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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第九十一章 宋書卷九十一 列傳第五十一· 沈約

孝義

  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夫仁義者,合君親之至理,實忠孝之所資,雖義發因心,情非外感,然企及之旨,聖哲詒言。至於風漓化薄,禮違道喪,忠不樹國,孝亦愆家,而一世之民,權利相引,仕以勢招,榮非行立,乏翱翔之感,棄舍生之分,霜露未改,大痛已忘於心,名節不變,戎車遽為其首,斯並軌訓之理未弘,汲引之塗多闕。若夫情發於天,行成乎己,捐軀舍命,濟主安親,雖乘理闇至,匪由勸賞,而宰世之人,曾微誘激。乃至事隱閭閻,無聞視聽,故可以昭被圖篆,百不一焉。今采綴湮落,以備闕文云爾。

  龔穎,遂寧人也。少好學,益州刺史毛璩辟為勸學從事。璩為譙縱所殺,故佐吏並逃亡,穎號哭奔赴,殯送以禮。縱後設宴延穎,不獲已而至,樂奏,穎流涕起曰:「北面事人,亡不能死,何忍舉觴聞樂,〔一〕蹈跡逆亂乎。」縱大將譙道福引出,將斬之。道福母即穎姑,跣出救之,故得免。縱既僭號,備禮徵,又不至,乃收穎付獄,脅以兵刃,執志彌堅,終無回改,至于蜀平,遂不屈節。

  其後刺史至,輒加辟引,歷府參軍,州別駕從事史。太祖元嘉二十四年,刺史陸徽上表曰:〔二〕「臣聞運纏明夷,則艱貞之節顯;時屬棟撓,則獨立之操彰。昔之元興,皇綱弛紊,譙縱乘釁,肆虐巴、庸,害殺前益州刺史毛璩,竊據蜀土,涪、岷士庶,怵迫受職。璩故吏龔穎,獨秉身貞白,抗志不撓,殯送舊君,哀敬盡禮,全操九載,不染偽朝。縱雖殘凶,猶重義概,遂延以旌命,劫以兵威,穎忠誠奮發,辭色方壯,雖桎梏在身,踐危愈信其節,白刃臨頸,見死不更其守。若王蠋之抗辭燕軍,同周苛之肆詈楚王,方之於穎,蔑以加焉。誠當今之忠壯,振古之遺烈。而名未登於王府,爵猶齒於鄉曹〔三〕,斯實邊氓遠土,所為於邑。臣過叨恩私,宣風萬里,志存砥竭,有懷必聞,故率愚愨,舉其所知。追懼紕妄,伏增悚栗。」穎遂不被朝命,終於家。

  劉瑜,歷陽人也。七歲喪父,事母至孝。年五十二,又喪母,三年不進鹽酪,號泣晝夜不絕聲。勤身運力,以營葬事。服除後,二十餘年布衣蔬食,言輒流涕。常居墓側,未嘗暫違。太祖元嘉初卒。

  賈恩,會稽諸暨人也。少有志行,為鄉曲所推重。元嘉三年,母亡,居喪過禮。未葬,為鄰火所逼,恩及妻桓氏號哭奔救,鄰近赴助,棺櫬得免。恩及桓俱見燒死。有司奏改其里為孝義里,蠲租布三世。追贈天水郡顯親縣左尉。〔四〕

  郭世道,〔五〕會稽永興人也。生而失母,父更娶,世道事父及後母,孝道淳備。年十四,又喪父,居喪過禮,殆不勝喪。家貧無產業,傭力以養繼母。婦生一男,夫妻共議曰:「勤身供養,力猶不足,若養此兒,則所費者大。」乃垂泣瘞之。母亡,負土成墳,親戚咸共賻助,〔六〕微有所受,葬畢,傭賃倍還先直。服除後,哀戚思慕,終身如喪者,以為追遠之思,無時去心,故未嘗釋衣〈巾臽〉。仁厚之風,行於鄉黨,鄰村小大,莫有呼其名者。嘗與人共於山陰市貨物,誤得一千錢,當時不覺,分背方悟。請其伴求以此錢追還本主,伴大笑不答,世道以己錢充數送還之,錢主驚嘆,以半直與世道,世道委之而去。

  元嘉四年,遣大使巡行天下,散騎常侍袁愉表其淳行,太祖嘉之,敕郡牓表閭門,蠲其稅調,改所居獨楓里為孝行焉。太守孟顗察孝廉,不就。

  子原平字長泰,又稟至行,養親必己力。性閑木功,傭賃以給供養。性謙虛,每為人作匠,取散夫價。主人設食,原平自以家貧,父母不辦有肴味,唯餐鹽飯而已。若家或無食,則虛中竟日,義不獨飽,要須日暮作畢,受直歸家,於里中買糴,然後舉爨。父抱篤疾彌年,原平衣不解帶,口不嘗鹽菜者,跨積寒暑。又未嘗睡臥。父亡,哭踊慟絕,數日方蘇。以為奉終之義,情禮所畢,營壙凶功,不欲假人。本雖智巧,而不解作墓,乃訪邑中有營墓者,助人運力,經時展勤,久乃閑練。又自賣十夫,以供眾費。窀穸之事,儉而當禮,性無術學,因心自然。葬畢,詣所買主,執役無懈,與諸奴分務,每讓逸取勞,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曾暫替。所餘私夫,傭賃養母,有餘聚以自贖。本性智巧,既學構冢,尤善其事,每至吉歲,求者盈門。原平所赴,必自貧始,既取賤價,又以夫日助之。父喪既終,自起兩間小屋,以為祠堂。每至節歲烝嘗,於此數日中,哀思,絕飲粥。父服除後,不復食魚肉,於母前,示有所噉,在私室,未曾妄嘗,自此迄終,三十餘載。高陽許瑤之居在永興,罷建安郡丞還家,以綿一斤遺原平,原平不受,送而復反者前後數十,瑤之乃自往曰:「今歲過寒,而建安綿好,以此奉尊上下耳。」原平乃拜而受之。及母終,毀瘠彌甚,僅乃免喪。墓前有數十畝田,不屬原平,每至農月,耕者恒裸袒,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墳墓,乃販質家貲,貴買此田。三農之月,輒束帶垂泣,躬自耕墾。

  每出市賣物,人問幾錢,裁言其半,如此積時,邑人皆共識悉,輒加本價與之,彼此相讓,欲買者稍稍減價,要使微賤,然後取直。居宅下濕,遶宅為溝,以通淤水。宅上種少竹,春月夜有盜其筍者,原平偶起見之,盜者奔走墜溝。原平自以不能廣施,至使此人顛沛,乃於所植竹處溝上立小橋,令足通行,又采筍置籬外。鄰曲慚愧,無復取者。

  太祖崩,原平號哭致慟,日食麥〈米半〉一枚,如此五日。人或問之曰:「誰非王民,何獨如此?」原平泣而答曰:「吾家見異先朝,蒙褒贊之賞,不能報恩,私心感慟耳。」

  又以種瓜為業。世祖大明七年大旱,瓜瀆不復通船,縣官劉僧秀愍其窮老,下瀆水與之。原平曰:「普天大旱,百姓俱困,豈可減溉田之水,以通運瓜之船。」乃步從他道往錢唐貨賣。每行來,見人牽埭未過,輒迅楫助之,己自引船,不假旁力。若自船已渡,後人未及,常停住須待,以此為常。嘗於縣南郭鳳埭助人引船,遇有相鬥者,為吏所錄,聞者逃散,唯原平獨住。吏執以送縣,縣令新到,未相諳悉,將加嚴罰,原平解衣就罪,義無一言。左右小大咸稽顙請救,然後得免。由來不謁官長,自此以後,乃修民敬。

  太守王僧朗察孝廉,不就。太守蔡興宗臨郡,深加貴異,以私米饋原平及山陰朱百年妻,教曰:「秩年之貺,著自國書,餼貧之典,有聞甲令。況高柴窮老,萊婦屯暮者哉。永興郭原平世稟孝德,洞業儲靈,深仁絕操,追風曠古,棲貞處約,華耈方嚴。山陰朱百年道終物表,妻孔耋齒孀居,窶迫殘日,欽風撫事,嗟慨滿懷。可以帳下米,各餉百斛。」原平固讓頻煩,誓死不受。人或問曰:「府君嘉君淳行,慜君貧老,故加此贍,豈宜必辭。」原平曰:「府君若以吾義行邪,則無一介之善,不可濫荷此賜。若以其貧老邪,耋齒甚多,屢空比室,非吾一人而巳。」終不肯納。百年妻亦辭不受。

  會稽貴重望計及望孝,盛族出身,不減祕、著。太宗泰始七年,興宗欲舉山陰孔仲智長子為望計,原平次息為望孝。仲智會土高門,原平一邦至行,欲以相敵。會太宗別敕用人,故二選並寢。泰豫元年,興宗徵還京師,表其殊行,宜舉拔顯選,以勸風俗。舉為太學博士;會興宗薨,事不行。明年,元徽元年,卒於家。原平少長交物,無忤辭於人,與其居處者數十年,未嘗見喜慍之色。三子一弟,並有門行。長子伯林,舉孝廉,次子靈馥,儒林祭酒,皆不就。

  嚴世期,會稽山陰人也。好施慕善,出自天然。同里張邁三人,妻各產子,時歲飢儉,慮不相存,欲棄而不舉,世期聞之,馳往拯救,分食解衣,以贍其乏,三子並得成長。同縣俞陽妻莊年九十,莊女蘭七十,並各老病,單孤無所依,世期衣飴之二十餘年,死並殯葬。宗親嚴弘、鄉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並餓死,露骸不收,世期買棺器殯埋,存育孩幼。山陰令何曼之表言之。元嘉四年,有司奏牓門曰「義行嚴氏之閭」,復其身徭役,蠲租稅十年。

  吳逵,吳興烏程人也。經荒飢饉,係以疾疫,父母兄弟嫂及群從小功之親,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時病困,鄰里以葦席裹之,埋於村側,既而逵疾得瘳,親屬皆盡,唯逵夫妻獲全。家徒壁立,冬無被絝,晝則庸賃,夜則伐木燒塼,此誠無有懈倦。逵夜行遇虎,虎輒下道避之。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鄰里嘉其志義,葬日悉出赴助,送終之事,亦儉而周禮。逵時逆取鄰人夫直,葬畢,眾悉以施之,逵一無所受,皆傭力報答焉。太守張崇之三加禮命,太守王韶之擢補功曹史,逵以門寒,固辭不就,舉為孝廉。

  潘綜,吳興烏程人也。孫恩之亂,妖黨攻破村邑,綜與父驃共走避賊。驃年老行遲,賊轉逼,驃語綜:「我不能去,汝走可脫,幸勿俱死。」驃困乏坐地,綜迎賊叩頭曰:「父年老,乞賜生命。」賊至,驃亦請賊曰:「兒年少,自能走,今為老子不走去。老子不惜死,乞活此兒。」賊因斫驃,綜抱父於腹下,賊斫綜頭面,凡四創,綜當時悶絕。有一賊從傍來,相謂曰:「卿欲舉大事,此兒以死救父,云何可殺。殺孝子不祥。」賊良久乃止,父子並得免。

  綜鄉人祕書監丘繼祖、廷尉沈赤黔以綜異行,廉補左民令史,除遂昌長,歲滿還家。太守王韶之臨郡,發教曰:「前被符,孝廉之選,必審其人,雖四科難該,文質寡備,必能孝義邁俗,拔萃著聞者,便足以顯應明敭,允將符旨。烏程潘綜守死孝道,全親濟難。烏程吳逵義行純至,列墳成行。咸精誠內淳,休聲外著,可並察孝廉,并列上州臺,陳其行跡。」及將行,設祖道,贈以四言詩曰:

  東寶惟金,南木有喬。發煇曾崖,竦幹重霄。美哉茲土,世載英髦。育翮幽林,養音九皋。其一

  唐后明敭,漢宗蒲輪。我皇降鑑,思樂懷人。群臣競薦,舊章惟新。余亦奚貢,曰義與仁。其二

  仁義伊在,惟吳惟潘。心積純孝,事著艱難。投死如歸,淑問若蘭。吳實履仁,心力偕單。固此苦節,易彼歲寒。霜雪雖厚,松柏丸丸。其三

  人亦有言,無善不彰。二子徽猷,彌久彌芳。拔叢出類,景行朝陽。誰謂道遐,弘之則光。咨爾庶士,無然怠荒。其四

  江革奉摯,慶祿是荷。姜詩入貢,漢朝咨嗟。勗哉行人,敬爾休嘉。俾是下國,照煇京華。其五

  伊余朽駘,竊服懼盜。無能禮樂,豈暇聲教。順彼康夷,懿德是好。聊綴所懷,以贈二孝。其六

  元嘉四年,有司奏改其里為純孝里,蠲租布三世。

  張進之,永嘉安固人也。為郡大族。少有志行,歷郡五官主簿,永寧、安固二縣領校尉。家世富足,經荒年散其財,救贍鄉里,遂以貧罄,全濟者甚多。進之為太守王味之吏,味之有罪當見收,逃避投進之家,供奉經時,盡其誠力。以本村淺近,移入池溪,味之墮水沈沒,進之投水拯救,相與沈淪,危而得免。時劫掠充斥,每入村抄暴,至進之門,輒相約勒,不得侵犯,其信義所感如此。元嘉初,詔在所蠲其繇役。

  孫恩之亂,永嘉太守司馬逸之被害,妻子並死,兵寇之際,莫敢收藏。郡吏俞僉以家財買棺斂逸之等六喪,送致還都,葬畢乃歸鄉里。元嘉中,老病卒。

  王彭,盱眙直瀆人也。少喪母。元嘉初,父又喪亡,家貧力弱,無以營葬,兄弟二人,晝則傭力,夜則號感。鄉里並哀之,乃各出夫力助作塼。塼須水而天旱,穿井數十丈,泉不出,墓處去淮五里,荷檐遠汲,困而不周。彭號天自訴,如此積日,一旦大霧,霧歇,塼灶前忽生泉水,鄉鄰助之者,並嗟歎神異,縣邑近遠,悉往觀之。葬事既竟,水便自竭。元嘉九年,太守劉伯龍依事表言,改其里為通靈里,蠲租布三世。

  蔣恭,義興臨津人也。元嘉中,晉陵蔣崇平為劫見禽,云與恭妻弟吳晞張為侶。晞張先行不在,本村遇水,妻息五口避水移寄恭家,討錄晞張不獲,收恭及兄協付獄治罪。恭、協並款舍住晞張家口,而不知劫情。恭列晞張妻息是婦之親,親今有罪,恭身甘分,求遣兄協。協列協是戶主,延制所由,有罪之日,關協而已,求遣弟恭。兄弟二人,爭求受罪,郡縣不能判,依事上詳。州議之曰:「禮讓者以義為先,自厚者以利為上,末世俗薄,靡不自私。伏膺聖教,猶或不逮,況在野夫,未達誥訓,而能互發天倫之憂,甘受莫測之罪,若斯情義,實為殊特。蔑爾恭、協,而能行之,茲乃終古之所希,盛世之嘉事。二子乘舟,無以過此。豈宜拘執憲文,〔七〕加以罪戮。且晞張封筒遠行,他界為劫,造釁自外,贓不還家,所寓村伍,容有不知,不合加罪。」勒縣遣之,還復民伍。乃除恭義成令,協義招令。〔八〕

  徐耕,晉陵延陵人也。自令史除平原令。元嘉二十一年,大旱民飢,耕詣縣陳辭曰:「今年亢旱,禾稼不登。氓黎飢餒,採掇存命,聖上哀矜,已垂存拯。但饉罄來久,困殆者眾,米穀轉貴,糴索無所。方涉春夏,日月悠長,不有微救,永無濟理。不惟凡瑣,敢憂身外,鹿鳴之求,思同野草,氣類之感,能不傷心。民糴得少米,資供朝夕,志欲自竭,義存分餐,今以千斛,助官賑貸。此境連年不熟,今歲尤甚,晉陵境特為偏枯。〔九〕此郡雖弊,猶有富室,承陂之家,處處而是,並皆保熟,所失蓋微。陳積之穀,皆有巨萬,旱之所弊,實鍾貧民,溫富之家,各有財寶。謂此等並宜助官,得過儉月,所損至輕,所濟甚重。今敢自勵,為勸造之端。實願掘水揚塵,崇益山海。」縣為言上。當時議者以耕比漢卜式,詔書褒美,酬以縣令。

  大明八年,東土飢旱,東海嚴成、東莞王道蓋各以穀五百斛助官賑卹。

  孫法宗,吳興人也。父遇亂被害,尸骸不收,母兄並餓死,法宗年小流迸,至年十六,方得還。單身勤苦,霜行草宿,營辦棺槨,造立冢墓,葬送母兄,儉而有禮。以父喪不測,於部境之內,尋求枯骨,刺血以灌之,如此者十餘年不獲,乃縗絰,終身不娶,饋遺無所受。世祖初,揚州辟為文學從事,不就。

  范叔孫,吳郡錢唐人也。少而仁厚,周窮濟急。〔一0〕同里范法先父母兄弟七人,同時疫死,唯餘法先,病又危篤,喪尸經月不收。叔孫悉備棺器,親為殯埋。又同里施淵夫疾病,父母死不殯,又同里范苗父子並亡,又同里危敬宗家口六人俱得病,二人喪沒,親鄰畏遠,莫敢營視。叔孫並殯葬,躬卹病者,並皆得全。鄉曲貴其義行,莫有呼其名者。世祖孝建初,除竟陵王國中軍將軍,不就。

  義興吳國夫,亦有義讓之美。人有竊其稻者,乃引還,為設酒食,以米送之。

  卜天與,吳興餘杭人也。父名祖,有勇幹,徐赤特為餘杭令,祖依隨之。赤特死,〔一一〕高祖聞其有幹力,召補隊主,從征伐,封關中侯,歷二縣令。

  天與善射,弓力兼倍,容貌嚴正,笑不解顏。太祖以其舊將子,使教皇子射。居累年,以白衣領東掖防閤隊。〔一二〕元嘉二十七年,臧質救懸瓠,劉興祖守白石,並率所領隨之,虜退罷。遷領輦後第一隊,撫卹士卒,甚得眾心。二十九年,以為廣威將軍,領左細仗,兼帶營祿。

  元凶入弒,事變倉卒,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為?」天與罵曰:「殿下常來,云何即時方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賊劭於東堂,幾中。逆徒擊之,臂斷倒地,乃見殺。其隊將張泓之、朱道欽、陳滿與天與同出拒戰,並死。世祖即位,詔曰:「日者逆豎犯蹕,釁變卒起,廣威將軍關中侯卜天與提戈赴難,挺身奮節,斬殪凶黨,而旋受虐刃。勇冠當時,義侔古烈,興言追悼,傷痛于心。宜加甄贈,以旌忠節。可贈龍驤將軍、益州刺史,諡曰壯侯。」車駕臨哭。泓之等各贈郡守,給天與家長稟。

  子伯宗,殿中將軍。太宗泰始初,領幢,擊南賊於赭圻,戰沒。

  伯宗弟伯興,官至前將軍、南平昌太守,直閤,領細仗主。順帝昇明元年,與袁粲同謀,伏誅。

  天與弟天生,少為隊將,十人同火。屋後有一大阬,廣二丈餘,十人共跳之皆渡,唯天生墜阬。天生乃取實中苦竹,剡其端使利,交橫布阬內,更呼等類共跳,並畏懼不敢。天生曰:「我向已不渡,今者必墜此阬中。丈夫跳此不渡,亦何須活。」乃復跳之,往反十餘,曾無留礙,眾並歎服。以兄死節,為世祖所留心,稍至西陽王子尚撫軍參軍,加龍驤將軍。隸沈慶之攻廣陵城,天生推車塞塹,率數百人先登西北角,徑至城上。賊為重柵斷攻道,苦戰移日不拔,乃還。詔曰:「天生始受戎任,甫造寇壘,而投輪越塹,率果先騰,驍壯之氣,嘉歎無已。可且賜布千匹,以厲眾校。」大明末,為弋陽太守。太宗泰始初,與殷琰同逆,邊城令宿僧護起義討斬之。

  許昭先,義興人也。叔父肇之,坐事繫獄,七年不判。子姪二十許人,昭先家最貧薄,專獨料訴,無日在家。餉饋肇之,莫非珍新,家產既盡,賣宅以充之。肇之諸子倦怠,昭先無有懈息,如是七載。尚書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釋。昭先舅夫妻並疫病死亡,家貧無以殯送,〔一三〕昭先賣衣物以營殯葬。舅子三人並幼,贍護皆得成長。昭先父母皆老病,家無僮役,竭力致養,甘旨必從,宗黨嘉其孝行。雍州刺史劉真道板為征虜參軍,昭先以親老不就。本邑補主簿,昭先以叔未仕,又固辭。

  元嘉初,西陽董陽五世同財,為鄉邑所美。

  會稽姚吟事親至孝,孝建初,揚州辟文學從事,不就。

  余齊民,晉陵晉陵人也。少有孝行,為邑書吏。父殖,大明二年,在家病亡,家人以父病報之,信未至,齊民謂人曰:「比者肉痛心煩,有若割截,居常遑駭,必有異故。」信尋至,便歸,四百餘里,一日而至。至門,方詳父死,號踊慟絕,良久乃蘇。問母:「父所遺言。」母曰:「汝父臨終,恨不見汝。」曰:「相見何難。」於是號叫殯所,須臾便絕。州郡上言,有司奏曰:「收賢旌善,萬代無殊,心至自天,古今豈異。齊民至性由中,情非外感,淳情凝至,深心天徹,跪訊遺旨,一慟殞亡。雖跡異參、柴,而誠均丘、趙。方今聖務彪被,移革華夏,實乃風淳以禮,治本惟孝,靈祥歸應,其道先彰。齊民越自氓隸,行貫生品,旌閭表墓,允出在茲。」改其里為孝義里,蠲租布,賜其母穀百斛。

  孫棘,彭城彭城人也。世祖大明五年,發三五丁,弟薩應充行,坐違期不至,依制,軍法,人身付獄。未及結竟,棘詣郡辭:「不忍令當一門之苦,乞以身代薩。」薩又辭列:「門戶不建,罪應至此,狂愚犯法,實是薩身,自應依法受戮。兄弟少孤,薩三歲失父,一生恃賴,唯在長兄,兄雖可垂愍,有何心處世。」太守張岱疑其不實,以棘、薩各置一處,語棘云:「已為諮詳,聽其相代。」棘顏色甚悅,答云:「得爾,旦則為不死。」又語薩,亦欣然曰:「死自分甘,但令兄免,薩有何恨。」棘妻許又寄語屬棘:「君當門戶,豈可委罪小郎。且大家臨亡,以小郎屬君,竟未妻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兒,死復何恨。」岱依事表上,世祖詔曰:「棘、薩甿隸,節行可甄,特原罪。」州加辟命,并賜許帛二十匹。

  先是,新蔡徐元妻許,年二十一,喪夫,子甄年三歲。父攬愍其年少,以更適同縣張買。許自誓不行,父逼載送買,許自經氣絕,家人奔赴,良久乃蘇。買知不可奪,夜送還攬。許歸徐氏,養元父季。元嘉中,年八十餘,卒。

  太宗泰始二年,長城奚慶思殺同縣錢仲期,〔一四〕仲期子延慶屬役在都,聞父死,馳還,於庚浦埭逢慶思,〔一五〕手刃殺之,自繫烏程縣獄。吳興太守郗顒表不加罪,許之。

  何子平,廬江灊人也。曾祖楷,晉侍中。祖友,會稽王道子驃騎諮議參軍。父子先,建安太守。

  子平世居會稽,少有志行,見稱於鄉曲。事母至孝。揚州辟從事史,月俸得白米,輒貨市粟麥。人或問曰:「所利無幾,何足為煩?」子平曰:「尊老在東,不辦常得生米,何心獨饗白粲。」每有贈鮮肴者,若不可寄致其家,則不肯受。

  母本側庶,籍注失實,年未及養,而籍年已滿,便去職歸家。時鎮軍將軍顧覬之為州上綱,謂曰:「尊上年實未八十,親故所知。州中差有微祿,當啟相留。」子平曰:「公家正取信黃籍,籍年既至,便應扶侍私庭,何容以實年未滿,苟冒榮利。且歸養之願,又切微情。」覬之又勸令以母老求縣,子平曰:「實未及養,何假以希祿。」覬之益重之。既歸家,竭身運力,以給供養。

  元嘉三十年,元凶弒逆,安東將軍隨王誕入討,以為行參軍。子平以凶逆滅理,普天同奮,故廢己受職,事寧,自解。又除奉朝請,不就。末除吳郡海虞令,縣祿唯以養母一身,而妻子不犯一毫。人或疑其儉薄,子平曰:「希祿本在養親,不在為己。」問者慚而退。母喪去官,哀毀踰禮,每至哭踊,頓絕方蘇。值大明末,東土飢荒,繼以師旅,八年不得營葬,晝夜號絕擗踊,不闋俄頃,叫慕之音,常如袒括之日。冬不衣絮,暑避清敘,日以數合米為粥,不進鹽菜。所居屋敗,不蔽雨日,兄子伯與採伐茅竹,〔一六〕欲為葺治,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蔡興宗為會稽太守,甚加旌賞。泰始六年,為營冢槨。子平居喪毀甚,困瘠踰久,及至免喪,支體殆不相屬。幼持操檢,敦厲名行,雖處闇室,如接大賓。學義堅明,處之以默,安貧守善,不求榮進,好退之士,彌以貴之。順帝昇明元年,卒,時年六十。

  史臣曰:漢世士務治身,故忠孝成俗,至乎乘軒服冕,非此莫由。晉、宋以來,風衰義缺,刻身厲行,事薄膏腴。若夫孝立閨庭,忠被史策,多發溝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聲教,不亦卿大夫之恥乎。

  校勘記

  〔一〕 何忍舉觴聞樂 各本並作「何忍聞舉樂」,據南史、御覽四二一引宋書訂正。

  〔二〕 刺史陸徽上表曰 「陸徽」各本並作「陸徵」,據南史改。按陸徽見良吏傳,元嘉二十三年為益州刺史,二十九年卒官。

  〔三〕 爵猶齒於鄉曹 「鄉曹」各本並作「卿曹」,據元龜六八八改。按龔穎歷府參軍,州別駕從事史,故稱鄉曹。穎官不至九卿,不得稱卿曹。

  〔四〕 追贈天水郡顯親縣左尉 「郡」各本並作「部」,據南史、元龜二一0改。

  〔五〕 郭世道 南史作「郭世通」。

  〔六〕 親戚咸共賻助 「咸」各本及南史並作「或」,據通志改。

  〔七〕 豈宜拘執憲文 「拘」各本並作「惣」,據元龜八五一改。

  〔八〕 協義招令 「義招」各本並作「義怡」,據南史改。按州郡志,無「義怡縣」,有義招縣,屬廣州義安郡。

  〔九〕 晉陵境特為偏枯 「枯」各本並作「祐」,據元龜四八五、八0三改。

  〔一0〕周窮濟急 「周」各本並作「固」,據南史、御覽四七七引改。元龜八0三作「拯」,亦通。

  〔一一〕徐赤特為餘杭令祖依隨之赤特死 「赤特」各本並作「赤將」,據武帝紀、通鑑晉義熙六年改。

  〔一二〕以白衣領東掖防閤隊 「防閤」各本作「防關」,殿本作「防閣」,今改「防閤」。「東掖」,即東掖門。

  〔一三〕家貧無以殯送 各本並脫「殯」字,據南史補。

  〔一四〕長城奚慶思殺同縣錢仲期 「奚慶思」南史作「吳慶恩」。

  〔一五〕於庚浦埭逢慶思 「庚浦埭」南史作「庾浦埭」。「慶思」南史作「慶恩」。

  〔一六〕兄子伯與採伐茅竹 「伯與」南史作「伯興」。建康實錄亦作「伯與」。