於世宗曰:「臣聞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是故季氏旅泰,宣尼以為深譏;仲叔軒懸,丘明以為至誡。諒以天尊地卑,君臣道別,宜杜漸防萌,無相僭越。至於減膳錄囚,人君之事,今乃司徒行之,詎是人臣之義?且陛下修政教,解獄訟,則時雨可降,玉燭知和,何使明君失之於上,姦臣竊之於下。長亂之基,於此在矣。」世宗笑而不應。

  肅宗初,遷太尉,侍中如故。詔懌裁門下之事。又典經義注。時有沙門惠憐者,自云呪水飲人,能差諸病。病人就之者,日有千數。靈太后詔給衣食,事力優重,使於城西之南,治療百姓病。懌表諫曰:「臣聞律深惑眾之科,禮絕妖淫之禁,皆所以大明居正,防遏姦邪。昔在漢末,有張角者,亦以此術熒惑當時。論其所行,與今不異。遂能詃誘生人,致黃巾之禍,天下塗炭數十年間,角之由也。昔新垣姦,不登於明堂;五利僥,終嬰於顯戮。」〔六〕

  靈太后以懌肅宗懿叔,德先具瞻,委以朝政,事擬周霍。懌竭力匡輔,以天下為己任。領軍元叉,太后之妹夫也,恃寵驕盈。懌裁之以法,每抑黜之,為叉所疾。叉黨人通直郎宋維希叉旨,〔七〕告懌謀反,禁懌門下,訊問左右及朝貴,貴人分明,乃得雪釋焉。懌以忠而獲謗,乃鳩集昔忠烈之士,為顯忠錄二十卷,以見意焉。

  正光元年七月,叉與劉騰逼肅宗於顯陽殿,閉靈太后於後宮,囚懌於門下省,誣懌罪狀,遂害之,時年三十四。朝野貴賤,知與不知,含悲喪氣,驚振遠近。夷人在京及歸,聞懌之喪,為之劈面者數百人。〔八〕

  廣平王懷。有魏諸王。召入華林別館,禁其出入,令四門博士董徵,授以經傳。世宗崩,乃得歸。

  汝南王悅,好讀佛經,覽書史。為性不倫,俶儻難測。悅妃閭氏,即東海公之女也,生一子,不見禮答。有崔延夏者,以左道與悅遊,合服仙藥松朮之屬。時輕與出採芝,宿於城外小人之所。遂斷酒肉粟稻,唯食麥飯。又絕房中而更好男色。輕忿妃妾,至加捶撻,同之婢使。悅之出也,妃住於別第。靈太后敕檢問之,引入,窮悅事故。妃病杖伏床蓐,瘡尚未愈。太后因悅之杖妃,乃下令禁斷。令諸親王及三蕃,其有正妃疾患百日已上,皆遣奏聞。若有猶行捶撻,就削封位。

  及清河王懌為元叉所害,悅了無讎恨之意,乃以桑落酒候伺之,盡其私佞。叉大喜,以悅為侍中、太尉。臨拜日,就懌子亶求懌服玩之物,不時稱旨。乃召亶,杖之百下。亶居廬未葬,形氣羸弱,暴加威撻,殆至不濟。仍呼阿兒,親自循撫。悅為大剉碓置於州門,〔九〕盜者便欲斬其手。時人懼其無常,能行異事,姦偷畏之而暫息。

  及尒朱榮舉兵向洛。既憶入間。俄而聞榮肆毒於河陰,遂南奔蕭衍。衍立為魏主,號年更興。衍遣其將軍王辯送置於境上,〔一0〕以覬侵逼。

  及齊獻武王既誅榮,以悅高祖子,宜承大業,乃令人示意。悅既至,清狂如故,動為罪失,不可扶持,乃止。出帝初,除大司馬。卒。〔一一〕

  校勘記

  〔一〕 魏書卷二十二 諸本目錄此卷注闕。卷後當有宋人校語,傳本脫去。殿本考證云:「魏收書闕,後人所補。」檢傳文也是以北史卷一九孝文五王傳補,溢出字句,當出高氏小史。北史五王傳也有殘缺,如廣平王懷傳只存三十五字,汝南王悅傳也多缺文,此傳亦同。

  〔二〕 廣平文穆王懷 卷一一出帝紀作「廣平武穆王」。墓誌集釋元懷墓誌(圖版一九三)稱「諡曰武穆」。集釋卷四歷據元悌(圖版一九四)、元誨(一九五)、元靈耀(一0九)、元夫人趙光(六四)諸墓誌及洛陽伽藍記卷二平等寺條、金石錄卷二一范陽王碑跋,證傳作「文穆」應是「武穆」之誤。

  〔三〕 常置左右年四歲太皇太后親為立名恂字元道於是大赦 御覽卷一四八.七二三頁「常置左右」下作「詔曰:『昔塗山有育,美名列於夏典;任姒作配,昌發顯於周書。故能輯熙丕緒,祚延八百。自元子誕育,於今四載,而名表未孚於四方,茂實未昭於朝掖,非所以憲章遠猷,允光禮度者也。太皇太后親發明旨,為之立名,依德協義,名恂字元道。國祚永隆,儲貳有寄,無窮之兆,於是而始。』乃大赦天下。」這是魏書元恂傳原文。此傳自「年四歲」至「於是大赦」,乃北史據此段文字簡括。

  〔四〕 今日親見吾也 通志卷八四下孝文六王傳「今」作「如」,疑是。

  〔五〕 自以職求侍要 通志卷八四下作「自以職非親要」,疑是。

  〔六〕 五利僥終嬰於顯戮 殿本考證云:「載懌表諫,終於此句,文尚未了,定係殘缺。」通志卷八四下此句下有:「此事可為至鑒,靈太后深納之。」按表文未完,並未提出如何處理辦法,所謂「深納之」者何指?知通志只是以意補上兩句,並非原文。冊府卷二八八.三三九六頁「五利僥」作「五利之詐」,又將此句和上「新垣(加『之』字)姦不登於明堂」移在表首,文義稍順,當亦以表文不完,意為改易,亦非原文。此傳本出北史,北史此下脫文如何,已不可知。檢通典卷一六有如下文字:孝明帝時,清河王懌以官人失序,上表曰:「孝文帝制出身之人,本以門品高下有恒。若準資蔭,自公卿令僕之子,甲乙丙丁之族,上則散騎秘著,下逮御史長兼,皆條例昭然,文無虧沒。自此或身非三事之子,解褐公府正佐;地非甲乙之類,而得上宰行僚。自茲以降,亦多乖舛。且參軍事專,非出身之職,今必釋褐而居;秘著本為起家之官,今或遷轉以至。斯皆仰失先準,有違明令。非所謂式遵遺範,奉順成規。此雖官人之失,相循已久,然推其彌漫,抑亦有由。何者?信一人之明,當九流之廣,必令該鑑氏族,辨照人倫,才識有限,固難審悉。所以州置中正之官,清定門冑,品藻高卑,四海畫一,專尸衡石,任實不輕。故自置中正以來,暨於太和之日,莫不高擬其人,妙盡茲選。皆須名位重於鄉國,才德允於具瞻,然後可以品裁州郡,綜覈人物。今之所置,多非其人,乞明為敕制,使官人選才,備依先旨,無令能否乖方,違才易務。并革退中正,一依前軌。庶清源有歸,流序允穆。」靈太后詔依表施行而終不能用。通典所載北魏詔令章奏一般即出魏書,如此文上面所引高祐、韓顯宗兩疏皆見本傳,則上引元懌表也必出魏書本傳原文。北史於詔令章奏多刪去不錄,或節略。此表可能不錄,但亦應記其事。今此傳一無所見,疑「五利僥」云云下所脫不止諫優重惠憐表後段,并脫元懌上表論選舉事。

  〔七〕 叉黨人通直郎宋維希叉旨 諸本及北史卷一九「宋維」作「宗準愛」,通志卷八四下作「宋準」。按卷一六京兆王黎附元叉傳稱:「叉遂令通直郎宋維告司染都尉韓文殊欲謀逆立懌。」卷六0韓麒麟附韓子熙傳,子熙等上書為元懌辯白也說「宋維小子」云云。宋維,附卷六三宋弁傳,傳中也記載此事。這裏「宗準」顯為「宋維」之訛,鄭樵所見北史此傳「宋」尚未訛「宗」。今改正。「愛」字或是衍文,或「爰」字之訛,今刪。

  〔八〕 為之劈面者數百人 殿本考證云:「劈面係〈嫠,女改力〉面之訛。」按通志正作「〈嫠,女改力〉面」。

  〔九〕 悅為大剉碓置於州門 錢氏考異卷三八云:「此悅都督徐州時事,其上又有脫文。」按卷九肅宗紀正光四年十二月稱:「以太尉、汝南王悅為太保、徐州刺史。」通志卷一八四下此句上有「遷太保,出為徐州刺史」,當是據紀增。

  〔一0〕衍遣其將軍王辯送置於境上 諸本「王辯」作「王僧辯」。按卷五八楊昱傳見梁將軍「王辯」,梁書卷三三羊侃傳作「王弁」,而本書卷一0孝莊帝紀也作「王僧辯」。王辯又見卷九肅宗紀孝昌三年正月、卷二一下彭城王勰附元劭傳、卷七九鹿悆傳。「僧」字乃後人妄加,今刪。參卷一0校記〔四〕。

  〔一一〕出帝初除大司馬卒 按卷一一出帝紀太昌元年十二月明記元悅被殺。北史卷一九也說悅和前廢帝(廣陵王恭)並為孝武帝(即出帝)「前後害之」,本不誤。此傳後半不出北史,但書「卒」,似善終,刪節失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